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回【回目录】,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蜀山剑侠传四?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

蜀山剑侠传四(蜀山剑侠传肆)

蜀山剑侠传四

第一卷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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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漱溟访道入名山苟兰因深闺失爱女

  说了半天,这个云姑这样大的本领,她是谁呢?事从根起,要说云姑,得先说云姑的父母。

  原来云姑的父亲,便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峨眉派的领袖剑仙之一。那齐家本是四川重庆府长寿县的望族。这长寿县中,有一口长寿井,井泉非常甘冽。县中因得当地民风淳厚,享高年的人居多。于是便附会在这口井上,说是这县名也由井而生。事出附会,倒也无可查考。齐家本是当地大家,文人武士辈出,在明朝中叶,为极盛时代。漱溟在阖族中算是最小的一房,世代单传。他父母直到晚年才生漱溟,小时便有异禀,所以愈加得着双亲的钟爱。漱溟不但天性聪明,学富五车,而且臂力过人,有兼人之勇,从小就爱朱家、郭解之为人。每遇奇才异能之士,不惜倾心披胆,以相结纳。川湘一带,小孟尝之名,几乎妇孺皆知。他到十九岁上,双亲便相继去世。

  漱溟有一个表妹,名唤荀兰因,长得十分美丽,贤淑过人。因为两家相隔甚近,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渐渐种就了爱根。女家当时也颇有相攸之意,经人一撮合,便订了婚姻之约,只是尚未迎娶。等到漱溟双亲去世,经不起他的任意挥霍,家道逐渐中落。偏偏兰因生母去世,她父亲娶了一个继母,因见婿家贫穷,便有悔婚之意。不但漱溟不愿意,兰因也以死自誓,始终不渝。虽然悔婚未成,,可是漱溟伺兰因都因此受了许多的磨难,直到漱溟三十二岁,功名成就,费了不少气力,才能得践白首之约。彼时兰因已二十六岁了。两人患难夫妻,感情之笃,自不必说什么闺房之乐,甚于画眉的俗套了。

  他二人结婚两三年,便生下了一男一女:男的取名叫作承基;女的生时,因为屋顶上有一朵彩云笼罩,三日不散,便取名叫作灵云。这小兄妹二人,都生得相貌秀美,天资灵敏。漱溟日伴爱妻,再有这一双佳儿佳女,他的利禄之念很轻。早先原为女家不肯华门贵族下嫁白丁,所以才去猎取功名。如今既然样样称心随意,不肯把人家幸福,消磨在名利场中,乐得在家过那甜蜜的岁月。他又性喜游山玩水。兰因文才,本与漱溟在伯仲之间,嫁过门后,无事时又跟着漱溟学了些浅近武功。所以他二人连出门游玩,都不肯分离,俱是一同前去的。

  有一天,夫妻二人吃了早饭,每人抱了一个小孩,逗弄说笑。正在高兴的当儿,兰因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十分不快的样子。漱溟伉俪情深,闺房中常是充满一团喜气,他二人从未红过一回脸。今天忽然看见他夫人不高兴,连忙问起究竟。兰因道:“你看我二人,当初虽然饱受折磨,如今是何等美满。可是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人生百年,光阴有限,转眼老大死亡,还不是枯骨两堆?虽说心坚金石,天上比翼,地下连枝,可以再订来生之约,到底是事出渺茫,有何征信?现在我二人虽然快活,这无情的韶光,转眼就要消逝,叫人想起,心中多么难受呢!”漱溟听了此言,触动心思,当时虽然宽慰了他夫人几句,打这天起便寝食难安,终日闷闷不乐。他夫人盘问几次,他也不肯说出原因,只是用言语支吾过去。如是者又过了半年,转瞬就是第二年的春天。兰因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漱溟忽然向他夫人兰因说:“我打算到峨眉山去,看一个隐居的老友简冰如。你有孕在身,爬山恐怕动胎气,让我一人去吧。”他二人自结婚以后,向来未曾分离,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一则兰因身怀有孕,不能爬山,又恐漱溟在家闷出病来,便也由他一人前往。临别的时候,漱溟向着他夫人,欲言又止者好几次。等到兰因问他,又说并无别的,只因恐她一人在家寂寞等语。好在兰因为人爽直,又知她丈夫伉俪情深,顶多不过几句惜别的话儿,也未放在心上。谁想漱溟动身后,一晃便是半年多,直等兰因足月,又生了一个女孩,还是不见回来。越想越是惊疑,刚刚能够起床,也等不及满月,便雇了一个乳母,将家事同儿女托一个姓张的至亲照应,便赶往峨眉探望。

  那简冰如是一个成了名的侠客,住在峨眉后山的一个石洞中,兰因也听见她丈夫说过。等到寻见冰如,问漱溟可曾来过?冰如道:“漱溟在三四月间到此住了两个多月,除了晚间回来住宿外,每日满山地游玩。后来常常十多天不回来,问他在哪里过夜,他只是含糊答应。同我临分手的一天,他说在此山中遇见一个老前辈,要去盘桓几天。倘若大嫂寻来,就说请大嫂回去,好好教养侄男女,他有要事,耽搁在此,不久必定回家。还有书信一封,托我转交,并请我护送大嫂回去。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人迹不到的所在,徒找无益。后来我送他出洞时,看见洞外有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好似在那里等他,见了漱溟出来,听他说道:‘师弟这般儿女情长,师父说你将来难免再堕魔劫呢。’我还听漱溟答道:‘师兄不要见笑,我求师的动机,也起于儿女情长啊。’我听了非常诧异,暗暗在他们后面跟随。才转了一个弯,那道长已经觉察,只见他将袍袖一拂,忽然断崖中涌起一片烟云。等到云散,已不见他们二人踪影。我在此山中访寻异人多年,并无佳遇。漱溟想必遇见仙缘,前往深山修炼,我非常羡慕。峨眉乃是熟路,到处寻访,也不见一丝踪影。”兰因听了冰如之言,又是伤心,又是气苦。她虽是女子,颇有丈夫气,从不轻易对人挥泪,只得忍痛接过书信,打开观看。只见上面写道:

  “兰妹爱妻妆次:琴瑟静好,于今有年。客秋夜话,忽悟人生,百年易逝,遂有出尘之想。值君有妊在身,恐伤别离,未忍剖诚相告。峨眉访道,偶遇仙师,谓有前因,肯加援拔,现已相随入山,静参玄秘。虽是下乘,幸脱鬼趣。重圆之期,大约三载。望君善抚儿女,顺时自珍。异日白云归来,便当与君同道。从此刘桓注籍,葛鲍双修,天长地老,驻景有方,不必羡他生之约矣。顽躯健适,无以为念。漱溟拜手。”

  兰因读罢,才知漱溟因为去秋自己一句戏言,他觉得人生百年,光阴易过,才想寻师学道之后,来度自己。好在三年之约,为期不远,只得勉抑悲思,由冰如护送回家,安心在家中整理产业,教育儿女。

  光阴易过,那时承基已是七岁,生来天分聪明,力大无穷,看上去好似有十一二岁的光景。兰因也不替他延师,只把自己所学,尽心传授与他。灵云与新生的女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灵云看见母亲教她哥哥,她也吵着要学,简直教一样,会一样,比她哥哥还要来得聪明。兰因膝前有了这三个玉雪般可爱、聪明绝顶的孩子,每日教文教武,倒也不觉得寂寞。可是这几个小孩子年纪渐渐长成,常常来问他们的母亲:“爹爹往哪里去了?”兰因听了,心中非常难过,只拿假话哄他们道:“你爹爹出门访友,就要回来的。”话虽如此说,一面可就暗中盘算,三年之约业已过去,虽然知道漱溟不会失信,又怕在山中吃不惯苦,出了别的差错,心中非常着急。偏偏又出了一件奇事,教兰因多了一层系念。原来新生的女孩,因要等漱溟回来取名,只给她取了一个乳名,叫作霞儿。因兰因上峨眉找夫时,所雇乳姆的乳不好,恰好亲戚张大娘产儿夭亡,便由她喂乳。那张大娘人品极好,最爱霞儿,几乎完全由她抚养长大。霞儿也非常喜爱张大娘,所以张大娘常抱她在田边玩耍。两家原是近邻,来往很便。

  有一天,张大娘吃完了饭,照旧抱着霞儿往田边去看佃人做活。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女尼,看见霞儿长得可爱,便来摸她的小手。张大娘怕霞儿怕生,正待发话,谁想霞儿见了尼姑非常亲热,伸出小手,要那尼姑去抱。那尼姑道:“好孩子,你居然不忘旧约。也罢,待我抱你去找你主人去。”她将霞儿抱将过去就走。张大娘以为是拐子手,一面急,一面喊着,在后头追。彼时佃人都在吃午饭,相隔甚远,也无人上前拦阻。张大娘眼看那女尼直往齐家走去,心中略略放心,知道兰因武功甚好,决不会出事。她脚又小,只得赶紧从后跟来。等到进来,只见兰因已将霞儿抱在怀中,这才放心。正待质问那女尼为何这般莽撞时,只听那女尼说道:“此女如在夫人手中,恐怕灾星太重;况且贤夫妇异日入山,又要添一层累赘。不如结个善缘,让贫尼带她入山。虽然小别,异日还能见面,岂不两全其美?”又听兰因说道:“此女生时,外子业已远游,尚未见过父亲一面。大师要收她为徒,正是求之不得。可否等她父亲回来,见上一面,那时再凭她父亲作主,妾身也少一层干系。”那女尼道:“她父亲不出七日必定归来,等他一见,原无不可,只是贫尼尚有要事,哪能为此久待?夫人慧性已迷,回头宜早。这里有丹药一丸,赠与夫人,服用之后,便知本来。”说罢,从身边取出一粒丹药,递与兰因。兰因接过看时,香气扑鼻,正在惊疑,不敢服用。那霞儿已摆脱她母亲的手中,直往那女尼身边扑来。那女尼便问道:“你母亲不叫你随我去,你可愿随我去吗?”霞儿这时已能呀呀学语,连说:“大师,我愿去,好在不久就要回来的。”神气非常恭敬,说话好似成人。女尼听了,一把便将霞儿抱起,哈哈大笑道:“事出自愿,这可不怪贫尼勉强了。”

