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她妩媚动人》作者:江城以西

  文案

  【外柔内韧小哑妾vs疯狗美人摄政王】

  1.

  乔茉生得星眸皓齿,却是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

  她被亲生父亲送入王府,做了摄政王的药人。

  卫君樾旧疾复发那日,依顺乔家任之送来了做药人的乔茉。

  起初他只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物品。

  忽有一日,他看见小姑娘不自量力地趴在高墙上可怜兮兮地想要逃离。

  血液翻涌,他忽然起了玩心。

  后来无数个日濡月染的朝朝暮暮。

  凝视她的少女娇憨,他又想,若她乖顺,好好养着也不是不行。

  直到某天,她对其他男人的眷念爱慕被他撞破。

  暗沉夜色中寒气骤临,他猩红了眼。

  原来从前种种不过是她为了逃离自己的委曲求全。

  ……

  2.

  乔茉哑了喉咙,又失了身。

  她曲意逢迎,暗待时机,以待来日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可等来的却是男人宛若罗刹的身影。

  卫君樾戾气横生,却噙笑俯身,一寸寸抹去她将落未落的泪珠。

  “你在找谁?”

  男人声音宛如地狱魑魅。

  她惊惧发颤,自己的心念之人被押解拖出的血迹染红了她的瞳孔。

  3.

  后来爱恨编织枷锁,他捂住她的眼,凉薄的唇瓣在她身上点起战栗,耳边低语似情人呢喃:“小茉莉,你要爱我。”

  乔茉终于明白,除非死去,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

  #我要你爱我#

  ————

  PS:

  1.男主切开黑,不喜勿入。

  2.强取豪夺,会有各种狗血元素,包括但不限于追妻火葬场、死遁、带球跑等。

  3.小说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请不要人身攻击,不喜勿喷。

  4.女主古代土著,没有超脱时代的思想。

强取豪夺哑妾她妩媚动人作者(强取豪夺哑妾她妩媚动人作者)(1)

第1章

  胤朝,昭靖二年,禹京,秋。

  灰色的云团笨重地游走在天际,沉沉的墨色仿佛在下一刻会坠落下界。

  湿冷的风刮过树枝,带起阵阵落叶,不一会地面上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街头人群来回奔走,一抹娇小的灰绿身影躬身穿梭其中。

  忽然啪的一声,那身影被撞翻在地。

  路人趔趄后退,满目烦躁:“哎,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

  乔茉被撞地头晕眼花,怀中药材散了一地,头发被大雨湿贴在脸上很是狼狈。

  那路人嗤了声晦气,赶忙跑去躲雨。

  乔茉手掌蹭破了皮,看着被满地雨水顷刻冲流的药材心疼不已。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来回捡起还能用的药包,跑到了最近的屋檐下。

  “今年当真时节不好,这般大雨已然断断续续下了半月,山路泥泞,商路难走啊!”

  与此同时,两名男子也挤进了屋檐下,他们怨声哀哉,听口音并不像禹京中人。

  “可不是吗!自从新帝即位,这征税当真是严格至极,要是从前......”

  “嘘——你不要命了?敢当街议论朝廷?””另一男子面色大变,手肘拐了拐外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压低了许多。

  “看到那边了吗?是刑台!今儿个刚处死了个校尉,据说就是忤逆了上面那位,啧啧啧,那血啊......都快流成河了!”

  “我听说新帝才十几岁......”

  “兄台不在禹京有所不知,如今真正执政之人是先帝九子,当朝摄政王殿下......”

  ......

  朦胧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乔茉缩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双手抱臂搓着取暖。

  她本无意听他们对话,但也分毫不差地入了耳。

  “姑娘......”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乔茉闻声侧眸,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佝偻着被大雨淋湿的身体,干枯的手拿着破了一半的碗抖个不停。

  “姑娘行行好......”

  掩盖在面纱下的红唇抿了起来,乔茉抱紧了怀中的药包,纠结了会,最终单手取下了耳朵上的吊坠。

  可不等她递过去,老妪便被砰的一声踹翻在地。

  乔茉大骇后退,抬头正瞧见一脸上横陈着刀疤的男子笑容猥琐。

  “大人大量,家中小儿数日没进食了,求大人大量......”

  老妪见到熟悉的阵仗哀求着泪流满面,刀疤男的跟班又踹了一脚,嫌弃地掂量地手头的碎银。

  “嘁,讨这么点银子,没用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一阵哄笑声。

  方才还在那边谈论的两名男子见状惊惧,也顾不得大雨便惊惧地跑了出去。

  这厢没了旁人,刀疤男将目光投到身后呆滞的乔茉身上,眼底惊艳一闪而过。

  此时的乔茉衣衫被雨水浸润,隐约能看出身姿窈窕,纵然以纱拂面,可那双眼睛潋滟成波,像是要滴出水来。

  “啧,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这身上的物什倒不怎么好啊!”

  刀疤男边调笑边走上前夺过她手中不怎么值钱的耳坠,身后的人立马附和着吹起了口哨。

  “不如回去做爷的小妾,保准不让你这明珠蒙尘哈哈哈!”

  乔茉咬紧下唇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才惊觉已然无处可走。

  “你......别过来.....”

  女子因害怕微微颤抖的声线如同羽毛抚扫过他的心尖,刀疤男顿感小腹发紧,伸手就要来抓她。

  “啊——”

  预想的触碰没有出现,乔茉蓦地睁眼,只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刀疤男正捂着手腕,脸色苍白。

  “谁?是谁敢打老子?!”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戚允珩。”

  来人眉目冷冽,放下长剑,单手执起兵马司令牌,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让那刀疤男骇然失色。

  “你,你......”

  “挑衅滋事,调戏良女,带走!”戚允珩抿唇,收回令牌朝后挥手,紧接着便上来一众侍卫压下了刀疤男以及跟班。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找事之人被官兵带离,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戚允珩没了方才的冷然,他大步上前,在同乔茉两步的距离站定,上下打量,神色担忧。

  “七七。”

  乔茉颤动瞳仁,下意识藏住自己受伤的手掌:“允珩哥......”

  “没事了。”戚允珩攥紧了拳,想要上前搂她,却又碍于礼数,只是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她肩上。

  “今日又是你一个人出府买药吗?”

  乔茉垂下脑袋,任由他为自己系上系带,脸颊发热,点了点头。

  她虽是宁安侯之女,却因妾室所生,人微言轻。

  甚至连该有的月钱都被克扣不少,而母亲常年卧病在榻,乔茉只能靠卖画换银子买药。

  忽然想到戚允珩大抵不喜她抛头露面,乔茉急急又道:“允珩哥......我也没想到今日会遇上这般事,只是娘的病实在是……”

  “七七。”

  见她这模样戚允珩只觉心疼,他从怀中掏出钱袋。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允珩哥,我不能要!”乔茉赶忙推过去,却不想碰到了他的手,两人如同灼烧般一触及离。

  乔茉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你俸禄也不高,不必这般予我......”

  她顿了顿,仰头朝他展开笑颜:“允珩哥也莫要小瞧七七,七七一幅画能买的银子不少呢!”

  戚允珩垂眸直视少女明媚的眉眼,心口柔软一片。

  “是,七七最棒了。”边说着,戚允珩浅笑着撑起伞,“我送你回去。”

  乔茉脸又热了热,轻嗯了声,迈着小步子走到了他的伞下。

  她身形娇小,本是在油纸伞能遮住的范围,奈何两人碍于男女之防隔得稍远,她还是被淋湿了一半衣裳。

  但此情此景,于乔茉而言,除了身边的戚允珩,旁的都算不上什么。

  “允珩哥。”

  “嗯?”

  乔茉咬紧下唇,紧张到抱着药包的手臂更收拢了几分。

  “我......前几日主母房里的嬷嬷来我们别院......取了我的生辰八字还裁量了身段......”

  且不说她们这房微不足道,换季裁办新衣从未有过自己的份,就单说这取生辰八字,必然是与嫁人有关。

  她去年就已经及笄了。

  戚允珩抓住伞柄的手下意识握紧。

  “允珩哥?”

  许久没得到回应,乔茉鼓起勇气唤了声。

  面对女子娇憨的容颜,戚允珩从怔忪中回神,深吸了口气:“七七……我如今官职不高,前去提亲恐惹侯爷不快……”

  “……你再等等我,倘若顺利,来年开春便能晋升,届时一定来娶你。”

  “允珩哥......”

  乔茉声音低小,脸红到耳根,卷长的睫毛扑簌不止。

  “其实我不在乎的,你不要太辛苦......”

  听到他的承诺,后半路一直到侯府后门脑袋都是嗡嗡的。

  外头的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他们道了别,刚想离开,乔茉又折了回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铸的铁坠......你且收下。”

  一枚镌刻茉莉花的吊坠被快速塞到了戚允珩掌心,他再抬眸人已经小跑着入了雨中。

  浅绿色的身影逐渐模糊在他的视野,戚允珩收敛了笑意。

  他摩挲着吊坠的花纹,父亲的警告响在耳畔。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生得这么美,是福是祸,我劝你好生掂量!”

  他吐了口浊气,缓缓闭上眼。

  ......

  另一边,乔茉疾步从破败的后门缝钻了进去,后背紧贴着门板,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中蹦出来。

  其实她更想写他的名字,奈何自幼无人教导,自己并不识字,好在画功尚可。

  想到这里,乔茉慢慢松开揪住胸口的手,手掌中心用小炉炼铁时留下的水泡因刚刚摔倒磨得满是血痕,可她心中却满是甜蜜。

  与此同时,另一枚同样镌刻茉莉的吊坠从她脖颈上露了出来。

  这是两朵并蒂茉莉。

  ......

  所有的烦恼在见了戚允珩一面后皆烟消云散,纵然大雨依旧,接下来的几日乔茉心情都十分晴朗。

  此处为宁安侯府最偏的一处小院,也是宁安侯第八房小妾孟姨娘孟槿的住所,她们母女俩被遗忘在边缘,没什么下人,倒也清静。

  这一日,她一如既往地在破败的小宅院里生起火为母亲熬药,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她听着外面雨声,心中幻想着日后和戚允珩琴瑟和鸣的模样。

  晨起朝露,她为他更衣烹茶,然后生儿育......

  “不准想了!”

  乔茉一把捂住通红的脸,可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

  乔七七啊乔七七,还没出阁呢就想着为人这般那般,简直......不知羞!

  砰——

  突然,一声巨响从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熙熙攘攘的争吵。

  乔茉吓得一颤,脑中旖旎顿散,顾不着炉子里还熬着的汤药,她赶忙起了身朝外走。

  “妾身求您不要这样对七七......”

  小院中,孟姨娘满脸泪痕,通身上下就着了件单薄的中衣,头发撒乱地跪地拉扯宁安侯乔天朗的衣摆。

  “娘!”

  乔茉大惊,刚想跑去却在下一瞬被两方嬷嬷架起了胳膊,一只染了大红丹蔻的手指捻起了她的下颚。

  乔大夫人俯视她绝美的脸,眼底闪过压不住的阴戾。

  和她那狐媚子娘如出一辙。

  “侯爷,七姑娘这容貌实属上乘,要妾身看,殿下若是见了,定移不开眼!”

  跟过来看热闹的乔瑜听到自家母亲这般夸耀乔茉,脸立马皱了起来。

  “娘......”

  乔大夫人横了她一眼,继而又扬起笑颜:“侯爷,您觉得呢?”

  “侯爷!”孟姨娘瞳孔放大,“侯爷,侯爷......即便是做妾也要挑选良辰,再者七七如何攀得上殿下那般高贵的人物啊——”

  乔大夫人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赶忙招呼婆子:“还不快带七姑娘下去梳妆打扮?”

  “放开我!”乔茉被死死掣肘,眼眶发红。

  做妾,殿下。

  这几个词连在一起,饶是她再不明白,也知晓了自己入境处境为何。

  “七七!”

  摄政王卫君樾是什么人?

  手段狠辣,身患恶疾,传闻发起病来能食人肉饮人血,上月张家送去的女儿甚至没能入得了府便身首异处——

  孟姨娘目眦欲裂,爬着上前手掌磨破带出长长的血迹,她不断地磕着头,“侯爷,大夫人,求求你们不要......”

  “你们别碰我唔——”

  两腮被粗暴捏起,嘴巴被迫捏到最大,汤药灼烧过喉管入腹,乔茉双眼猛地瞪大开始疯狂挣扎。

  “不知好歹的蠢妇!”

  乔天朗不耐地踹开孟姨娘,视线转向乔茉,吐出的字眼冰冷窒息。

  “能为乔家侍奉王爷是你的福气。”

  ......

  作者有话说:

  本篇阅读指南——

  小说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严肃脸划重点jpg.】

  本文充斥各种狗血,包括但不限于追妻火葬场,花式强制(咳)等。

  女主古代土著,没有超出时代的思想,是一只坚强的小可怜。

  男主土著疯狗,不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的价值观是他自己。

  弃文不必告知,不必勉强自己,晋江好文千千万,如果不爱此类题材可以点叉啦!

  感谢,鞠躬。

  最后,西西子很高兴再次与你们相遇~

  love and peace~~

  么么啾~~~~

第2章

  乌云漫天,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哗而下,将整个禹京笼罩在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一架轿撵在狂风骤雨飘摇里晃荡不止,从宁安侯府到摄政王府,车帘几欲翻飞。

  王府的侧门被打开,那小小轿撵颤颤巍巍地被抬了进去。

  “快些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秋嬷嬷满目焦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不断催促,往室内望去的眼神中还带着惧怕。

  轿撵摇摇晃晃,在这催促声中更显战栗。

  内里的女子一袭粉缎嫁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那双潋滟明眸饱含春水,小巧的贝齿紧咬下唇,白皙的面庞此刻却染上了不正常的红霞。

  乔茉浑浑噩噩,吐出的气息无比灼热,额间冷汗淋漓,像是从沸水中捞出来一般。

  “不......”

