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的势力迅速膨胀,左翼文化团体和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由于反对战争,而遭受到了残酷的镇压。

在日本无产阶级运动领导人小林多喜二惨死狱中后,日本共产党员鹿地亘(速见达夫)继任了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书记长。他愤而提笔,相继发表了大量的反战文章,但也因此身陷囹圄。

1935年底,32岁的鹿地亘出狱后,仍然遭到日本特工的严密监控,他在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境遇时说道:“没有看到认真谈真理的书和文章,整个社会被涂成了一种单调的颜色。”

深知自己在日本已经无法立足,鹿地亘只好铤而走险,去找当时的“远山满一座”剧团的老板帮忙。

村山谈话承认日本二战加害者(作为一个日本人)(1)

九·一八事变

老板说:“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个事,你帮我打一次架。”

鹿地亘居然答应了老板,随后就参加“远山满一座”剧团,跟随剧团从日本逃到了中国青岛。

1936年1月23日,鹿地亘抵达上海,由于人生地不熟,同时又没有合法的居留权,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在上海站住脚。

当时,中日两国的左翼文化界有一个交流通道,那就是上海的内山书店。书店的老板是一个日本人,名叫内山完造,他与中国左翼文化的代表人物鲁迅是最要好的挚友。

得知这个消息后,鹿地亘立即把行李扔到了一家戏院里,急忙前去拜访素未谋面的内山完造,希望通过这个途径寻求到鲁迅的帮助。

恰好,鲁迅也听说过鹿地亘,内山完造安排他们在内山书店见了面。在两人的交谈中,鹿地亘对左翼文化的执着深深打动了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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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地亘塑像

于是,鲁迅首先安排鹿地亘住在了燕山别墅,并帮助他取得了合法居留权和工作的机会。鹿地亘满怀感激,亲切地称呼鲁迅为“魂的导师”和“第二父亲”。

在上海居住的期间,鹿地亘还和一位日本姑娘池田幸子结了婚。

但是好景不长,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这是中国抗战中首次最惨烈的一次大战役。而就在这一天,鹿地亘夫妇正在作家萧红的家里吃晚饭,当得知日军已经打到了上海,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

淞沪会战中,中国军队和侵华日军的枪炮似乎都在有意避开租界区,鹿地亘却愤然搬出了安全的日租界,以表示和日本社会彻底决裂,并撰写反战文章寄往国外的报刊上发表。

9月24日,鹿地亘和池田幸子夫妇在一位朋友家暂时居住,当他看到平型关战役中抓获日军俘虏的报道时,深受触动,开始尝试写关于战俘题材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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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但在11月中旬,日军攻了上海,并下令对鹿地亘实施抓捕,他们夫妇二人被迫乘船逃往香港。

然而,此时的香港依然是危险重重,一旦日军继续南进,鹿地亘将彻底无路可逃。他给同在香港的郭沫若发了求助信,希望前往大陆参加抗战。但他身为一个日本人,入境大陆的希望非常渺茫。

这个时候的国内战场,共产党和国民党已经达成了共识,一致对外,联合抗日。

1938年2月,国民政府在武汉对军事委员会进行全面改组,设置了一个分管对敌宣传和情报研究的特殊单位:第三厅,厅长由郭沬若担任。第三厅在当时有“名流内阁”的说法,其成员包括田汉、洪深、冯乃超、范寿康等社会名流。

郭沫若则利用他的第三厅厅长的身份,找到了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主任陈诚,他对陈诚说:“要做好对敌宣传,光靠我们这些从日本回来的中国留学生还不够,要真正起到瓦解军心、对敌广播,以及对敌情的研究,这些都需要日本问题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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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地亘

于是,郭沫若提议,应该邀请反对抗战的日本人士前来一起工作,他首先推荐的人就是鹿地亘。

不止是郭沫若,几乎整个中国左翼文化圈都行动了起来。

1938年1月31日,文化界救亡协会机关报《救亡日报》刊登出一篇文章《现实的正义》。随后,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新华日报》也进行了转载。