  兰因情知不好,一步蹿上前去,正待将霞儿夺下时,那女尼将袍袖一展,满室金光,再看霞儿时,连那女尼都不知去向。把一个张大娘吓得又害怕又伤心,不由放声大哭。还是兰因明达,便劝慰张大娘道:“是儿不死,是财不散。漱溟在家常说,江湖上有许多异人。我看这个女尼,定非常人,不然霞儿怎么有那一番对答呢?”张大娘又问适才女尼进来时情形。兰因道:“适才你走后,承儿与云儿被他舅母接去玩耍。我因他们虚情假意,懒得去,正拿起一本书看。忽然霞儿欢欢喜喜,连走带爬跑了进来,朝我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说道:‘妈妈,我师父来了,要带我回山呢。’说完,便往外走。我追了出来,将她抱住,看见厅堂站定刚才那一个尼姑,口称她是百花山潮音洞的神尼优昙,说霞儿前身是她的徒弟,因犯戒入劫,所以特来度她回山。底下的话,就是你所听见的了。”张大娘也把刚才田边之事说了一遍。

  两人难过了一会,也是无法可想。张大娘忽然说道:“也都怪你夫妻,偏偏生下这样三个好孩子,无怪别人看了红眼。”那兰因被她一句话提起,不由想起娘家还有两个孩子,十分不放心,恐怕又出差错,正要叫人去接,忽见承基与灵云手牵手哭了进来。兰因因为适才丢了一个,越发心疼,忙将两人抱起。问他们:“为何啼哭?舅母因何不叫人送你们回来?”承基只是流泪,不发一言。灵云便道:“我和哥哥到了大舅母家,我们同大舅母的表哥表姊在一块玩,表哥欺负我,被哥哥打了他两下。舅母出来说:‘你们这一点小东西,便这样凶横,跟你们爹爹一样,真是一个窑里烧不出好货。你爹爹要不厉害,还不会死在峨眉山呢。你娘还说他修仙,真正羞死啦。’表哥也骂哥哥是没有爹爹的贼种。哥哥一生气,就拉我跑回来啦。”说罢,又问张大娘道:“妹妹呢?”兰因听了,又是一阵伤心,只得强作欢颜,哄他们道:“你妹妹被你爹爹派人接去啦。”这两个小孩一听后,都收了泪容,笑逐颜开道:“原来爹爹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只接妹妹去,不接我们去?”张大娘道:“你爹爹还有七天就要回来的。”这小兄妹二人听了,都欢喜非凡。从此日日磨着张大娘,陪着他们到门口去等。张大娘鉴于前事,哪里还敢领他们出去。还是兰因达观,知道像优昙那样人,她如果要来抢人,关在家中也是无用。经不起两个孩子苦苦哀求,便也由他们,只不过嘱咐张大娘,多加小心而已。

  到了第六天上,小兄妹二人读完了书,仍照老例,跟张大娘到门口去看。父子之情,原是根于天性。他们小小年纪,因听见父亲快回来,每日在门口各把小眼直勾勾往前村凝望。兰因因听神尼之言,想不至于虚假,为期既近,也自坐立不安。她生性幽娴,漱溟不在家,从不轻易出门,现也随着小孩站在门口去等。这两个小孩看见母亲也居然出来,更是相信父亲快要回来,站在门前看一阵,又问一阵,爹爹为何还不回来?等了半天,看看日已衔山,各人渐渐有些失望。兰因心中更是着急,算计只剩明日一天,再不回来,便无日期。又见两个儿女盼父情切,越加心酸。几次要叫他们回去,总不舍得出口,好似有什么心理作用,预算到丈夫今日定要回来似的。等了一会,日已西沉,瞑烟四合。耕田的农夫,各人肩了耕锄,在斜阳影里,唱着山歌往各人家中走去。张大娘的丈夫从城中归来,把她喊走。顿时大地上静悄悄的,除了这几个盼父盼夫的人儿,便只有老树上的归鸦乱噪。兰因知道今日又是无望,望着膝前一双儿女,都是两眼酸溜溜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那狠心的爹爹,今日是不会回来了。我叫老王煮了两块腊肉,宰了两个鸡,想必已经做好,我们回家吃饭去吧。”

  说还未了,耳边忽听一阵破空的声音。两个小兄妹忙道:“妈妈,快看鸽子。”正说间,眼前一亮,站定一个男子,把兰因吓了一跳。忙把两个小孩一拉,正待避往门内,那男子道:“兰妹为何躲我?”声音甚熟,承基心灵,早已认出是他父亲回来。灵云虽然年幼,脑海中还有她父亲的影子。兄妹二人,双双扑了上去。兰因也认清果然自己丈夫回来,不禁一阵心酸,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呆在一旁。这时夜色业已昏茫,还是漱溟说道:“我们进去再说吧。”抱了两个孩子,夫妻双双走进屋来。老王在厨下将菜做好,正要来请主母用饭,看见主人回来,喜从天降。这时饭已摆好,兰因知漱溟学道,便问吃荤吃素。漱溟说:“我已能辟谷。你们吃完,听我话别后之情吧。”兰因再三劝了一阵,漱溟执意不动烟火,只得由他。

  她母子三人哪有心吃饭,随便吃了一点,便问入山景况。漱溟道:‘我此次寻师学道,全是你一句话惹起。我想人生百年,好似一梦。我经多次考虑之后,决计去访师学道,等到道成,再来度你,同求不老长生,省得再转轮回。因你有妊,恐你惜别伤心,所以才假说访友。我因峨眉山川灵秀,必有真人栖隐。我住冰如洞中,每日遍游全山,走的尽是人迹不到之处。如是者两个多月,才遇见长眉祖师,答应收我为徒,并许我将来度你一同入道。此中另有一段仙缘,所以才能这般容易。只是你我俱非童身,现在只能学下乘的剑法。将来还得受一次兵解,二次人道,始参上乘。我在洞中苦炼三年,本想禀命下山,正在难以启齿,昨日优昙大师带了一个女孩来到洞中,说是我的骨血,叫我父女见上一面。又向真人说情,允我下山度你。说是已赠了一粒易骨仙丹,不知可曾服用?”兰因听了,越发心喜,便将前事说了一遍,又说丹药未曾服用。漱溟道:“那你索性人山再服吧。”

第一卷 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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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家财合籍注长生承衣钵一门归正果

  兰因知夫妻俱不能在家久待,便问家事如何料理。漱溟道:“身外之物,要它何用?可取来赠与张表兄夫妇,再分给家中男女下人一些。此女生有仙骨,可带她同去。承儿就拜张表兄为义父,将来传我齐门宗祠。他头角峥嵘,定能振我家声。”承基听说父母学仙,不要他去,放声大哭。就连兰因与灵云,也是依依不舍,再四替他求情。漱溟道:“神仙也讲情理,只是我不能作主,也是枉然。”又将承基唤在面前,再四用言语开导于他,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开导了一番。承基不敢违抗,心中好生难过。兰因心疼爱子,又把他唤在无人之处,劝勉道:“你只要好好读书为人,我是个凡人,你爹爹修成能来度我,难道我修成就不能来度你吗?你真是个呆孩子。”承基知道母亲从不失言,才放宽心。又悄悄告诉他妹妹:“倘使母亲忘记度我,你可千万提醒一声,着实替我求情。”

  漱溟在家中住了三日,便请过张家夫妻。张大娘的丈夫明德,也是一个归林的廉吏,两袖清风。漱溟把赠产托子的话再三恳托。张明德劝了半天无效,只好由他。由漱溟召集全家,说明自己要携眷出去做官,愿将产业赠与张家,以作教养承基的用途;匀出一部分金钱,分与众人。因恐惊人耳目,故意配了两件行李,一口箱子,辞别众人,买了两匹马,把行李箱子装好,带了妻女动身。等到离家已远,便叫兰因下马,在行李中取出应用东西之后,将两马各打一鞭,任凭它们落荒走去。取了一件斗篷,将灵云裹定,背在身上;一手抱定兰因。只道一声:“起!”便破山飞去。

  到了峨眉,引见长眉真人、同门师弟兄。夫妻二人在洞中用功数十年。后来长眉真人迁居蓬莱,漱溟夫妻与众道友创立峨眉派,专一行侠仗义。又收了两个得意的弟子。那一年夫妻借故兵解,重入尘凡。师兄玄真子奉师命二次度化,夫妻二人童身重入仙山,才参上乘道法,成峨眉剑仙领袖。兰因因爱九华清境,才在那里开辟一个洞府,与灵云居住。有时也来看望女儿。偶然遇见许飞娘,飞娘竭力拉拢,几次要拜兰因为师,都被兰因谦让。飞娘常到洞中下棋,故尔认得灵云,唤她叫云姑。

  承基自父母仙去,力求上进,文武功名,俱已成就。上体亲心,娶妻生子。每日盼母来度,杳无音讯。他到峨眉寻亲,三次不遇。后来玄真子看他可怜,指引他得了一枝肉芝,服用之后,得享高寿。又因灵药之力,真灵不昧,投生川东李家,乳名金蝉。他犹记兰因,每日思念前生父母。兰因二次成道,不肯自食前言,便将金蝉度到九华,与灵云同居,这就是那个小孩子。

  那白衣少年,便是白侠孙南。他奉追云叟之命,前来约请兰因夫妇,顺便还办一件要事。孙南先到峨眉,齐漱溟已离却洞府他往。孙南便赶到九华,见着兰因,才知道这次各派收徒,有许多外派旁门要和峨眉派为难。五台、华山两派,更要借此机会,图报历来仇恨,表面上尚未发动,暗中已在积极准备。一旦引起斗争,什么能人都有,简直是各派剑仙空前大劫。兰因又对孙南说:“明春破慈云寺,便是导火线。然而破寺却并不难,自己当然帮忙。漱溟现在也正为此事筹备,到云贵南疆一带去了。现在为期甚早,你可在洞中暂住,帮我办理一件小事。等到事完之后,你前去也就合适了。”

  孙南自奉师命下山,原想多认识几位异人。他在短期之内,连遇着追云叟、醉道人同兰因,俱是前辈有名的剑仙,而且对他都很加青眼,心中非常高兴。今见兰因看得起他,叫他帮同办事,心中非常高兴。他年纪还轻,到底童心未退,便问兰因道:“不知师伯有何要事差遣弟子,请说出来,以便准备。”兰因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我一半天就要出门,去向朋友借一点应用东西,回来再说吧。”说罢,灵云与金蝉从黄山餐霞大师那里回来,兰因便叫他二人与孙南见礼。