  喉咙嘶哑的嗓音仿佛被烈火灼烧,乔茉眼眶通红,拼命扭动四肢,可那手腕脚腕束缚的绳索却让她的一切挣扎皆为徒劳。

  忽然半掩的车帘被蓦地掀开,两个婆子快速地扯动她四肢的绳索,将她架起往外拖。

  “可万万不要伤了她的脸!”秋嬷嬷瞪大眼指挥着,乔茉头上的珠钗被扭拽地噼啪作响。

  “别碰......我......”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几个字,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大力的拉扯。

  几个婢女一前一后固定住她的身体朝内走,外面大雨依旧,饶是几把纸伞遮着也让她衣摆浸湿了水。

  砰——

  乔茉被她们扔到铺着红锦被的床榻上,剧痛刹那间从脊梁传入头顶。

  她本就因被下药的缘故四肢无力,经这一摔竟是坐都坐不起来了。

  丫鬟婆子摆弄着浑身绵软仿佛玩偶的乔茉,为她重新添了妆,一身粉色嫁衣被梳理整齐。

  乔茉斜倚着床梁,思绪紊乱,身体中翻涌的热浪快要将她吞噬。

  她双手撑着床沿,紧咬贝齿大口喘息,控制不住地去扯自己的衣襟,秋嬷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乔茉的手腕。

  “动作快点!”

  婢女们低垂着头如履薄冰,朝四周握住床柱,紧接着乔茉便感觉身体一阵腾空。

  “七姑娘,老身劝您安顺些,乖乖承恩,倘若惹恼了摄政王殿下,让宁安侯府因此受到牵连,姑娘您的母亲可就不好说了。”

  秋嬷嬷跟在后面睥视着想要反抗的乔茉,眼神轻蔑。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揪紧锦被的乔茉浑身一愣,呼吸乱了又乱。

  她张合着颤抖的红唇,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

  悬挂着红色床幔的软榻被摇摇晃晃地抬到了前殿。

  婢女们战战兢兢,碎着步子放下床柱往外移,就连方才趾高气昂的秋嬷嬷此时此刻也不敢抬眸半分。

  吱呀一声大门被合上,未燃蜡烛的殿中漆黑幽森,飓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带起纱幔摆动,诡异骇人。

  轰隆——

  惊雷在天际炸裂,刹那间白光透过窗户,将地面的新鲜血迹和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照得分明。

  身处大殿中心的乔茉蓦地瑟缩,惊骇的尖叫哑在了喉间。

  她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后背泛起的森寒和体内涌动的燥热疯狂交织。

  一面冰冷,一面炙热,她快要无法呼吸。

  “殿下,宁安侯府送人来了。”

  常煊单膝跪地,对于身边的尸体与血迹习以为常。

  而正是这一声让乔茉蓦地发现身旁竟还有旁人。

  “哦?”

  低沉的男声自高台上传来,他指腹轻轻摩挲过滴血的匕首,拉长的尾音缠杂不清。

  常煊垂头命人拖走了尸体,悄无声息地告了退,大门开合,殿内再无他人。

  外界的大雨声像是被隔绝,室内蔓延起诡异的沉寂。

  或许是怕的,也或许是药物的作用,乔茉惶恐不安,紧攥地骨指泛白。

  体内的热浪愈演愈烈,濒临崩溃的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

  “宁安侯。”

  忽然,那人又开了口,细细品味这三个字,黑暗中他好像是笑了。

  卫君樾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忽明忽暗的光影流转在流畅锋利的下颚。

  “想活着吗?”

  男人嗓音喑哑,落入耳中像是来自地狱的魑魅,陷入极端恐惧的乔茉发憷不止,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君樾唇边疯狂的笑意更甚,他向前微微倾身,凛冽如冰的气压笼罩而下。

  他打量过小姑娘眼底的无边惊惧,晦暗的眼底情绪不明。

  轰隆隆——

  下颚被男人捏起,与此同时,比方才还要剧烈的惊雷迸裂天际。

  炸裂的白光映照出男人此刻病态猩红的眼眸,以及他唇角诡谲嗜血的弧度。

  只此一眼,乔茉倏然看清了他的神情,她涣散的瞳孔放大,恐惧导致的胸腔跳动如雷轰鸣。

  她想尖叫,想呐喊,想逃离,想疯狂挣扎,突然,喉咙被大掌扼住。

  卫君樾舌尖抵上后槽牙,笑得嗜血:“那么,取悦本王。”

  取悦......?

  男人掌心冰冷的触感从下颚到脖颈,他指尖的凉意在此烈火焚烧之际就像是干涸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乔茉混沌的思绪有了片刻清明,她呼吸一滞,即便是再不明白,但也猜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

  不可以,不可以......她还要和允珩哥......她不能就这样......

  思及此,她不断后缩,猛地摇头。

  忽然肩头一痛,被犬齿刺穿的肌肤冒出殷红的血珠。

  “求你......”

  喉咙的撕裂感蚀骨钻心,可她的哀求却换不来半分怜悯。

  “呵。”男人的喑哑低哼从那瘦小的脊梁蔓延往上。

  乔茉整个人被无法挣脱的力度桎梏。

  她被迫仰头,无力地嗫喏唇瓣,惊惧的泪顺着眼尾滑下,又猛地弓起腰背。

  在某一瞬的剧痛中,她骤然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

  内殿中隐约的痛泣即便是暴雨雷鸣也依旧无法掩盖。

  殿外的巡视于守门的婢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常煊拖出来的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当朝摄政王殿下卫君樾,自幼身患恶疾,无数名医皆无从所治,每每发病之际理智全无。

  更有传闻,有人亲眼所见,在某年某日,摄政王殿下双目赤红,满手鲜血生剥了人皮。

  且,他从不近女色,据说之前被大臣送入王府的歌姬在被扔到窑子里过了几轮后,死无全尸。

  如今这乔七姑娘被这般送到发病的摄政王殿下面前......

  “啊......”跟来的银翘年纪最小,见这场面双腿不断打颤,跪倒在了地面,不停发抖。

  秋嬷嬷大骇,赶忙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发觉无人迁怒后快步上前揪住那婢女的头发连拖带拽到了远处,狠狠地扇了几巴掌。

  秋嬷嬷身形壮硕力气也大,几下便让银翘脸肿了起来,剩下的一群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头埋得愈发低了。

  ......

  这场大雨直到夜半寅时才逐渐平息,乌云渐散,拂晓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一片狼藉的室内钻入了缕熹微晨光,勾勒出大殿中央男人缓缓直起的挺拔腰背。

  光晕掠过他的脊梁,斑驳的划痕细碎地横布其中。

  他微动手臂,指腹擦拭过唇边被咬破的血迹,带起背后肌肉起伏。

  “殿下。”

  常煊隔着门板低唤,得到应准伸手推开了大门。

  男人迈动修长的双腿下了床榻,大殿中央的红色床幔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室内的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昨夜的迷乱与荒唐。

  卫君樾拢好衣袍,眼帘抬起,深邃如夜的黑眸此时此刻已然褪去了猩红,眼角眉梢是餍足的慵懒。

  常煊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次殿下的病这么快便压了下去。

  要知道以往没个三五日是恢复不了的。

  又见他侧颈的红痕,常煊移开了眼:“卯时已到,殿下该准备早朝了。”

  “替本王更衣。”

  “是。”

  语落,专门侍奉的内侍手捧黑金蟒袍垂头而入。

  “今日宁安世子随军还朝,昨夜属下得到消息,太后已经遣人去禹京十里外迎接,殿下,可要属下等——”

  “让她去。”

  卫君樾扯动唇角,似笑非笑:“莫让旁人道本王不近人情。”

  常煊垂目:“是。”

  顿了顿,他欲言又止:“那这乔七姑娘......”

  以殿下的性子,这女人昨夜进王府之时便该没了性命,却不知是何种原因留到了今日,还真近了殿下的身。

  只是后半夜都没再听到什么女子的声音,也不晓人是否还活着。

  可,总归是宁安侯府以‘为殿下治病’之名亲自送来的。

  卫君樾朝后撇了眼,恰逢那红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内里女子凌乱的发尾。

  不知想到什么,他敛下狭长的桃花眼,嗤了声:“姑且如他们所愿。”

  常煊微怔,不待他思忖明白,人已经踏过门槛离了去。

  ......

  待到摄政王府的人走了完全,秋嬷嬷才敢带人踏进大殿。

  空旷的殿中央只有一架红鸾帐在浮动的光影下轻轻飘动。

  她们慢步上前撩开床幔,入目所见的场景令那些未经人事的婢女们皆倒吸了口凉气。

  乔茉本就生得极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即便是平素在侯府大夫人苛扣惯了,衣着朴陋,也难掩其姿色。

  可现在浑身上下青紫交纵,粉缎嫁衣碎裂成块,堪堪遮了胸口,就像朵摧残破败的花朵,不难猜出不久前是何等纵欢。

  “......嬷嬷,七姑娘她......还活着吗?”

  她斜侧着头呼吸微弱,眼尾的泪痕早已干涸,镌刻茉莉的吊坠可怜地贴紧脖颈,唇边还沾着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如此情景,简直同传闻的生剥人皮一样骇人。

  秋嬷嬷倒是镇定许多,上前探了鼻息,松了口气。

  “命大着呢!”

  她眼睛一瞪,方才问话的婢女便再也不敢出声。

  不过是个贱妾的女儿,能为乔家被送来做摄政王的药人,就算昨夜死了,也是高攀。

  ......

  作者有话说:

  看到了熟悉的宝,开心转圈嘻~

  感谢在2022-05-10 15:47:48~2022-05-11 17: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小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Dream月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乔茉发起了高热,她浑身滚烫,双目紧闭,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银环姐姐,七姑娘神志不清的,可怎么是好?”

  银翘焦急地来回更换着她额头浸了冷水的帕子,可伸手摸去却是越来越烫。

  “喊什么喊?”

  银环瞧着银翘这不争气的模样朝天翻了个白眼,转头面对秋嬷嬷时又立马换了脸色。

  “嬷嬷,这七姑娘好不容易活过了昨夜,倘若今日折在这儿,大夫人的良苦用心岂不是......”

  “说什么丧气话!”秋嬷嬷噎了句她,银环讪讪收回笑意回头又瞪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银翘。

  “你,就是你,给我站住!”

  秋嬷嬷高声呵斥住路过的小厮。

  “我们姑娘发了高热,还不赶紧请大夫来?再有,这院子是人住的吗,如此破败要是损了姑娘身子,还怎么伺候得了殿下?”

  摄政王府就这样将他们草草打发到这处偏僻别院连句话也没留下,简直岂有此理!

  她如在乔府斥责下人般趾高气昂地来回踱步,口中理算当然地训斥叨,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说你呢!愣着做什么?!”

  小厮低垂着头,面对她的急怒语调平缓:“王府事宜奴才做不了主,需等殿下施令,嬷嬷稍安勿躁。”

  “你——”

  可若真能等得到卫君樾,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厮体面告退,看似礼数周全,可举手投足皆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常年跟着乔大夫人身边备受吹捧的秋嬷嬷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她还欲上前,却被银翘颤抖着手扯住。

  “嬷嬷......现下莫要得罪了王府的人,七姑娘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啊——”

  啪的一声,银翘被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眼力见的东西!”秋嬷嬷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下去倒是卸了不少气。

  她将目光投到床榻间气若游丝的女子身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确实,乔茉既然能在昨夜活下来,就不能在今日有事。

  秋嬷嬷大步上前,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领。

  “去打桶冰水来!”

  ......

  皇宫。

  明政殿外,诸臣排列等待,见宁安侯前来,便有人上前谄媚。

  “侯爷昨夜嫁女,恭喜恭喜......”

  宁安侯乔天朗刚逾不惑之年,却因常年享乐而身形微胖。

  他身着盘绣着白泽的绯色绫罗公服,双手背后,不可置否。

  先帝于宣武十八年崩逝,彼时太子卫君霖年仅十岁,卫君樾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改国号昭靖。

  他手段铁血狠辣,上位之初便独揽大权,弑杀重臣,无所顾忌,凡逆他者均死无葬身之地。

  胤朝上下阴云密布,世家权贵如履薄冰。

  可正所谓福祸相依,纵然卫君樾暴戾可怖,但倘若能同他攀上关系,便是在这禹京一条极大的生路。

  而从古至今,最好的拉拢方式,莫过于结亲,就算暂时无法攀得摄政王妃之位,任一妾室通房便已足矣。

  诸家伺机而动,却不曾料这宁安侯府竟然趁卫君樾旧疾复发时,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将人塞入摄政王府。

  要知道即便是纳妾,也该有递送文书,挑选良辰等规矩。

  宁安侯此行简直称得上荒诞。

  可就是如此荒诞,且众人都等着瞧笑话之事,成了。

  这乔七姑娘非但没有当场毙命,反而受了殿下的宠幸。

  ……

  没有得到回应,方才询问的官员自讨了个没趣,笑意还僵在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眼人都能瞧见这乔天朗眉眼中的不屑。

  好事者围观而来,那官员脸面挂不住,便又硬着头皮问了句:“听闻侯爷府中姑娘个个生得美如天仙,只是四姑娘五姑娘似乎都还待字闺中,怎得偏生是七姑娘送去了王府?”

