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启:南河乡在留坝县是个较大的乡,约5000多人口(含留林局修路工人和伐木工人户籍在内)。五十年代后期和六十年代的中后期,由于陕西省留坝上南河林场的成立,姜上公路的修通,河口村线柳树车站的建立,标志着解放后的现代文明已进入这深山老林中,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大小汽车、摩托车,还有自行车(“洋马马”,山里人这样称呼哄小孩),汉中歌剧团排演的大型歌剧《红梅岭》等文艺节目多次来上南河进行慰问演出,人们通过观看、聆听,耳目濡染,自然流露出对文艺、对音乐的渴望与追求,在这样特定背景下就有了本篇小说的题目】。

山村里小歌手(山村小乐队)(1)

(一)

太阳还没下山,全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拨一群从各条山沟里向公社后院涌来。

后院土台子上早早地挂起几盏大号马灯,一盏刚从铁佛殿乡借来的汽灯挂在台子前中央最高处。

朦胧的月亮升起来了。

天幕上的星星从云层里探出小脑瓜,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地眨着眼睛,仿佛向人们暗示着人间的喜事纷沓而来!

汽灯烧起,马灯点亮。

“南河乡1966年春节文艺会演”横额格外醒目。

主持节目的女报幕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宣布:会演按抽签顺序,现在开始!

观众越来越多,挤着、挨着,密不透风,估摸至少有一千多人。

第一个节目是《延边人民歌唱毛主席》,由上南河村代表队登台演出,只见她们舞着红绸,打着朝鲜双面腰鼓,翩翩起舞,没有乐队伴奏,是放录音机磁带来代替人唱的,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山里人看文艺节目有个习惯,演得好,咧嘴一笑;演得差一点,默不出声,外省人就戏谑陕西人说“老陕身子懒,光看不动弹”,这究竟是贬是褒,只有上天知道。

观看的人越来越多,院场的各房顶上、树上、父母肩头上骑洋马的满是人。他们站着、笑着,有时还学着舞台上演员动作和音调唱着。北风呼呼地刮着,地面开始结冰,但丝毫挡不住人们观看节目的热情。

演出继续进行。

松树坝村代表队带来的节目是排在第五的顺序进行的。

“下面由松树坝村代表队表演节目《白毛女》“北风吹”选段!”

小乐队的十名伴奏员早早地坐在台前下第一排,他们中有拉板胡和吹笛子的各一人,拉二胡的四人,两名吹锁呐的,还有一位是用树叶吹歌曲,学鸟叫的特技演奏员,一名打甩子暗示“开始”或“停住”的伴奏员,当然,打鼓打锣、敲马罗子的不在其内。美女向桂珍是小乐队中唯一一名拉二胡的少女。

扮演白毛女的演员名叫刘青英,十三、四岁,天真活泼,晧牙白齿,身材苗条,嗓音明亮圆润,小口一张,那圆润而清纯的音调便从她口中甜甜流出。

她是当时南河乡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

“白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爹出门去躲债,整七天,

我盼我的爹爹,回家过年!”

这段优美的唱腔是由乐队中二胡拉得最好的人来伴奏的,其他伴奏员只在过门处一起合奏,这种伴奏方法是根据人的感情变化而安排的,通过“柔”“滑”“按”“拨”“抚”等二胡演奏技巧,表现出喜儿痛苦凄凉与爹爹相依为命和盼望爹爹早点回家的缠绵心情,过门处加进了其他乐器,以此表现出热烈、欢快、喜出望外的惊喜感情。

台上的喜儿唱演结合,台下的伴奏丝丝入耳,出乎意外地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松树坝村带去的节目有6个,每个节目演完后,都是掌声不断。最迷人的是舞蹈《八月桂花遍地开》,由于演员的服装统一,歌词优美,再加上乐队将锁呐的音色效果与其他乐器声音巧妙揉合在一起,“好!好!好!”的掌声、欢呼声响彻院内上空。

山村里小歌手(山村小乐队)(2)

(二)

春天,已大步向深山老林走来。

开学了,村小学调进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名叫刘彦芳,她的丈夫姓李,是由宁西林业局调往上南河林场任科长的。

李科长是勉县人,30多岁,二胡、板胡拉得真叫“绝”。每逢周六的下午,村小学的教室里空荡无人,李科长便来到刘老师处夫妻相聚,干完家务事后,就去爱人宿舍里,取出二胡或板胡边拉边唱起来,欢快的琴声,优美的旋律,吸引着许多小青年前来玩耍。

时间长了李科长就成了小青年们的朋友,无话不说,问啥答啥。

“李叔叔,教我们拉胡琴吧?”