  到了第三日,兰因便起程下山,临行时便对灵云道:“我走后,你将孙师弟安置在蝉儿室中。孙师弟入门不久,功行还浅,你可随时将你爹爹所作的《元元经-剑术篇》讲与他听,也不枉他到我们这里来这一趟。蝉儿太淘气,无事不准离开此山。如今各派均与峨眉为仇,倘有形迹可疑之人到此,你们一时不及入洞,可到这颠倒八阵图中暂避,便不妨事。”说罢自去。

  原来乾坤正气妙一真人自二次入道,苦修百余年,已能参透天地玄秘。他因灵云等年幼,九华近邻俱都是异派旁门,恐怕出了万一,特在这洞门右右,就着山势阴阳,外功符篆,摆下这颠倒八阵图,无论你什么厉害的左道旁门,休想进阵一步。一经藏身阵内,敌人便看不见阵内人的真形。多厉害的剑光,也不能飞进阵内一步。

  这天灵云正同孙南讲经,金蝉在洞外闲眺,忽见半空中飞来几道红线,接着崖前降下一个矮胖和尚,知是妖人,连忙进洞告知灵云。灵云也觉得诧异,,本来九华自从齐漱溟辟为别府后,左道旁门轻易不敢进山一步。今天来者不善,便打算去观看动静。因为不知来人能力多大,便与金蝉隐身到八阵图坎方巽位中观看;叫孙南在乾宫上站定,以作策应。后来金蝉用言语将法元激怒时,孙南正想来到灵云这边来,他却不知道离了方位,再想入阵,比登天还难。他起初在乾宫站定时,远远望见灵云姊弟二人又是说,又是笑,非常有趣,所以他打算到他姊弟二人站的地方去。及至离开乾宫,再往对面一看,只是一片树林,清朗疏澈,也听得见他二人说话,就是不见踪影。又见那和尚恶狠狠望着林中,强敌在前,方知不妙,便打算退回原地。起初进阵是灵云指引,现在失了南针,简直无门可入。只得按着适才所看方向,朝林中走去试试。他刚刚走进坎宫,法元已下毒手。如非灵云手快,将他从阵外拉入,险些丧了性命。

  这金蝉不知怎的,平日最恨许飞娘不过,所以懒得理她。等她走后,才与孙南一齐出来。灵云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淘气了。那许飞娘虽是坏人,如今反形未露,母亲见了她还带几分客气,怎么你今日见了人家连理都不理,岂不要叫人家笑话我家太没规矩?况且你不过丢了几个小小金丸,算得什么?你当着外人,说的是什么话?”说时,看了孙南一眼,不觉脸飞红潮。又道:“我知道你前世里原是我的哥哥,今生做了我的兄弟,所以不服我管。从今起我到爹爹那里去,让你一人在此如何?”说罢,也不等金蝉发言,一道白光,已自腾空而去。孙南见他二人斗嘴,正待要劝时,业已无影无踪,不由便埋怨了金蝉两句。金蝉虽然心中有些发慌,脸上仍作镇静道:“孙师兄不要着急,我这个姊姊倒是最疼爱我的,可是我们一天总要吵几回架。她的剑法高强,有人追也追不上,干着急也是无益,且等母亲回来再说。只是你的本领不高,我的本领还不如你。本待母亲去后,我们可以到各处游玩,如今她这个本领大的走了,只好在近处玩耍,不要到远处去就是了。”

  孙南听了,笑道:“你那样大胆子,怎么也说不敢远游,莫非你从前吃过苦头么?”金蝉听了,拍手大笑道:“谁说不是?有一天,母亲不在洞中。我因为听说后山醉仙崖很好玩,要姊姊同我去,偏偏遇着那个鬼道姑来找她下棋,不肯前去。我便带了金丸同宝剑,偷偷溜了出去。那时正在秋未冬初,满山的红叶和柿子,如同火一样又鲜又红,映着晚山余霞,好看极了。我正在玩得有趣之间,忽然看见崖洞中跑出一匹小马,才一尺多长,驮着一个七八寸的小人在枫林中飞跑,我喜欢极了,便想把它捉回家来玩耍。我的脚程也算快的了,追了好几个***,也未追上。后来把它追到崖下一个小洞中,便不见了。那个洞大小,我钻不进去,把我弄发了急,便拿宝剑去砍那山石,打算把洞弄大,进去捉它。我当时带的一口剑,原是母亲当年入道时炼的头一口防身利器,慢说是石,就是钢,遇见也难免两断。谁想砍了半天,竟然不能砍动分毫。后来才发现石头上面有几个像蚯蚓般的字。我想砍不动的原因,必定在此。一时性起,便把餐霞大师赠我的金丸取出,照着那山石打去。这一打,差点惹下了杀身之祸。金丸才打了三粒,那块石头便倒了下来。”

第一卷 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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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寻幽壑巧遇肉芝独劈华岩惊逢巨蟒

  金蝉继续说道:“接着一阵黄风过去,腥气扑鼻,从山石缝中现出一个女人脑袋,披散着一头黄发,只是看不见她的身子。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可是我心中并不怎么害怕。她的身子好似夹在山石缝中,不能转动。她不住地朝我点头,意思大约是叫我把山石再炸碎一块,她便可以脱身出来。我正要照她的恳求去做时,她见我在那里寻思没有表示,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烦,脸上渐渐现出怒容,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出一种暗蓝的光,又朝着我呱呱的叫了两声,又尖又厉,非常怕人。同时一阵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我也渐渐觉出她的异样来。猛然想起在这深山穷谷人迹不到的所在,怎会藏身在这崖洞之中,莫非是妖怪吗?我后来越想越害怕,本想用金九将她打死,又恐怕她万一是人,为妖法所困,岂不误伤人命?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委决不下,那东西忽然震怒,猛然使劲将身子向前一蹿,蹿出来有五六尺长,张开大口,那个意思好似要咬我一口。幸而我同她离的地位很远,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将她困住,蹿出了几尺光景,便不能再往前进,所以我未遭她的毒手。这时我才看出那东西是人首蛇身,蹿出来的半截身体是扁的,并不像普通蛇那么圆。周身俱是蓝鳞,太阳光下,晶光耀目。我既然看出它是蛇妖,怎肯轻易放过,便将金丸放出,准备将它打死,以除后患。谁想金丸刚刚出手,便有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把我震晕在地。等我清醒过来,我已回到此地,母亲把我抱在怀中叫唤呢。想起适才事情,好似做梦一般,忙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只叫我静养,不许说话,我才觉出浑身有些酸疼。过了几天,才得痊愈。后来我又问姊姊,姊姊才对我说起那日情形。

  “原来醉仙崖下,那个蛇身人首的妖怪,名叫美人蟒,其毒无比。想是当初为祸人间,才被有道力的仙人,将它封锁在那醉仙崖下,用了两道符篆镇住。那天被我追逐的小人小马,名叫肉芝。平常人若吃了,可以脱骨换胎,多活好几百年;有根行的人吃了,便可少费几百年修炼苦功。这种灵异的栖身之所,都是找那有猛兽毒虫所在,以防人类的侵袭。我当时不知道,执意要捉回来玩,才用金丸去轰打山石。不想无意中破了头一道的符篆,几乎把妖蛇放出,闯下大祸。幸而当时擒蛇的人早已防到此着,又用法术将它下半身禁锢,所以只能蹿出半截身子。后来我第二次要用金丸打时,那第二道符篆已发生功效,将面前一块山石倒了下来,依旧将它镇住。同时我已中了蛇毒,又受了极大震动,晕倒在地。

  “幸而母亲将我救了回来。据母亲推算,说是那蛇禁锢洞内,已经数百余年。它在内苦修,功行大长。那肉芝原是雌雄两个:雄的年代较久,业已变化成人;雌的只能变马。它也知道人若走到崖下,中了蛇毒,便要晕倒在地,所以择那崖前的小洞,作藏身之所。那日雄的肉芝骑了雌的出来游玩,被我追得慌不择地,逃近那蛇妖身旁。那蛇妖对这两个肉芝早已垂涎,只苦无有机会,如今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岂肯轻易放过?可怜那肉芝一时逃避不及。总算雄的跑得快,未遭毒手。雌的逃得稍慢,被那妖蛇一口吞了下去。它得此灵药,越发厉害。原来符篆两道又被我破掉一个,渐渐禁它不住,被它每日拼命挣扎,现在已将上半身钻出洞外。大约不久便要出来,为祸人间了。”

  孙南听了大惊道:“那蛇妖既然厉害,难道师伯那样大的神通,眼看它要出来为祸于世,近在本山,就不想法去消灭它,为世人除害吗?”金蝉笑道:“谁说我们肯轻易饶它呀?我因为这场大祸,是我闯出来的,好多次请母亲去除灭它。母亲总说,这里头有一段因果,非等一个人来相助不可。”孙南道:“照这样说来,那相助的人,一定是能力很大的了。”金蝉道:“这倒不一定。据母亲说,此人如今本事倒不甚大,不过应在他来之时,便是妖蛇大数已尽的时候。而且这人的生辰八字,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时生,在生克上,是那妖蛇的硬对头,所以等他来相助,比较容易一些。”孙南听了,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师伯要留我在此相助,我就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时生的呀。”金蝉闻言,大喜道:“我这就好放心了。不瞒你说,我为此事,非常着急。因为姊姊本事大,几次求她瞒着母亲帮我去捉妖除害,她总怕母亲知道怪她。昨天母亲走后,我又求她,她还是不肯去。我本打算找你帮忙,因为刚才我看你同那贼和尚打时,你的剑光并不怎么出奇。偏偏姊姊刚才又赌气走了,更无办法。想不到你就是我母亲所说的帮手。今日已晚,明日正午,我便同你去除妖如何?”孙南知道金蝉性情活泼,胆大包身。自己能力有限,虽然他母亲说除妖要应在自己身上,万一到时斗那妖不过,再要出点差错,这千斤重责,如何担法?欲待不答应,又恐金蝉笑他胆小。甚为两难。只得敷衍他道:“我虽然能力有限,极愿帮你的忙,前去除妖。不过师伯出门,师姐又不在洞中,我陪你去涉险,师伯回来怪罪于我,如何是好?莫如设法先将师姐寻回,三人同去,岂不尽美尽善吗?”