  “小女能得殿下垂爱自是她的造化,本侯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边说着,乔天朗睨了眼那人,头顶的乌纱帽引此话而微微窜动。

  乔瑜与乔珍皆是嫡出之女,自然是要许给稳妥的高门贵子以巩固乔家地位。

  而此番不过是送去摄政王府赌个人情,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便是赚到。

  即便是入不了他的眼,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们也可以乔茉鬼迷心窍勾引殿下不成而摘得干干净净。

  总之,贱妾之女去做这样的事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倒真没能想到乔茉真能活着过上一夜。

  周围的官员世爵个个人精似得,如何不懂这其中关窍?

  若能得摄政王青睐,即便是无祖宗规制的行径,又有何妨?

  他们只怨自己优柔寡断,未曾孤注一掷,倒让宁安侯这样轻易得了便宜。

  饶是有百般愤恨,当下诸人却也只能表面恭贺。

  “这情之一字最是无从言说,谁能料到殿下那般致力政务之人会瞧上乔家庶女呢哈哈哈......”

  “殿下如今正值血气方刚,又尚无妻妾,身边是该有些体己人,仅乔七姑娘一人......这身娇体弱的,恐是伺候不周全......”

  这便是想要拉拢的意思了。

  毕竟乔家送了人去,日后旁的世家想要效仿,和乔家弄好关系总归是无错。

  一直沉默许久的建安侯方昊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乔侯爷雷厉风行的速度,方某人可真是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幽于深宫的太后可知此事?”

  乔太后乃先帝皇后,却并非新帝生母,新帝尊其为太后,可终究也只是称为太后。

  乔天朗脸色骤变,却又在下一瞬恢复镇定:“方侯爷有空在意此事,还不如想想半月前的北疆晋丰之战如何输的,这许是要给陛下一个答复吧?”

  方昊气极:“你!”

  “陛下到——”

  “摄政王殿下到——”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太监尖锐的传唤自高台上传来,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众人脸色骤变。

  他们转身撩起公袍齐齐叩拜。

  “臣等参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

  刚刚过十一岁的卫君霖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高大的冕旒轻轻晃动,与他较为矮小的身子并不相符。

  他看了眼身侧的卫君樾,眼神中带有敬畏。

  卫君樾端坐于龙椅右侧,鎏金黑袍上金丝勾勒的巨蟒图腾泛着淡淡的光晕。

  他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椅柄,抬眼对上卫君霖的视线,未语。

  方才大臣们的话,他显然是听到了。

  卫君霖抿唇,随即挥了挥手臂:“众爱卿免礼。”

  诸臣惶恐,直到高台上少年稚嫩的声线响起,他们才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

  卫君樾淡漠地扫视诸人,即便是缄默无言,可那层无形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历朝历代,虽也有过设立摄政王的先例,可从未有哪一任如卫君樾般直接凌驾于高台之上。

  可就是这样虚妄之事,无一人敢出声质疑。

  “半月前我朝北宁军晋丰失守,损晋丰以北二十余里,幸得宁安世子带兵及时援救这才及时止损,陛下,宁安世子还未抵京,臣斗胆为宁安世子请求封赏!”

  左相手持象牙笏撩开衣袍跪地。

  闻言,卫君霖搭在椅柄的手掌收紧,他挺直腰背,下意识望向卫君樾。

  可他却好整以暇地支着头,显然是不准备开口的意思。

  卫君霖收回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如今朝堂皇权、左相与乔家三局鼎立,虽然自乔太后被软禁乔家一落千丈。

  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左相光明正大地拉拢,皇兄怎么......

  乔天朗没想到左相会这般帮他们邀功,如此明显的施压让他背后覆了层冷汗。

  他颤巍地抬头,刚好对上卫君樾玩味的目光。

  “臣......臣惶恐!”乔天朗扑通一声跪下,拿着象牙笏的双手抖个不停。

  倘若是一年前的乔家或许还能搏一把,可那事之后......

  乔天朗比谁都明白,如今乔家要想活只有依靠摄政王,倘若因此让殿下误解,昨日乔茉就是白送去了。

  “乔家为国征战乃职责所在,小儿不才,担不起这封赏!”

  左相低垂的眼底闪过阴戾。

  简直愚蠢至极。

  “宁安侯过谦,如今我胤朝外敌压境又缺乏武将,正是需要如世子一样骁勇之人,陛下,臣以为,如今该大肆奖赏有军功的将领,如此便可策励更多勇武之人为大胤效力!”

  “臣附议。”

  “臣附议。”

  ......

  下方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卫君霖咬紧了后槽牙。

  “朕......”

  “左相言之有理。”

  场面焦灼之际,身侧人终于开了口。

  卫君霖紧绷的头皮骤然松懈,转过头只见他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宁安世子军功在身,倘若未得封赏,属实寒了边关诸将士的心。”

  卫君樾狭长的眼尾轻挑,虽语调慵懒,也毋庸置疑:“陛下你觉得呢?”

  “诸卿所言甚是。”卫君霖与他对视,松了口气,“传朕旨意,宁安世子抵御外敌功不可没,特封明威将军,赐白银万两——”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

  日隅过半,早朝事毕,待到皇帝离座诸位大臣才逐渐退离。

  卫君霖身上明黄的朝服没来得及换,等在后殿却依旧没见上卫君樾一面。

  “陛下请回吧。”

  “皇兄今日也不来吗?”卫君霖拢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小脸皱紧。

  他虽年幼,却并非什么都不懂,昨夜的事他知道了,却无法帮助皇兄。

  今□□堂上还……

  一定是又让他失望了。

  “陛下该去听大学士讲学了。”王公公提醒道,“殿下说过几日会亲自查核。”

  听言卫君霖眼前一亮,松开了拳头:“回宫。”

  ......

  昨夜以送药之名将乔茉送到摄政王府乔天朗内心本有忐忑,可今日朝上卫君樾竟然向着乔家。

  看来她被送去得十分有成效,思及此,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乔天朗被小厮扶着欲登马车,忽然视线瞥见了摄政王的车架,头脑一热,立马退了下来。

  “殿下。”他赶忙上前,弯腰作揖。

  车架停顿,人却没有下来。

  乔天朗继续道:“臣替小儿谢殿下执言。”

  “侯爷该谢左相。”

  隔了层车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下说笑......”

  内里之人分明小他一辈,可乔天朗额角却冒出了冷汗。

  他忽然想到乔茉,急言:“先前殿下旧疾复发,臣听闻心中急切,便想供药以缓殿下之急,却不知这药需以人为鼎,这才自作主张将小女送入王府......不知殿下旧疾可有缓解?”

  以人为鼎?

  卫君樾轻点的指尖顿住。

  在外战战兢兢的乔天朗看不见他的神情,惶惶不安。

  “小女名唤乔茉,家中排七,年十六,殿下如有需要可尽情宣召小女,小女定无怨言!”

  沉默良久,就在乔天朗再次擦拭额角汗珠时,男人修长的食指挑起车帘。

  卫君樾慵懒地斜倚车驾,单手支着头,轻挑眉尾:“侯爷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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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摄政王府。

  乔茉浑浑噩噩着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戚允珩一袭大红喜炮高高立于马背,自己则顶着大红盖头,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一步一步从院中向他走去。

  十里红妆绕了禹京一圈,他踢了轿门,柔若无骨的手腕被稳稳牵住,迈过门槛与火盆,在双亲的注视下拜了天地。

  众人喧闹祝贺着将他们送入洞房,他去了前院会宴宾客,龙凤烛在房内窜动,又在墙上留下缕缕暗昧的光晕。

  她心中紧张又忐忑,期待着今夜良宵,亦对即将发生的事羞怯不已。

  不久后,她听到门板被打开,男子的脚步声逐渐离近。

  泛光的玉如意挑起盖头边缘,她红着脸抬头,可见到的却不是戚允珩温润的脸。

  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眸,身后大红喜气的墙壁在顷刻间碎裂,那人蓦地伸出大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被摆弄,被撕碎,她疯狂挣扎,血腥与赤红沾染了她的眼睫。

  乔茉感觉自己身处在阿鼻地狱,浑身上下冷热交织,周遭充斥着魑魅魍魉。

  她想要嘶喊和尖叫,却被窒息在喉中。

  视线逐渐朦胧,她在深水中没顶,绝望地勾起指尖,逐渐下沉。

  允珩哥......

  戚允珩......

  耳畔呼喊不断,她在梦中沉底。

  ......

  “七姑娘,七姑娘您醒醒啊......”

  双眼猛地睁开,乔茉空洞着眼眸大口喘气,没有关严的窗户透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战。

  银翘正拿着浸泡冷水的湿帕为她擦拭四肢,见状眼前一亮。

  “七姑娘您醒了!”

  乔茉瞳仁呆滞地移动,缓慢扫视过眼前人陌生的脸,以及这间比侯府偏院好上数倍的房屋,记忆逐渐回笼。

  一如往常的昨日,她与娘亲相依为命的偏院闯入了好多好多人。

  大夫人幸灾乐祸的脸和爹爹冰冷的眼睛在乔茉眼前错乱交织。

  苦涩的汤药顺着喉管入腹,男人不可撼动的铁壁如同枷锁将她囚住,她被按下腰身,一次次如遭凌迟。

  “呕......”

  乔茉脸色惨白,她蓦地弯腰,手掌撑着床沿干呕不止。

  身下的痛楚因这番动静牵扯更甚,她额角冷汗淋漓。

  忽然,乔茉瞳孔骤然放大。

  “七姑娘您怎么了?”银翘焦急不已,看看乔茉又瞧瞧门外,秋嬷嬷和银环等人听着这呼喊立马跑了进来。

  乔茉眼中周遭所有的动静全然虚化,她双手覆上自己的脖子,嘴唇大大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呃......”手掌收紧到满脸通红,浓烈的窒息感冲顶,她依旧疯狂揉捏着脖颈。

  赶来的秋嬷嬷大骇,大跨一步,伸手去拽她的手腕。

  “还不来帮忙!”

  被吓呆的银环银翘听言慌乱地上前,一左一右掰扯着乔茉的手。

  嘭——

  到底是拗不过三人的拉扯,乔茉一个失力猛地向后仰倒。

  她头撞上了床沿,殷红的血迹顺着额角蜿蜒流下。

  “你若自戕明日孟夫人便要去地府找你!”

  乔茉脑袋被撞得昏昏沉沉,听到孟夫人时眼睫闪了闪。

  忽然,她红唇动了动,离她最近的银翘凑上了前:“姑娘您在说什么?”

  乔茉只是呆滞地扯着唇瓣,仿佛被抽去了生机,银翘终于发现了不对。

  “嬷嬷......”银翘僵硬地转过身,“七姑娘她......好像不能说话了。”

  闻言秋嬷嬷眼睛一眯,上前打量后直起腰。

  看来是昨日大夫人的药下猛了。

  不过并不碍事。

  “哑了好,免得胡言乱语惹恼了殿下。”

  乔茉低垂着头,眼底红成一片,听着秋嬷嬷的冷嘲热讽撑住床榻的手指绷紧到鼓起青筋。

  她......被自己的父亲当作玩物送到了摄政王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队小厮由外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穿着与旁人不同,应该是王府主管。

  秋嬷嬷见状登时收敛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

  “大人,可是殿下传召?”

  苏管家停步未言,朝后招了招手,紧接着小厮便弯腰捧上药碟。

  “乔姑娘安好,还请饮下这碗避子汤。”

  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行动上却是不由抵抗的强硬。

  乔茉发丝凌乱,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眼底无光,听到这话甚至毫无波动。

  她伸出手,刚想接过,可秋嬷嬷比她更快。

  “我们姑娘虽说不是正妻,却是殿下实打实临幸过的妾室,为殿下开枝散叶实乃本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乔茉被送来一是为了治卫君樾的病,倘若命大能留下来,更重要的则是诞下一儿半女。

  苏管家也不恼,笑得谦和:“是殿下的意思。”

  “大人......”

  秋嬷嬷急了眼,后背倏然一重,竟是乔茉站起身推搡了她。

  女子单薄的身子从榻上滑到了地下,光着脚踉跄几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

  药碗底座被重重掷下,汤药急急入喉,呛得乔茉脸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管家依旧笑意温润:“乔姑娘乃识时务之人。”

  语毕,他礼貌颔首,如同来时般利落离去。

  “你这是做什么!”

  秋嬷嬷眼睛瞪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壮硕的手腕力度大到几乎要将那细得只剩骨头的胳膊捏断。

  乔茉吃痛,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啪——

  “啊!”

  秋嬷嬷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秋嬷嬷大怒,维持不住表面的尊称,龇牙咧嘴就要回扇回来,银翘赶忙挡过去,背上被狠狠击中。

  乔茉虽名义上是侯府的七姑娘,但实际上从小到大皆是下人待遇,若非此番要将她送入王府,都没人记得起这位不起眼的庶女。

  秋嬷嬷常年跟着大夫人,就算是家中嫡女都要待她有几分敬重,谁曾料今日竟被乔茉这样扇了一巴掌。

  银环早就被这混乱场景怔住,忽然想到她们前来的目的,便帮着一道拦下了秋嬷嬷。

  那厢推搡成一团,乔茉向来温顺的眼眸中含着愤懑与泪光。

  忽然,她推开银翘,直直朝大门走去。

  “七姑娘,您要做什么......”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步伐蹒跚,好几次趔趄却没有阻拦她超前分毫。

  “快拦住她!”

