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的小说,有名有姓的反派人物不下上百人,大部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些反派人物多有凄凉悲催的过往,有着由善变恶的苦衷,往往都不是纯粹的恶,而是际遇生活所迫。他们所做的恶,多数都无可恕却有可谅,如果世人站在他们的立场,或许还达不到他们对待生活的境界。

典型的可原谅恶人中,比如“无恶不作”叶二娘,又比如“华山女婿”林平之,还有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风双煞之铁尸”梅超风。83版《射雕英雄传》,由香港演员黄文慧扮演的梅超风,那个头发凌乱、笑声恐怖的形象,应该有很多人的脑海中“阴影”。

宋代诗人翁森有一首咏梅诗,“寂寞茆斋下,孤梅一蕊开。无人知此意,日暮绕苍苔”,金庸先生之所以让梅超风占一个“梅”字,想来有同样的意思。多读几遍《射雕》,或许对小时候怕得要死的梅超风,也能看出几分异样的喜爱来。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1)

东海芳华,小女孩的名字叫做梅超风

从大漠荒山上,小说笔触就在渲染一个恐怖的存在,印象中梅超风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不仅武功邪门,更有狠毒性格,但原著中给她的人设,穿着粉红衣衫,长相艳如梅花,是品性纯良、善恶分明的可怜人形象,虽然她有着“铁尸”的绰号。

人性之初,都是白纸,超风原名梅若华,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整天戏耍,父母当作心肝宝贝的爱怜”,按照原本生命路线,她永远不会介入江湖恩怨的纷扰。只是突然的变故,“不幸父母相继去世,我受着恶人的欺侮折磨。师父黄药师救我到了桃花岛,教我学艺”,桃花岛门人个个都是“风”字辈,于是梅若华改名叫做叫梅超风。

梅超风对大师兄的情愫,或许源于一颗桃子。桃花岛上桃花无数,自然不缺桃子吃,但是第一个送鲜红大桃的粗眉大眼年轻人,让她记忆尤深,这个男子就是大师兄陈玄风。梅陈对师父又敬又怕,又不想放弃爱情滋味,只能选择离开桃花岛远走高飞,出于谋生需要,顺带偷走了半部《九阴真经》。陈玄风对梅超风自然是真爱,然而偷盗宝物必是陈的早有预谋,梅超风或许只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胁从帮凶”。

有了宝库却没有钥匙,干着急也无可奈何。他二人初出桃花岛,以为可以技压江湖,谁知梅超风二人“只练了半年,丈夫便说经上所写的话他再也看不懂了”,所以才有二次登岛。然而盗窃出逃的后果,却是这小夫妻未曾想到,也不敢想象的。他们的行为,导致了师弟们被打残废后逐出师门,师娘也为此间接丧命,留下小师妹变成单亲。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小夫妻既愧又惧,小孩子做错事,想认错又不敢面对,心智不够成熟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于是他们又逃跑了,加上初出江湖得罪了太多仇家,这次跑得远远的,到了极北荒漠蛮荒之地。

二人知道“不会道家内功,一定练坏身体”,生存所迫却也无法,只有咬牙坚持,性格中的倔强因子,让二人琢磨出了剑走偏锋的修习套路,竟然无师自通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服毒练功加上不通道家法门,梅超风原本乖乖的邻家女,却接受了拿死人脑袋练功的诡异方式,可见二人练功走了邪道,不仅摧残了身体,也导致了性格偏激。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借必有偿”,年轻的冲动,终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煎熬求生。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2)

坚毅聪慧,师父喜爱徒弟的几种理由

一怒之下对弟子们痛下狠手,即便年幼的冯默风也没放过,是不是黄药师心中放不下的“别情”,才牵扯出这一番雷霆,书中自然没有明说。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梅若华,心中或许有所体悟,但全书中并无一个字直接表达出来。

但是在最后一次修订时,金庸先生加入了黄药师对梅超风之间的爱慕元素,特别是黄药师娶妻后醉酒说“今后无人说我要娶徒弟为妻”的话,还有一遍遍抄录欧阳修《望江南》词中“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一句,足可说明问题,梅超风的私奔,在另一种意义上,是对黄药师师恩和感情的双重背叛。