“李科长,你琴拉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学会的呀?”

“练呗!”李师傅沉思片刻,爽快地从口挤出两个字。

“那得练多长时间?”

“三、五年吧!”李师傅平淡地挤出四个字。

没有歌声的世界是木讷的、愚昧的,没有音乐的天地便没有欢笑和光明。

带着对音乐的渴望,小青年们利用仅有的一把二胡和板胡开始“伊呀伊呀”地练琴了。

“得有乐器才行。”他们暗自思忖着。

“我们可不可以去买呀!”

“吃穿都成问题,哪有钱去买乐器?”

“我们去请本队木匠师傅做嘛!”

“同意,我们明天就去!”伙伴们异口同声地说。

第二天,伙伴们从家里拿些大水竹,让木匠做成琴筒,从山上砍些鸡骨头树做成琴杆,琴纽是用橝木树做的,琴皮是请本村小伙子从草滩旁抓来的乌梢蛇身上剥下来做的,只有胡琴上的丝弦和弓是买的。

琴做好了,就开始将弦调好,先将弦放在后脑勺来回拉几下以减轻它的噪音,润润琴的音色。

古艺人“一斗米的笛子一石米的琴”是说拉琴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能拉出二胡的味道。

半年过去了。

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学拉琴的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小学向李师傅讨教拉琴的技巧,李师傅边教边拉琴做示范,像“换把”“揉弦”、“抚”、“滑”等技巧,李师傅教的非常认真,一直教到深夜,大伙才散去。

一年过去了。

大家伙拉琴的熟练程度一天比一天有长进。

驻队干部王玉印是个大学生,扶凤县人,拉一手好二胡,写一手好毛笔字,也经常来教大伙练琴,县驻乡干部赵志武主任也多次现场进行示范指导,并提议,成立个小乐队,让王世金担任小乐队队长兼宣传队导演。

大伙儿一致同意赵老师的提议。

当时,十四、五岁的美女向桂珍练琴的积极性最高,进步也很快,队员们取出从乡小学油印出来的曲谱指法,经个人自练,最后再合练,终于可以集体伴奏了。

自制的乐器五花八门,音色难听,形状也不好看,我把这情况反映给村上和乡上。终于乡上破例从当年幼树林木砍伐指标中,划出1000根砍伐指标给村上。

当时乡供销社正忙着收购木锨把,村上决定10名乐队队员,自己利用空闲时间,在各自的自留山上每人砍50根锨把,每根锨把0.50元,不上税,用来自己买乐器,队员们纷纷上山砍,不到两天时间,每人100根锨把任务完成。

队员们终于有了买乐器的钱,并从县城买回了自己所需的乐器。

山村里小歌手(山村小乐队)(3)

(三)

又一年的春节来临。

年正月初六和初七,大队文艺宣传队排演的大型秦腔剧《三世仇》和《穷人恨》两部戏在村院场里演出,这部戏是从冬月二十开始排练的,整整排练了一个多月,我们是按秦腔改眉户剧曲调进行演唱的,担任伴奏的是村小乐队。本村的、外村的干部群众还有外县来南河走亲戚的人都赶来观看,台上悲哀的唱词和伴奏出的音乐,让台下许多人流出泪来,台上台下啜泣声、抽泣声,哭成一片。

正月十五,又给全村人演出另一部戏《三世仇》。

……

1964年秋天的星期五,一支解放军拉练部队某营从宝鸡经太白县入江口区进入南河乡,当晚宿营在南河小学,所有教室、办公室、会议室住满了解放军官兵。

乡上书记、乡长派专人通知,要村上文艺宣传队带几个像样的节目去慰问亲人解放军。

当我们化好装赶到宿营地时,解放军战士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坐在操场上等待我们的到来。

因当时部队官兵相当疲乏,我们只给战士们演出了舞蹈《雄伟的井岗山》、《洗衣舞》和用吹树叶演奏《我是一个兵》,乐器合奏《打靶归来》,演出结束后,指战员很惊讶,嘀咕道:“一个乡竟有这么多人的小乐队,真是不简单哩!”