在接下来短短的8天时间里,一批作家在媒体上相继了发表关于邀请鹿地亘前来的文章,其中有楼适宜发表的《欢迎我们的日本友人》、黄源发表的《欢迎中国的友人——鹿地亘》、胡风发表的《关于鹿地亘》。

一时间,鹿地亘迅速被推到了舆论的焦点,在外界巨大的呼声下,陈诚终于向广州方面下达了命令。

陈诚命令,由《救亡日报》社的编辑林林和广州军方的人员一起,前往香港接鹿地亘夫妇,而此时鹿地亘夫妇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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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厅成员合影,有周恩来,郭沫若等

当时,香港有很多日本的特工人员监视着鹿地亘和池田幸子,林林跟他们商量,佯装到街上逛街买东西的模样,不携带行李,趁机逃出香港。

3月18日下午18时,他们一行人登上了火车,当在九龙车站遇到日本东京警视厅特高课的特务盘查的时候,鹿地亘夫妇只得竭力掩饰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经过一路上的提心吊胆,鹿地亘夫妇终于安全到达了广州境内,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时任《救亡日报》总编辑的夏衍,他兴奋地说道:“好,己经没问题了,现在可以大声地说日语了。”

这一天,武汉各界也举行了迎接鹿地亘夫妇的盛大茶话会。日本当局得知后非常震怒,不仅在报刊上辱骂鹿地亘,甚至还悬赏十万日元要通缉他。

到达武汉后,鹿地亘被受聘为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设计委员,就职政治部第三厅,享受少将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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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地亘、池田幸子夫妇(1939年摄于重庆)

1938年11月,在第一次南岳会议上,蒋介石提出:“明了敌情的最良要诀,就是奖励生擒俘虏,优待俘虏。这是收集敌情,判断敌情最主要的一种方法。”

至此,战俘问题正式被国民政府重视了起来,

早在1937年,国民政府就依据日内瓦《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制定了相应的规则,其中就包括:“禁止强迫战俘提供军事情报。”

而长期受到武士道精神洗脑的日本战俘,当然也不会主动配合。如何说服他们是一个难题,由鹿地亘出面和日本俘虏进行沟通交流,显然就会容易得多。

从淞沪会战打响的时候,鹿地亘就意识到,战俘工作是他在中国最容易立足的领域,然而这个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

当鹿地亘前往湖南常德的战俘收容所参观时,所看到的情况却让他非常忧虑。当时国民政府的战俘教育情况是,每天讲三民主义和精神训话,早会唱国民党党歌,接着朗诵孙中山总理的遗嘱,晚会唱领袖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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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

类似的强迫教育,对俘虏并没有多少心理效果,反而增加了抵触情绪,这也促使鹿地亘有了更具体的思路。

在第三厅的支持下,鹿地亘着手筹划在日本战俘中成立反战同盟,这时的国民政府已经迁往了战时陪都重庆,他准备在重庆建立反战同盟总部。

由于国民政府的战俘管理体制存在多部门职权交叉,各方面都很难协调,再加上军政部长何应钦等势力本身就对鹿地亘非常不信任,建立反战同盟总部的计划陷入了困境。

1939年春,桂林行营组织日语干部训练班,鹿地亘和第三厅七处科长冯乃超前往协助。

桂林行营由白崇禧主政,这里收容有48名日军战俘,鹿地亘得到郭沫若的建议,尝试在桂林先建立反战同盟西南支部,以此作为突破口。

在冯乃超等人的协助下,鹿地亘紧急起草了《关于俘虏工作的建议》,光手稿就写了11页,由桂林行营主任白崇禧呈报给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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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会战

在手稿中,鹿地亘提出一个新思略:“在桂林成立小规模的日俘反战组织”,并得到了蒋介石的批准。

有了蒋介石的批准,鹿地亘得以前往桂林战俘收容所“苏生学园”开展工作,但这里的战俘却拒绝交流,他的计划又陷入了僵局。

鹿地亘通过观察发现,几名顽固的日军俘虏在控制其他日本人的言行。更为蹊跷的是,日军俘虏普遍对所长麻生哲很是厌恶。

有一天,协助鹿地亘工作的桂林行营参谋处科长廖济寰发现了异常情况,他抓住了一名战俘正在用香烟换取炊事兵的盐。

经过进一步了解后,廖济寰得知了战俘的日常生活,特别是饭菜上面,炊事兵故意做饭不放盐,以此勒索战俘。廖济寰一怒之下跑到厨房,将炊事兵痛打了一顿。

此时的日军俘虏们群情激愤,纷纷诉说了这里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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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