梅若华的美,是超然脱俗的,且不说她年轻时在桃花岛成大师兄追求的对象,说不定其他师弟对她也有爱恋之情,只是碍于陈玄风不好表达,作为师父的黄药师不也沦陷其中了么?书中七怪第一次看到铁尸练功,韩小莹眼中的梅若华是这样的,“她脸色虽是黝黑,模样却颇为俏丽,大约是四十岁左右年纪”,她有多美,即使服毒练功毁坏了昔日容颜,又是徐年半老岁数,就在正当盛年的韩小莹眼中,依然难当秀丽。

除了美,她的性格刚毅,尤胜诸位师兄弟。昔年她夫妻被陆乘风逼迫远遁大漠,当时归云庄上二人重逢,陆乘风被裘千丈蛊惑以为师父离世而大悲痛,梅超风心中难过,却看不起陆乘风的怂样,拿出师姐的态度责骂,“我从前骂你没有志气,此时仍然要骂你没有志气”,对于师仇,啼哭有什么用,令人想起曹孟德说的“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虽然大家都是残废之身,又有何惧,我看不见你指路,“你走不动我背你去”!巾帼不让须眉之情已于纸面。

梅超风身上,另有一种豪迈气质。还说归云庄上,她与郭靖对打,后者亦非“昔日阿蒙”,梅超风双眼盲了,面对绝世掌法已经不敌,危难之际却说,“姓梅的活不久了,胜败也不放在心上,但如江湖间传言出去,说道梅超风打不过老叫化的传人,岂不是堕了我桃花岛恩师的威名”,实在是个女中豪杰。后面面对黄药师的“三事”慷慨应允,临死之际,犹不忘兑现诺言,足显敢作敢当的气概。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3)

前路尽失,从此生命沦丧为漫漫暗夜

宋代是封建礼法制度的巅峰,同样也是自由的禁锢地狱。“亲亲尊尊”的时代,背叛师门盗宝私奔,不啻于道德丧尽的弥天大罪。想来梅若华对此心知肚明,偷经私逃的罪过,在向往外面世界的冲动下,在师兄陈玄风的鼓动下,似乎也不是太重要了。

所有师兄弟被打断双腿赶出师门的结局,梅若华始料未及,或许她已经觉察到黄药师的滔天愤怒中隐含着对她的更复杂情愫,但这都顾不上了,因为一心想要立功重返师门的师弟陆乘风,纠结江湖人物对她夫妻紧追不舍处处为难,中原竟然再无立锥之地。生长于桃花烂漫的小男女,无可奈何亡命塞外苦荒之地,个中艰难不足道也。

困苦中熬生活,情爱的支持力自不必说,研习神功也能打发时光。此时小夫妻已有追悔之意,就这样,命运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安排了一场残酷灾难。追寻“十八年赌注”的七个怪物,与梅若华狭路相逢,荒山一场恶战,虽然有着“堂皇大义”的理由,说起来还是柯瞎子主动找茬。七个怪物搭上了兄弟老五,梅若华唯一的精神支撑死于非命,自己也失去了双目。两败俱伤的结局,江湖仇杀的传统套路。

瓢泼大雨中,梅若华抚尸痛哭,九阴秘钥就在丈夫胸口,她用刀割下的这块人皮,是今后闯荡江湖的保障,更是甜蜜偎依的记忆。寂寞,凄美,悲凉,一朵避世求生的桃花,人生的全部希望委付的贼汉子死了,自幼生活的桃花岛也回不去,从此人生彻底坍塌,陷入无边黑暗,视力丧失貌似也不再重要。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4)

得偿所愿,大限将至时终得内心宁静

梅超风无疑是个坚强聪慧而极具生存能力的女子,带着丈夫的皮肤经文,还有那柄沾着丈夫鲜血的匕首,她回到中原。师门追杀,走火入魔,匪穴藏身,强敌环伺,新仇旧恨,一路坎坷走下来,每次磨难都足以压垮,然而她咬牙活着,只因一个信念。

