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嗜好(2)听说马老板有一个好大的养猪场,养着百十来头猪我要去吃用猪肉炕的腊肉,想着红彤彤的瘦肉,想着肥肉上的油,我清口水立马都流出来了我眼睛红肿着说自己是个孤儿,父母亲也都早死了;父亲是挑水淹死的(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死法),母亲是让狗咬死的瘦高个儿的马老板满眼疑惑,怎么你父亲也是挑水淹死的,你们那是一个什么井啊?是水塘,是个又深又大的水塘,坡陡路滑,那个名叫曹林的邻家哥哥帮我作了伪证,他对马老板叙述的实际上是他自己父亲淹死的场面,那个塘有些爱作妖这故事他其实已经对人说过无数次,驾轻就熟,前边添一点,结尾减一些,中间加油添醋,就变成了我父亲在水塘里淹死的细节有一阵,甚至连我本人都真的相信父亲是失足掉在克蚂塘的那个沙坑里淹死了只不过马老板好像对我母亲的死更加感兴趣一些,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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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嗜好(2)

听说马老板有一个好大的养猪场,养着百十来头猪。我要去吃用猪肉炕的腊肉,想着红彤彤的瘦肉,想着肥肉上的油,我清口水立马都流出来了。我眼睛红肿着说自己是个孤儿,父母亲也都早死了;父亲是挑水淹死的(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死法),母亲是让狗咬死的。瘦高个儿的马老板满眼疑惑,怎么你父亲也是挑水淹死的,你们那是一个什么井啊?是水塘,是个又深又大的水塘,坡陡路滑,那个名叫曹林的邻家哥哥帮我作了伪证,他对马老板叙述的实际上是他自己父亲淹死的场面,那个塘有些爱作妖。这故事他其实已经对人说过无数次,驾轻就熟,前边添一点,结尾减一些,中间加油添醋,就变成了我父亲在水塘里淹死的细节。有一阵,甚至连我本人都真的相信父亲是失足掉在克蚂塘的那个沙坑里淹死了。只不过马老板好像对我母亲的死更加感兴趣一些。

“怎么会狗咬死呢?”他问。

“是条疯狗。”我回答,“一下子从油菜花地里扑出来把我妈咬了一口。狗在油菜花地里大概让蜂子蛰了,所以狗疯了。”

我讲的并不完全是瞎话。从我懂事以后,我经常听寨里人讲,我母亲是赶场回来的路上,有个卖油郎一路跟着她。走到一片金灿灿的菜花地,卖油郎撂下装油的挑子,把一块电子手表戴到我母亲手腕上,又把一个发卡插在她的头发里,然后顺势把她拖进了油菜花地。后来听人说在上海的一个建筑工地上看见过他俩,还兴奋地说我母亲挺着大肚子呢,又要给我添小弟弟了,那人还不怀好意地问我高不高兴。

马老板对那种乌七八糟事情兴趣不大。

“没去打狂犬病疫苗吗?”马老板又问。

“乡下都不兴花钱打那种针。”我说。

于是,我被老板留了下来。

开始马老板想送我去读书。天啦,那还不如让我去挖煤,让我在黑漆漆煤洞里给煤块打死,让煤气炸死,把我活埋了来得更干脆!马老板只好叫我去办公楼值班室守着一部电话,用旧毛巾擦擦桌椅板凳和过道护栏的灰尘。煮狗食,天干时给盆景浇水,还兼带喂十几只土鸡,放养五只鹅。

我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一个坏毛病,说大不大,说小呢又不算小。我只要看到自己多少有点感兴趣的东西,不管是谁的,明知道自己拿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都会顺手揣在裤包里,带回家找个地方收藏起来,会有空拿出来看看,更多时候就把那个东西彻底忘了。我知道这种行为叫偷。

糟糕的是我还成瘾了,变成了狗改不掉吃屎的一种嗜好。尽管我清楚害处,也并不想,每次都在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回,可当我下一次再看到有兴趣的东西,又会攥在手心里不舍得松开。听老人说,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就会偷金,我坚信自己不会。我没有偷过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是些不起眼的,叮叮当当的小物件。在老家那几年,我偷过邻居家马脖子上的黄铜铃铛,偷过五公的石头烟嘴,还偷过我叔伯大哥晚上使用的套子,可以拿来吹气球的那种。结果害得他两口子被计生办的人像疯狗一样追。但是我这一次都不敢拿出来玩,怕挨堂哥打,更怕别人骂我流氓。

被人发现了他们肯定会去告诉我公。那时公还没死,公跟我爸不同,父亲哪怕举起一根稻草都不肯抽在我身上,假如我做了错事,公会找一根篾条,叫我摊开手掌,用篾条狠狠打我的手掌心。为此我爸可没少跟他怄气,甚至赌气不吃饭差点昏厥的事情都发生过。后来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敢对我动手动脚了,当然得把外人除开。

我父亲他对外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敢挡在我的面前仿佛喃喃自语,“你打我吧!假如我家旺儿真的惹你生气了,你就揍我几下,只要能让你出气就成。别动手打我家旺儿,不然我肯定拼命!”我的学名叫李旺,父亲一直到死都只叫我旺儿。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家里谁给取的。在学校,同学们叫我“旺旺旺”,有的人直接叫我丑狗。大家活像一群狗撕咬时发出的叫喊声音差不多。

