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声音可以带来的安全感和恬适，有时比文字甚至巧克力更多
今天早上是被电话叫醒的。大概是闹表响时，以为按的是延时叫醒，却错按了停止。要不是朋友因为发了信息没人回，有点担心，便打电话过来，没准这一觉要睡到8点开外，铁定迟到！
还好前一天晚上把转天的早餐、午餐都备好了。在微信上向朋友道谢后简单洗漱一下，换好衣服，把便当袋往书包里一塞就能出门——临走前又折回来，是忘了带今日份的巧克力。
非常精致的一颗巧克力，外形的旋涡状曲线极具流动感，像浪花，像贝壳，像风。这三个元素叠加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维纳斯的诞生》这幅名画。而且巧克力本身的味道也适合画的意境：外层的牛奶巧克力顺滑如丝，夹馅的榛子巧克力酱在口感上与它几乎没有区别，却多了一层榛果的清香。那香味细细密密，随着巧克力的融化一轮轮扩散，直到在口腔中形成圆润的一道虹。这种若隐若现的清香连同巧克力本身的甜蜜，让整颗心都跟着柔软和放松下来。
柔软和放松。这样的心情本身就已经是久违了；何况是早上刚经历了那样的尴尬，竟然还能欢欢喜喜地啃着巧克力，用它们描述自己的感受——不会因为出了差错而羞窘，也不会因为添了麻烦而过度惭愧，这对我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标志性的改变。它让我意识到，又一件自“过去”投射来的暗影，被清晨的阳光驱散了。
大一的暑假去新疆玩，行程是先从天津到北京，和圈子里的兄姊们（见《【记忆覆写 · 家园 · Godiva72%可可黑巧克力 】》）聚一下，转天早上动身去北京机场，从那里直飞乌鲁木齐，一路上时间比较赶，必须早起。那时做事没轻重，明明被哥哥姐姐安排着“先在晚上聚个餐，之后早点回招待所休息”，却趁着没人看管偷溜出去，和另一个马上就要出国留学的小伙伴喝咖啡叙旧，快11点才回去睡觉……然后，就毫无悬念地错过了闹表。
一夜黑甜，睡得憨孜孜的，直到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了半分钟才蓦地醒过神来。刚刚伸手去抓手机，铃声又停了，变成拍门声。毫无反应时间地跑过去拉开门，见兄长中最严肃的一位黑着脸站在门口，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对这一位素日就怕得厉害，何况眼前明摆着是自己理亏，自然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尘埃的水准。于是赶紧缩着身子去换衣服、拿行李，而后搭兄长的车去机场。全程别说解释，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那位又擅长精神压制，一路上同样半句话都没说，但周身散发的气场简直可以用“凛冽”来形容……好吧，不怕和你们承认，后来阴错阳差地和这位成了恋人后，这样的精神压制又足足持续了两年。其间大事小事，“接起电话就是一顿骂”的情况真心是家常便饭……
前因后果放在一起，现在相熟的朋友都知道的、阿欣的“电话恐惧症”，算是师出有名了。
并不能够理直气壮地觉得委屈。毕竟那几年里，不着调的事儿自己确实做过不少，从小又是被宠着长大的，可能命中注定是要被某种外力“磋磨”一下，扳一扳身上的娇气和骄气。但哪怕时隔这么久后回视，仍然会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头，却又说不出——总觉得这种磋磨带来的伤害过大，甚至不是能用“矫枉过正”概括的了。
“教训”和“伤害”交织在一起，很难拆分，结果愈发造成了认知混乱，加重了对“出错”的恐惧。尤其难以面对的，是在重要之人面前露出自己笨拙或糟糕的样子。哪怕是在父母面前，也断不能允许自己出错，被指出时则会羞窘乃至羞愤起来。总之，精神随时处于紧绷状态。唉！
当“紧绷”成为一种习惯，渐渐地，连害怕的原因都被淡忘了。何况这种畏惧仅会表现在亲近的人面前，不会对日常工作造成什么影响。尤其是这两年作为社会人，自我评价提升了不少，社交圈又越来越简单，于是更难发现这方面的潜在问题。直到最近试着重新把自己“内核”中不太对劲的地方逐一调试，让受损的机能恢复并重新发声，才忽然意识到：竟然……竟然有这么多的怕啊！
怕出错，怕被责备，怕不符合期望或想象，怕失控，怕修改，怕离散……每一次对“是的，我在怕这个啊”的确认，都带来持续的羞愧；但随之得到的正面反馈——持续关注、倾听、共情、接纳等等，尽管来时如和风细雨，却切实又如春风化雨般一行行改写着记忆，悄无声息。这真是一种新鲜无比的体验。
就这样被放在令人心安的环境中后，几乎是随时在挥霍着这样的安全感。久了久了，便真的渐渐相信：现在的自己和以前，不一样；需要处理的事情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身边的同伴与彼此间关系的对等程度，不一样；自身力量能够控制的范围和能够负担的责任大小，不一样……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有太多改变陆续发生。于是此时此刻，我的双脚站在名为“现实”的土地上，而回忆正如退潮时的海水，带着往事残余的愤怒、惊惧、无力感、羞愧……渐次远去。
最后再说回今天的榛子巧克力。其实，榛子的清香，是我在坚果中最喜欢的一种。而《甄嬛传》中碰巧有一则和坚果有关的比喻，至今记得清楚，可以拿来作为今次记忆覆写的总结：
“像听见谁拿着一把小铜锤子敲开了一枚胡桃的坚硬的外壳，‘咯’一声硬壳裂开的声音，坚果的那种被包裹在坚硬后清涩又夹着甘甜的柔软香味倏然就撑满了整个荒凉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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