  金蝉闻言,好生不快道:“你们名为剑侠,作事一点不爽快,老是推三阻四。你想我头一次到醉仙崖,当时母亲就说它快要出世,到如今已经有两个月,说不定就在这一两天出世。我们老是迁延不决,养好贻患,将来一发,便不可收拾。古人说得好:‘除恶务尽’;‘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我日前在黄山,见着朱梅姊姊,谈起此事,她倒很慷慨地答应帮我。也是怕她师父见怪,悄悄地将餐霞大师的法宝偷借我好几样。刚才同贼和尚动手,我因为恐怕像金丸一样,被那贼和尚弄坏,将来还的时候,对不起朱梅姊姊,舍不得拿出来用,如今听你说出生辰八字,我欢喜极了,实指望你同我一样心理,除害安良,免去后患。谁想你也和我姊姊一样,看不起我这个小孩子,不肯帮我的忙。你要知道,我人虽小,心却不小。你们都不肯帮我,难道我就不会一个人去?我明天豁出一条小命,与那妖蛇拼个你死我活。你胆小怕事,我就独自去,也不要紧。”说时,鼓着一张小嘴,好似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说完,绷着脸,怒容满面。孙南听了,知道这个小孩子说得出来,便做得出来。自己也是好胜的人,见金蝉说他胆小,越发不好意思。况且在人家这里作客,他是一个小孩子,如果让他前去闹出乱子,更觉难以为情。好在师父说自己生平尚无凶险,估量不妨事,莫如答应同他前去,到时见机行事,知难而退便了。当下便对金蝉道:“师弟不要生气,我是特为试试你有胆子没有,并不是不愿同你前去。原想等你姊姊回来同去,实力更充足一些;况且她的剑术精深,我更是万分佩服,如有她同行,便万无一失,比较妥当得多。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们就明日去吧。”金蝉闻言,便转怒为喜,说道:“我原说孙师兄是好人呢!我还有几句心腹话未对你说。你看我姊姊这个人怎么样?”孙南正要答言,忽然眼前一亮,灵云已站在面前,说道:“你这小东西,又要编排我些什么?”金蝉见姊姊回来,满心欢喜,便也就不往下深说了。

  原来灵云因常听父母说,自己尚要再堕尘劫,心中好生不痛快。偏偏孙南来时,又见母亲对他特别垂青,言语之中,很觉可疑,便疑心到昔日堕劫之言怕要应验。因为这百余年之功行,修来不易,便处处留神,竭力避免与孙南说话。在孙南方面,并无别念,只为敬重灵云的本领,所以时常诚心求教。灵云的母亲去时,又叫孙南跟灵云学《剑术篇》中剑法秘诀,灵云对母亲素来孝顺,从不违抗,心中虽然不愿,面子上只得照办。一个是志在请益,一个是先有成见。灵云为人和婉,又知道孙南正直光明,见他殷殷求教,怎肯以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知道自己也许误会了母亲的意思。自己素日本是落落大方,又加道行深厚,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不知怎的,一见孙南,莫名其妙地起了一种特别感想,也不是爱,也不是恨,说不出所以然来。欲想不理人家吧,人家光明至诚,又别无错误;要理吧,无缘无故,又心中不安。实则并无缘故,自己偏偏要忸怩不安,有时自己都莫名其妙。适才金蝉当着飞娘,用言语讥讽,原是小孩的口没遮拦,随便说说,并无成见。不知为何,自己听了,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忽然想起:“我何不借个因由,避往黄山,每日在暗中窥视金蝉动静,以免发生事端。”所以才故意同金蝉斗口,飞往黄山。

  刚刚起在半空,便遇餐霞大师问她何往。灵云脸色通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餐霞察言观色,即知深意。便道:“好孩子,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真可怜,和我当初入道情形简直一样。”灵云知道不能隐瞒,便跪请设法。餐霞大师道:“本山原有肉芝,可补你的功行。只要你能一尘不染,,外魔来之,视如平常,便可不致堕劫,你怕它何来?”灵云又问肉芝怎样才能到手。餐霞大师道:“这要视你有无仙缘。明日正是妖蛇伏诛之日,肉芝到手,看你们三人的造化如何,不过目前尚谈不到。最可笑的是,你一意避免尘缘,而我那朱梅小妮子,偏偏要往情网内钻。日前乘我不注意,将我两件镇洞之宝,偷偷借与你的兄弟,你说有多么痴顽呢!”灵云听了,又忙替金蝉赔罪,为朱梅讲情。餐霞大师道:“这倒没什么,哪能怪他们两小孩子?不过金蝉不知用法,明日我还叫朱梅前来助你们成功便了。”灵云谢了又谢,不便再往黄山,辞别大师回洞,藏在暗处,打算再让金蝉着急一夜,一面偷听他和孙南说些什么。正听见金蝉用言语激动孙南,孙南居然中计,不禁暗笑。后来又听见金蝉又说到自己身上,恐他乱说,才现身出来拦阻。

  金蝉见姊姊回来,心中虽然高兴,脸上却不露风,反说道:“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做甚?莫不是也要明天同去看我孙师兄大显神通,擒妖除害吗?”灵云笑了笑道:“没羞。勾引你朱梅姊姊,去偷你师伯的镇山之宝,害得人家为你受了许多苦楚。如今师伯大怒,说要将她逐出门墙。你好意思吗?”金蝉听罢,又羞又急,慌不择地跑将过来,拉着灵云的衣袖说道:“好姊姊,这是真的吗?梅姊她偷大师镇山之宝,借与我去除妖,原是一番义气,不想为我害她到这般地步,叫人怎生过意得去,好姊姊,你看在兄弟的面上,向大师去求一求情,想个什么法子救救她吧。”灵云见金蝉小脸急得通红,那样着急的样子,不由心中暗暗好笑。便益发哄他道:“你平日那样厉害,不听话,今天居然也有求我的时候。又不是我做的事,我管不着。大师那样喜欢你,你不会自己去求吗?”金蝉道:“好姊姊,你不要为难我了,我也够受的了。只要姊姊这次能帮我的忙,从今以后,无论姊姊说什么,做兄弟的再不敢不服从命令了。好姊姊,你就恕过兄弟这一回吧。”说时,两眼晕起红圈,几乎哭了出来。

  灵云知道金蝉性傲,见他这般景况,也就适可而止。便说道:“好弟弟,不要着急。你再不听话,做姊姊的能跟你一般见识吗?何况你的梅姊姊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呢。我对你直说了吧,适才你不听话,我本要躲开你,到峨眉暂住。刚刚起到半空中,便遇着大师排云驭气而来。说起这除妖之事,关于你梅姊姊的窃盗官司,大师还在装聋作哑。是我再三求情,大师不但不责罚朱梅,反叫她明日前来助你成功。又劝我不要和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我才回来的。你听了该喜欢吧?”金蝉果然欢喜得口都合不上了,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姊姊!这样一说,明天连你同梅姊,都要帮我擒妖,那是万无一失的事了。我修道还未成功,就替人间除了这般大害,怎不叫人欢喜呢!”灵云道:“你不要又发疯了。闻听母亲说,那妖蛇十分厉害,非同小可。如果是平常妖蛇,大师何必派朱梅来相助呢,你不要倚仗人多和有法宝。到了交战时,彼此不能相顾,吃了眼前亏,没处诉苦。”金蝉道:“姊姊说得是。将才我不是说过吗,反正我们都听你支配,你叫怎样就怎样如何?”灵云道:“只要你听话,事就好办了。如今你盗来的法宝,尚不知用法,只好等朱梅到来,再作商量。你何妨取出来,我们看看呢?”

  金蝉听了,忙往内洞取出餐霞大师镇洞之宝。这几样法宝,原是用一个尺许大的锦囊装好。等到金蝉倒将出来一看,里面有三寸直径的一粒大珠,黄光四射,耀眼欲花;其余尽是三尖两刃的小刀,共有一百零八把,长只五六寸,冷气森森,寒光射人。只是不知用法。灵云对金蝉道:“你看你够多荒唐,勾引良家女子做贼,偷来的东西连用法都不知道。你拿时也不问问怎样用吗?”金蝉带愧说道:“日前我到黄山,大师不在家中。我同梅姊在洞外玩了一阵,后来谈起妖蛇的事,我便说我没有帮手,又没有法宝,空自心有余而力不足。万一妖蛇逃去,为害人间,岂不是我的罪过?我说时,连连叹气。她便用言语来安慰我,她说极愿帮我的忙,只是大师教规极严,无故不许离开洞府。她胆子又小,不敢向大师去说。后来看我神气沮丧,她说大师有十二样镇洞之宝,大师平日轻易不带出门,又归她保管,可以偷偷借与我用。事成之后,悄悄送还;万一败露,再叫我请母亲、姊姊去向大师求情。我自然是满心欢喜,她便挑了这两样给我。又对我说,这刀名叫诛邪刀,共是一百零八把,能放能收。那珠名叫天黄正气珠。她没有说出怎样用法,偏偏大师回来。我连忙将二宝藏在身旁,上前参见。临别时,大师对我微微一笑,好似已知道我们私弊。我恐怕梅姊受累,便想向大师自首,又有点作贼心虚,没有那般勇气。又妄想大师或者尚未知道,存一种侥幸心理,想借此宝助我成功。等到回来,天天受良心制裁,几次想偷偷前去送还,老是没有机会。”

  灵云听了,正要答言,忽听洞外传进一种声音,非常凄厉,情知有异。连忙纵身出洞,往四下一看,只见星月皎洁,银河在天,适才那一种声音,夹着一阵极奇怪的笛声,由醉仙崖那边随风吹来。

第一卷 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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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怪异深宵闻厉声策群力仙崖诛毒蟒

  灵云纵到高处,借着星月之光,往醉仙崖那边看时,只见愁云四布,彩雾弥漫,有时红光像烟和火一般,从一个所在冒将出来。再看星光,,知是子末丑初。灵云知道事体重大,急忙飞身回洞,见金蝉和孙南二人也赶将出来,灵云忙叫二人回去。到了洞中,便把将才所见述说一遍。金蝉急得跳起来说道:“如何?妖蛇已逃去。这都是当初不听我的话,养痈贻患。事不宜迟,我们急速前去吧。”