在我所有偷到的小东西里面,我最喜欢的是伯娘的顶针和叔妈的发卡,最让我小心脏咚咚直跳,脸仿佛也会发烫的是堂哥的套套。那些东西我全部都藏在灶房一孔煮猪潲大锅的灶堂里,用几块旧砖把灶门口堵上。我家已经不喂猪了,我猜永远都不会再养猪了,因为父亲对养猪不感兴趣,他嫌臭。我猜父亲是知道我的秘密的,他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我走得匆忙,再说也没有一个结实点的包,所以我就把我多年来的战利品留在了灶堂里。我思忖,因为我的无情无义,现在我父亲在疯狂而归于平静之后也就只好跟我留给他的那些小东西为伴了。那是我留给他的念想,他会替我保存好全部家当,等待着我在某个黄昏有可能会从晚霞中突然走出来。

不料我把这个古怪的毛病又带到马老板的农场里来了。照理说我没有必要非去上面猪场不可,更不该去那排工人宿舍。我清楚这个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煮饭的解姐肯定也到地里摘菜去了,农场人多,年轻小伙胃口又好得惊人,每一顿都要扯尖尖的一背篼菜,一头猪也吃不完那么多。即便那些菜从来都洗不干净,上头甚至还有鼻涕虫,管事的李兵在吃饭的时候会突然说上一句:“哈哈,大虫吃小虫,这么肥的一块油渣。我今天占到大便宜了。”

他塞菜进嘴里还能嚼出脆嘣嘣真的像是满嘴流油的声音来。如果换成老刘叔,他就会真以为是块油渣,因为他老人家的眼睛不好使嘛。有一次,老刘叔咽下一段洗锅的钢丝,我们费老半天功夫才帮他扯出来,还幸亏李兵急中生智,跑猪圈药房拿来帮猪打针擦碘酒的长钳子,两个人帮刘叔掰住上下牙巴骨。当然刘叔吐几口血水是避免不了的啦。还有另外一次,老刘叔的两瓣座牙都是因为饭里的石头蹦掉的。

我说这事当然不是指责解姐有多么不负责任,我其实不配。何况她已经尽忠职守,她只有一双手,的确忙不过来。她已经称得上是手脚麻利,非常能干的那种婆娘。你说会有多忙?有一阵,解姐辞了工,马老板从铜鼓寨请来了一个姓施的女人,粗手大脚,看起来也还蛮不错。那会儿我们农场正好有四十六个工人吃饭,中午,当她把第一盆菜端上桌,回厨房端第二盆菜上桌,先前的那一盆已经抢光,连汤都不剩下一滴,又跑步回去端第三盆,回来时第二盆又没了,来回跑了五趟,黄豆大的汗珠直掉,没了,而我们还在用筷子敲着空菜盆。她忙了一个上午脚不沾地,还被埋怨,别说吃饭,连汤都没有捞到一口。她决定不干了,当场就卷被盖辞职。解姐不知道采用什么魔法。她弄的甚至还不是一个独脚菜,一般都有一菜一汤,有时候还有三个,包括一盆凉拌菜。

喂猪的花狗和吴老二又在忙着除粪,拱在猪圈里忙得眼睛鼻子都分不清。我在宿舍兜了一圈,只要我乐意,每次都总能有一点收获。我拿到过一个打火机,防风的那种。我还拿到过一个带塑料金鱼的钥匙扣和一个掌上游戏机。有一次是一个漂亮的小瓶子,我误以为是什么宝贝,其实只不过是药房装药丸来的小瓷瓶,在上头画了几笔彩图而已。

连老板的东西我也敢拿。我拿的有一个小铁盒子据说是他母亲的;有一支钢笔和有一本地图手册。我甚至还偷了解姐晾晒的绿色乳罩,而她以为是让大风吹跑了。她故意把那种东西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分明就是想勾引谁。到马老板的农场已经五年,我也不经意就长到十七岁了,对那些男女之间的勾当我已经完全听懂了。而偷堂哥套套那时还比较懵懂,以为是气球。

这么多东西我睡觉的值班室实在不便于收藏,那是一栋砖混结构的两层小楼,水泥地,所以即不能在墙上打洞又不可以在地下挖个坑。我弄到的东西一般在我小铁床棕垫下存放两到三天,只要逮着机会,我就会穿过旁边的小马路,钻过松树、灌木丛和蕨类植物混杂的小山坡,来到一小堵褐色岩壁的一棵七弯八扭的松树脚。我在那里找到一个天然仓库,一个洞穴,其实只不过是个孔,人肯定是钻不进去的。

洞穴也只有我老家的灶堂那么大,内部干燥,假如不把松树砍掉,这个孔除了野兔和蛇,谁都发现不了它。现在即便砍掉了树,洞口一下子还是发现不了。因为等我每次藏了东西以后,都会抱几块石头来把小孔堵死,还扯一些草当成伪装。每次黑狗都跟着我,我也乐意让它随行,草深林密,我担心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找不准目标。聪明的狗知道我干啥,总冲在前面。

大黑可以作为我的向导。早年我喊它的母亲,也就是那条在高速公路上不小心让汽车撞死了的老母狗叫大黑,现在我又开始叫它大黑了。每当我喊它大黑时它都会对我摇头摆尾的,而大黑,这世上我唯一真正的朋友,我相信它是绝不会出卖我的。

我搞到个摩托罗拉手机。打这个手机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为此我去猪圈闲逛,跟花狗、吴老二有一搭没一搭扯白,眼角瞅着工人宿舍那边。手机是彭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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