  她越走越快,及腰的长发随着蹒跚的步伐晃动,轻薄的纱衣像是要飞起来。

  吱呀——

  秋嬷嬷挥开挡着她的银环,跟着乔茉跑去,奈何肥硕的身子实在笨重,那方女子已然推开了大门跳出了门槛。

  身体不可言说之处的痛楚在这阵阵迈步中扯得生疼,可乔茉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只顾着往前跑。

  什么乔家,什么摄政王府,她通通不想听!

  此时此刻,乔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地方。

  离开这,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昨日的变故便不会存在,她还是那个宁安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没有人会记得她,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她只需要等她的允珩哥官升一阶,只需要再等几个月......

  到了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

  这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王府中下人的注意。

  苏管家等人还未走远,便见着女子一袭素色中衣疾跑而来。

  “大人,需要我们……”

  “不需要。”

  殿下没有指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保证王府安全,其他时候只需要闭目塞耳。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什么波浪。

  苏管家收回淡然的视线继续离开。

  而这方的放任更引得其他下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乔茉,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看戏般嗤笑着这费尽心机爬上卫君樾床的女人。

  噗通——

  乔茉被倏然绊倒,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她光嫩的脚背,掌心被磨地血肉模糊。

  她痛得小腿发颤,眼角噙着的泪珠将落未落。

  乔茉忍着疼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突然她视线余光瞥见身后追来的秋嬷嬷,一个咬牙终于直起了身。

  秋嬷嬷疾步奔走,身上的肥肉因大步而不断抖动,可她身子太过笨重,不过跑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

  乔茉不仅承载着乔家与摄政王的连接,亦是他们这些人能在摄政王府安身立命的本钱。

  倒是没看出这从来都默默无闻的庶女竟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

  但这错杂的情景绝对不能让摄政王看到,否则他们这些人都要给她陪葬。

  思及此,秋嬷嬷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过去,想要阻止她的脚步:“小贱人!”

  石子划过乔茉衣裳,她提着裙摆不敢回头,刚好到了转角之处。

  砰——

  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乔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

  撞击带来的晕眩感模糊了她的视线,乔茉耳鸣不止,隐隐听到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

  她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与此同时,一双鎏金黑色朝靴立在了她身前。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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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空气中蔓延起诡异的沉寂,方才还在看戏的小厮们惊骇低头,个个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

  乔茉口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大抵是刚刚那一撞磕破了唇角。

  她眼睫颤动,周围人的跪拜声以及视线中的黑靴让她浑身一震。

  殿下......?

  乔茉蜷缩起身子,瞳仁僵硬移动,缓慢对上了男人睥睨而下的墨瞳。

  霎时间,她头皮一紧,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脑中蓦地想到了昨夜电闪雷鸣间的纷纷杂乱。

  如铁的臂膀、被禁锢到完全无法挣动的身躯,以及那刻骨的痛。

  “奴......奴婢见过殿下。”

  秋嬷嬷喘着粗气终于跑到了乔茉身边,见到来人猛地跪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后的银环银翘更是大气不敢出。

  “七姑娘,快拜见殿下!”

  见乔茉毫不避讳地愣神,秋嬷嬷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暗自愤恨这小妮子全然不懂礼数,又见卫君樾晦暗不明的态度心中打鼓。

  一日夫妻百日恩,秋嬷嬷跟在乔大夫人什么人没见过?

  摄政王殿下即便是性情残暴且不近女色,但终究是男人。

  昨夜他既然选择要了乔茉,便是看上了她,该对她不同才是,可如今这模样......绝对算不上和善。

  乔茉撑着的手掌在地上磨出了血痕,她咬紧牙关,与他对视的那双荡漾水光的美眸里映满了害怕。

  可卫君樾却在这对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

  他俯视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薄唇微不可见地扯起。

  他笑了。

  而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觉得骇人至极。

  乔茉浑身一颤,紧接着,她看到男人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修长的食指挑起了自己的下颚。

  卫君樾逼迫她的头扬起令她勉强的弧度,目光徐徐扫视过她额角磕破的血迹,又慢慢往下,半遮半掩的脖颈上布满了暧.昧红痕。

  乔茉强压着心中的惧意,可那眼眶中打转的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滴上男人骨节清晰的指间,被捏紧的下颚开始泛红。

  秋嬷嬷惶恐不已,当下连连磕头。

  “殿下旧疾侯爷与大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

  秋嬷嬷说着,还不忘给未出嫁的乔瑜铺路。

  卫君樾指腹上移,将乔茉僵硬不已的脸颊捏住,似笑非笑:“乔家人,也不过如此。”

  他指尖冰凉,一如昨夜摩挲过她全身的温度。

  乔茉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那手指下移,她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可她哪拗得过男人的力气。

  熟悉的无力与惊慌如同噩梦彻底刺激了她的头脑。

  乔茉心中思绪混乱,与此同时,杏眸眼底那层害怕下的恨意已然收敛不住。

  是他,就是他毁了自己!

  腰身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她红着眼挣脱了男人的桎梏,然后双手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嘶——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空气凝固了。

  卫君樾眼眸微眯,手掌翻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敢咬本王?”

  乔茉被他虚虚提起,双手死死地掰扯他的指节,张大口艰难地呼吸。

  她不知道他只用了一分力气,她只感觉喉咙收紧的力度是方才的数倍。

  唇瓣由红到紫无力张合,致命的窒息感让她双眼开始发昏。

  卫君樾舌尖抵住后槽牙,手中的触感柔若无骨,仿佛只需要他稍稍一个用力就能捏碎。

  “不说话?”

  他恶趣味般将她拉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小姑娘微微张开的唇瓣,泪珠顺着通红的眼尾簌簌而落。

  刹那间,卫君樾血液里翻涌起美好之物被弄碎的兴奋,眼神暗了几度。

  他记得,昨夜她难捱的低.吟很是动人。

  “殿......殿下,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于水火......却不想损了嗓子,怕是无法开口说话......”

  秋嬷嬷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她冷汗遍身,万万没想到乔茉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但现下秋嬷嬷更怕他一个不顺心连坐所有人,当下则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但......殿下放心......侯爷待殿下忠心日月可鉴,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心便也是殿下的,只不过许是这药损了姑娘的脑子,这才神志不清地冲撞了殿下,侯爷曾吩咐过奴婢等,若殿下不喜大可随意惩罚,不必顾......”

  “聒噪。”

  他随手将脸色青紫到快要晕过去的乔茉扔下,大口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肺中,乔茉脸都咳得通红。

  卫君樾瞳仁浅动,从刚刚到来至此,他终于将视线从乔茉身上移开。

  他扫视四周,最终落到秋嬷嬷肥硕的身影上。

  上位者横来的淡淡一眼让还在奋力推脱责任的秋嬷嬷顿感寒意从脚心直逼头顶。

  不等她意识到危险逼近,忽然上来两名小厮架上了她的手臂,紧接着苏管家站定到秋嬷嬷身前。

  手指捏住她的脸,长指灵活地伸入她口中。

  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条猩红带血的舌头便被扯了出来,而她本人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苏管家从容不迫地接过后方小厮递来的帕子,面色平静地擦拭手指,然后弯腰躬身。

  “污了殿下眼睛,奴才该死。”

  卫君樾淡然收回视线,满地血色倒影在他毫无波动的瞳孔中。

  “自己去领罚。”

  苏管家垂头:“是。”

  秋嬷嬷的身躯如同破布般坠落,大张的口中血流如注,不一会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迸溅的鲜血喷洒到匍匐在地的乔茉呆滞的眼睛上。

  她脊梁麻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粘腻作呕的。

  “殿下,此人如何处置?”常煊问。

  卫君樾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道:“本王记得前几日回京时,城东的野狗甚多,好似无人喂食?”

  常煊了然:“属下明白。”

  “呕......”

  乔茉胃部再次翻涌起惊涛骇浪,她大睁着干涸无泪的眼睛,干呕许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支配不起自己的四肢,可也让她寻到了一丝冷静。

  秋嬷嬷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这人甚至都没有多施令一句,那管家竟然就直直地拔了舌头,还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命运。

  而自己刚刚……

  纵然她对秋嬷嬷很是厌恶,但此情此景已经超乎了她所有的认知。

  乔茉僵硬地移动瞳仁。

  男人微蜷的手掌上赫然横陈一排牙印,而那之间正冒出点点血丝。

  感受到她的目光,卫君樾抬起眼帘,二人的视线与半空中碰撞。

  乔茉猛然一抖,慌乱地敛下脑袋,撑在身后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发丝搭在干涸了血迹的额间,狼狈不堪。

  秋嬷嬷多说几句就被拉去喂狗,她......还能留个全尸吗?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想回去,娘一定急坏了,还有允珩哥也一定——

  允珩哥......

  可是她已经......

  思及此,乔茉鼻尖遽然酸涩,枯涸的眼眶又开始湿润。

  巨大的恐慌和梦境的破碎彻底击垮了她的心防,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串串掉落。

  卫君樾眼神一凛,眉峰皱起,顿住了想上前的步伐。

  眼前小姑娘哭得越来越厉害,削瘦的肩膀抖动不止,她咬着手掌隐忍地啜泣。

  就好像,那夜黑暗中在身下承欢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她眼底的惊恐冲散了方才的倔强恨意,和方才炸毛咬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怕极了他。

  卫君樾饶有兴致地扯动唇角,衣摆微动,朝她近了几分。

  倏忽间,乔茉哭得哽住,慌手忙脚地往后爬。

  可她才爬了几寸便感觉到极大的阻力遏制了她的动作,缓缓回眸,只见一只黑靴踩住了她的衣摆。

  到她了,到她了吧......

  “药人——”

  卫君樾打量着她,尾音拖长,状似疑惑。

  “那么究竟是药,还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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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乔茉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在此时更苍白了几分。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更无法给他回答。

  “殿……殿下……”

  银翘抱着被吓晕过去的银环,身子抖得像筛糠,看着眼前一幕唯恐下一瞬乔茉又要做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顾不上忌惮方才秋嬷嬷多嘴的下场,她哆嗦着为乔茉开解:“……我们姑娘待殿下之心日月可鉴,是殿下的人,也是殿下的药……”

  “是吗?”

  近在咫尺的男人低音戏谑,可听在乔茉耳中却宛如催命音符。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承认这违心的说辞。

  想到这里,乔茉撇开头,缓缓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反正,总归是要死的。

  可预料中的宣判没有出现,衣衫的拉扯感骤离,然后她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是药的话,”卫君樾松开了踩住她裙摆的脚,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没有温度。

  “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罢。”

  乔茉愕然抬头,不等她理解他是什么意思,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苏管家站定在她身前,双手交叠,唇角一如往常噙着浅浅的弧度,仔细看来,这抹笑又渗人得紧。

  “姑娘,请吧。”

  ......

  她们被扔到了王府杂院。

  这里堆积了许多常年不用的杂物,包括一些寻常药材。

  乔茉这才懂了什么叫“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

  “咳咳......姑娘,您要不住这里,我和银环姐姐住外面就好了。”

  满室灰尘,银翘艰难地将晕得不省人事的银环放平到一旁,又忙着过来为乔茉收拾内室。

  昨日宁安侯府送人来时来了不少小厮婢女还有婆子,怕的便是在路上遇上什么差错,然而真正作为陪嫁留在摄政王府的其实只有秋嬷嬷、银环以及银翘。

  秋嬷嬷方才得罪了殿下已然尸首异处,银环又昏迷不醒,现下便只有银翘来回奔波。

  乔茉自从被苏管家带到这处杂院后便一直窝在角落没再动静,银翘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终于走上了前去。

  可当她看到双目紧闭,双颊通红的乔茉时吓了一跳。

  “七姑娘!”

  她赶忙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银翘心下大惊,也顾不得内室满是灰尘,连拖带拽地将人拉上了床榻上。

  房中的灰尘在这番动静下簌簌落了几层,粘上了她的发丝。

  乔茉先前高热时因着浸了冰水才强行退了烧,本身底子就还病着,后来更是穿着单衣跑出去受冻,再加上受惊过度,这下倒是比先前病得更重了。

  ......

  此处要比先前暂住了一晚的院子还要破败,甚至大门始终紧闭,除了日常送来餐食,根本无人问津。

  银翘看着床上昏躺了数日的乔茉急得都快哭了,可她无论怎么哀求,那些送饭的小厮好像都是聋哑一般,没有多留给她一个眼神。

  乔茉又开始做起了那些荒唐的梦。

  她浑浑噩噩地高烧着,梦境里从娘到允珩哥又到许多许多过往的场景,她身处梦魇的迷潭,直到过了三日才堪堪好转。

  “以前只听闻摄政王殿下手段残忍,却不曾料是个这样俊美的男子。”

  外面女声尖锐,霎时间刺醒了她混沌的脑海,躺在床榻上的乔茉缓慢地睁开眼。

  “银环姐姐慎言,私下议论王爷要是被人听了去......”

  “这儿鸟不拉屎的,谁会听见?”银环满不在乎,浑然忘了那日被吓晕过去的人是谁。

  忽然,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就没有想过殿下?”

  银翘猛地摇头,脸红得要滴血,她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而银环已经十九了。

  侯府中向来有小厮丫鬟成婚的惯例,银环从前的好姐妹不少都嫁了人,她自是懂得要比银翘多。

  那夜她也守在门外,自然听到了殿中的动静。

  也难为七姑娘那样瘦弱的身子被折腾了一晚上,光这样想着银环就觉得双腿发软。

  “谅你这胆子也不敢想,殿下位高权重,日后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即便是能做个通房,也是飞上枝头了!”

