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湖浪子
1.
这是一座美丽的小县城，风景优美土地富饶，她就像一个大家闺秀，优雅端庄而又不失大家风范。
我刚来的那会，这个城市还很小，东西也不过两公里长，高楼大厦也少的可怜，房价不过几百元一个平方。我经常骑着自行车在这里狂飙，才不过十几分钟，就能从城市的一头丈量到另一头。小城实在太小，喜欢满城跑的我，在这里的每一条街巷，都刻下了探访的足迹。
我喜欢住在城东，城东是新区，远离老城的脏乱拥堵与喧嚣，交通便利环境优美。不过我还是喜欢往城西跑，更多的原因是那里有大片的湖滨湿地，我喜欢那种心旷神怡的辽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更喜欢逛湖滨鱼市——吃鱼是我最大的嗜好。情人湖的野生鱼和鱼塘喂养的鱼是不一样的，这里的鱼更加鲜美，肉质更加细嫩爽口，没有塘鱼的那种淤泥味。但是捕鱼人一般都是在傍晚或者凌晨时分才能上岸。所以想吃上鲜活的湖鱼，必须在傍晚或者清早才能买到。
小时候的我，天资愚笨，领悟力很差，更不会耍心眼，因此常常被父亲责骂。不光父亲不看好我，连周围族人邻里也都看不起我，常常被他们嘲弄，小伙伴们也常常拿我取乐，因此我倍感苦恼。
连滚带爬考上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仍然不好。父母亲望子成龙心里着急啊！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一个秘方，说是吃鱼可以让人变得聪明，于是父亲就经常抓鱼买鱼变着花样做给我吃。慢慢的，我就爱上了吃鱼，尤其爱吃鱼脑。果不其然，自从我爱上吃鱼之后，到了初二年级，我的学习成绩居然慢慢提高了。之前在班级里垫底的我，后来竟然考上了中专——那时的中专可是堪比现在的本科大学，含金量极高还包分配。毕业后我有了一个体面的工作，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羡慕和恭敬。所以我一直坚信，我的成才之路一定是吃鱼补脑的结果。
结婚生子的我进了县城，一时风光无限，甚至成为小村和家族的榜样与荣耀。刚进城那会，遍地黄金，商机无处不在，稍稍有点商业头脑的人都发了大财。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经过几年打拼，也算是小有成就。可是商海无情，自信满满的我，一次步子跨得太猛，投资失利亏了个倾家荡产。房子车子都被法院拍卖，老婆也扔下我和儿子跟一个债主跑了，又恰好碰上机构改革下了岗。屋漏偏逢连阴雨，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我变成了居无定所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车子房子被法拍了，我只是有些痛心，但是老婆的出走却让我倍加绝望。那天晚上，我像只幽灵一样在情人湖边徘徊。此时已近黄昏，宽阔的湖面上，一艘艘游艇劈波斩浪，几只白鹭在低空翱翔，一叶渔舟在浪头拨弄着水花；远处的苇荡犹如一块巨大的绿色绸缎，在湖风的吹拂下上下翻滚，近处的荷塘荷花正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一道残阳跌落河中，湖水被染的血红。突然，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不已，失魂落魄心底滴血的我，好想拥着残阳在这湖水中睡去。想着想着，鬼使神差般，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向水中走去……
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喝：
“哎——哎——你干什么？赶快回去，前面非常危险知道吗？”
话音未落，那女子挥动桨叶击打起巨大的水花，喷溅了我一脸。我蓦然清醒打了一个激灵，此时水已没胸，岸上传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叫，我终于停下了脚步。
“咦？大哥，怎么是你啊？你干什么呢？前面是深不见底的砂坑你知道吗？里面暗流涌动非常危险，听老人讲，这里不干净的，前不久有几个游泳爱好者就是在这里出的事情。去年还有一个船老大，从船上失足掉进坑里，两天后才被打捞上来。瞧你这模样，不像是游泳啊，莫非是中邪了吧？再说你就是想游泳，也不能选在这个鬼地方知道吗？”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她用渔船挡住了我的脚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她樱子。
