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说的是“狗事”。
这确是我与一条狗之间的事，但这并不是我养的狗。
壹
隔壁宿舍住着姐妹俩，也是我的老乡。不知何时起，他们养起了一只宠物狗。到底属于什么种，我说不上来。但看起来就让人发怵，眼睛很大，往外突，突到你会担心它掉下来。特别是盯着人时，狗眼珠一动不动，让你永远猜不透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这狗也有可爱的一面，比如走起路来，小腿短到肚子要贴着地面。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显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在主人面前，它更是吃力讨好，百般献殷勤，不时还会发出嘤嘤细语，甚是讨人欢喜。
其实，一只狗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只看似可爱的狗，却越让我印象深刻。每回回宿舍，还在楼下的大门外，这家伙就在二楼转角的窗口对着我吠叫，声嘶力竭，似乎要把喉咙喊破，一点情面也不给。
入得大门，这畜生还一直在楼梯上发狂，你往上走几步，它就掉头往上跑几步，回过头来冲着我，又是瞪着眼珠子突突地叫。这样的欢迎仪式，让我直起鸡皮疙瘩。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为何这狗就这样对我。我从来就没对它及它的主人有过哪怕一丁点的越礼之举。
这狗势让我很不是滋味。我知道，它已经把我当作入侵的外敌看待了。我这个天天见面的“敌人”，对它来说，无疑是十分陌生的。它撕心裂肺地吠叫，让我十分不痛快。自己虽然感觉着无辜，但确实也无可奈何。
也许，我不是一个懂得与狗为伍的人，或是城里的狗和乡下的狗其实完全不一样。一朋友说，这能一样吗？乡下的狗大多是放养的，吃得比人差。而城里的狗是被人宠着的，吃得比人好，城里养一条狗的费用，比你一个月的伙食费还要多。
朋友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一直认为，生命本身就是可爱的，需要尊重，不管是善是恶。所以，古语才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可是，这狗的恶，却无意间让我产生了敌意。
贰
小时候住在乡下，土狗到处跑，主要你不向着主人家门前走，它永远都不会向着你吠叫，更不会咬你。记得小时候，从邻居家门口经过，就经常需要十分警觉，或是手里时刻揣着一块石头，防止狗的突然袭击。有好几回，就是因为一时疏忽，被狗咬了，把裤子也撕裂了，回家还得挨爸妈一顿骂。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被狗追着赶的情景至今还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即便如此，但见多了，人和狗也混熟了，当然就没有了吠叫。串门的时候，它也会对你摇头摆尾。村里有人就因此丢了东西，吃了大亏。一次见面为生，两次见面为熟，见得多了，出于情面，总会寒酸。但让我费解的是，老乡这狗却怎么混都不熟，天天见面，天天以这样的仪式款待我。除了她的主人，对我从来就不曾有好脸色，甚至是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显然，如果老乡在家，这狗似乎就有了靠山，也会叫得更厉害，咄咄逼人，来势汹汹，让人觉得整栋楼房似乎真有贼人闯了进来。有时候想，我怎么就和一条狗计较起来了。而立之年已过，人应该更加成熟起来，但烦躁时常袭击内心。人就是这样自相矛盾，在不经意间，很多事情都会缠上你，让你无可奈何。
于是，我就想，这狗是不是也在烦躁着，矛盾着。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显得舒畅多了。我越是这样想，越是敬佩起这狗的愚忠。然而，这狗仗人势的姿态，又像一把利刀，一阵又一阵地刺向我的内心深处。
很多时候，它还要拖着那快要着地的肚子，跑到我的房门口，几次三番地冲着我发威，那种姿势看来就要咬到我的腿上，原有的可爱已经荡然无存。这样的挑衅，只有狗主人出得门来喝停，才算是暂时稳住。但叫声在它左右摇摆着屁股，跟着主人往回走的时候，还不时震动着楼梯间的狭小空间，响声越发刺耳，让人直打冷颤。
每每此时，住在三楼被狗声惊扰的两位女老乡也会打开门，冲着四楼的我开玩笑说：“是不是你虐待了这狗，怎么叫得这么凶？”老乡一边说，一边笑。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也只能苦笑说：“我正给这畜生虐待着呢！”几位老乡听罢，也会意一笑。不过，说来也奇怪，住在同一栋楼的几位老乡，这狗从来没在她们面前耍过威风，只有摇头摆尾献殷勤。
这让我不得不正视自己过往的所为，但也确实想不出所以然来。对这狗，我一直是好心相待，也不曾有攻击性的行为。其实，我也是很喜欢狗的，即便小时候也被狗追着咬过，也有过心灵的创伤。有朋友打俏说，这是公狗的缘故，当然和女同志亲一点。朋友一说，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但也有朋友认为，这狗太寂寞了，白天主人上班，晚上很晚才回家。在家里呆着，正常人也会闹毛病，何况是狗呢！不是有很多人就是耐不住寂寞，给自己的爱人戴上绿帽的吗？
老乡的话有理。其实，从心底里，我觉得这小东西还是怪可怜的。有些时候，看到这狗样，我还真想对它动动粗，杀杀它的威风，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它对我望而生畏，再也不敢冲着我瞪眼撒泼。可到头来，我还是狠不下心来，抑制住了一刹那的冲动，同时自我安慰说，罢了，畜生毕竟是畜生，怎么能真的通晓人性？何况，人的恶，往往比这狗还要让人难以接受，这狗样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样想的时候，心也就放宽了。