  “银环姐姐!”银翘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生怕旁人听见了这大逆不道之言。

  “我们......”

  “你可知侯府与摄政王殿下其实是不合的?”

  银环把玩着指甲,幻想着日后能将上面染上丹蔻,小声道:“我曾听说,侯爷在早些年得罪过殿下,现在是在挽救呢。”

  “如今殿下对侯府倒算客气,可万一哪天旧事再提,你我作为侯府婢女当如何?”

  “当......当先把七姑娘照顾好......”

  “蠢货!”银环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机会出去吗?”

  银翘为难:“银环姐姐,七姑娘要是出什么事我们俩都会没命的......”

  银环语塞,感觉和这个笨丫头无话可说,索性再次仰躺到摇椅上,懒得再言。

  银翘也不说话了,端着昨日送来的稀粥往室内走,可银环在此时又拦住了她。

  “主子的福气是主子的,我们做奴婢的若将命都放在主子身上,那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银环姐姐......是什么意思?”

  “既然出不去,便需要个大动静才能引得王府的人注意。”

  说着银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倘若这边死了人,即便再无人愿意管,至少也是宁安侯送来的人,届时她们便可趁机哭诉一把,不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了在摄政王府继续留下来的机会,又怎么愁再见殿下一面?

  更何况,当初她本就是因相貌不错才被大夫人选中陪嫁过来,银环对自己很是自信。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瞪大了双眼,半响才吞吞吐吐开口:“......不可以!”

  银环撇撇嘴:“也不知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也会被大夫人选中送入王府,要容貌没容貌,还如此愚钝!”

  银翘到底年纪小被说得脸一阵青白交织,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银环姐姐,大夫人只说若七姑娘能在王府安身立命,我们便要好生侍奉......”

  摄政王妃之位一直空虚,禹京所有世家都在筹谋着如何将自己女儿送到卫君樾眼前得他多看一眼。

  而乔茉除了稳住王府和乔家的关系,也是乔家为了乔瑜或者乔珍铺路的垫脚石。

  侯府嫡出的女儿,无论是哪一个,论身份地位,都是能担得起摄政王妃的。

  银环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嫌弃:“你看看里面那位,像是能活的久的吗?再有,即便是四姑娘或者五姑娘能嫁入王府,你真觉得我们能跟着喝上一口汤?”

  嫡女出嫁身边自然是跟着一道长大的家生子,哪像乔茉这种不受宠的庶女,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银翘抿唇不语,但也不敢忤逆她,默默地再次端起旁边的稀粥往里面走。

  啪嗒——

  银环倏地起身,一把掀飞了她的碗。

  “我说银翘,你是当菩萨当上瘾了?”

  ......

  隔了扇门板的吵闹动静极大,乔茉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失神地盯着破败的房梁。

  她将手背搭在额头上蹭了蹭。

  温度低了点,却也没有完全退烧,只不过喉咙的灼烧感倒褪了许多。

  她尝试发声,可即便是憋到脖颈粗红,亦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呼......”

  乔茉沉沉地闭上眼,吐出肺腔中的浊气,哭了太多次的眼眶因着眼帘的张合酸涩。

  她终究是……说不了话了吗?

  乔茉胸腔哽咽,合眼躺了会又睁开,然后慢慢撑着手臂下榻,及腰长发未着一丝佩饰安顺地垂在身后。

  腿间的痛感较之先前缓解不少,可那隐隐的痛却像是已然根植到了心里,一步一步,皆滞涩发疼。

  羸瘦的细指徐徐碰上门板,吱呀一声,乔茉看到了室外的光亮。

  正在不断斥责的银环兀然停顿,转头恰好对上女子平淡的目光。

  “姑娘您醒啦!”

  哭凄凄的银翘眼前一亮。

  与银翘的欢天喜地不同,银环十分僵硬。

  乔茉就这样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一双杏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光亮,像是覆了层死气。

  明明眼前的女子瘦弱到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可她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憷。

  忽然想起她现在还是说不了话,银环底气又多了几分。

  “看什么看?”

  她故作镇定地冷哼了声,转身疾步离开。

  ……

  接下来的数日银翘忙前忙后地为乔茉取来刚送的饭食。

  乔茉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麻木地进食,吃不到两口便推开了去。

  “姑娘,您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银翘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自是得不到乔茉的回答。

  于是在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后,又唉声叹气地开始收拾。

  忽然,乔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翻过掌心,上面赫然出现一道结了层痂的伤痕。

  那是前几日银翘和银环争执时被推到地上划伤的。

  乔茉抿唇,盯着那道伤疤,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除去刚被送到王府时的失控,现在的她已经慢慢寻回了理智。

  乔茉后怕于自己最初的胆大妄为,也庆幸自己在咬了卫君樾后还能在此苟延残喘。

  她当然明白他不杀她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

  那个男人的眼底只有凉薄,她看得分明。

  银翘被抓得猝不及防,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以及松开了她。

  乔茉先前卖画见过不少人,其中买她画最多的便是一位聋哑老者。

  于是她右手叠上左手,比划了两下。

  “去涂点药。”

  银翘眨巴眨巴眼:“您要吃饼吗?”

  “......”

  “要吃汤圆?”

  “......”

  “可是奴婢不知道去哪里弄汤圆,会做倒是会做......就是没有食材......要不明日送饭的侍卫来了,奴婢去问问?”

  瞧着小小的姑娘十分苦恼地挠头,乔茉抿了抿唇,有些忍俊不禁。

  银翘瞥见她的笑,突然愣住了。

  眼前女子本就生得极美,即便是未施粉黛,衣着朴素,也依旧有着别样的淡雅风情。

  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只是浅浅的笑意点缀,便足够动人心魄。

  银翘痴痴地笑:“姑娘,您真该多笑笑的......”

  乔茉迷惑。

  “真的......太好看了......”

  “......”

  “......殿下把您放在这里简直暴殄天物!”

  “。”

  自己不会写字,写了她大概也不认识。

  算了。

  乔茉暂时放弃了和银翘的沟通。

  ......

  王府书房。

  “殿下此番旧疾复发应当是回京的那支剑做了诱因。”

  这么多年药物压制,卫君樾复发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这一次若非乔茉被送来恐怕后果更严重。

  “乔七姑娘体内所入药物渗入血液,殿下若时常与之阴阳调和……实有治疾之效。”

  张太医说着额角冒出冷汗,。

  卫君樾有多么不喜女色人人皆知,只是这次乔七姑娘尚还存一命,说不定便是变数。

  眼前的男人指尖点着桌案,静谧周围只剩这轻轻的敲击声。

  卫君樾捏了捏眉骨:“什么药?”

  张太医一愣,头垂得更低了:“微臣无能……尚且无法查验……”

  此药入喉融血,实在难以琢磨。

  室内一阵沉寂,张太医心跳越来越快。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

  “退下罢。”

  张太医如获大释,赶忙告退,紧接着常煊踏门而入。

  “属下参见殿下。”

  “嗯。”

  常煊起身垂眸:“宁安世子回京后在福来楼大摆筵席,宴请京中官员,还.....还用了殿下的名义。”

  顿了顿,没听到他的回答,常煊垂头继续:“说......殿下算得上是他的......妹夫。”

  缄默良久。

  “呵。”卫君樾弯唇,掀起眼帘,语调听不出情绪:“不错。”

  常煊抿唇:“……但乔侯爷似乎对世子行径很是不满,后大肆斥责了一顿,并遣人送来了道歉信件,殿下,需要属下回应吗?”

  “不必。”

  常煊:“除此之外北宁军.......”

  “如今边关相对平稳,京中人也不敢动手,只不过昨日戚家二子去了侯府,闹了很大一通。”

  卫君樾绕过桌案,倚上椅背,慵懒挑眉:“因何?”

  常煊犹豫了一下,抬头:“戚二公子……似乎是乔七姑娘的未婚夫。”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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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戚家祠堂。

  “跪下!”

  戚父怒火冲天,用力甩出戒尺。

  啪啪几声,戒尺落上皮肉带出狰狞可怖的伤痕,可面对牌位端跪的男子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知道错了吗!”

  戚父停下手,上了年纪的身子因着这番动静气喘不止。

  戚允珩后背血肉模糊,他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我没错。”

  “还敢顶嘴?!”戚父眉峰一凛,手臂扬起又是一鞭落下。

  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咔嚓一声戒尺从中断裂,戚允珩闷哼一声,单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血水顺着唇角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戚允珩闭了闭眼,干哑的喉中始终重复着那三个字:“我没错......”

  戚父气得不轻,胸口大肆起伏,他气冲冲地拾起断了一半的戒尺,忽然门外传来了阵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

  “爹。”戚允承被婢子推入祠堂,看向戚允珩的眼中十分怅然,“二弟向来稳重,怎么做出如此不知轻重之事?”

  戚允珩独自一人去乔家质问侯爷的笑话闹得举朝皆知。

  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如此不知轻重,实在贻笑大方。

  戚父见到来人眉目松缓了许多,却有些责怪:“怎生不在房中休养?”

  “见二弟这般莽撞,儿子实在痛心。”说着,戚允承伸手捂上心口,眼眶红了。

  “我们戚家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奈何一朝落魄,我又是废人一个......倘若二弟也这样不争气,我们当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二弟,你太让为兄和爹失望了!咳咳......”

  “阿承!”戚父眉头皱起,心焦地上前为他顺着脊梁。

  戚允承声声泣诉,引得戚父对戚允珩更加不满。

  “当初你和乔七姑娘私下来往,看她出身侯府,为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做出如此荒谬的行径,还将乔二公子打成那般模样,是想要我们戚家的命吗!”

  耳边充斥着父兄的控诉和责怪,戚允珩只是紧攥着拳垂头不语。

  那天他将调戏乔茉的街头流氓关入牢中,他自知禹京风气不太好便一番严格拷问,却不想那背后供养这群地痞流氓的竟然是乔家二子乔宇。

  “啧,这又是调戏了哪家妹妹啊?”

  戚允珩冷眼看着乔宇吊儿郎当的样子,道了句是他的亲妹妹,却不想惹得乔宇大笑不止。

  “乔七七?这会儿大抵是被送到摄政王府了吧!”

  乔宇满不在乎的模样激怒了一向隐忍的戚允珩,他一拳便挥了上去。

  “啊——”

  “什么叫送到摄政王府?!”

  戚允珩双目通红,不敢去想可怖的猜想,遂和乔宇扭打了起来。

  二世祖哪是他的对手?几下便打得乔宇下不来床。

  戚允珩失了理智,带血的拳头来不及洗便冲到了乔家。

  乔天朗大怒,派人围堵了戚允珩,又在暗中卸了他好不容易升上六品的官职。

  “逆子!简直悖逆不轨,胡行乱为!”戚父气得不行,“你给我在这好生反省!”

  语毕,他拂袖而去。

  戚允承见状扯了扯唇,滚动轮椅到他面前,状似安慰道:“二弟,大丈夫何患无妻,没了侯府也还有其他高门,你当初既然能为了……”

  “大哥。”戚允珩忽然睁开眼,瞳底冷冽,一下堵住了戚允承后面的话。

  他嗫喏半响:“……既然能引得乔七姑娘如此死心塌地,日后便也会有旁人.....”

  “你......好生想想罢。”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室内陷入黑暗,唯有祠堂上的点点烛光。

  戚允珩瞳仁颤动不止,心悸到呼吸凝滞。

  摄政王的药人。

  砰的一声他一拳垂到地上,无力地垂下头颅,心口哀凉一片。

  “七七......”

  ......

  后来几天,乔茉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着低烧,进食依旧不多,但好歹比在昏迷时一点也吃不下要好。

  她恹恹儿地窝在在这一方小院,双眸空洞地盯着外面,前几日的暴雨小了许多,甚至在今日出了点太阳。

  忽然门口传来了叩叩几声。

  乔茉瞳仁动了动,那方银翘小跳着跑过去从门缝里接过了食盒。

  “谢谢侍卫大哥!”

  银翘笑眯眯地道谢,然后捧着食盒小跑到了乔茉身边。

  乔茉瞧着她灿烂的笑颜缄默无言,相比于自己提不起半丝力气,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每天都在快乐些什么。

  “姑娘,今日的青菜是绿色的诶!”

  “好像还有半块肉!”

  “......粥里面竟然有米了!”

  ......

  乔茉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她望向天空,耳边却注意着隔了一面高墙的外面,那是属于方才送饭侍卫的脚步与交谈声。

  出门往右,大约二十来步再往左,然后逐渐走远,这是她这几天听来的规律。

  而按照他们隐隐的交谈,以及这边的安静程度来看,这所杂院的周围应当十分荒凉,甚至周边都没什么巡视之人。

  并且......

  乔茉将视线投向刚刚被拉开的门缝。

  那把锁已经很旧了。

  “姑娘,姑娘?”

  絮絮叨叨了老半天的银翘看她走神,忍不住多唤了几声。

  乔茉回神,接过银翘递来的饭食,唯有的半块肉被她摆在最上面,小丫头捧着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算了。

  乔茉抿抿唇,执起筷子,夹起肉块放入口中。

  嘭嘭——

  “喂,银翘,我的呢?”