樱子的家就在湖边上，我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和弟弟打鱼维生。湖滨的鱼市有几十个鱼摊，樱子的鱼都是情人湖里捕获的野鱼，从不用塘鱼充数。她为人热诚，价格又十分公道，所以我经常买她家的鱼。一来二去，也就互相认识了对方，每次见面，她都会热情地与我打招呼，一口一个大哥叫的鲜甜。
“哥，你是不是遇事了？我怎么看你有点不对劲呢？”
“那，那，那，这个……这，没，没，没事，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那湖水在向我招手，我就糊里糊涂的走进水里了，幸亏遇到了你！”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搓着双手呆愣愣地站在水中，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清醒过来的我，心里对这个渔家女顿生感激，要不是她救了我，我此时应该在情人湖里喂鱼了。
…………
曾经无比风光的我，落魄成这个样子，老家那是打死都不能再回去了，我受不了村头那群情报机构的人对我的异样眼神和指指点点。自从我潦倒之后，村里婚丧嫁娶，我的角色也由在柜桌上正襟危坐执笔记账变成了刷盘子洗碗挖坑抬棺——这应该是最最下等的差事了。农村的婚丧嫁娶，族人都要去帮忙，每一个角色都是按照社会地位分配的，家族有威信的长者一般都是管事的，我们这里叫做“大总”；社会地位高的成功人士一般都是做柜记账发烟迎客，或者啥都不干在那指手画脚，其次是端盘子上菜、拿酒上茶，最下等的活就是烧火刷盘子洗碗挖棺材坑等等。我经历了由执笔记账到刷盘子洗碗的角色转变，仍然兢兢业业地干着。可是再后来，遇到婚丧嫁娶，就连这类下等活，街坊邻居都不让我过去了。
我最为得意的时候，生意做的很大，可谓是日进斗金，和我拜把子的兄弟有百人之多。那时候的我风光无限，被一帮兄弟簇拥着，整天享受肉山酒海纸醉金迷，兄弟们遇到困难，我是从不吝惜金钱接济的。可是自我破产以后，那帮曾经与我焚香盟誓的好兄弟们一个个都溜边销声匿迹了。我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在这个小城艰难揾食。
2.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与人情凉薄，我变得更加沉郁。但是生活总得继续，不为自己还得为儿子的将来着想吧？可是生存的艰难还是出乎我的预料，我扛过大包、当过保安、开过叉车......反正除了违法的事不做，什么工作挣钱我就干什么。不是说勤劳能致富吗？但是任凭我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依然过着捉襟见肘四处迁徙的游牧生活，连房子都买不起，我不由得怀疑这句励志语言的真实性了。生活艰难，我戒掉了抽烟、喝酒、下馆子等许多爱好，但是唯一不变的嗜好就是依然喜欢去城西的湖滨逛鱼市买鱼。
生活艰辛孤独而乏味。劳累之余，只要有空，我都会骑车带上儿子去城西买鱼。逛湖滨鱼市，体验人间烟火味，已经成为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给我枯燥苦涩的生活带来了几丝甜蜜和乐趣。
自从那日樱子救了我，我就开始更多地关注起这个渔家女子。一面心存感激，只想多买她的鱼表达我的谢意；另一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看到她或者和她搭上几句，心里面就会踏实许多。
樱子个头小巧，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连体牛仔裙，扎着一个翘得高高的马尾辫，长着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两只丹凤眼顾盼生姿，像流淌的情人湖水清澈透明，活脱脱的一付中学生模样。她身材极其窈窕，虽然不施粉黛穿着普通，还是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娇媚。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虽然她每天顶着寒风烈日出去打鱼，但是苍天却对她特别眷顾，皮肤依然细嫩白皙的耀眼！
