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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yapapa

“1941年一月,欧洲和全世界的命运看似已定,只有执迷不悟的人才认为德国会失败。迟钝的英国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输掉了战争’,他们经受了狂轰滥炸,依旧负隅顽抗,然而他们是孤军奋战,并且已经付出了惨重的损失。”

这是意大利犹太作家普里莫·列维的短篇小说集《元素周期表》中《钾》一篇的开头。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1)

在一个外国人的眼里,英国在战争初期的孤军奋战看似仿佛注定失败,正如欧洲犹太人反抗纳粹迫害的斗争一样。然而尽管如此,列维依旧不愿意放弃反抗。他写道:“我们(指列维和他的犹太人朋友)将一切危险推向边缘,将它们迅速遗忘。”,“我们逼迫自己去忍受寒冷,饥饿和疲劳,我们训练自己的忍耐力和决断力。”

配乐风格和英国几乎不搭边。个中缘由恐怕就在于此:英国人的“负隅顽抗”不仅关乎英国的命运,也关乎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

而丘吉尔的演讲鼓舞的不只是英国的民众,更是全世界参与反法西斯斗争的人民。丘吉尔的一句:“我们决不投降”里所表达的,正是所有参与反法西斯斗争的人民的不屈的精神,这种精神早已超越了国界。

丘吉尔演讲中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那一浪接一浪的排比句。在这简单直接的反复蕴藏着无可动摇的执着。

同样,反复也是本片配乐的核心要素。

Vikingur Olafsson演奏的Prelude正是建立在一个不断反复的双音交替的伴奏音型之上,仿佛是汹涌无情的海浪,在这片海浪之上依次出现的是三个音乐素材:

首先是一串渐强的单音反复,仿佛愈发汹涌的波涛,直至最强时又加入不协和音,好似惊涛拍岸,使得气氛愈加紧张,压抑;

下来则是在阴暗的低音区奏出的六个音,不断地反复着,仿佛喃喃自语,在一遍遍地自问是否要接受命运,在阴云惨雾之中接受失败的终结;

最后,在一个较高的音区上出现了回答,那是一个反复的四音(五音)动机b7-b3-5-(7)-1。五度音程仿佛缓和前面不协和音程的紧张感,而音区的变化也使人感到更加明朗,更具希望。

然而,这个四音动机的进行远算不上是一种完满的终结,我们感到它不过是在严峻的形势中暂缓的一口气而已。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中,哪怕就是这一口气也是珍贵无比的宽慰。

Vikingur Olafsson是著名极简主义作曲家菲利普·格拉斯的崇拜者,他最近刚为德意志唱片公司录制了一套格拉斯钢琴作品录音。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2)

Marienelli为Olafsson所作的这一首Prelude也可以说是深得格拉斯的神韵,那就是最大化最简单的音乐元素的力量:一个音程,一个和弦。

然而也许对本片来说更重要的或许是极简主义的那种开放性:音乐的进行仿佛没有终点,然而依旧不断地、坚定地反复着。

在影片的结尾,当丘吉尔做出胜利的手势,跨出下院的大门时,我们都知道这并非胜利,它不过意味着反抗的持续。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3)

就如同片尾字幕中所引用的丘吉尔的名言所说的:“没有最终的胜利和致命的失败,可贵的是不懈的坚持。”极简主义音乐正是没有“最终”,而只有不断坚持的音乐。

本片配乐之所以能给人不懈坚持,没有穷尽的感觉,除了不断的反复之外,也和Marianelli对自然小调的运用分不开。

如果我们以do为主音(1)开始往上唱大调音阶,那么第七个音是si(7),我们将它称为大调上的七级音。如果再往上半个音,我们就得到了高八度的主音do。

而在从do开始的自然小调中的七级音,并不是si(7),而是降si(b7),它和主音do则隔开一个大二度,也就是一个全音。因为大调音阶七级音离主音只有半音之差,所以我们的听觉习惯里,在音乐的进行中一旦听到这个音,就意识到音乐会向主音的方向发展过去,因此我们也称之为导音。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4)

作曲家们也深知,在用小调写作的音乐,在结束之前总是会放入一个导音,仿佛在说,瞧,总算完了,大功告成。

然而主音与和声小调的七级音之间的关系就没有那么明确了。著名的音乐家伯恩斯坦曾经打趣道:导音热恋着主音,而七级音只想和主音打声招呼。

在本片中,Marianelli正是运用自然小调中七级音和主音(也就是b7与1)间这种不明确的关系,来避免让人产生“胜利在望”的感受。

比如全片起始的这首Prelude就是以分解形式的c(1)小三和弦和降B(b7)大三和弦的交替开始的,他们分别构成了c自然小调上的一级与七级。这个平静的引子仿佛也是全片的引子,它好像那安详的,看似永不结束的平静生活,突然被战争打破。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5)

在影片的最后,在丘吉尔发表演讲的配乐We Shall Fight,我们又听到了这个1与b7的交替进行,这一次不是它的完整的分解和弦形式,而是更简练也更坚毅的三度分解音型:小三度-大三度。

跟随着音乐的不断转调,这个进行也在各个调上不断地反复着。每一次反复,力量似乎都变得愈发强大,仿佛来自于生活的无所谓成败的微小坚持,汇聚成为了斗争的坚实基础,呼应着丘吉尔那一遍遍反复的“we shall fight”——我们要斗争,哪怕看不到希望。

哪怕到了片尾,当激昂的进行曲般的主题响起,它使人感到更多的也是毅力和希望的坚强,而不是胜利的喜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主题中的四音反复,另一方面因为这一个主题中延续了前面的1与b7交替进行。

由铜管奏出的最后一句仿佛是一个问句。然而它并没有停留在导音7,而再一次停留于自然小调的b7,仿佛并不是在问:何时胜利?——那是导音才关心的问题,它在问,是否继续?——音乐继续了,在变换拍子的弦乐伴奏(这又是格拉斯的特色!)中,情绪变得越来越激昂,热烈,直至最后戛然而止。

适用于短经典怀旧的纯音乐(至暗时刻的音乐牛在它永远都不完结)(6)

“我们如何才能胜利呢,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只有等到最后,我们的敌人突然在我们的面前崩溃。”丘吉尔在6月18日的下院演讲中如是说。1945年,看似“孤军奋战”的英国胜利了,而看似胜局已定的纳粹德国毁灭了。

丘吉尔和英国人民,乃至其他反法西斯主义阵营国家的人民的不屈与坚持也终于换来了胜利。他们的至暗时刻也终于成为了他们最光荣的时刻。Marianelli的配乐,将这种不屈与坚持充分地展现了出来,可说是当之无愧的佳作。

本期作者

yapapa

古典音乐和电影音乐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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