我们走在大路上巴西(巴西泪洒天堂)(1)

7月9日的凌晨,几缕早到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挤进黄老板的小酒吧,来看球的客人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位稀稀拉拉地坐在电视前,大部分把头埋进了黄色的球衣里,或是若有所思,或是若有所失。电视机里的画面还在跳动,角上却贴上了一小块胶布,只能看到比分的一半,是1。这是个巴西球迷聚集的北京酒吧,胶布下的另一半数字,连远在北京的他们都不忍直视,那是个血红的7。

黄老板悄悄地摁灭了电视,一首淡淡的歌从音箱中飘出,Eric Clapton沙哑、磁性又伤感的声音弥散开来,是《Tears In Heaven》,再没有什么比这首歌更恰如其分了。巴西不是足球天堂吗?这一夜,天堂里满满的都是眼泪。

7比1,对于巴西而言,已经不仅是一场比赛的失败,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这种悲痛,也只有Eric Clapton能唱得出来吧,因为他就是在同样的悲痛中沉淀,写出的这首《Tears In Heaven》。足球和音乐,在这一瞬间,用同一种心律在跳动,不分彼此。那么,这是怎样一种悲痛?

这是一种源于突然的悲痛。人这一生总是逃不过死亡,但没有哪种离去,比幼小生命的突然夭折更痛彻心扉了。Eric Clapton碰到的就是这种,1991年3月20日上午11点,他年仅4岁的儿子Conor从53层公寓的窗户摔落,他流干泪写下了这首《Tears In Heaven》。同样,足球总是逃不过失败,但没有哪种崩溃,比突然到来的7比1更粉身碎骨了。其实,真正懂球的都知道,这一届巴西前所未有地乏善可陈,即便作为唯一的亮点,内马尔的精神和身体一样羸弱不堪。巴西队的出局,实际上早已注定,也许,16进8的时候漂亮地输给智利人,反而是一种仁慈的解脱,非要貌似有惊无险地走到德国队屠刀前,这种突然被凌迟的剧痛反而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这是一种源于悔恨的悲痛。人这一生总是有太多的“Yesterday once more”,由于多一分悔不当初而让人肝肠寸断。Eric Clapton就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幼子突然夭折的前几个月,他才亲眼目睹两位演出伙伴在直升机事故中去世,他一定没想到意外那么快就会在他身边重演,他一定为自己没有吸取前一场意外的教训,没有更好地照顾家人而后悔不已。巴西人的悲痛同样也夹杂着悔恨,因为在他们受辱之前,和巴西一样技术细腻、排名更高的西班牙刚刚被同样来自欧洲的荷兰5球痛击,就连他们的影子、号称“亚洲巴西队”的日本也在小组赛中被人反复蹂躏。如果自负的巴西早从这些神似的溃败中吸取经验,也许就不会在面对德国时那么不知所措了。

这是一种源于麻痹的悲痛。人这一生总是乐于享受幸福和快乐,但习惯了快乐,人们就忘记了该如何去面对悲伤。Eric Clapton是幸福的,作为1960年代就走红的明星,他的世界里堆满了音乐带来的欢乐,而这也衬得中年丧子的悲痛更加入骨三分。巴西人也是幸福的,作为活在足球天堂里的世界杯主办国,他们享受了太多足球带来的荣耀和欢乐,而这更让惨败显得突兀难堪、直击灵魂。

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悲痛,注定不会那么容易消散。从1993年到2004年,Eric Clapton都活在这种悲痛里,直到丧子十一年后,他才走出阴影,不再唱这首悼亡的《Tears In Heaven》。对于巴西而言,没有人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冲淡这个7比1留下的血腥味,但所有人都知道,2014年7月9日之后的巴西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巴西,足球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成这个国家的彻骨之痛。

巴西球迷是值得同情的,但仔细想想,我们也许没有太多的资格去同情,因为整个世界似乎都有经历这种悲痛的可能。只不过,能够带来类似悲痛的,不是足球,而是经济。

看一下现在的经济世界,就像惨败前笼罩在世界杯幸福光环中的巴西一样,脆弱的体质和遍布的风险赤裸裸地显露无遗,却无人在意。

殊不知,全球经济已然进入了弱复苏的“新常态”,调降增长预期已经成为每个权威机构的统一行动。欧洲经济一如既往地乏善可陈,还玩起了险象环生的负利率;日本经济迷醉在安倍经济学的可卡因里,亢奋和焦虑交替占据,完全找不到自己;新兴市场们依旧在增长失速和金融失序的苦海中挣扎,无枝可依;就连复苏最稳定的领头羊美国,也出其不意地出现GDP环比负增长,让人心悸。再加上乌克兰危机一波未平,伊拉克战事一波又起,地缘政治动荡接踵而至,时刻可能给本就脆弱的全球经济复苏带来致命一击。

即便如此,市场还是一片莫名其妙的慵懒祥和,几乎所有资产市场都在上涨,美股甚至不断创出历史新高,表征市场恐慌的波动率指数则已跌至多年来的低位。国际金融市场就像半决赛前的巴西一样,哪怕看到弱点和风险,也不为所动,只是心无旁骛地祈祷幸运能延续。

但幸运之所以是幸运,就在于它不会永远存在。就像世界杯上巴西注定一败一样,饱含增长风险、结构风险和金融风险的经济世界似乎难以避免又一场险象环生的风暴。

如果风暴真至,带来的一定是同“7比1”一样的绝对悲痛。它将足够突然,毕竟现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可持续复苏的老旧预期之中;它将饱含悔恨,危机的“七年之痒”并非没有先例,1930年大萧条之后,世界经济一度像现在一样满是走出危机的欢喜,但1937年美国就再陷衰退,前车之鉴并没有成为现在的后事之师;它将同样麻痹,市场习惯了无恐慌的低波动,真正遇到风暴时势必更加茫然无措。

当然,没有人愿意经历这种悲痛,但对Eric Clapton而言,对巴西队而言,对世界经济而言,它似乎都是命中注定,难以避免。实际上,换个角度看,这种不可避免的彻骨悲痛也是对人的一种淬炼。只有经历过这种悲痛,才能真正地平静下来,更加成熟地走下去。

听一下《Tears In Heaven》就能发现,这首真情流露的悼亡歌曲并不歇斯底里,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如水,这恐怕就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含义吧。所以,新闻里那些由于输球而疯狂闹事的球迷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哀”。只有彻骨的悲痛才能带来真正的平静,而唯有在真正的平静中,人们才能得到心灵的指引。就像歌中唱的那样:“I'll find my way, through night and day”,我相信,假以时日,经历过已经到来和将要到来的彻骨悲痛,巴西足球和世界经济都会慢慢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前行之路。

撰文/程实(经济学者,盘古智库学术委员,微信公众号shihuashijing,著有《多元化退潮:数据背后的经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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