樱子说话的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声音也极其甜美，常常让我想起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此时的我，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樱子就是那可爱的黄蓉，我就是那憨厚的靖哥哥，若能陪她浪迹天涯，定此生无憾！樱子身手伶俐，抓鱼称鱼装鱼动作娴熟，她把鱼塞在我的手里，我依然直愣愣的怔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
“大哥，拿着你的鱼，想啥呢？是不是想嫂子了？”
樱子分明是觉察到了我在盯着她看，她的脸瞬间绯红，顿时艳若桃花。我顿感羞愧难当，脸上像燃烧着两团火球，恨不得扒一个地缝钻进去。
“哥，刚出水的活鱼，还不赶紧回家趁鲜炖给嫂子吃？估计嫂子在家里等急了吧？回家晚了当心罚你跪搓衣板。”樱子咯咯地笑着，迅速地替我化解了囧境。
我接过鱼，连声寒暄都没说，低着头匆匆逃走！
时光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流过，转眼又到了春天。频繁更换工作的我，又找了一个小区保安的新工作，工资待遇还说得过去。我五大三粗体格健壮，能吵会打，记得去应聘的时候，那物业公司老板一眼就相中了我。这一天，我和我的同事又和小区业主干了一架——这是我的重要工作内容之一，这一次又是我们完胜。保安，保安，保谁的平安?我们拿着开发商的薪水，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维护老板的利益，充当他们的打手。老板和业主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们当然要勇猛无畏冲锋在前保护他们的平安——虽然我心里无比憎恶他们。
虽说这一仗我们又赢了业主，但是眼看着业主合理的诉求得不到解决，看着那些哭诉无门的业主，我还是感觉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哎，为了生活，我活生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良心。刚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向城西飞奔而去。
我到了湖滨鱼市，车子还没扎稳。一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一辆渣土车呼啸着向鱼市冲来。那车辆到了鱼市口，不但没有减速，且速度不断加快——我显然意识到这车子出了问题，应该是失控了。眨眼间，那渣土车摇摇晃晃就向樱子的鱼摊冲去，而樱子正背对着那车子打着电话，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就在向她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扔下车子，一个箭步飞奔上前，大喊一声危险危险快躲开，一把抱住樱子，瞬间跃下了堰坡。那车子碾过樱子的鱼摊，斜着就向堰下冲去，先是齐刷刷斩断了三颗大树，然后又翻了个滚，四轮朝天斜躺在堰坡上。要不是下面的那几棵百年大树挡住了车辆，估计这车子早已摔成一堆废铁。
樱子显然也被吓傻了，死死地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手，她显然还没有明白我们刚刚躲过了一场生死劫。我扶起樱子，一看还好，由于湖堰上土质松软，再加上刚刚下过一场雨，她几乎毫发无损，只是小脸吓得煞白，坐在地上不停地打着哆嗦。
我的手上脸上被树枝刮出几道粗大的血痕，血水从伤口渗出，衣服也被撕扯成了两半，不过还好，一点小伤没有大碍。樱子按压着我的伤口，眼泪像一粒粒珍珠落到我的手上。真奇怪，这时候的我，除了感觉到温暖，除了感觉到樱子的美，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好半天，惊魂未定的渣土车司机才从车里爬出来，满脸是血，一瘸一拐走到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嚎啕大哭，不停地向老天和我磕头作揖。捡了一条性命，也没有撞到行人，那司机自是庆幸不已！
这一次劫难，这个叫做樱子的渔家女走进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3.