  灵云也着了慌,正待商量怎样去法,忽然从洞外飞进一人。金蝉大吃一惊,不由喊道:“姊姊快放剑,妖蛇来了!”孙南也着了忙,首先将剑放起。灵云道力高深,早看见来人是谁,连忙叫道:“孙师弟不要无礼,来者是自己人。”来人见剑光来得猛,便也把手一扬,一道青光,已将孙南的剑接住。等到灵云说罢,双方俱知误会,各人把剑收回。孙南知道自己莽撞,把脸羞得通红。金蝉已迎上前去,拉了来人之手,向孙南介绍道:“这就是我朱梅姊姊。这是我师兄白侠孙南。”各人见礼己毕,灵云埋怨金蝉道:“你这孩子,专爱大惊小怪。我们这洞府,岂是妖物所敢走进的?也不着清就乱喊,若非朱师妹剑法高强,手疾眼快,岂不受了误伤?孙师弟也太性急一点。”朱梅忙代金蝉分辩道:“这也难怪蝉弟,本来我来得鲁莽,况且我从未在晚上来过,师姊不要怪他吧。”灵云见她偏向金蝉,又想起适才金蝉着急情形,暗暗好笑,不便再说,便问朱梅来意。朱梅道:“适才我正在用功,忽然师父进来,对我说道,醉仙崖妖蛇明日午时便要出洞,如今它已在那里召集百里毒蛇大蟒,必然现出怪异,恐怕师姊们造次动手,倒造成它逃走的机会。所以命妹子赶来,共同策划。”灵云等闻言大喜,忙请朱梅就座叙话。

  四人坐定之后,便商量擒妖之计,井问法宝用法。朱梅道:“妹子年轻,应该听从师姊调遣。家师命我来时,曾将办法指示,待妹子说出来,请师姊参考。”灵云道:“师妹说哪里话来,既有大师命令,我们当然照计而行,就请师妹吩咐吧。”朱梅便笑嘻嘻对着金蝉道:“你借家师的法宝呢?”金蝉急忙拿出,递与朱梅。又道:“梅姊,我还忘了问你。那日你帮我的忙,我真是感谢不尽。后来恐怕大师知道怪你,又非常后悔,要想送去,又无机会。将才姐姐说,大师业已知道此事,可曾责罚你吗?”朱梅道:“还好,只说了我几句。多谢你关心。”灵云见他二人说得亲密的样儿,不由望着孙南一笑。朱梅尚不觉察,金蝉已明白,怕他姊姊讥笑,急忙说道:“大师不曾怪你,真是太好了。我改日定要前去,替梅姊负荆请罪。如今请你说那法宝的用处吧。”朱梅道:“今日之事,我们应该公举师姊为首领,我算是个军师,由我代大师出计如何?”金蝉道:“好极了,请你快说吧,不要尽说闭话了。”朱梅噗哧一笑道:“就是你一个人性急。如今才不过丑末寅初,离午时还早着呢,你忙什么?听我慢慢说吧。”便把那颗天黄珠拿起,交与灵云道:“此珠乃千年雄黄炼成,专克蛇妖。放将出去,有万道黄光,将周围数里罩住。此次妖蛇勾了许多同类,准备出来以后,进袭贵洞,其中很有几条厉害的毒蟒。请师姊将此珠带在身旁,找一个高峰站好,等妖蛇破洞逃出,其余毒蛇聚在一处,朝我们进攻时,便将此珠与师姊的剑光同时放出,自有妙用。”说罢,又取出三枝药草,长约三四寸许,一茎九穗,通体鲜红,奇香扑鼻,递了一枝给金蝉。又说道:“此名朱草,又名红辟邪,含在口中,百毒不侵。那妖蛇每日子午时,用它奇异的呜声召集同类。我们须将这一百零八把仙刀在妖蛇洞口外,每隔三步插一把,在午时以前,要将刀插完。插时离蛇洞甚近,须含朱草以避毒侵。这是一件最危险而劳苦的事,你敢同我前去吗?”金蝉听罢,心中大喜,忙道:“我去我去。既是要在它出洞以前插完,我们现在早些前去如何?”朱梅道:“你总是这般性急,话还未说完呢。”便对灵云道:“你们这里有一个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时生的人吗?”灵云道:“这位孙师弟便是。”孙南看见朱梅长得那般美丽,又有那般本领,又是一脸英风侠气,非常羡慕。便想起自己在自用了许多苦功,谁知下山以来所遇见的,不要说老前辈,就是师兄弟,都一个赛似一个,心中甚觉惭愧。又见朱梅同金蝉对答,天真烂漫的样儿,非常有趣,莫名其妙地又起了一种特别感想。正在出神之际,忽听朱梅问他,便起立答道:“小弟正是那时生的,不知有何差遣?”朱梅道:“此蛇修炼数千年,厉害非常。自从服了肉芝之后,周身鳞甲,如同百炼精钢一般,决非普通仙剑所能伤得它分毫。致它命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就是蛇的七寸子;一处就是它肚腹正中那一道分水白线。但是它已有脱骨卸身之功,就算能伤它两处致命的地方,也不过减其大半威势,末了还得仗师姊的珠和剑,才能收得了全功。”说时又递与孙南一根朱草,又从身旁取出金光灿烂的一枝短矛,都拿来交与孙南道:“孙师弟,少时间我等到了那里,你口含这朱草,手执这一技如意神矛,跑在醉仙崖蛇洞的上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的蛇洞。那蛇妖非常狡猾,它出洞之前,或者先教别的蛇先行出洞,也未可知。一个沉不住气,误用此矛,便要误事。它出来时,又是其疾如风,所以要特别注意。好在妖蛇头上有一头长发,容易辨认。那时你看清它的七寸子,口喊如意神矛,放将出去。”

第一卷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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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抱热肠芝仙乞命功服灵药侠女多情

  话说朱梅从身旁取出如意神矛交与飞侠孙南,说道:“那妖蛇行走疾若飘风,师弟站在崖上,下望洞口,须要特别注意。等它露出来时,认清妖蛇七寸子,用力掷去,口喊如意神矛,自有妙用,得心应手。”孙南接过二宝,连声答应。朱梅便站起身来,对灵云、孙南说道:“如今天气还早,你二位正可稍微养神。我同金蝉弟弟先去埋刀布置一切吧。”灵云虽然已成为半仙之体,仍觉男女有别,不愿与孙南同在洞中,便道:“我们大家一同去吧。”朱梅道:“也好。”灵云忽然想起一事,忙问朱梅道:“那妖蛇的头已出洞外,你们在它洞前去布置,岂不被它察觉了吗?”朱梅道:“听大师说,昨晚子时,那妖蛇业将身上锁链弄断,正在里面养神,静待今日午时出洞,不到午时,它是不会探头出来的。”又对金蝉说道:“你是最爱说话的,到了那里,我们须要静悄悄地下手,切莫大声说话。倘若惊动了它,它先期逃出,那可就无法善后了。”金蝉连忙点头答应,又催大家快走。

  这时已是寅未卯初,灵云等一行四人出了洞府,将洞外八阵图挪了方向,把洞门封闭,然后驾起剑光,往醉仙崖而去。不大一会工夫,便到崖前,分头各去做事。灵云与孙南先找好自己应立的方位。朱梅将诛邪刀分了一半与金蝉。那蛇洞原来在西方,朱梅顺洞口往东,将诛邪刀埋在土内,刀尖朝上,与地一样齐平。叫金蝉算好步数,比好直径,由东往西,如法埋好。两人插到中间会齐,约花了一顿饭的光景,便都插好。朱梅与金蝉插到中心点时,恰好步数一些也不差。两人俱都是弄了一手泥灰,金蝉便要和朱梅同到山涧下去洗手,朱梅点头应允,同往山涧中走去。

  这时如火一般的红日,已从地平线上逐渐升起,照着醉仙崖前的一片枯枝寒林,静荡荡的。寒鸦在巢内也冻得一点声息皆无,景致清幽已极。再加上这几个粉装玉琢的金童玉女,真可算得尘外仙境。记者的一支秃笔,哪里形容得许多。那朱梅、金蝉双双到了涧边,正就着寒泉洗手的当儿,忽听吱吱两声。朱梅忙把金蝉一拉,躲在一块山石后方,往外看时,却原来是涧的对面有一只寒鸦,从一枯树极上飞向东方。金蝉道:“梅姊,一只乌鸦,你也大惊小怪。”朱梅忙叫金蝉噤声,便又纵在高处,往四面看时,只见寂寂寒山,非常清静,四外并无一些迹兆,才放心落下地来。金蝉问她为何面带惊疑?朱梅道:“弟弟你哪里知道,你想那乌鸦在这数九寒天,如无别的异事发生,哪会无故飞鸣?我们与它相隔甚远,怎会惊动?我看今日杀这个妖蛇倒不成问题,惟独这枝肉芝,我们倒要小心,不要让外人混水摸鱼,轻易得去。如果得的人是我们同志,各有仙缘,天生灵物,不必一定属之于我;倘被邪魔外道得了去,岂不助他凶焰,荼毒人世?我看弟弟入门未久,功行还浅。我把家师给我的虹霓剑借你斩蛇,待我替你看住肉芝,将它擒到手中,送给与你。你也无须同姊姊他们客气,就把它生吃下去。好在他们功行高深,也不在乎这个。”金蝉听了,笑道:“我起先原打算捉回去玩的,,谁要想吃它?偏偏它又长得和小人一样,好像有点同类相残似的,如何忍心吃它?还是梅姊你吃吧。”朱梅道:“呆弟弟,你哪里知道,这种仙缘,百世难逢,岂可失之交臂?况且此物也无非是一种草类,禀天地灵气而生,幻化成人,并非真正是人。吃了它可以脱骨换胎,抵若千年修炼之功,你又何必讲妇人之仁呢?”金蝉摇头道:“功行要自己修的才算希奇,我不稀罕沾草木的光。况且那肉芝修炼千年,才能变人,何等不易,如今修成,反做人家口中之物。它平时又不害人,我们要帮助它才对,怎么还要吃它?难道修仙得道的人,只要于自己有益,便都不讲情理么?”朱梅听金蝉强词夺理,不觉娇嗔满面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处处向着你,你倒反而讲了许多歪理来驳我,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身要走。金蝉见她动怒,不由慌了手脚,连忙赔着笑脸说道:“梅姐不要生气,你辛苦半天,得来的好东西,我怎好意思享用?不如等到捉到以后,我们禀明大师和母亲,凭她二位老人家发落如何?”朱梅道:“你真会说。反正还未捉到,捉到时,不愁你不吃。”