叁
家乡人经常说，不要把狗赶到“掘头巷”，不留余地，逼急了，它也会反过来，拼死咬你一口。所以，每当狗主人不在家，这狗突着眼珠子，声嘶力厥地要攻击我时，更多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我只是下意识地在地板上乱踏几下。
小时候的经验告诉我，只要我手上揣着石头，并做出要扔出去的姿势，或者跺几下脚，那狗自然不敢过于嚣张。这是自我保护的方式，只是想吓吓它，警告它离我远点。可是，老乡这狗一点也不赖，跑到主人家门口，屁股顶着房门，怒瞪眼睛，吠声渗人心肺，似乎攻击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我都会适可而止，生怕“引火烧身”。我确实也没必要和这畜生斗狠，或是像人在很多时候所做的一样，通过让对方妥协的方式来赚得面子。其实，这种时候，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何不找一种相对轻松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呢。再说了，这是有得选择的，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那就在一念之间。
然而，有时候，这畜生也会从我的身边串过去，跑到外边的天台上。那容易让人不安，甚至愤怒的叫声还是不绝于耳。如果我再踏两脚，它又沿着楼梯，跑到更顶一层的天台，叫声还是一样刺耳，不断渗进你的脑细胞里。每每这个时候，我心里都会发笑，这畜生也会有妥协的时候。知道主人不在家，缺少了靠山，就知道逃，逃跑的过程中还要一步三回头地向我示威。要知道，我并不是要和这畜生抢地盘、斗狠，劳累了一天，我只是想平安地回家，不希望在楼梯拐角的某个地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扰。
有一天，与一位朋友说起这些烦事，朋友哈哈大笑。他开玩笑说，你也别和一条狗一般见识，人家受了委屈，总要发泄一下嘛，人也有絮絮叨叨、啰里啰嗦的时候，狗本来就是畜生，不懂事。更何况，人耍横撒泼的时候，比这狗还深不可测，还更可怕呢。
听了朋友的话，心里倒觉得这畜生有点可怜，但每每想到它那不可一世的面相，这种念头一下子就没有了。
肆
有一天，意外还是不幸发生了。但是，与老乡的这条狗无关，是宿舍大门对面出租屋女房东养的一条宠物狗，从背后悄无声息地突袭，咬伤了一位探望我的好朋友。朋友是广西人，多年的“死党”，过年前准备回家，从深圳顺道过来看望我，住上两天就走。但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无法回家过年了，整个假期都在打疯狗针。
女房东的狗与老乡的狗相比，要阴险毒辣得多。实际上，被它袭扰的行人已经不只一两个了。附近的人都知道这畜生得厉害，有人经过，一开始，从来不吠叫，无声无息地尾随到你身后，咬住了你的脚，才会突突地叫。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行人已经被咬伤。
曾经有人受伤后，想把这畜生踩死，但在女房东的极力劝阻和赔礼道歉下，受伤的人才不得不软下心来。但是，赔偿是少不了的，女房东也因此挨了附近住户不少骂。
后来想想，老乡的这条狗虽然泼辣一点，但还算是“光明磊落”，不至于做出这么阴险的事情来。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出门都得绷紧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上当了。
自那以后，有朋友过来游玩，我尽量不往宿舍带，或是再三提醒，要时刻关注楼下那畜生的出现，对于老乡这“君子狗”，则要“以礼相待”，虽然是有点蛮横，但不激就不会怒，大家相安无事，自己也会得到保护。
伍
有一天回宿舍，整栋楼居然清静了下来，不再有狗的影子和叫声，对于这种变化，我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向老乡一打听，原来是老乡遛狗的时候，这狗可能被别的狗勾搭走了。为此，狗主人还把附近两千米范围内的大街小巷都找遍了，也不见狗的踪影。
同住一栋楼的老乡也就都笑着说，看来关久了的狗同样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看到“美眉”也会玩失踪鬼混。大家一边说，一边笑。老乡说得没错，这狗可是有前科的。不久前，它就曾经失踪过，第二天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于是，我又想起住在附近的一位香港朋友，家里养了两条宠物狗，一公一母。平常遛狗，两只小家伙就像情侣一样在大街上打情骂俏，引来大家的笑谈。可是有一次，公狗突然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留下来的母狗总是无精打采，朋友说它在想自己的玩伴了。
我也一边想，一边回味着我与这狗的苦与乐。这家伙的眼睛那么差，鼻子也不灵，应该找不到路回来了。狗主人也为这个担心，但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
老乡的狗始终没有回来，对面的女房东不久也把出租房转让，带着她那阴险的狗走了。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似乎又缺少了一点被突突声惊扰的特别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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