古老的情人湖，是一个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型湖泊，湖水清澈盛产鱼虾，也是很多渔民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家园。情人湖毫不吝啬地滋养着这座小城，所以小城的人们都亲切地称之为“母亲湖”。
湖面烟波浩渺，鹭鸟与晚霞齐飞，碧水共湖天一色，苇荡里偶有几声蛙鸣，竟然让我忘记了身处人间。初夏的风轻柔温暖，我站在船头，无比惬意和陶醉。一艘大船轰隆隆开过，在平静的水面上劈出两波巨浪，那两波巨浪顺着船尾，慢慢向远处扩散开去。浪头穿过渔船，那小船便被托举着不停地在浪尖跳舞，不时有冰凉的浪花飞溅到我的脸上。
“哥，害怕吗？”正在船头收网的樱子转过身问我。
“不怕，不怕，有你在，怕什么？”我两手抓着船沿，尴尬地笑着，依然难掩心里的紧张。我是一个旱鸭子，虽然喜欢水，但是在这摇摇晃晃的小渔船上，既兴奋又有点紧张。
夕阳偷渡了西山，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岸边的树木和湖西的爱山也只剩下巨大的轮廓。天上星光闪闪，湖面渔光点点，皓月当空，把一望无垠的湖面，打磨成一面巨大的银镜。荷塘中、苇荡里的蛙儿开始躁动，争先恐后地唱着歌谣，演奏着一波胜过一波的交响乐。偶有一只受惊的鸟儿从苇荡里飞出，那歌谣便戛然而止，瞬间静谧无声，不过须臾，那劲歌又起，甚至比之前更为热烈。
船头上，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两只白蝶。那蝶儿翕动着洁白的翅膀，在渔灯的映照下，就像两只闪耀的小精灵，围着樱子追逐嬉戏。樱子站在船头，长发披肩，芊芊细腰，身姿愈加妖娆妩媚。她擦了一把汗水，冲我回眸一笑，那万般温柔，便立刻夺去了我的魂魄。
“哥，哥，你救了樱子一命。以后，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樱子就是你的人了......”樱子突然抱住了我，那香唇吻着我的脸。这爱情来的太突然，犹如梦幻一般，毫无准备的我，感到一阵眩晕和战栗，幸福瞬间燃遍了我的全身。
“哥，我愿意陪你一生一世，无论海枯石烂，也不会和你离分。”樱子指着天上的明月，“明月就是我们的红娘，它可以为我的誓言作证。”
“樱子，我--我--我也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唯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樱子，你知道吗？自从你救我那一刻起，我就梦想着能陪你到老，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生命。”我泪流满面，紧紧抱着这个救过我命的女子，我们就是这样紧紧地抱着。月儿害羞地躲进了云层，苇荡里、荷塘中的蛙儿也停止了歌唱，只有那两只蝴蝶还在欢快地围着我们翩翩起舞......
樱子今年三十岁，但是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樱桃成熟时节，所以母亲为她取名樱桃，只是后来大家都习惯叫她樱子，我也感觉樱子比樱桃要雅致的多。樱子早前家境殷实，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她父亲去世之后，便家道中落。再后来，她撕掉了高中录取通知书辍学回家，扛起了照顾母亲和弟弟的重担。樱子聪明伶俐勤劳能干，摆过地摊，下过砖窑，进过工地，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撑起了这个家，给弟弟盖上楼房娶上媳妇。村里人提起她，无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两个几乎有着相同遭遇的人走在了一起。我开始给樱子讲着我的故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怎能各自飞呢？你前妻心好狠！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爱，不要也罢！”樱子一边为我愤愤不平，一边娓娓给我讲述着她的故事。
“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弟弟一天不成家，我一天也不敢考虑结婚。直到二十四岁那年，我在工地上遇到了他。”提到前夫，樱子异常平静，她幽幽地说。“他拼了命的追我，对我关心倍至，长得高大帅气又能吃苦，感觉值得依靠，最后我接受了他。他的家境更为困顿，为了照顾母亲和我弟弟，我们结婚后就一直住在娘家。”
樱子手里甩着柳枝，飞快地跑上石阶，双臂张开，在我面前轻盈地转了两圈，裙裾飘飘宛若仙子。她模仿着时装模特走着猫步，在草坪上走了几个来回，突然趁我不备偷袭了我一口。樱子的奔放热烈让我愈加着迷，我一把抱住她，草地很松软，她闭上了眼睛，伏在我的身上，不停地用指尖刮着我的鼻子，那种痒痒的感觉真是享受！过了好一会，继续和风细雨地讲述她的故事。
“他家里穷，结婚时，我没要他花一分钱。结婚后，我们跑起了运输，先是小三轮，后来换上小四轮，再后来买了小货车。我一年到头和他在外跑车，虽然辛苦，但是两个人朝夕在一起，我还是感到很满足。”
她轻柔地讲着她的苦难，看不出一丝的仇恨，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樱子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摆弄起秀发，嘴角翘了翘，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倍加可爱！
“我们的婚姻在三年前遭遇了变故。那年我们赚了不少钱，卖了之前的车子，买了地皮盖了新房。总不能老和弟弟挤在一起吧！我们准备盖好房子就换一辆更大的货车。”她的脸上总算流出一丝忧郁。“那段时间，他没事的时候就和他的几个朋友出去打牌，经常夜不归宿。开始我没有在意，感觉男人好玩也正常，后来我才发觉不对劲，他见到我躲躲闪闪，对我也没有以前关心。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和一个开服装店的女人好上了。我这人就是这样，性格要强，我可以接受他贫穷，可以和他一起吃苦拼命，但是绝对接受不了他背叛我。开始就是吵架，然后是拼命地阻止，但是这些无济于事，看来他对那个妖精是极为着迷。在一个早上，我和弟弟把他和那个女人堵在了店里......”