  银环满脸不耐烦地用木棍敲了敲旁边的破桶,这几天她已然使唤银翘上了瘾。

  “诶,来啦!”银翘蓦地跳起来,端起剩下的饭食朝她跑去。

  乔茉抬头,刚好对上银环洋洋得意的脸,她的目光算不上冷冽却让银环脸上的笑意骤然僵硬。

  ......怕什么怕?

  就她这命不久矣的样子,还指望能再得殿下宠幸不成?

  银环硬着头皮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一把夺过银翘手中的饭食再没多看一眼。

  ......

  这处杂院虽然堆放杂物,却也有简单的主卧和一厢侧房。

  银环一个人独占了一间,银翘则每晚睡在主卧的外室。

  夜半子时,黑暗中的乔茉睁开了双眼,她缓慢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绕过趴在桌子上守夜的银翘,可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乔茉垂眸瞧着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有点呆,却不坏。

  但她确实无法多顾一个人。

  思及此,乔茉心底隐隐泛起了点愧疚,解开了身上同样单薄的外衫披到了银翘肩上,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

  万籁寂静,四周寂寥无声,深秋的夜晚只有沙沙风动带起满院凉意。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室内钻出,轻慢地摸索到了大门口。

  乔茉其实断断续续地还有些低烧,可被这凉风一吹,竟是清醒了不少。

  她借着暗淡的月色打量了一下这把锈迹斑斑的锁,双手稍稍用力便啪嗒一声开了。

  果然和她这几天看的没错,这锁没有落实。

  就和在侯府时他们住的那个院子一样,根本没人来修。

  乔茉将打开的锁慢慢放下,凭借着这几日听闻的方向,她先转身向了左,却没有按照记忆中再向右拐。

  乔茉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后,看到了王府的外墙。

  她猜的果然没醋,这些人送完饭回去的必然是王府更里面的位置,而若向反方向,则该是府中边缘。

  乔茉愣愣地站定在原地,胸腔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更激烈,血液都在这阵激动中开始奔腾。

  她或许,真的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乔茉双腿颤抖,眼眶开始发热,她吸了吸鼻子靠近了墙,这才发现这墙要比她想象中高上许多。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翻过墙。

  那时孟姨娘的病就十分严重,奈何后院的那扇破门还没破到让她能挤出去,是以,她都是通过翻墙出门卖画然后买药回来。

  只不过那堵墙因着年久失修垮了大半,高度与她相差不多,而眼前这堵墙……

  她仰得脖子都有点疼。

  乔茉搓了搓脸,一对秀气的眉毛拧成麻花状。

  忽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探出枝头的歪脖子树。

  如果......左脚先踏上最矮的树墩,再借力往上......应该问题不算太大。

  打定主意乔茉暗自咬了咬牙,她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了上去。

  只要能翻过去她就能去找允珩哥,前些日子的种种都不复存在,她还是从前那个乔家最不受宠的庶女,也依旧……

  乔茉咬紧牙关用力往上爬,至于后面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前面的这些说词麻痹自己。

  只要离开这里,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分明是深秋凉意,可经过这一遭乔茉额角已然大汗淋漓。

  当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骑坐上高墙,望到外面的风景时,眼眶不可抑制地热了起来。

  乔茉瘪着嘴大口喘着气,吸得急了还咳了两声,脏兮兮的手背胡乱地摸着泪,又害怕引来人,干脆一把捂住了嘴。

  可下一瞬呜咽梗在喉头,她忽然发现了不对。

  悬空的脚下离地极远,霎时间一股害怕涌上心头。

  自己好像、似乎......不敢下去了。

  “啧。”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乔茉浑身一愣,只感觉冰冷的寒意从脊梁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眸。

  卫君樾双手拢在袖中,仰着头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子在高墙上抖个不停,唇角浅弯。

  “你还活着呢?”

  乔茉害怕极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又觉不对,赶忙点点头,而这一番慌乱下来,本就红透了的眼眶霎时溢出了不少泪。

  忽然重心倾斜,她猛地弯下腰,泪汪汪地抱住墙。

  男人又笑了一声:“爬啊,怎么不爬了?”

  “呜......”

  乔茉挂在墙头进退两难,他的声音彻底扰乱了她的心。

  她呼吸乱了又乱,脸憋得通红。

  她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姿势,却不想这阵动静下整个人身子更加不稳。

  然后朝外面滚了下去。

  嘭——

  卫君樾:“......”

  作者有话说:

  卫某:嘶,发现了好玩的小东西

  ps

  如果说某种程度上也算甜文你们信吗(探头探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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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乔茉只感觉天旋地转,屁股着地,一下子摔得眼冒金星。

  剧痛从尾椎骨顷刻之间冲到头顶,她眼角被疼痛逼出泪水。

  乔茉十分艰难地眯起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滚到了王府外面。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她懵了懵。

  她现在,应该是出了王府?

  “给本王爬过来。”

  忽然,墙那边传来了男人的沉沉低音。

  乔茉蓦然回神。

  才想起这面墙之后还有一个活阎王。

  可是她不想过去。

  乔茉咬着唇,扶住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脑子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灵光。

  这面墙这么高他一时半会儿肯定翻不过来,如若现在开跑的话,等到他带人来抓她的时候,她肯定已经跑得很——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卫君樾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好像很近。

  就像是在......头顶?

  乔茉梗着脖子慢慢抬头,只见男人立于高墙,修长的身形在月光的笼罩中投向长长的剪影。

  乔茉:“......”

  这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上了这么高的高墙??

  还站得这样稳,让她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贝齿咬了又咬,乔茉僵硬地后退了几步,心如死灰。

  忽然,她想起那日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扯出的舌头,后背一凉,浑身抖了几抖。

  可这边并没有院中那样巧妙的歪脖子树,唯有一堆碎石在下。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乔茉绝望地闭了闭眼,一只脚踏上碎石。

  她艰难地踮着脚往上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双手终于够上了高墙的顶端。

  一张白皙的小脸此时沾满了灰尘,她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地从墙面的另一端露出了一双眼睛。

  而卫君樾不知何时已经又回到了方才开始所站立的位置。

  他悠然自若负手而立,她战战兢兢探出目光,二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夜空中对上。

  乔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咬紧牙关,用力翻身终是又骑跨上了那面高墙。

  她往下看了一眼,内心有点绝望。

  太高了。

  若是再摔一下她这把身子骨恐怕——

  “嗯?”卫君樾挑眉。

  乔茉眉头拧得像麻花:“……”

  她认命般呼了口气,随即双手双脚并用,开始在高墙上缓慢地爬动。

  卫君樾神闲气定地双手环胸,桃花眼稍稍眯起。

  而另一方乔茉感觉自己用了半辈子的力气才终于爬到了方才那根歪脖子树的枝桠。

  她颤抖地伸出右手攀附上去,然后慢慢往下。

  咔。

  忽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在乔茉耳畔。

  虽然那声微乎其微,可她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乔茉瞳孔放大,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抬头,然后看到那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开裂。

  咔嚓——

  伴随着大小树枝前后断裂的声音,树叶纷纷而落。

  乔茉紧闭着眼双手抱头,不知滚了几圈才觉后背一痛,砰的一声落了地。

  “唔……”

  乔茉蜷缩起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团,秀气的眉毛拧紧,眼尾溢出泪光。

  方才第一次摔下的位置再受重击,即便是再次摔落有树枝减缓了她下落的速度,却依旧加重了脊梁上下的疼痛感。

  可她不敢在此时停留很久,一想到身后还站了个活阎王,乔茉顿觉那痛都能忽略了。

  卫君樾握拳抵唇,瞧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夜他理智没了大半,可其中旖旎迷乱,以及身.下绽放的妖冶红花他皆记得分明,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和眼前这副场景交叠在一起。

  但,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束发的绸带早在刚刚便挂在了树上,现在的乔茉满头青丝轻垂到腰际,许是痛的,她脚步踉跄着在原地蹒跚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抬起头来。”

  男人声音不大,淡淡的,落入乔茉心间却如惊雷。

  可她哪敢不从?

  乔茉缓缓抬头,剔透的瞳仁里闪烁水花,小脸上蹭上了灰尘,黑一块白一块得好不狼狈。

  卫君樾朝她走近,低笑:“命挺大。”

  乔茉下唇咬得泛白,两只手交叠死死绞住手指,脑中思绪交杂。

  他是指自己没有药物还能活到今日,还是说……刚刚摔了两次都没摔死?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无法回答。

  等等——

  空气中静谧寥寥,甚至在此时都没有微风几缕。

  乔茉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忽然惊醒。

  她是逃跑被抓了。

  眼看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卫君樾噙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

  乔茉咽了咽口水想要后退,可她还没来及迈步,肩膀忽然一紧,是他伸手握住了她。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淡薄的纱衣传到她的肩头,像是灼烧般令她倏然心惊。

  乔茉下意识挣扎,可她的抵抗在他眼底无异于蜉蝣撼树,甚至没有用上更多力气,便轻易扼制了她的闪躲。

  卫君樾没有说话,手臂轻轻一带便将她轻易地勾到了同他不足一寸的距离。

  他弯下腰,属于男人的气息顷刻间笼罩了乔茉的周身,她不禁战栗。

  太近了。

  他离自己太近了。

  乔茉视线有些模糊,脑袋一片空白。

  卫君樾手掌下移,一把握住她的细腰,将头埋入她的脖颈间。

  少女的清香幽幽传入鼻间,倏得想起了太医先前的嘱托。

  他微眯起眸,像是在思索。

  从前他对此事极为厌恶,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不可一试。

  更何况,乔家人这般费尽心机。

  暗夜无光,唯有一轮半月悬挂于天际,朝大地上洒下淡淡的光晕。

  乔茉感受着他的动作,呼吸都重了几分。

  忽然脖颈一热,凉薄的唇瓣带着微热的温度覆盖而上。

  乔茉呼吸停滞,他的触碰让她心生惊恐。

  小姑娘的凌乱气息一下一下撩扫过卫君樾的耳畔。

  他坏心眼地探出犬齿,研磨着她光洁白皙的肌肤。

  “唔——”

  一股刺疼直冲头顶,痛感刺激地乔茉眼尾溢出水光。

  她清醒地瞪大了眼,身子往后挣动。

  卫君樾大掌收拢,纤细的腰身被紧紧牵制,他从她脖颈间抬起头,舌尖舔舐过唇瓣的血渍。

  他低笑,血迹染红他的唇,宛如妖孽。

  “想跑?”

  乔茉疯狂摇头,卷长的鸦羽扑簌不止,惊惧到发颤,瞪大的眼眶中泪珠止不住地掉落。

  卫君樾掌心的力度加大,女子强忍着惧意的颤抖与口腔中的血腥味皆让他兴奋。

  “本王不太爱吃亏,嗯?”

  他话语不明,可她却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乔茉耳边嗡嗡作响,呼吸越来越重,被他咬破的脖颈一跳一跳地刺激着自己的头皮。

  果然......果然......她就知道,那日气血上头冲动地咬了他一口,他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却睚眦必报得紧。

  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一切,在此时此刻无限放大。

  疯子。

  这人就是个疯子。

  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乔茉思绪混沌,甚至感觉余光中的景物都在晃动。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失了血色的唇瓣无力张合,男人锋利的下颚在她眼前出现重影。

  卫君樾也察觉到了异常,笑意收敛。

  “你……”

  可不等他开口,忽然手臂一重。

  他微愣,下意识收紧臂弯,方才还妄图挣扎的小姑娘彻底失了力,晕倒在了他怀里。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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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守夜的小厮头一上一下地钓着鱼,忽然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吵醒。

  “殿......殿、殿下......?”

  “传太医!”

  男人隐夹怒气的声线彻底惊醒了侍从。

  “是是......是......”

  ......

  寅时过半,天色朦胧无光,摄政王府却灯火通明。  ·

  秋夜露重,张太医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揪醒,还没来得及发作忽见是摄政王府的人脸色大变,赶忙松开怀中的美妾,外衣都来不及穿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王府。

  “殿下,张太医到了。”

  常煊垂首禀言,此时此刻,站在床榻面前的卫君樾满脸阴沉,盯着榻上的女子一言不发。

  “微、微臣参见......”

  卫君樾斜睨而去,张太医后面的话顿时梗在喉间。

  他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行完礼后,移动他那穿反了鞋靴的脚赶紧到了塌边。

  将手帕盖上乔茉的腕,张太医颤抖着指尖搭上了脉搏。

  眼前的女子年岁不大,看着当是刚及笄不久的模样,鸦羽在烛光下落下淡淡的阴影,肤如凝脂,貌如天仙。

  想必这便是禹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乔七姑娘。

  只是那衣着却十分朴素,几缕青丝搭在脖颈处,张太医瞥见了那处牙印,几乎是一瞬间便会错了意。

  “她怎么了?”

  卫君樾语气中已然失了几分耐心。

  张太医收回巾帕,垂首道:“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受先前所饮的药物亏损不少,又......受了许久风寒,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这才导致晕倒。”

  张太医心中惴惴不安,可医者仁心,看着乔茉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终究是不忍,又道:“殿下之疾尚无大碍,暂时可稍微......节制一点。”

  “......”

  “微、微臣的意思是......这位姑娘乃难得可以容纳这种烈药的体质。”

  感受到男人愈发冰冷的气息,张太医额角开始冒汗,吞吞吐吐继续解释道:“咳,倘若使之过度......殿下日后恐怕难以再寻到如此适合做药人的人了。”

  这些时日张太医一直在研究关于卫君樾旧疾的古书,最后终于寻到大抵是前朝时的一位游医记载过境外游牧之族的禁药。

  七味剧毒药物与七味大补药物通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研磨,再辅以他们特殊的方法熬制,人身为鼎,但凡与之阴阳相合便可解百毒。

  而这种药物药性极冲,并非所有人都能活着成为药人,且即便是当时饮下没有当场身亡,日后也会后遗症不断。

  现下看来这乔七姑娘体质属实特殊,只是低烧不断,暂无性命之忧。

  “殿下......可要微臣为姑娘治疾?”