  二人正谈得起劲之间,忽然灵云飞来,说道:“你们二人在此说些什么?你看天到什么时候了,如今崖内已经发出叫声来了。”朱梅和金蝉侧耳细听,果然从崖洞中发出一种凄厉的啸声,和昨晚一样。便都着忙,往崖前跑去。朱梅一面走,一面把红霓剑递与金蝉道:“擒妖之事,有你三位足矣,我去等那肉芝去。”说罢,飞往崖后面去。灵云究因金蝉年轻,不敢叫他涉险,便哄他道:“我同你站在一起吧。”金蝉道:“这倒可以遵命,不过这条蛇是要留与我来斩的。”灵云点头应允,金蝉高高兴兴随着灵云找了方位。站好之后,灵云又怕孙南失事,打算前去嘱咐一番,便叫金蝉不要离了方位,去去就来。金蝉也点头答应。

  这时妖蛇叫了两声,又不见动静。日光照遍大地,树枝和枯草上的霜露,经阳光一蒸发,变成一团团的淡雾轻烟,非常好看。金蝉站了一会,觉得无聊,便用手去摸那枯草上的露珠。忽然看见从地面上钻出一个赤条条雪白的东西,等到仔细一看,正是他心爱而求之不得的肉芝。正待上前用手去捉,那肉芝已跪在面前,叩头不止。金蝉看了,好生不忍,便朝它说道:“小乖乖,你不要跑,到我这里来,我决不吃你的。”那肉芝好似也通人性,闻言之后,并不逃跑,一步一拜,走到金蝉跟前。金蝉用手轻轻将它捧在手中细看,那肉芝通体与人无异,浑身如玉一般,只是白里透青,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只有几十根,也是白的,却没有眉毛,面目非常美秀。金蝉见了,爱不释手。那肉芝也好似深通人性,任凭他抱在怀中,随意抚弄,毫不躲闪。金蝉是越看越爱,便问它道:“从前你见了我就跑,害得你的马儿被毒蛇吃了。如今你见了我,不但不跑,反这样的亲近,想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吗?”那肉芝两眼含泪,不住地点头。金蝉又道:“你只管放心,我不但不吃你,反而要保护你了,你愿意和我回洞去吗?”那肉芝又朝他点头,口中吐出很低微的声音,大约是表示赞成感激之意。

  金蝉正在得意之间,忽然灵云走来。肉芝见了灵云,便不住地躲闪,几次要脱手跑去。金蝉知它畏惧,一面将它紧抱,一面对它说道:“来的是我的姊姊,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害怕。”话犹未了,灵云已到身旁,那肉芝狂叫一声,惊死过去。金蝉埋怨灵云道:“姊姊你看,你把我的小宝宝给吓死了。”灵云早已看见金蝉手上的肉芝,便道:“不要紧,我自能让它活转。如若它不死,我们正好带回洞去,大家玩耍玩耍;它如若死了,我们索性把它吃了吧。”金蝉正待回言,那肉芝已经醒转,直向灵云点头,闹得他姊弟二人都笑起来。金蝉道:“这个小东西还会使诈。”灵云道:“你不知道,此物深通人性。刚才你如见它死去,把它放下地来,它便入土,不见踪迹。你是怎生把它得到的?你的仙缘可谓不小。”金蝉便把同朱梅争论之言,以及肉芝自来投到的情形,述说了一遍。灵云道:“照此说来,我们倒当真不忍伤害它了。”金蝉高兴得跳了起来,说道:“谁说不是呢,陪我们修道多么好。”说时,一个疏忽,肉芝已是挣脱下地。灵云忙叫:“不好!”正要伸手去捉时,那肉芝并不逃跑,只把小手向西指了几指,口中不住地叫唤。金蝉方将它抱起,向西方看时,只见醉仙崖下蛇洞中喷出一团浓雾,里面一丝丝的火光,好似放的花筒一样。猛听得洞内又发出叫声,再看日色,已交午初,知是蛇要出来,便都聚精会神,准备动手。

  那蛇洞上面的孙南,端着如意神矛,矛锋冲下,目不转睛望着下面蛇洞,但等露出蛇头,便好下手。正在等得心焦,忽然洞中冒出浓雾烟火,虽有仙草含在口中,不怕毒侵,也觉着一阵腥味刺鼻。这时日光渐渐交到正午,那蛇洞中凄厉的鸣声也越来越盛。猛一抬头,看见隔涧对面山坡上几十道白练,一起一伏地排着队抛了过来。近前看时,原来是十数条白鳞大蟒,长约十余丈开外。孙南深怕那些大蟒看见他,忙蹿上崖去。正在惊疑之际,那些大蟒已过了山涧,减缓速度,慢慢游行。离洞百余步,便停止前进,把身体盘作一堆,将头昂起,朝着山洞叫了两声,好似与洞中妖蛇报到一般。不大一会,洞内蛇鸣愈急,来的蛇也愈多,奇形怪状,大小不等。最后来了一大一小两条怪蛇,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其疾如风,转眼已到崖前,分别两旁盘踞。大的一条,是二头一身,头从颈上分出,长有三四丈,通体似火一般红。一个头上各生一角,好似珊瑚一般,日光照在头上,闪闪有光。小的一条,长只五六尺,一头二身,用尾着地,昂首人立而行,浑身俱是豹纹,口中吐火。这二蛇来到以后,其余的蛇都是昂首长鸣。最奇怪的是,这些异蛇大蟒过涧以后,便即分开而行,留下当中有四五尺宽的一条道路不走,好似留与洞中妖蛇出行之路一样。

  孙南正看得出神,忽听洞内一声长鸣,砰的一声,一块封洞的石头激出三四丈远。猛然惊觉,自己只顾看蛇,几乎误了大事。忙将神矛端正,对下面看时,只见那雾越来越浓,烟火也越来越盛,简直看不清楚洞门。正恐怕万一那蛇逃走时,要看不清下手之处,忽听洞内一阵砰砰的轰隆之声,震动山谷。知是那妖蛇快要出来,益发凝神屏气,注目往下细看。在这万分吃紧的当儿,忽见洞口冒出一团大烟火,依稀看见一个茅草蓬蓬的人脑袋:刚刚举矛要刺,那脑袋又缩了回去。幸喜不曾失手,刺了一个空。孙南到这时越发不敢大意,专心致志,去等机会。忽然洞外群蛇一齐昂首长鸣,声音凄厉,瘆人毛发。霎时间,日色暗淡,惨雾弥漫。

  在这一转瞬间,第二次洞口烟火喷出,照得洞口分明。一个人首蛇身的东西,长发披肩,疾如飘风,从洞口直蹿出来。那孙南早年惯使镖枪,百发百中,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端稳神矛,对准那妖蛇致命所在,口喊一声“如意”,掷将出去。只听一声惨叫,一道金光,那神矛端端正正,插在妖蛇七寸子所在,钉在地上,矛杆颤巍巍地露出地面。那群毒蛇大蟒,见妖蛇钉在地上,昂首看见孙南,一个个磨牙吐信,直往崖上蹿来。孙南见蛇多势众,不敢造次,驾起剑光,破空升起,飞向灵云那边,再看动静。说时迟,那时快,那妖蛇中了神矛,它上半身才离洞数尺,其余均在洞内。它本因为大难已满,又有同类前来朝贺,原来是一腔高兴。谁想才离洞口,便中了敌人暗算,痛极大怒,不住地摇头摆尾,只搅得几搅,长尾过处,把山洞打坍半边,石块打得四散纷飞。孙南如非见机先走,说不定受了重伤。这时那妖蛇口吐烟火,将身连拱四拱,猛将头一起,呼的一声,将仙矛抛出数十丈远。接着颈间血如涌泉,激起丈余高下。那妖蛇负伤往前直蹿,其快如风,蹿出去百十丈光景,动转不得。原来它负痛往前蹿时,地下埋的一百零八把诛邪神刀,一一冒出地面,恰对着妖蛇致命处所在,正是当中分鳞的那一道白缝,整个将那妖蛇连皮分开,铺在地上。任凭它神通广大,连受两次重创,哪得不痛死过去。它所到的终点,正是灵云等站的山坡下面。直把一个金蝉乐得打跌,便要去斩那蛇头。灵云忙喊不可造次。金蝉刚刚住手,果然那蛇挣扎了一会,又发出两声惨痛的呼声。其余怪蛇大蟒也都赶到,由那为首两条大蛇,过来衔着妖蛇的皮不放。只见那妖蛇猛一使劲,便已挣脱躯壳,虽是人首蛇身,只是通体雪白,无有片鳞。这妖蛇叫了两声,便盘在一处,昂头四处观望,好似寻觅敌人所在。而崖上三人童心未退,只顾看蛇好玩,忘了危险。

  正在出神之际,忽然朱梅狼狈不堪地如飞奔到,说道:“师姊还不放珠,等待何时?”说完,便倒在地上。金蝉连忙过去用手扶起。那灵云被朱梅一句话提醒,刚将天黄珠取出放时,这妖蛇已看见四人站立之所,长啸一声,把口一张,便有鲜红一个火球,四面俱是烟雾,向他们四人打来。群蛇也一拥而上。恰好灵云天黄珠出手,碰个正着。自古邪不能侵正,那天黄珠一出手,便有万道黄光黄云,满山俱是雄黄味,与蛇珠碰在一起,只听叭的一声,把毒蛇的火球击破,化成数十道蛇涎,从空落下,顿时烟消雾散。一群毒蛇怪蟒正蹿到半山坡,被天黄珠的黄光罩住,受不住雄黄气味,一条条骨软筋酥,软瘫在地。那毒蛇见势不佳,正要逃跑,恰好朱梅在金蝉怀中业已看见,便勉强使劲去推金蝉道:“蛇身有宝,可以救我,快去斩蛇取来。”金蝉忙叫:“孙师兄替我扶持梅姊,我去斩蛇就来。”那朱梅望了孙南一眼道:“我不要人扶,让我先躺在石上歇歇吧。”说时,好似力气不支,话言未了,倒在山石上面。

  金蝉在百忙中不暇细问朱梅为何这样,因听说蛇身有宝,可以救她,更不怠慢,纵身起来,提着虹霓剑便往下走。山坡下的怪蛇大蟒,被黄云笼罩,都挤作一团。灵云等也分不出下面谁是妖蛇。偏巧那肉芝在朱梅、孙南未到以前,金蝉因为爱它长得好看,去吻它的小脸,那肉芝却去用舌舔那金蝉的双目。当时金蝉只觉凉阴阴,痒苏苏的,非常舒服,不甚注意。后来孙南赶到,那肉芝趁忙乱中跑下地来,便不知去向了。金蝉正要走时,灵云拉他道:“下面黄云笼罩,看又看不见,你要斩蛇,放剑出去就是了,下去作甚?”金蝉急得顿足道:“姊姊快放手,我看得见。梅姊中了暗算,蛇身有宝,可救梅姊。你看那蛇妖逃出很远去了。”灵云还待不信时,金蝉猛一使劲,摆脱灵云的手,如飞往东南而去。孙南闲着无事,心想何不放剑多宰两条蛇,岂不是好、便将剑光放出,指挥往山下乱砍。灵云见孙南放剑,也把身子一摇,将剑放出。这两道剑光在万道黄云中一起一落,如同神龙夭矫一般,煞是好看。

  杀了半个时辰,突然见她母亲乾坤正气妙一夫人携着她爱弟金蝉,金蝉手中宝剑穿着一个水缸大小的人形蛇头,走来说道:“蛇都死完了,你们还不把剑收回来?”众人连忙上前参拜,各自把剑收回。妙一夫人把手一招,把天黄珠收了回来。再往山下看时,遍地红红绿绿,尽是蛇的浓血,蛇头蛇身,长短大小不一,铺了一地。妙一夫人从一个葫芦中倒了一葫芦净水下去,说是不到几个时辰,便可把蛇身化为清水,流到地底下去。金蝉忙跑到朱梅跟前看时,已是晕死过去,不禁号陶大哭,忙求母亲将梅姊救转。妙一夫人看了这般景象,不禁点头叹道:“情魔为孽,一至于此!”