“这个人真不是东西，你这么好，他竟然这么对你。那然后呢？”我忍不住飙起了脏话，为樱子捋了捋秀发，她的发间散发出让人迷醉的幽香。樱子站起身来，牵着我的手，把我按坐在湖边的青石上。然后顺势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像猫咪一样蜷缩在我的臂窝里，我顿时心生怜爱！
“那一次我彻底爆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带着那个女人跑了，那时候，我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再后来，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我就和弟弟捕鱼维持生计。”
“好狠心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抛妻舍子！”我又飙了一句脏话，“不过以后，我绝不会离开你了，我要与你一起终老！”
“哥，有你，真好！这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吧？”樱子眼眶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小巧的鼻翼翕动着，楚楚可怜！
湖滨公园里，杨柳依依波光粼粼。远处的樱花岛上，龙飞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草坪上，孩子们在快乐地打闹嬉戏；湖水里，两只形影不离的天鹅在亲昵地为对方梳理着羽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感谢老天对我的恩赐，今日得遇樱子，今世再无他求！人生啊人生，竟然如此的美好！
4.
人生重新开启，我和樱子开始了出租屋里的快乐生活。没举行婚礼，也没拿结婚证，甚至连婚纱照也没拍——这成为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樱子几次催促我去办结婚证，我说真没那必要，不就一张纸吗？有感情，就算没有那张纸也能白头偕老，我不信没了感情，它能把两个人给拴住？
“只要我对你一心一意就行，将来有钱买房了，就只落你一个人的名字行了吧？挣的钱都归你保管，我花一分问你要一分，你还有啥顾虑的？再说了，万一哪天你要厌倦了想离开我，打声招呼就可以走人，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去办理离婚。”我和樱子开着玩笑，樱子的小拳头雨点般落在了我的肩头。她娇嗔地说：
“臭乌鸦嘴，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想得美，和你拿证就是想一辈子拴住你，你休想离开我。”
我把樱子视为生命，有了樱子我才有生命的动力，我要让樱子过上好日子，决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累。我继续频繁更换着工作，樱子继续卖她的鱼。有樱子陪伴，我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穷日子就这样开心地过着。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和樱子已经在一起八年了。两个人共同打拼这么多年，可是我们仍然没有自己的房子，还在过着四处迁徙的生活。中间我们总算有了点积蓄，正准备交首付买房，可是我的一场大病又让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化为乌有。我的羞愧感越来越重，樱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享受到大富大贵，反而跟我吃了不少苦，可是樱子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对我依然疼爱有加。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家人挤在几十平方的出租屋里，我的心里也开始着急。可是钱越来越难挣，生活的艰辛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最近樱子爱上了美容，经常和一帮姐妹在一起聚会。我对交朋友是持开放包容态度的，从来都是支持樱子和她一帮姐妹们在一起相处。我没有给樱子好的生活，就要创造条件让她快乐。
“二姐又换了一台新车，三妹家里又买了一套洋房，大姐的一套化妆品就大几千元。唉，跟她们聊起这些，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樱子叹了一口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子啊？起码，起码先得买辆车吧？你看我的那帮姐妹，出门都是车来车往。而我呢，还是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
我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升起了浓浓的负罪感。作为一个大男人，我好没用好失败，让老婆孩子活的没有一点面子。对不起樱子！心里有一万句对不起，你能理解吗？
我和樱子在一起的第十个年头，那个清明节前一天的晚上，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樱子回家很晚，我也就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等着她回来。樱子看来喝了不少酒，踉踉跄跄走进屋子，我赶紧给她递上毛巾，却被她一把扔在了地上。
过了好久，樱子还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不肯睡觉，我感觉她有点怪怪的，又好像心事重重，总感觉她心里藏着事情。
“......哥，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你，你要有思想准备。”樱子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了口，在一起多年，她还是一直叫我哥。
“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樱子？赶紧说，都急死人了。”我给樱子递过一杯茶，又轻轻地为她按着肩膀。
“哥，我们，我们分手吧!”