  听不到他的命令张太医在心里再次为乔茉捏了把汗。

  他并不觉得刚刚自己的那番话会阻止殿下惩治一个人的举动。

  至少现在看来,卫君樾的神情根本谈不上多好。

  “嗯。”卫君樾听着张太医的话,随意扫视过乔茉酡红的小脸。

  她嘴唇微张,像是呼吸困难,应该便是张太医方才说的低烧。

  “该怎么治怎么治。”他扯了扯唇角,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是。”

  待到卫君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张太医终于长舒了口气,可脸上却没轻松半分。

  他将视线落在乔茉身上,心中为她哀悼。

  从前殿下便有将人治活后又生生折磨死的先例,而这一次听他的语气根本无法揣测是何用意。

  可如今乔茉这般发烧的症状确实不至于死个痛快......也不知是福是祸。

  “唉.....”张太医叹气摇头,执笔写下药方。

  这么美的姑娘,可惜咯。

  ......

  卫君樾将乔茉带回自己殿中的事一夜之间引得整个摄政王府轩然大波。

  “我昨晚值夜,可是看得真真的!殿下单手抱着乔七姑娘步伐急切,张太医都被连夜请来了呢!”

  “你可别胡诌,殿下若真待她有旁的心思,又怎么会将她们扔在杂院?这些天可都是我们当这苦差事,每日还要绕那么远去递送饭食!”

  “嘁,就你我还不知?那方菜食中的肉糜想必都入了你的腹中吧!”

  “你!”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其他人赶忙起身劝架。

  要知道在王府中私下斗殴的下场可是极惨的。

  于是有人扯开了话题:“那位乔七姑娘生得这样美,要我是殿下早就迈不动腿了哈哈哈哈......”

  “看来王府这下是真的要添新主子了。”

  “是了,那日我远远瞧过一眼,啧啧,那身段,那小腰,简直——”

  “很闲吗?”

  众人正说到兴头上,忽然一道冷冽的声线响起。

  他们面色一僵,转头正见苏管家眉目淡然地站在身后。

  “既然很闲的话,”苏管家浅笑,语气平淡,话却十分残酷,“来人,拔了他们的舌头,扔军营去。”

  众人大惊,双腿打颤跪地。

  “求苏大人饶命,苏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

  身后的叫喊撕心裂肺,苏管家波澜不惊地转身,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

  *

  有了上好的药物医治,乔茉这一次好得很快,可当她睁开眼时入目所见却是极其奢华的床幔。

  饶是先前在宁安侯府,她也从未住过这种屋舍。

  脖颈还在隐隐作痛,记忆慢慢回笼。

  她想要偷偷逃离王府却在翻墙的时候遇上了卫君樾,他咬了自己,然后......

  然后自己就晕过去了......?

  乔茉咬了咬牙,撑着手臂刚想起身,忽有一人扶住了她。

  “姑娘您感觉如何?”

  银环谄媚的脸映入她的瞳孔,乔茉微不可见地蹙眉。

  “姑娘您还不知道呢,昨夜是摄政王殿下将您亲自抱回来的,您也是,出去透风怎么也不带上奴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银环边说着,还亲昵地上前为她拢外衫,看模样好似真的十分担忧。

  乔茉敛目,躲开她的触碰,懒得搭理她。

  银环也不恼,依旧笑得阿谀。

  “姑娘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可要用点什么?奴婢这就......”

  乔茉忽然抬眼,冷冷的一瞥让银环把后半句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乔茉不想在和她多待一刻,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

  沿途所见富丽堂皇,任何一件极小的摆件都是从前的乔茉卖上一辈子画也买不起的物件。

  她放慢脚步,直到走到门口,路过的小厮躬身朝她行礼,乔茉这才惊觉这不是梦。

  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想杀她?那又为什么要救她?

  不、不......生与死在他眼中都只是眨眼一瞬,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活与不活都是他一根手指头的事。

  忽然,过往的对话响在她耳畔。

  “殿下旧疾侯爷与大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

  “......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于水火。”

  药人。

  凉风吹动她单薄的衣摆,乔茉双臂收拢,内心蔓延起可怖的战栗。

  她如坠冰窖。

  ......

  对于即将面对的卫君樾,乔茉心中惶惶不安。

  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昨夜的莽撞行事。

  倘若她再等上一日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

  假使自己稍微沉得住气,现下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

  可如今木已成舟,无论她多么懊恼都无法改变结果。

  那夜的记忆宛如噩梦,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如临深渊。

  这里处处是他的人,如铜墙铁壁一般连逃也逃不过,如果他真的有心强要自己,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抗?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茉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日,却没有等到他回府的消息。

  “姑娘该用膳了。”

  银环忙前忙后地布菜,入目所见的菜食皆是在宁安侯府都从未见过的精品。

  乔茉思绪抽回,她发现从她醒来开始,就没见过银翘的身影。

  这种墙头草行径乔茉在宁安侯府见得最多,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银环将银翘不知道赶哪里去了。

  而眼前这些上等菜品,定也是因为见她被卫君樾带回来,那群下人才不敢怠慢。

  就在此时,银环又眼巴巴地上了前,她试图为乔茉呈菜却不想被她一把按住了手腕。

  乔茉说不了话,可手指的力量却不由挣扎。

  银环本就心虚,被这样一按更是咯噔一跳,转念一想乔茉如今处境便又恢复了镇定。

  她压低声音,状似苦口婆心道:“姑娘,您现在身边没有个体己人,自己又......口不能言,银翘也是个傻的,如今好不容易得殿下多看一眼,合该让奴婢贴身伺候。”

  乔茉心生厌恶,手掌一个用力挥开了她的手。

  银环脸色白了白,忽然想到那日她不顾一切去咬摄政王的行径,唯恐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时竟不敢上前。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忽然外面传来参拜声。

  乔茉蓦地僵直了身子,而银环蓦地换了个脸色,扶了扶鬓角上前候着了。

  “奴婢参见殿下。”

  她自以为掐了娇柔的嗓子,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觉余光一黑。

  男人一袭绛紫华服,目不斜视地淡淡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银环笑意凝固,却不得不福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了一坐一立的两人。

  掩盖在桌下的掌心紧攥成拳,乔茉垂着眼帘强撑镇定,可那不断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不安。

  她听见卫君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然后在她眼前投下一道阴影。

  “好了?”

  他蓦地出声,乔茉微抖,好半响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遂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见她脑袋越埋越低,卫君樾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上一抬。

  乔茉被迫仰起头,受到惊吓的瞳孔倏然放大,然后慢慢氤氲上一层雾气。

  “本王这么可怕?”

  他声线明明带着笑,可她却没觉得半分轻松,甚至感觉后背泛起凉意。

  身子倏地腾空,卫君樾手掌掐住她的细腰将她抱了起来。

  乔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因害怕而盈聚的泪珠在同时掉落到他的衣领间。

  凌空的感觉让她安全感顿失,乔茉头脑一片空白,唯有攀附住他才能寻得一丝安心。

  卫君樾低笑了声,带起胸腔的轰鸣传到她耳边,引得她又抖了一下。

  身体被放平到榻上,男人倾压而来的阴影让乔茉瞬间睁开了眼。

  她害怕得厉害,双手推搡住她的胸口不断挣扎。

  可她的力气在卫君樾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单手按压住她的抵抗,撕裂了她肩头的薄衣。

  乔茉呼吸一乱,绝望地撇开头。

  紧接而下的炙热触感让她紧绷的身子骤然软下。

  曾料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却不曾想过会这样直接。

  可他偏生嗜好强迫。

  卫君樾呼吸微重,利齿啃噬过她的耳垂:“不喜欢?”

  沾染水渍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直视自己,他笑得暗昧:“你骗本王。”

  ......

  作者有话说:

  集美们,明天要上榜啦,v前要压字数,所以下周隔日更(头顶锅盖

  爱你们啾啾咪,2分评有红包哒!(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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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羞耻与难堪在顷刻间涌上心头。

  乔茉强忍的颤栗在那道湿润碰上自己时彻底崩塌。

  她下唇咬到泛白,一抽一抽地哽噎几乎要背过气去。

  卫君樾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直到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都要晕厥时终于抿起了唇。

  “别咬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子,食指掰开她的贝齿,眉头皱得极深。

  乔茉得了空隙一下子从他笼罩的范围滚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哑了声的喉中时不时溢出几声呜咽。

  “你......”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乔茉便像只受惊的鹌鹑猛地缩下了脖子。

  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卫君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失了耐心,长臂探去,想要将她抓过来。

  啪——

  柔嫩的细指在半空中划出弧线,下一瞬他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条被指甲划过的红痕。

  乔茉瞪大双眼:“......”

  完了。

  相较于自己身上的衣裳凌乱,眼前男人身上甚至没有出现丝毫褶皱。

  他垂眸,下敛的眼睫掩盖了此时的情绪。

  室内静谧,静到呼吸的声音都如雷轰鸣。

  乔茉双手撑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往更里面移动。

  “小东西。”

  忽然脚腕一紧,她大惊,紧接着整个人彻底仰倒,然后被拉扯到了前面。

  “你看起来十分恨我。”

  男人语气玩味,手掌的力度轻易地将她完全桎梏,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白皙的脚腕,又慢慢往上。

  “但这世上恨我的人很多,你可能要去城门外排个......”

  “不准哭!”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卫君樾语调骤变,眼瞧着她好似又要瘪嘴,他只觉眉心抽搐。

  酥麻的触感从脚腕传到头顶,乔茉喏动着瘪下的嘴,仰躺着看他的眼眶里沁出半滴泪珠。

  太凶了。

  这个男人凶神恶煞到好像要把她吃掉。

  这样想着,方才努力憋回去的泪竟溢地愈发汹涌,不一会便将耳边的被褥浸润成了一片暗色。

  卫君樾气笑了,他双手穿插过她的手臂,一把将平躺的她架了起来。

  “本王府中有一味药名唤梦魂散,你可知其做何用?”

  乔茉只感觉一道大力托起自己,来不及惊呼,所有的重心皆在他掌心之下。

  她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卫君樾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单手揽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低语朦胧:“那夜本王还算满意。”

  轰——

  乔茉只感觉耳边嗡的一声,血液逆流冲到头顶。

  他虽没有直面解释,可这样一句话已经能够说明所有。

  那夜......

  她不愿回想的记忆再次被强行勾起,眼前男子的呼吸喷洒过她的面颊慢慢移到颈间,引得她浑身汗毛倒立。

  所以这药......

  “再哭就喂你喝。”

  乔茉瞳孔放大,蓦地对上他不达眼底的笑,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连连摇头,硬生生将快要溢出喉中的呜咽憋回去。

  可她越是这样强硬哽噎,那心口的憋闷便越是难耐,她呼吸不畅,顷刻间便憋红了脸。

  小姑娘身子一抖一抖的,一双潋滟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啧。

  卫君樾眼眸暗了暗,不知不觉间又将她压了下去。

  乔茉自顾自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温热的触感碰上肩头时才蓦地回神。

  她也算经了人事,如何不懂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可是.......

  强压住内心对他的害怕,乔茉余光下瞥,男人腰后的短弓在昏暗的火烛中泛着光亮。

  她不想继续。

  乔茉咬紧贝齿,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推搡住了他往下的胸膛,柔软的身子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弧度扭动。

  她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并一道拽出了他别在腰后的软弓,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滑到了地面。

  卫君樾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挣扎,他缓缓转身,只见小姑娘双手握着巴掌大的软弓对准自己,手臂抖如筛糠。

  乔茉紧盯着卫君樾的神情,牙齿打颤,双腿磨蹭着往后退,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将那短弓的利刃对准方向。

  卫君樾手肘抵上膝盖,缥缈的光晕流转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乔茉哆哆嗦嗦地逼迫自己的目光更凶狠一些,可回应她的却是男人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探,随后握住了她的腕。

  啪。

  软弓落地,她被他牵扯着呼吸渐重,带起胸口大肆起伏。

  卫君樾修长的手指挑起落地的软弓,另一只手腕用力将她拉近了些。

  “这弓不错。”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倾身,淡薄的唇微微上扬:“人筋做的。”

  “只是极易损坏,倘若摔坏了——”他勾唇打量她,又离她近了几分,“便用你的还回来。”

  卫君樾的语调轻描淡写,可砸在乔茉耳畔宛若惊雷。

  阵阵寒意从脚底板凉穿头心,她甚至忘了呼吸。

  人筋。

  用她的还。

  混沌的思绪中她努力找出这两个词拼凑出重点,可越往下想便越觉得窒息难捱。

  视线又开始模糊,她身子重心不稳地往下软去。

  感受到掌心的脱力,卫君樾指节收拢,女子娇弱无力的身躯由那只纤细的右臂被他吊起。

  他眉心一蹙,还没说完的揶揄咽入喉中,只见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

  张太医再次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揪出来时,强忍着骂娘的冲动维持恭敬入了摄政王府。

  熟悉的场景再现,当卫君樾凌冽的气压倾扫而来时,张太医心中仅剩的不满又全然被战战兢兢代替。

  “微臣......参见殿下。”

  “她又怎么了?”