第一卷 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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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初会碧眼佛朱梅误中白骨箭

  妙一夫人忙叫金蝉不要惊慌,朱梅不过误遭暗算,有她在此,决不妨事。金蝉才止住悲声,又问母亲:“她是中了何人暗算?”夫人道:“先将她背回洞府,再作道理。”金蝉即要去背。灵云笑道:“你还是背你的胜利品,我来替你代劳吧。”金蝉有些明白,把小脸羞得通红。于是灵云背了朱梅。金蝉仍用剑挑了蛇头,正要起身,忽然想起肉芝,便对夫人将前事说出。夫人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这好生之德,不肯贪天之功。只是可惜你……”说到这一句,便转口道:“果然此物修成不易,索性连根移植洞中,成全了它吧,以免在此早晚受人之害。”说罢,命灵云等先护送朱梅回洞等候,复又携着金蝉去觅肉芝。才走出数十步,那肉芝已从路旁土内钻出,向她母子跪拜。夫人笑道:“真乃灵物也!”金蝉过去要抱,那肉芝却回身便走,一面回头用小手作势,比个不休。夫人明白那肉芝的意思,是要引他们到灵根之所,便随定它前行。那肉芝在前行走,与金蝉相离约有十余丈右右。

  刚刚走到崖旁,忽听一声惨叫,便有一个黑茸茸的东西飞起。再看崖畔,闪出一个矮胖男子,相貌凶恶,便要往空逃走。妙一夫人荀兰因忙喝道:“何人敢在本山放肆,还不与我将肉芝放下!”那人也不答应,把后脑一拍,一道黄光,便要往空中逃走。金蝉哪里容得,喊了声:“奸贼子!你倒来捡现成。”便将虹霓剑放起。好一个餐霞大师镇洞之宝,只见一道红光过去,那人便被剑光罩住。妙一夫人忙喊不可造次,一面将口中宝剑吐出去时,已来不及,那人一条左臂已削将下来。手中提的黑茸茸的东西,同时也坠落下来。金蝉知道里面定是肉芝,连忙过去看时,原来是一个头发织成的网,可不是肉芝正在里面,已是跌得半死。金蝉气忿不过,再找那人时,已被他母亲放走,连那条断臂,已被那人取去。便问夫人道:“母亲,那个贼子是何人,为何与我们作对?”妙一夫人道:“你这孩子太莽撞。你想有我在此,怎能让他将肉芝抢走?你随便就放剑伤人。如今我们峨眉派仇人太多,你们还偏偏要结仇。刚才那矮胖子,便是庐山神魔洞中白骨神君心爱的门徒碧眼神佛罗袅。想是他知道你们斩蛇,又知道此地有这千年肉芝,想跑来找便宜。在此等了半天,知道肉芝虽受毒蛇扰害,避往别处,可是它生根之所在此,早晚必须归巢,所以死守不走。他见肉芝回来,想出我们不意,捞了就走,谁想反送掉一只左臂。”说罢,便将那发网拿起一看,大惊道:“这是白骨神君头发结成之网呀!难道说他是奉命前来的吗?这倒不可轻视呢!”

  这时肉芝已渐渐醒转,形态好像是十分困惫。夫人便对肉芝道:“芝仙,我等决不伤害你。你如愿随我到洞府去修炼,你便将你生根之所指示出来,我好替你移植。”肉芝便跳下地来,跪下叩了两个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山石缝中,忽然不见。金蝉往石缝内看时,原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石洞,清香阵阵,从洞内透出。等了一会,只见由洞中地面上涌现一株灵芝仙草,五色缤纷,奇香袭人。其形如鲜香菌一般,大约一尺方圆,当中是芝,旁边有四片芝叶。妙一夫人先向北方跪祝了一番,然后从身旁取出一把竹刀,将灵芝四围的上轻轻剔松,然后喊一声:“起!”连根拔起。金蝉忙问它变的那个小人呢?夫人道:“回洞自会出现,你忙甚么?”说时,忽然从芳香中嗅着一丝腥味,连忙看时,只见石洞旁壁下伏着一只怪兽,生得狮首龙身,六足一角,鼻长尺许,两个金牙露出外面,长有三尺。妙一夫人叹道:“天生灵药,必有神物呵护。这个独角神琳,又不知被何人所害,所以灵芝知道大难临头,往外逃避。”金蝉见那神兽的皮直发亮光,心中甚为爱惜,想要剥了回去。夫人道:“此兽亦非善类,性极残忍,剥去无妨。它那两个大牙,削铁如泥,颇有用处,一并拿了回去吧。”金蝉闻言大喜,正要取那兽的皮、牙,忽又见地下一枝白色小箭,式样新鲜灵巧。伸手去拾时,好似触了电气一般,手脚皆麻,连忙放手不迭。夫人走过捡起一看,说道:“这是白骨神君的白骨丧门箭,刚才朱梅正是中了罗袅的暗算,所以几乎丧了性命。”金蝉道:“早知如此,母亲不该放他逃走,好与朱梅姊报仇。”夫人道:“我们也只能适可而止。好在朱梅有救,不然岂能轻易放他?”说时,金蝉因挂念朱梅,匆匆将兽皮剥完,携了兽皮、兽牙,由妙一夫人捧着灵芝,离了醉仙崖,回转洞府。

  刚一进门,看见朱梅仰卧在石床之上,声息全无。灵云同孙南守在旁边,默默无言,见夫人和金蝉回转,连忙上前接过灵芝。夫人叫灵云将灵芝移往后洞,好好培植。吩咐已毕,便向朱梅床前走来。金蝉见朱梅牙关紧咬,满脸铁青,睁着一双眼,望着金蝉,好似醒在那里,只是一言不发。忙喊了两声梅姊,不见答应。上前去拉她双手,已然冰凉如死。虽然知道自己母亲有起死回生之能,也禁不住伤心落泪。正在悲痛之间,夫人业已走过,忙喝金蝉道:“她中了妖人之箭,因她道行尚厚,虽然昏迷,并未死去,心中仍是明白。你这一哭,岂不勾起她的伤心,于她无益有损?”金蝉听了他母亲之言,只得强自镇定。夫人便叫将蛇头取来。金蝉取将过来。夫人用剑将蛇前额劈开,取出一粒珠子,有鸭蛋大小,其色鲜红,光彩照耀一室。又叫孙南去往后洞看灵芝,倘若灵芝移后,灵芝现出化身时,速来报知。孙南奉命去了。夫人从身边取出两粒丹药,塞入朱梅鼻孔里面。又取出七粒丹药,将朱梅的牙齿拨开,放在她口中。然后将朱梅前胸解开,把那蛇额中的红珠放在她的心窝间,用手托着,来回转动不停。

  转了有半个时辰,忽见朱梅脸色由青转白,由白又转黄,秀眉愁锁,好似十分吃苦,又说不出口来的样子。那金蝉目不转睛望着朱梅,恨不能去替她分些痛苦才好。夫人见丹药下去,运了半天蛇珠,虽然有些转机,还看不出十分大效,脸上也露出为难的样子。金蝉见了,更是着急,忽然灵机一动,便对夫人道:“母亲,我到后洞看看那灵芝就来。”夫人也不答言。金蝉如飞而去,到了后洞,见灵云等已将灵芝移植妥当,朱茎翠叶,五色纷披,十分好看。灵云正与孙南在那里赏鉴,见金蝉跑来,对他道:“你不在前洞帮着母亲照应你的梅姊,跑到这里来则甚?”金蝉也不答言,走过来便向那灵芝跪下,口中不住地默祝。孙南道:“师弟你在那里说些什么?”金蝉也不理他。灵云道:“孙师兄莫要管他,他的事,只有我明白。想是母亲救梅妹,功效慢了一点,所以他一禀至诚,又来乞灵草木了。”正说时,忽然看见那芝草无风自动,颜色越来越好看,阵阵清香,沁人心脾。那金蝉跪祝了一会,不见动静,正要发怒时,忽见那灵芝顶上,透出一道霞光,打里头钻出一个婴儿头来,一会儿便现出原身,跳下地来。金蝉一看,正是那肉芝,满心欢喜。孙南从未见过这样奇事,更是心爱。那肉芝朝金蝉点了点头,便跑过来,拉了金蝉的手。金蝉急忙将它抱起,它又用手向前洞一指。金蝉起初看朱梅昏迷不醒,非常着急,猛然想起肉芝能使人长寿,岂不能使人起死回生?何不去求它将身上的血肉赏赐一些,以救朱梅之命呢?因为怕灵云、孙南笑他,所以只在地上跪着默祝。今见芝仙这般状况,知是允了他的要求。当下抱着它,往前洞就走。灵云、孙南也明白大概,跟踪来看。