“你胡说啥啊樱子？这大半夜的不许乱开玩笑，抓紧睡觉，明天我还得上早班呢！”
“我，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认识了一个人，他要娶我，要给我车子房子票子，要给我好的生活，我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
“怎么可以这样呢樱子？”我摇着樱子的肩膀，对于她的话，我依然难以置信。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思考好长时间了，明天就走，和他去一个大城市生活。哥，对不起，以后樱子不能陪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们认识多久了？”樱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一个趔趄瘫坐在了地上，手里的杯子瞬间落地，摔的粉碎。拍了拍脑袋，愣了半天，终于醒悟樱子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有一个月了吧！哥，对不起！”
“樱子啊樱子，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知道吗？虽然我们穷，但是我爱你爱到骨子里，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你救过我一命，就算是还债，我也该还清了，何况我也救过你一命，我们两清了。哥，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孩子们一天天大了，我们还是一无所有。我累了，太累了，再不想过这样永无天日的生活，我要赌一把，过一回我想要的生活。我给你跪下了，你就放了樱子吧？”樱子流出了眼泪，我不知道是可怜我还是出于愧疚。
十年前，我没有和樱子领结婚证，还和她开了一句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十年后，她真的要离开我，我的世界立马陷入了至暗。樱子一直跪在那边嘤嘤地哭，我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自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在屋里不停地游走，走了整整一夜。
“......起来吧樱子，你有选择生活的权利，这么多年了，哥让你受苦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拿结婚证吗？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一只倔强的小鸟，就是困住了你的人，也是困不着你的心的。把你关在笼子里，你不会快乐的，爱你，就要给你自由。”我扶起樱子，“你走吧！只是以后没有我的日子，不要太率性，凡事都要多多思考再做决定。你知道吗？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我这样包容你的。感谢你十年的陪伴，这十年虽然很穷，但是我很幸福很快乐！既然留不住你，哥就成全你！记住哥的一句话，过不好了？或者遇到过不去的坎了？记得回来找哥。我们虽然不再是夫妻，但是哥永远——永远——永远都是你的亲人。走吧，走吧！”
“哥，这是我们这几年存下的钱，都在这张卡里，给你留着，我那边估摸着用不着了，你可要省着点花。”
没有仇恨，只有伤痛。我默默地为樱子收拾好行李，又把那张卡装进她的包里。
“我不要，你带着吧？留着收好，说不定哪天用的着，就当哥送给你的嫁妆了。”
那个清明节的早上，天上淫雨霏霏，我心里流出的血和泪，把整个世界染的通红……
5.
樱子结婚了，那个男人是个包工头，离过两次婚，听说婚礼办的很隆重。那一天我喝的酩酊大醉，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
樱子走了以后，我又变成了一个疯子，整天以酒浇愁，才不过半月，便消瘦了几十斤。媳妇走了，我羞于见人，不敢到处乱转，只有每天去湖滨鱼市闲逛，或者去情人湖钓鱼消磨时间打发愁闷。
湖滨鱼市依然热闹，人流涌动，只是鱼摊上少了一个卖鱼的俊俏女子。
一天晚上，我在小船上守了好几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正准备收杆回去，突然鱼线绷紧杆头猛地下坠。我知道有大货上钩了，心里很是兴奋。但是我清楚和这种大鱼打交道，需要斗智斗勇才能把它拿下，一定不能着急。
我高高抬起鱼竿，把线绷紧开始遛那条大鱼。那鱼劲头很大，一会跃起一会沉下，扑腾起阵阵浪花。真是奇怪，看着怎么不像是一条鱼呢？难道我一钩钓上了两条鱼？怎么可能呢？我心里说一定是看花开了眼。就这样和那鱼战斗了半个小时，那鱼累得精疲力尽，肚皮朝上一动不动飘在水面上。
我用抄网把那鱼抓住，这是一只大鲤鱼，目测足有十多斤重。我提起抄网，鱼网尚未离水，便见又一条大鱼在网边扑腾，似乎要主动钻进渔网。
