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常年在僻静处不问世事的普通人,突然被推到舞台中心面对无数观众的灼灼目光;昨天还自由自在趿拉着拖鞋买豆浆油条的小市民,今天就成了被街头巷尾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的红人,这想必是一件令人费解又不大自在的事情。最近,生僻字“欻”就碰到了这种待遇。

吾云

小学英语和拼音搞混(歘你会读吗没有同音字的它其实天天被挂在嘴边)(1)

歘chuā

在抖音软件上,有许多网友发短视频质疑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中收录的音节chuā找不到对应汉字,直接喊话温儒敏总主编要求讨个说法。温主编也迅速回应说:chua的对应的字词有“欻”,拟声词,形容动作迅捷,如“欻的一下就把那张纸撕了”、“那辆车在他身边欻就过去了”。这一来一往,把默默无闻的“欻”烘托成了家喻户晓的“网红”。某搜索引擎提供的数据显示,自有统计数据以来,“欻”的搜索量常年稳定在0,可就在这几天,每天搜索量飙升到近2万,甚至登上了热搜榜。有人调侃说,“欻”这个字,从模样上看是“欠火”,谁知道却欻的一下火了起来呢。

语言文字的世界里,字、音、义因约定俗成而形成了共同进退的同盟。有些同盟源远流长,有些同盟却根基浅薄,“欻”就属于后者。“欻”字读作chuā,表示“拟声词,形容急促或有节奏的声音”,这三者缔结约定的历史,算起来不超过一个世纪。

历史上,“欻”字一直和另外一组音义结成紧密同盟。《说文解字》就收录了“欻”字,读音是“读若忽,许物切”,解释为“有所吹起”。唐陈劭的《通幽记·皇甫恂》中写道:“其夜忽闻敲门声,时有风欻欻然。”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风呼呼地吹”。初中语文里有一课是选自《聊斋志异》的《狼》(三则之一),其中另一则写道,“有屠人货肉归,日已暮。欻一狼来,瞰担上肉,似甚垂涎;步亦步,尾行数里。”这里的“欻”,则是“忽然、迅速”的意思,读xū。直到今天,字典里还收录着“欻”(xū)这个条目。

生活里,chua这个读音和表示某种声音的含义联系在一起,也有许多例证。比如,日常口语中说“走起路来chua chua的”“chua的一下飞过去了”。冀鲁方言里,“chua-la”用来形容小动物在纸上爬行的声音,“chua-ta”则形容棍子戳地或走路的声音。

那么,“欻”是什么时候读作chuā且表示“有节奏或急促的声音”的呢?至少在《康熙字典》和1921年(民国十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教改国音字典》里,“欻”还只有xu一个读音。而在吕叔湘先生1961年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中,吕先生在举例时提到了“欻”读chuā这件事。可惜手头没有第一版《新华字典》求证,未能找到更早记录“欻”读chuā的材料。但基本可以判断,由于口语中的象声词chua找不到一个对应的本字,所以被安排到“欻”字身上,并通过权威工具书固定下来,从而形成了一个牵强却稳定的同盟。

说起来,“欻”(chuā)有个绝大多数字词都不具备的特殊身份。汉语的一大特点是同音字多,同一个音节可以对应很多字词,比如读作shī的,可能是狮、施、湿、师、失、诗……但读chuā的呢,只有欻一个,仅此一家,别无分店。即使把标准放宽到同声韵不同调,也仍然只有欻这个孤家寡人。好比武林大会上,有些大门派声势浩大,出场自然一呼百应,而有些小门小派人丁凋零就算了,唯一传人在江湖上连个脸熟都没混上,难怪被人质疑门派存在的真实性了。

即使被收入了《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工具书,“欻”的露面机会仍然少得可怜,还入选过网友收集的“那些你天天挂在嘴边但写不出来的汉字”——那是“欻”字上一次在公众面前曝光。通过语料库检索发现,60多年来,“欻”在报刊小说中大概也就出现过不到20次。不过,莫言格外偏爱“欻”字,他小说中提到“欻”的次数,几乎占到其出场数的一半。在他的笔下,骡马吃高粱穗子的声音是“欻啦欻啦”,雪白的刺刀从腮帮子旁擦过的声音是“欻啦”,脚掌踩着地下石片的时候“欻欻地响”,就连《红高粱家族》里,“我奶奶”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红晕褪去的声音也是“欻啦一声”。

在今天,人类一天所产生的数据量总和,是全球最大的美国国会图书馆总藏书量的一万倍。从数量上追平人类文明伊始到2003年这段时间创造的数据量总和,也不过花上两天时间而已。“欻”在过去一个月的曝光量,已远远超过了其在过去几千年历史中的总和。回想一下,“囧”“槑”等死字在互联网时代获得了新生,“甄嬛”“芈”等险些埋在故纸堆里的生僻字,也通过互联网的曝光风光一场。从这个角度看,网络对于保护汉字和汉语文化,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原标题:“歘”的一下就火了)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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