梅超风是怕极了师父黄药师,然而这与她心中的无上崇敬并无半分冲突,在她看来,师父对她自幼收养,并无半分不妥,是她自己“狼子野心,背叛师门”,心里想的只要“夫仇一报,我会自寻了断”。所以,即便在归云庄收获了黄药师“死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悲伤和复仇,丈夫和师父两重仇恨,只会让她更加坚强得活着。

直到黄药师现身,说她“作了大恶,也吃了大苦”,梅超风犹要欣喜“师父会如此轻易地便饶了自己”,在身上拍了“附骨针”之后以为师父要折磨自己,全无怨怼只想自尽,得知黄药师让她寻找经书,照料师弟,自废武功,梅超风当即发下重誓,无条件一一凛遵。“三事”后可重入门墙,漂泊的弃徒可以回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可惜,命运终究没有饶过她,荒村野店牛家村,成为埋骨之地,死前犹不忘折断双手兑现承诺,遗憾“三事”未成。她替师父挨了欧阳锋致命一击,黄药师含泪道,“余下那两件事也算不了甚么,我再收你为桃花岛的弟子罢”。这句话偿了梅超风毕生夙愿,也解了她的心结,她打起最后精神,三叩而逝,这拜师重礼中,一定也有师兄陈玄风的一份。

梅超风就这样死了,陈玄风死在她的怀里,她死在黄药师的怀里。她的全部价值,给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自己却孑然一身。梅若华的可怜之处,在于被逐出师门孤苦无依,这一点上遭受的心灵创伤,和所有其他师兄们一样,然而对重返师门的执念,桃花岛弟子也都是一样。所以梅超风原本可以不死,却依然用自己的命换了师父平安,尽了对师门的忠诚。一个重入师门的允诺让梅若华带着满足离开人世,也难怪赤练仙子李莫愁也要感慨,黄药师的弟子们个个都值得称赞。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5)

【后记】不同的修炼方式,九阴神爪哪家强

凭借九阴白骨爪而恶名远扬的梅超风,闯下了“铁尸”名头。贯穿《射雕英雄传》,九阴白骨爪毕竟没有正宗内功加持,算不上顶级武功,然而其威力和名气绝对是一等一的存在,配合服毒练功的诡异法门,除了几位绝对高手,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很多人热衷于讨论梅超风武功的高低,有的说她是仅次于五绝的存在,也有的说她不过高于七怪,与七子相仿佛。纵观《射》、《神》、《倚》三部曲,练过此功的算上杨康也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比较精通的,当属同为女子的梅超风和周芷若,不妨以此比较比较。

先说梅超风,她和丈夫得到的是原本《九阴》,修炼的也是正宗功法,只是吃亏在不通道家暗语,开始时使用极端方式强行催动,陈玄风死后,梅超风才从马钰和郭靖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了一点点“灵感”,马钰当时就说,她套取的那几句话,“也已能使她修习内功时大有精进”,后来果然神功大成,但即未得桃花岛精髓,也不懂道家内功,也只是剑走偏锋的成功。就如此,也足以扬名立万。

周芷若的优势,在于她习练峨眉派内功的根基,然而她修习九阴真经的秘法,同样属于速成删减版,灭绝师太也说,这不过是黄蓉“写下了几章速成的法门”,在梅超风的修炼方法基础上编辑而成,“那速成的功夫只能用于一时,是黄女侠凭着绝顶聪明才智,所创出来的权宜之道,却不是天下无敌的真正武学”,特别嘱咐周芷若“办成了大事之后,仍须按部就班的重扎根基”。

周芷若峨眉基础扎实,不必像梅超风那样苦苦寻求,然而在功夫的精纯上,不比梅浸淫多年,自然难以望其项背。因此速成版本的白骨爪、摧心掌和白蟒鞭,虽然武学原理、内功修练俱全,却也只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有些华山剑宗的影子。

当《倚》少林比斗时,俞莲舟凭借殷梨亭的刺探,发现周芷若武功精要所在,大悟“功力不过尔尔”,这便是九阴速成的最大缺陷,当即使出“虎爪绝户手”直插周芷若小腹,周芷若无可抵挡竟然转出“必死”的念头。可见周芷若几个月的速成班,只是激发了以弱胜强、以快打慢的诀窍,单从实战上来说,还是比不上梅超风扎实。

原创73岁梅超风近照(心死大漠身死荒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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