天下居然有这等奇事，竟然有鱼儿自投罗网。我把那鱼从网上取下，拎在手里，那鱼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里有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我吃了一惊，仔细观察，这分明是鱼儿流出的眼泪，但是流出血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接着更为离奇的事情发生，另一条鲤鱼不但没有远走，还在小船四周游弋，且不停地用头撞击着船帮。不一会儿，那鱼头便撞出了血，一条红色的水晕便在船边扩散开来。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两条鱼应该是伴侣，一条受难，另一条过来解救的。眼看着自己的伴侣就要永远离开自己，明知赴死却无所畏惧，那鱼拼了性命也要一起殉情。这让我惊愕不已，怜悯心顿生，我双手托着那鱼，慢慢地把它放入水中。二鱼遇难重逢，相依相偎在水中围着小船转了三圈，这应该是向我道谢，然后欢快地游走。
我长舒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根烟，庆幸自己今天放生了那鱼。不由得心生感慨，问天下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鱼儿尚能宁死护爱，而人间多少夫妻，牵手时山盟海誓，没遇到大难就各自单飞。想想我多年来钓鱼吃鱼，扼杀了多少生命。从那之后，我就戒掉了钓鱼吃鱼的嗜好，也切断了去情人湖鱼市买鱼看鱼的生活轨迹。
樱子的离开，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今社会，再高尚的爱情也抵不过庸俗的物质。你可以鄙夷物质和金钱，但是一旦离开了它，你就会寸步难行。金钱能给一个人带来尊严和快乐，有钱人不一定幸福，但是贫苦的人们一定不会幸福。没有物质基础的爱犹如没有牢固地基的大厦，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生活总得继续，靠当保安打短工得穷一辈子，我开始不断寻找挣钱的门路。在一个全民玩直播的时代，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加入了直播大军。我能歌善舞能言善辩，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只短短几个月便炒红了自己。接着便是推广商品直播带货，不到一年，就取得了成功。我买了房子，买了车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终于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十几年来四处流浪的苦逼生活终于和我彻底拜拜。
虽然生活有了富足，可是我的心还是被樱子占领，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她去了哪里，我的心就会跟到哪里。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药，可是为什么治愈不了我的伤痛呢？我常常想，当初要是能给樱子富足的生活，她或许不会离开我吧？分开三年了，樱子啊樱子，你去了哪里？你在他乡还好吗？
后来听说，樱子嫁给那个包工头之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那包工头由于工程款被一个烂尾工程套住破了产，自那以后迷上了酗酒赌博，每次赌输了回来就问樱子伸手要钱，稍有不从便拳脚相加。樱子不但啥都没有得到，还为那个家伙借了不少钱，都被那畜生挥霍一空。前不久，那家伙又骗了一个女人，带着那个小女人扔下樱子跑了。樱子赌输了，她结束了这三年梦魇般的地狱生活，又重新回到了小城，又开始了打鱼卖鱼生活。唯一改变的，是她苍老的容颜和额头上新增的伤疤。
樱子就是一株野草，无论丢到哪里，都会长的旺盛。她既然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我就不应该去打扰她。我也知道她极为要强，不管过得如何？就算再苦，她也不会回来找我。
人世间，每天都在发生着山盟海誓和分手反目；情人湖湖中的共渡桥上，又有一对情人投河殉情。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手，牵着牵着就松开了，有些誓言，一经风雨就飘走了。有的人，因为自己的任性和轻率，就和爱己入骨的人提出分手，只是后来才会知道，这一别，便是一生。
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你；我的心很大，大到能装下你给我的所有委屈。这个城市很小，我知道你就在这里，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我们挥手后永不相遇。
城市扩大了很多，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却让我倍感陌生。我还是住在城东，樱子依然住在城西，我们都在为自己的余生奔波着。
最近有一首叫做哥在城东妹在西的歌曲火了，大街小巷都能听到，爱唱歌的樱子，我想她一定也很喜欢听。
这个城市很小，这个城市很大，哥在城东妹在西......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