从这个炊事兵的身上开始,鹿地亘和廖济寰顺藤摸瓜,查到了所长麻生哲的贪污行为,并逮捕了麻生哲,而桂林行营参谋处借此机会接管了“苏生学园”。

这样一来,鹿地亘取得了战俘们的信任,同时在桂林行营参谋处的帮助下,伊藤幸之助等4名顽固日本俘虏被隔离关押,局面终于打开了。

鹿地亘每天和日军俘虏促膝长谈,他们像朋友一样,在唠家常中灌输反战思想。两个月的时间里,鹿地亘争取到了“苏生学园”四分之一左右的日军俘虏,为反战同盟西南支部的成立打下了基础。

但此时,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了广西的上空。

1939年11月,日本海军第5舰队启动了“N”计划,日本陆军21军同时启动了“和”计划,于15日强行登陆钦州湾,目标是占领南宁到越南谅山的公路,封锁中国南方仅存的国际物资通道,彻底掐断中国的西南大动脉。

针对日军在广西的行动,中国陆续调集了20多万军队,由桂林行营统一指挥,发动反击,甚至动用了当时中国唯一的机械化军第5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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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战俘

与此同时,鹿地亘也从“苏生学园”中挑选了11名日军战俘,在桂林成立了反战同盟西南支部筹备会,带领他们开展登山、急行军等战前训练,等待正式成立和参战的机会。

12月22日,鹿地亘收到桂林行营参谋处长吴石中将从前线发来的急电:

“现在侵入桂南的日军与中国主力军在昆仑关正在对峙中,出现对敌做政治工作的好时机,请率领反战同盟的同志紧急出发到前线。”

收到急电的第二天,在华的日本人民反战同盟西南支部正式宣告成立,并成立了反战同盟西南支部战地工作队,由鹿地亘和队长板本秀夫负责,队员有樱井胜、佐佐木正夫、大山邦男等七人组成。

大会在桂林乐群社礼堂举行,队长板本秀夫朗读了成立宣言,桂林各界代表和在桂林的外国记者都聚集在会场。反战同盟西南支部成立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印度、美国,以及欧洲一些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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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俘虏

这个消息一出来,不光是在桂林,在很多报纸上都引起了连锁反应。

12月24日清晨,在撕心裂肺的空袭警报声中,战地工作队员登上了卡车,带着一部手摇发电的扩音器奔赴昆仑关。

鹿地亘一行到达了前沿,初上战场的鹿地亘,在书中记下了如此的景象:

“散放着闪火的山,地狱般的美丽,山中还有两军的尸体未捡,满面都是血腥气,300米外日军21旅团一个大队仍然在主阵地顽抗。”

12月30日,鹿地亘宣布喊话开始,他大声地朝着对面的日军阵地介绍了反战同盟。刚一开始,有很多子弹朝着喊话的地方打,后来突然间就停下来了,鹿地亘说:“我们的喊话起作用了,我们成功了。”

在日本防卫厅编写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一书中,对昆仑关的战事记载:

“如斯九塘战线, 整夜在不断的枪声和鹿地亘的反战广播声中,我们度过了昭和十四年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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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昆仑关战役取得了阶段性大捷,日军第21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被击毙,班以上军官伤亡85%,俘虏日军102人。

1940年元旦,国民革命军第5军军长杜聿明专门邀请鹿地亘一行,和他们一起出席元旦晚宴,并向他们一一敬酒。

就在这时,其他战区“要求反战同盟前往助战”的电报接连不断,鹿地亘安排队长坂本秀夫带领其他队员留在前线,自己则赶回重庆,继续筹建反战同盟总部。

有了昆仑关的战果,让他的重庆之行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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