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人泪下的中学时代(记忆风雨如晦的学生时代)(1)

1931年我9岁是天津公学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天津公学是英租界工部局为中国纳税人子弟办的小学,设在英国球场对面一座小洋楼里,规模不算大,后迁到墙子河边,改名耀华学校,就是天津第六中学的前身。

1931年9月18日日本军国主义袭击北大营占领沈阳。次日我到校时,学生们不像平日那样快乐,老师们也都沉着脸面带愁容,我的继任老师何学师是河北师范刚毕业的学生,她领着我们来到礼堂,穿着长袍黑坎肩的严松章校长严肃地登上讲台训话。他说,日本侵略者,昨天武装占领了沈阳,还在东北三省各处进兵。国土沦陷了,东北人民成了亡国奴,这是国耻。他又讲了法国作家都德的作品《最后一课》。然后低沉地说:“你们回家吧,今日不上课了,”平日一听到解散,小学生就欢蹦乱跳,可这次都低头不语,由老师领着回班收拾书包。有些女生在啜泣着。大家三三两两给老师鞠躬后,默默地离开了学校。这已是60多年前的事,但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九·一八”事变后,长城抗战前,平津青少年抗战救亡热情很高。记得社会上有种《好男儿》期刊图文并茂,主要宣传黄埔建军、东征北伐战绩和介绍引进新式武器军事装备,很起鼓舞激励作用。当时中学生军训也是由黄埔军校毕业生任教官,身边佩戴“军人魂”短剑,一身整齐的军装。过去一直看的是军阀和杂牌军的部队,见到这些正规中央军部队,对抗日救亡增加信心,但这只是短暂的一道闪光。何梅协定后,中央军撤出华北,各校就又聘请退役旧军人作军事教官,直到“七·七”事变前南苑集训,中学军训课宣告结束了。

1937年“七·七”事变后,我到天津新学书院(T.A.C.C)读书,这是英国伦敦会办的教会学校。校舍是一所老式建筑,当时还有几位头戴方帽身穿学士袍的英国老师,教文学史,世界史和数学等。因为虽然平津沦陷,但租界区内,还多少有些偏安局面,可以看到油印的救亡小报,个别书店还出售有关平津和淞沪抗战的照片。记得一次在课间休息时,同学们高歌《义勇军进行曲》,英国教员朗曼(Long man)就到各班威胁制止。学生们就用擂敲课桌表示反抗。先是一两个课室,后来发展到全校都一致行动。洋教师们见众怒难犯,他们也就退缩不再干预了。这也是青年爱国热情的一次大迸发。

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空军偷袭珍珠港,日军进驻燕京大学。我当时已是燕大西语系一年级学生,与新学书院老同学刘新、冯建龙同住在三斋宿舍。日军伪警进驻后警戒步步加紧。先是限制出入校门,晚饭后不许离开宿舍,封锁了校园,夜间从三斋窗户看到敌军端着雪亮刺刀,各处布岗,有时看到人影在走动。后来听说是在抓进步反日师生。

第二天上午学生们被集中到贝公楼上的礼堂,日本军官讲话。翻译后知日美已进入战时状态,日本接管燕京大学,在校学生要守纪律听指挥。不久又传出学生们可以各自归家,但每人只许一次离开,不得在校园内往返走动。我这北平有家刚入学100天的新生,宿舍内东西不多,所以只丢弃一个暖水瓶,外地高年级学生就会受很大损失。在贝公楼前草坪上,日军和伪警进行检查,将箱支包裹翻倒地上,不待你收拾,又催促快走,所以书籍衣物丢遗满地。有的女同学用绳子拖着箱子走,几个外籍教师帮助体弱的女同学提东西。平日未名湖畔的波光塔影宗教楼旁宁静幽深的学习场所,都遭到狰狞日寇铁蹄践踏。多少青年学生失学流散,后来再经过燕园时大门紧闭,已挂出了“综合研究所”的牌子了。

1942年3月3日北京大学登报招生。我报名赴考。试题是“青年对於建设东亚新秩序之责任”及“和平反共建国之意义”。次日口试,主要是谈家庭状况,兴趣爱好、政治观点、学校生活等。3月8日报载录取名单。我被北大文学院语文系录取。4月28日正式上课。“燕转生”编为特班,与原校生分开上课。燕京大学教授容庚、讲师郑骞分别讲授甲骨文、唐诗宋词。因日本宪兵占用红楼,我们在灰楼上课,后才迁入红楼。当时学生中有接受党领导进步分子、有受国民党青年团影响的学生、还有一些日本留学生,其中还夹杂有日本宪兵队的“嘱托”,监视中国学生。后来不少“燕转生”经过河南新乡渡过黄河去大后方上学,特班也就归并于其他各班了。随着日本侵略军在太平洋战事失利,盟国空军经常在北京上空出现,喷着四道飞行云的B29型轰炸机也经常飞越上空,最多有一次50多架。日军也不放高射炮了,战事吃紧,日寇恐怖活动也加紧,经常搜捕爱国青年,记得同班青岛来的女生孙淑顺和王某某出走后,日本宪兵曾一再搜查询问。

1944年6月26日敌伪当局对北大六院及艺专、外专学生进行统一军事训练,中队长由伪军教练官担任,小队长由清河伪军校学员担任,由王谟任训练总监,进行军事操练,听军事课,参观伪绥靖教导团军事表演,经常拉出队伍训练,男生赤着背在大街上跑步,有不少虚弱同学昏倒在街头。7月10日在东单练兵场,杜锡钧代表王克敏由王谟陪同,进行阅兵,两周军训宣告结束,日伪还计划在各大学设军事课对青年思想加强控制,为侵略战争补充炮灰,但众多青年大学生高歌《满江红》,对一些伪军究竟谁影响谁、谁教育谁,就难下结论了。

1945年欧洲战场德、意法西斯势力已崩溃降服,日本军国主义还作垂死挣扎,北大也推行“勤劳奉仕”让师生在红楼后足球场开垦种菜。5月2日,大三语文系女生沈纹因体弱劳动中途休息,日籍满蒙文教授今西春秋,认为沈劳动不出力,动手打沈耳光,在场男生愤起斥责,蒋震同学并怒击一拳,遂共同到校长办公室理论,同学们要求日籍教授向沈纹赔礼道歉。日方开始还有些退让,但5月10日态度又变得强硬,压制学生写悔过书,在场女生有四人被记大过处分。孙克嘉、蒋震被开除,直至日寇投降前夕,才得恢复学籍。

1945年7月3日,日寇已濒临崩溃,伪政权也在树倒猢孙散前夕,北大六院在法学院(原中法大学)礼堂举行毕业典礼,王荫泰到会讲话。会上未发毕业文凭,就匆匆结束。

我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的学生生活,是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有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形势下度过的,今天,我虽已垂垂暮年,但欢欣地看到共和国的孩子们,终于有了和平的生活环境和优良的学习条件,这是多么来之不易啊!孩子们,切要珍惜啊!

作者简介:张寿崇,满族,北京市政协常委、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市民委副主任。东城区政协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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