“用树叶吹《我是一个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哥,你就教教我吧!”

……

这年冬天,南河乡征兵工作结束,乡上让我们村上小乐队赶到南河街(乡政府所在地),欢送新兵入伍。

在月光下,我们为即将入伍的新兵和父母表演了《小伙参军离开家》、《早把红花寄回家》、《我是一个兵》等节目,新兵和新兵父母非常感动。

……

每年春节从正月初八到十五,村上文艺宣传队都要去外村进行巡回演出。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在党的九大即将召开之际,又一场文艺晚会如期举行,但演出的节目很多,由齐国饰演的《逛新城》中的“阿爸”和龙昌珍饰演的“女儿”让人们再次感受到音乐的魅力和文学的力量。当时齐国20多岁瓦匠,四川乐山人,吹一口好笛子,歌唱得特别好,人也长得阳光帅气(与龙昌珍处在热恋之中),小乐队中的谢岱才就是在他的指导帮助下学会笛子演奏的。后来,因清理外来人口,齐国也就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回四川老家了,齐与龙的恋爱关系也就宣告结束了。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村文艺队和小乐队散伙前的最后一次演出。

……

1970年后,小乐队成员中的有的人上了大学,参了军,有的参加了工作,并各自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各干各的一份事去。

至此,村上小乐队自行散伙。

十几年后的一天,小乐队伙伴们在姜窝子街不期邂逅相遇,相见时格外亲热,但话语不多,仔细端详,岁月的磨蚀,生存、生活的双重压力,似乎伙伴们的性格、面容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但昔日的那种热情、开朗、大方的性格依然没有改变。大家都显得老了,只不过当年的大美女们显得更加成熟,风姿绰约,时光的延续,依然掩饰不住当年少女时那姣好面容和那双镶嵌在高高鼻梁上方的大眼睛、那身段、那腰肢和匀称的五官线条轮廓时至今日在阳光和微风中依稀可见。

……

山村里小歌手(山村小乐队)(4)

(四)

半个世纪过去了,时光在“弹指一挥间”中悄然离去。

如今这些文艺演出片段和小乐队伴奏的情景将永远定格在七八十岁以上老人的深深的记忆中……

“……那些年,南河乡领导重视,驻乡和驻村干部中能歌善舞、吹拉弹唱的人很多,如赵志武、王玉印、苏克华、张丽芬……等,在他们的影响下,村村都有小乐队(3—5人),那时的文艺活动搞得红红火火,春节非常热闹,可惜……”

五十多年过去了,小乐队中许多人相继逝世,那位大美女向桂珍在婚嫁生子后,还在姜窝子租房卖了八九年面皮,不幸得了乳腺癌,于53岁那年去世了。而今小乐队在世的只有我和罗洪金、谢岱才3人。

这里还需要补充插叙的是,小乐队散伙后的2018年,小乐队中的重要成员王世学、王安德二人带上乐器和行装,两次到紫柏山各景点为游客朋友拉琴演出,不收游客费用,属于义务服务。从紫柏山返家后不到一两年也因病离世了……

今以此文权当是对当时小乐友们的深情怀念,也算是对离世作古伙伴们迟致的悼词吧!

人生如琴,琴如人生,人有辉煌日,琴有断弦时!

啊!我的乐队,我的伙伴们!

山村里小歌手(山村小乐队)(5)

作者:王世金 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84年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任留坝县老科协副秘书长,自幼爱好文学创作,音乐,书法等,先后在省市刊物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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