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情像暗夜的流水般潺潺而动，静谧到没有声响，他们爱得很安静，爱得别无二心。曾一起经历生死，也曾生死永隔，他们不懂何为浪漫何为热烈，只是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从此相伴一生。
爷爷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小农村，那里是小暖的老家，原生态的环境，景色宜人，山河围绕。爷爷生活的那个年代，大多数人以种田为生，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自家生产的粮食勉强糊口。爷爷以捕鱼为生。每天划着渔船到海上捕捞，傍晚就拿到集市上卖，虽然收入十分不稳定，但足以维持个人生计。
为了方便出海，爷爷在海边搭了一个小木屋，自己一个人居住。海边有时会显得十分怪异，夜晚时分，会听见各种海鸟和虫子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野生动物隐匿在树林深处，入夜便出来觅食，人畜都不放过。
一个夏日的夜晚，天气闷热，爷爷正睡得香。他忽然感觉屋里有个黑影走动，有人靠近他的床沿，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吓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惊醒，冷静过后，再也睡不着，决定去海边吹风。
那时天已接近破晓，夏天的夜透着些许微光，爷爷隐约看见海上有一个人，在朝着海的深处一步步靠近。他来不及思考，迈开步子向海边狂奔，不顾自身的生命安全，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把那个人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
这个被救的人后来成了我奶奶。直到他们白发苍苍说起这段经历时，爷爷都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奶奶说那夜她从未进过那个木屋，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注定他们那晚会相遇。
爷爷和奶奶的邂逅巧合又浪漫，如果不是那个噩梦，如果爷爷没有走出门外，如果不是刚好在夏日凌晨，爷爷会不会看不见海上的那个人，从此也就无法拥有钟爱一生的奶奶。
那个年代的婚姻大半都是父母包办，媒人牵线，跳过恋爱就直奔婚姻，在我们现在看来就是一场闹剧。爷爷奶奶就在那种环境下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之后结婚生子，携手一生。
其实他们没有人可以征求意见，因为他们都是孤儿。那时经常闹饥荒，一天三餐没有着落，许多人都被活活饿死。花季一样的奶奶，眼看着父母和兄弟姐妹接连离世，早早就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只剩自己孤身一身过着无依无靠的日子，也许这就是那晚她寻死的缘由。
后来他们生活在一起，可能是奶奶担心爷爷出海不安全，爷爷再也没有出过海。他们一起种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清贫，但终归有个归宿。在他们心里，能得一人相依为命，足以聊慰此生。
偶遇雨水不好的年头，庄稼收成不好，他们依旧会挨饿。比起饥饿，更可怕还有战争。中国与日本交战的时候，全国各地都弥漫着战争的硝烟，我们的老家也被鬼子包围过。夜里，日本兵穿着长靴在巷子里列队，靴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悄悄躲到山里，幸免于难。
往后，他们经历了战争的残酷，等来了抗战胜利的捷报，迎来了平静的日子。但好景不长，随后国人又陷入了国共两党内战的混乱局面，经历动荡不安的文革时期……他们是无权无势的平民，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爷爷和奶奶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抚养五个孩子，他们含辛茹苦，日夜耕种，从早到晚，中午带了午餐在田里吃，晚上才扛着农具回到家里。常年的劳作让他们落下一身的病根，爷爷动过手术，得过哮喘，换过心脏。奶奶身体也不好，他们俩隔三差五就得去诊所看病。
奶奶的脾气并不好，带着老一辈特有的倔强和不听劝，有时不大认理。而爷爷话不多，不苟言笑，处处都让着奶奶，不跟奶奶争吵，生气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默默找角落蹲着。他们的感情很深，街坊领居都知道。
也许他们一起经历太多的苦难，才更加知道感情的弥足珍贵，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他们期望，如果此生，能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该有多好。
可是，总有一个人要先离开。
奶奶得了癌症去世，撇下爷爷走了。走的人远比留下来的那个人要幸运，活着的人要背负过去的美好和想念艰难地度过余下的每一天。
奶奶的葬礼上，我没有落泪，甚至没有表现出悲伤。对于奶奶来说，离开也许是一种救赎。我希望生命可以轮回，带她去一个没有饥饿、疾病和痛苦的地方。我知道，她一定会在那里等着爷爷。
奶奶去世后的几天，爷爷一如既往地安静，所有人，只有他表现得最冷静。他坐在一颗榕树下，静静地发呆，许久以后，我看见他偷偷地抹眼泪，他哭得没有声音，无声的哭泣最为痛心，他大概是难过得没有知觉了。他说如果不是怕子女名声不好，他真的想去找奶奶。
后来，我们都离开老家，去了外地生活。本想把爷爷从老家接过来，三五番劝说之后他才答应下来，可第二天爷爷反悔了，说奶奶托梦给他，让他不要离开他们相伴多年的老屋。爷爷信梦，就像当年那个梦一样，让他从此以后再也割舍不下奶奶。
老家只剩下爷爷一个人，他一定很孤独。他时常搬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没有人陪他说话，枕边再也没有曾经的老伴，没有人能够想象他如何熬过那几年。
后来，爷爷也走了，带着对奶奶的无限思念去寻找她。他走得很安详，一如他的一生，不论发生什么事，他脸上都毫无波澜。
我们把爷爷跟奶奶葬在了一起。
爷爷奶奶的故事让我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相濡以沫的爱情，没有玫瑰花和钻戒，没有跑车和别墅，只需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他们的爱情朴实无华，安静而不喧嚣，为彼此倾尽所有。他们经历生死，相互搀扶，即便最后阴阳两隔，他们的爱也从未停息过。
如若世间真有轮回转世，愿他们再相识相爱，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作者：小暖三十七度
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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