  才到前洞,只见妙一夫人向着那芝仙说道:“餐霞大师弟子朱梅,今中妖人白骨箭,命在旦夕。芝仙如肯赐血相救,功德不浅。”那芝仙听了夫人之言,口中唿呀,说个不住。夫人只是微笑点头。金蝉性急,疑心那芝仙不肯,便问夫人道:“母亲,它说些什么?怎么孩儿等俱都听不出?”夫人道:“你等道行尚浅,难怪你们不懂。它说它要避却三灾,才能得成正果。如今三灾已去其二,我们将它移居到此,非常感谢,理应帮忙。不过它自舍的灵液,比较将它全身服用还有功效,可是因此它要损失了三百多年的道行。要我在它舍血之后,对它多加保护,异日再遇大劫难,求我们救它,避免大劫。”金蝉道:“母亲可曾答应?”夫人道:“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我已完全答应了。”那芝仙又朝夫人说了几句,夫人益加欢喜,便对它道:“你只管放心,我等决不负你。如今受伤的人万分痛苦,不可再延,请大仙指明地方,由我亲自下手吧。”那芝仙闻言之后,脸上顿时起了一种悲惨之容,好似有点不舍得,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挨了片刻,才慢慢走到夫人跟前,伸出左臂,意思是请夫人动手。大家看见这个形似婴儿的肉芝,伸出一条雪白粉嫩的小手臂来,俯首待戮,真是万分不忍。夫人更是觉得它可怜可爱,因为救人要紧,万分无法,只得把它抱在怀中。叫灵云上床来,替她将蛇珠在朱梅胸腹上转动。又叫金蝉取来一个玉杯,教孙南捧着玉杯,在芝仙的手腕下接着那灵液。然后在金蝉腰间取下一块玉玦,轻轻向那肉芝说道:“芝仙,你把心放定,一点不要害怕,稍微忍受这一丝痛苦,事完,我取灵丹与你调治。”那肉芝想是害怕,闭紧双目,不发一言,颤巍巍地把头点了两点。夫人先将它左臂抚弄了两下,真是又白又嫩,几乎不忍下手。后来无法再延,便一狠心,趁它一个冷不防,右手拈定玉玦,在它腕穴上一划,便割破了个寸许长的小口。孙南战战兢兢,捧着玉杯去接时,只见那破口处流出一种极细腻的白浆,落在玉杯之中,微微带一点青色,清香扑鼻,光彩与玉杯相映生辉,流有大半酒杯左右。夫人忙喊道:“够了,够了!”那肉芝在夫人怀中,只是摇头。一会儿工夫,那白浆流有一酒杯左右,便自止住。夫人忙在怀里取两粒丹药,用手研成细粉,与它敷在伤口处。

  金蝉看那芝仙时,已是面容憔悴,委顿不堪,又是疼爱,又是痛惜,一把将它抱住。夫人忙喊:“蝉儿莫要鲁莽!它元气大伤,你快将衣解开,把它抱在前胸,借你童阳,暖它真气。千万不可使它入土。等我救醒朱梅,再来救它。”金蝉便连忙答应照办。妙一夫人忙又从孙南手中取过芝血,一看血多,非常欢喜,忙上床叫灵云下来。再看朱梅时,借了蛇珠之力,,面容大转,只是牙关紧闭,好似中邪,不能言语。又叫灵云取过一个玉匙,盛了少许芝血,拨开朱梅牙关,正待灌了进去。忽然看见起初塞在她口中的七粒丹药,仍在她舌尖之上含着,并未下咽。暗惊白骨箭的厉害,无怪乎灵丹无效,原来未入腹中。又恐芝血灌了下去,同这丹药一样,不能入腹,顺口流出,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万分可惜?便不敢造次下手。忙叫金蝉过来,将芝仙交与孙南,叫他如法偎在胸前。然后对金蝉说:“朱师姊命在顷刻,只有芝血能救。她如今外毒已被蛇珠收去,内毒深入腠理,以致牙关紧闭,无法下咽。意欲从权,命你用口含着芝血去喂她,她得你真阳之气,其效更快。不过此事于你有损无益,你可愿否?”金蝉道:“梅姊原为孩儿才遭毒手,但能救她,赴汤蹈火,皆所不辞。”夫人道:“既然如此,你先将芝血含在你口中些。然后用你的手,紧掐她的下颏,她的下颏必然掉将下来,口开难闭。你将你的嘴,对着她的嘴,将芝血渡将进去。你二人之口,须要严密合缝,以免芝血溢出。然后你骑在她的身上,用手抄在她背后,紧紧将她抱着,再提一口丹田之气,渡将进去。倘若觉得她腹中连响,便有一口极臭而难闻的浊气,从她口中喷出。你须要运用自己丹田之气,将那浊气抵御回去,务必使那浊气下行,不要上逆才好。”金蝉连忙点头答应,跨上床来。眼看一个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的绝色佳人,中了妖人暗算,在床上昏迷不醒。见他上来之后,一双犹如秋水的秀目,珠泪盈盈望着他,只是说不出活来,可是并未失了知觉,其痛苦有甚于死,不禁怜惜万分。

  到了这时,也顾不得旁人嘲笑,轻轻向着朱梅耳边说道:“姊姊,母亲叫我来救你来了。你忍着一点痛,让我把你下颏端掉,好与你用药。”朱梅仍是睁着两眼,牙关紧闭,不发一言。金蝉狠着心肠,两手扣定朱梅下颏,使劲一按,咔喳一声,果然下巴掉下,樱口大张。金蝉更不怠慢,依照他母亲之言,骑在朱梅身上,抄紧她的肩背。妙一夫人递过玉碗,金蝉随即在夫人手中喝了一口芝仙的白血,嘴对嘴,渡将进去。幸喜朱梅口小,金蝉便将她的香口紧紧含着,以待动静。究竟芝仙的血液非比寻常,才一渡进,便即吞下。金蝉知芝血下肚,急忙用尽平生之力,在丹田中运起一口纯阳之气,渡了进去。只听朱梅腹内咕隆隆响个不住,再看她的脸色,已渐渐红润。适才上来时,觉得她浑身冰凉挺硬,口舌俱是发木的。此刻忽觉得她在怀中,如暖玉温香一般,周身软和异常,好不欢喜。这时朱梅腹内益发响个不住,猛然一个急噫,接着一口浊气冒将上来,腥臭无比。金蝉早已准备,急忙运气,将那口浊气抵了回去。一来一往,相持半碗茶的光景,便听朱梅下身砰然放一个响屁出来,臭味非常难闻。金蝉也顾不得掩鼻,急忙又运动丹阳之气,渡了一口进去。妙一夫人道:“好了,好了,不妨事了。蝉儿快下来吧。”

  再看朱梅,业已星眼莹泪,缓醒过来。猛见金蝉骑在自己身上,嘴对着自己的嘴,含紧不放,又羞又急,猛一翻身,坐将起来。金蝉一个不留神,便跌下床来。这朱梅生有灵根,又在黄山修炼数年,剑术很有根底,虽中了妖人暗算,还能支持。只是心中明白,难受异常,不能言动。此番醒转,明知金蝉是奉了他母亲之命来救自己,因醒来害羞,使得势猛,将他跌了一交,好生过意不去。正要用手去扶,猛觉有些头晕,随又坐在床上。这时金蝉业已站起,也累了个力尽神疲。夫人忙对朱梅道:“你妖毒虽尽,精神尚未复元,不必拘礼,先躺下养养神吧。”一面用手将她下颏捏好。朱梅身子也觉得轻飘飘地站立不住,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口头向众人称谢。忽然觉得身下湿了一块,用手摸时,羞得几乎哭了出来,急忙招手呼唤灵云。灵云急忙走过,朱梅便向她咬了几句耳朵。这时夫人也明白了,便叫孙南与金蝉出去,于是二人便到外面去了。夫人便从孙南怀中取过肉芝,从身旁取了三粒丹药,与它服用,仍然送到后洞手植之所,看它入土。又教金蝉不可随意前去扰它。再回前洞时,朱梅业已借了灵云的衣裳换好,收拾齐整,出来拜谢夫人救命之恩。夫人道:“那白骨箭好不厉害!若非芝仙舍身相救,只有嵩山二老才有解药,远隔数千里,岂不误事?况且也不能这样容易复元。”金蝉便问其中箭情形。朱梅道:“我同你在涧边洗手时,因见鸦鸣,便疑心有人在旁窥探,深怕别人趁火打劫,去捉肉芝。我来时早已问明它生根所在,所以留下你们擒蛇,我便到崖后去守候。刚到那里,便看见一个六足独角的神兽,我本不想伤它,正要设法将它逼走,忽听那兽狂吼一声,便从崖后一个洞中蹿了进去。我追踪去看时,才到洞口,脑后一阵风响,知道有人暗算,急忙往后面一闪,已是不及。当时只觉左臂发麻,头脑天旋地转,知道中了妖法。因为宝剑不在手中,恐怕抵敌不住,急忙跑回。走到你们跟前,已是站立不稳了。后来我浑身疼痛,心如油煎,虽看得见你们,只是不大清楚,也听不见说些什么,难受极了。我叫你去斩的蛇头呢?”

  金蝉道:“我当时见你晕倒,非常着急。因听你说蛇身有宝,便追了下去,它业已逃出有半里路去。见我追它来,便将头扬起,朝我喷了一口毒气。恰好母亲赶到,用她老人家的剑光,将妖蛇的毒气遏住。我才用剑将它斩为数段,将蛇首挑了回来。母亲叫我从蛇脑中取出一粒红珠,是否就是你说的宝贝?”朱梅道:“可不正是此物。”夫人道:“此珠名为蛇宝,乃千年毒蟒精华。无论中了多么厉害的毒,只消用此珠在浑身上下贴肉运转,便能将毒提尽。只是此番因斩妖蛇,与白骨神君结下仇恨,将来又多一个强敌了。”灵云道:“他怂恿他的弟子为恶,暗中伤人,此人之恶毒可知,难道我们还怕他吗?”夫人道:“不是怕他,无非让你们知道,随时留意而已。”朱梅与众人谈了一会,便要回山复命。夫人便将余下的芝血与她服下,叫灵云将借来的几件法宝交与她带去。因为新愈之后,精神疲惫,并叫灵云、金蝉陪同前往,顺便道谢餐霞大师的盛意。

  三人辞别夫人,出了洞府,已是夕阳西下,便驾起剑光,前往黄山去了。这里妙一夫人对孙南道:“我回时途遇你师父同追云叟,谈起各派比剑之事,追云叟主张在明年正月先破慈云寺,剪却他的羽翼再说,我倒甚为赞同。依我预算,正式在峨眉比剑,还在三五年之后。你天资、心地俱好,如不嫌弃,可就在我这里参修。我已同你师父说过,你意如何?”孙南听了,自然高兴,急忙跪谢夫人成全之恩。从此孙南便在此山,与灵云、金蝉等一同练习剑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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