  卫君樾黑着脸站在塌边,横过来的目光引得张太医上前的步伐差点倒下去。

  他毕恭毕敬地半跪到塌边,只看了乔茉一眼心中的哀叹顿起。

  他就知道,这小女娃被殿下救回来一定是没有好事的。

  医者仁心让张太医不忍,可求生本能又让他老老实实。

  “回殿下,这位姑娘身子虚弱,殿下应当节......”

  “闭嘴。”男人骤起的冷声让张太医一抖。

  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怒了这位煞神,遂捡着好听的话又惶恐道:“......乔姑娘病还未痊愈,又......受惊过度,这才再次晕倒......”

  张太医不断用袖口擦着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卫君樾,头埋得更低了。

  “殿下若......若想要姑娘身子大好,最近一段时日该静养才是......”

  “呵。”卫君樾冷笑,“三日,倘若治不好——”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张太医已然冷汗淋漓。

  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

  深秋的禹京城落满了棕红的枫叶,天边乌云翻滚,眼看着是又要下大雨。

  城北。

  戚允珩麻木地看着街边诸人趁大雨来前赶忙往回跑,往常俊朗的脸上出现了点点颓然的胡茬。

  自那天将乔宇打成只剩一口气的模样后,他便被宁安侯以私撤了职,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北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小吏目。

  经年的爬升毁于一旦,可他却好似完全没有任何惋惜。

  戚允珩提着酒壶,空洞地游走在街头,与忙碌的世人格格不入。

  他忽而想到与乔茉的最后一面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她的娇怯与期冀如同一幅幅画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天,她甚至还问过自己。

  她明明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还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不会是她。

  为什么不会是她?

  她生得那样美,乖巧又惹人怜爱。

  “不过是个庶女。”

  戚允珩想到那日乔天朗对乔茉的嗤之以鼻,心脏一抽一抽地开始发疼。

  “就是他!他在那!”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思绪混沌的戚允珩没来得及反应,忽觉背后剧痛。

  嘭——

  又是一棍子落上脊背,他后背的旧伤顷刻间裂开,鲜血将后背的黑衣晕成深色。

  “啧啧啧,没想到当初的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竟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兄弟们,这算不算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哈——”

  为首人脸上刀疤从额头直到下颚,正是那日调戏乔茉的地痞流氓。

  他笑得狰狞,引起身后一群人愈发猖狂。

  他们将戚允珩逼进巷子最深处,团团围起。

  “前几天英雄救美不是很得意吗?怎么今天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大抵是小美人被送走了,伤心欲绝咯!”

  “差点就能攀上宁安侯府,这到嘴的鸭子飞了,能不伤心吗?”

  “哈哈哈哈......”

  ……

  方才的那几闷棍让戚允珩头脑一阵发昏,他弓着腰缓缓直身,口中啐了口血。

  “不说话?”

  他的沉默激怒了刀疤男,遂抡起大刀就朝他砍去。

  锃——

  锋利的刀风直逼他面门,却在离他一寸之地骤然停住。

  戚允珩双指夹着刀刃,缓缓抬眸,黝黑的瞳仁中满是冷冽。

  “滚。”

  他手腕翻转,刀疤男忽觉一道大力扑面而来,下一瞬整个人朝后飞去。

  砰的一声他屁股着地痛得龇牙咧嘴,怒火瞬间冲顶。

  “给我上!”

  语落,一众人提棍拿刀地皆朝戚允珩扑去。

  戚允珩曾任北城兵马司副指挥,抓捕过许多危害民生的地痞,甚至不管他们背后的势力如何大,皆秉公守法,从不徇私,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从前他官阶高无人敢惹,如今被撤职,那些被他抓过的则都跟着来寻仇。

  天上的云团覆盖了光亮,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

  到底是旧伤未愈,又被偷袭导致伤口龟裂,面对越来越多上前的人,戚允珩开始体力不支。

  他紧咬牙关,提剑挥开眼前一人,可下一刻后背便又遭到一道重击。

  “噗——”

  戚允珩执剑跪地,口中涌出鲜血,又马上被倾盆大雨冲刷。

  “去死吧!”

  刀疤男龇牙咧嘴地双手举刀要往下批,突然,他身子一顿,难以置信地垂头,只见胸口没出一端剑刃。

  噗嗤。

  鲜血喷涌,刀疤男眼珠凸出,大瞪着眼倒下了地,死不瞑目。

  为首蒙面黑衣人收回长剑,其他黑衣人利剑出鞘,那群地痞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便全然没了气息。

  逼仄巷里单方面的屠杀不过眨眼,戚允珩撑着长剑站起来。

  指腹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他抬眸有一瞬的茫然,与此同时一众黑衣人蓦地跪地。

  “见过少主。”

  ......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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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卫君樾的警告时刻响在耳畔,张太医不敢懈怠,接连两日都守着为她换药,直到第三日她悠悠转醒之时,那颗紧吊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姑娘,您感觉如何?”

  张太医为她把着脉,一张脸笑得堆起褶皱。

  乔茉虽体质特殊,那猛药入腹不至于当即毙命,但总归是伤了根本导致体弱不堪,又因接连受到惊吓,前几次病根未除,这才再次晕厥。

  张太医知晓她口不能言,便继续道:“姑娘身子孱弱,切忌大喜大悲,情绪波动过大便会致晕厥......”

  乔茉眼帘半张,瞧见眼前关切的医者,瞳仁动了动。

  张太医顿了顿,环顾四周无人,又压低声音道:“姑娘......恕老夫多言,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便该早些习惯才是......殿下身边从未有过女子近身,是个吃软不吃.....嗯,软硬都不太吃的主,如今能这般对姑娘上心已是不易,现下王府中无正妃,姑娘合该为自己打算的。”

  这几番被叫来为乔茉诊治,张太医虽偶有骂骂咧咧,但实有恻隐之心。

  他也有女儿,如此年纪的姑娘本该在父母膝下平安长大,却不想被灌了那种药送来做殿下的药人。

  旁的事情道不明,但提醒一下她如何保命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就这几日殿下的态度来看,若这姑娘识时务,是可以少吃点苦头。

  乔茉静静地听着他说,眼睫缓慢地张开又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这模样,张太医叹了口气,最后道了句:“再不济,姑娘亦要考虑自己的母家,倘若真惹恼了殿下......”

  “......姑娘好生想想罢。”

  直到人离开,乔茉才终于完全睁开了眼。

  她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床幔,周遭布局精美华贵,是她从前根本不敢肖想的东西。

  她成了当今权倾朝野、杀人如麻摄政王的药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名分。

  妾吗?

  亦或是通房?

  可.......从她被父亲送来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脱轨。

  她再也不是那个侯府微不足道的庶女,她也再等不到自己的允珩哥。

  “姑娘亦要考虑自己的母家。”

  乔茉咬紧颤抖的下唇,晶莹的泪在眼眶打转,却死死憋着没让它落下。

  是了,她还有母亲。

  她是不愿做卫君樾的妾室,可她却不得不顾及还在乔家的母亲。

  这里铜墙铁壁一般,她根本无从逃走。

  倘若真因自己惹了卫君樾而让父亲官途不顺,她不敢想象母亲在府中的后果。

  再者,卫君樾若真要和她......忍过去便是。

  他日后还会有正妃侧妃,以及旁的妾室,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遗忘在角落,又何必在现在和他硬碰硬?

  左不过先前那么多年在乔家过惯了,现下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再过同样的生活。

  思及此,乔茉独自从榻上坐了起来,着了身中衣缓慢走向铜镜。

  镜中女子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视线开始模糊。

  她好像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病都在这几天生了个完全。

  ......

  将满头青丝用一根束带挽起,乔茉着了身素绿长裙推开了大门,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不远处恭敬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乔茉踌躇半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提着裙摆下了阁楼,在人还没走近前自顾自地跪在了院中。

  卫君樾向前的脚步一顿,瞧见眼前女子安顺地跪在地面,挑了挑眉。

  她说不了话,却能感受到男人对自己打量的视线。

  乔茉双手交叠于额,磕了几个头,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他探究又玩味的目光。

  “先前冲撞殿下,妾身该死。”

  她比划双手,末了又磕了几个头,最终伏在地面上等待他开口。

  卫君樾看不懂她的手语,但那抹脖子的动作加上如今这模样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他迈动步子,站定在她身前稍稍弯腰,勾起她的下巴,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乔茉仰着头愣住。

  “又想杀我?”

  她骤然惶恐,猛地摇头,慌乱地继续比划,急得脸都红了。

  卫君樾忽然轻笑一声,松开了她。

  “带她更衣。”

  “是。”

  ......

  乔茉迷茫地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阁楼,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然有一群婢女开始替她更起了衣。

  “姑娘,今日是随殿下入宫参宴,这些都是殿下吩咐,不可摘取的。”

  见她要扯头上发饰,婢子赶忙解释。

  参宴?

  乔茉一愣。

  “姑娘还不知吧,世子爷凯旋,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呢!”银环执起一枚珠钗插上她的发髻,又拿过胭脂给她涂抹。

  碧霞对襟羽纱缎裙着身,肩披薄烟纱,柔丝腰封将女子窈窕玲珑的身姿勾勒地淋漓尽致。

  她头挽垂云髻,淡妆几点,几缕发丝搭在鬓边更衬温婉。

  如此一遭下来周围的婢子们皆是看呆了。

  难怪能得殿下侧目,这位乔七姑娘不过是适当装扮一番便如此明艳动人。

  而另一方乔茉却感觉浑身不适。

  她从未穿过这样华丽的衣裳,只觉通身上下又勒又重。

  然而这是卫君樾亲自吩咐,今日她才刚决定顺从着他,总不能在这上面就掉链子。

  思及此,乔茉吊着一口气慢慢站起身,一寸一寸迈动步子朝外走去。

  ......

  王府门外。

  马车已然等候许久。

  卫君樾倚着手肘,在车帘被撩开的瞬间眯起了眸。

  乔茉被搀扶着踏上车架,他的目光犹如无形的枷锁顷刻间笼罩了她通身。

  她红唇轻抿,屈腿弓腰朝他行之以礼,然后寻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马车开始缓缓移动,乔茉僵硬着脊背一动不动,腰身的紧绷感让她呼吸不畅,几欲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身边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开口。

  乔茉感觉后背覆盖了一层冷汗,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终于马声嘶鸣,到了宫门。

  她松了口气便欲下车,奈何拖曳的裙摆太长,她脚步一滑眼瞧着就要摔下去。

  忽然一只大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随即腰身一紧,乔茉整个人便被揽到了他怀中。

  与此同时,宫门亦到了许多大臣。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

  前后响起了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可他们的眼神却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

  卫君樾垂眸瞧了眼怀中站立难安的女子,勾唇:“嗯。”

  众人应声直身,可再抬眸人已经走了许远。

  “看来传闻是真的,殿下当真对这位乔家庶女十分上心!”

  “我见那位姑娘生得天仙似的,难怪殿下折腰——”

  “唉,宁安侯此番当真是......”

  ......

  身后的议论声虽远,可乔茉还是能隐隐听到其中重点。

  原来今日那位世子爷是她的嫡长兄乔泽,难怪卫君樾会带她一起来参加宫宴。

  ......

  乔茉始终被人半搂着,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脸快埋到胸口,直到入了殿,脸忽然被人捏了捏。

  “到了。”

  乔茉如大梦初醒,赶忙从他怀中退离。

  脸颊上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她慌乱福身,却又在下一瞬被他握住手臂带到了身侧。

  与此同时钟声响起,太监尖锐的传召响彻大殿,一众官员应声而入。

  “别给本王丢人。”

  男人温热的气息撩过她的后颈,乔茉一僵,身子更直了几分。

  卫君樾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对下方投来的所有视线置若罔闻。

  她今天的模样甚是有趣。

  就像是,一只缩紧爪子的猫儿。

  而另一边的乔茉却僵硬得厉害。

  她一个连侯府正堂都没怎么去过的庶女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甚至没有学过专门的宫廷礼仪,只能尽可能地笔直腰背,连跟头发丝都不敢动。

  宴会开席,台下辗转着各种恭维,身旁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回着一两句话。

  乔茉耳边嗡嗡作响,偶尔听到有人将话头牵引到自己身上,又引得男人搂过她的腰身以示回应。

  场面一派祥和,乔天朗前有乔泽立功,后有乔茉入王府,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可卫君樾身侧的乔茉却感觉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她瞳仁缓缓移动,瞥见了身侧男人慵懒地把玩着酒杯。

  他始终噙着笑,可扫视诸人的目光就好像......一个局外人。

  反观台下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两人如出一辙的微胖身形一杯一杯地迎合着来往的酒盏。

  乔茉不懂政事,却也能在这种场面中隐隐感受到,如今的乔家应当是如日中天。

  所以,这也是父亲将自己送来的意义。

  “这么怕?”

  男人的手指游离上自己的脊梁,乔茉呼吸一滞,忙移开了看他的视线。

  就在此时外殿燃起了烟花,诸人一愣皆朝外望去。

  “宁安世子凯旋,天佑大胤,朕与诸卿同庆——”

  卫君霖手臂一挥,少年高音清朗。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

  烟火璀璨倒影在他黝黑深邃的眸中,卫君樾手掌移到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

  “你咬本王和用弓的时候胆子没见这么小。”

  周遭喧嚣异常,可他的声音却在乔茉耳边一清二楚。

  卫君樾同她说话的声音淡然,可在望向下方宁安侯时,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但本王——”

  感受到她的战栗,他胸腔里短促地笑了声。

  “倒还挺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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