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1)

今天的故事选自人故即将推出的新系列——《非洲异客》。在这个系列里,作者将为我们还原最真实的非洲生活,带我们领略非洲之南的人生百态。

“钱在哪里?钱在哪里?”

我被一个黑人拽着手臂。

他右手拿着枪,

漆黑的枪口正对着我,

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接着子弹就会穿透我的身体。

他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时候,

缩小的瞳孔放大了他的眼白,

我能很明显地从他的眼神里,

感受到他对金钱的渴望。

导 语

我在非洲生活工作了将近六年,在这个国家见识过底层人民最原始的生存欲望,也结交过高高在上的政权人士。

权利和欲望,永远都是人的软肋。

我曾经三次在枪口下幸运逃生。作为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子,这些经历让我成为了一个洒脱的人。

无欲则刚,经历生死,笑对人生。

1

2016年某月某日,我刚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原因是无法忍受那里俗套的职场“潜规则”。

离职之后,我心情愉悦,因为再也不用在那种地方迷失自我。在家享受着没有工作却衣食不缺的悠闲日子。父母在当地都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在辞职的这段时间里,我没事就往我妈的百货超市跑。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夏季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早上空气中还伴有微微的湿气,但是太阳一出来,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有活力。

非洲很多地方并不像国内电视里放的那样热到飞起。夏天的时候虽然气温很高,紫外线很强,但是一到树荫底下就很凉爽了,不似国内那种多喘一口气都要晕过去的炎热。

起了个大早,我准备跟着我妈去店里。她在国内摔断了腿,做完手术之后拄着拐杖来的非洲。

和所有人一样,我们在七点半准时出门。七点半到八点是工作日可怕的高峰期,马普托这个地方别看是个首都,占地面积其实也就跟我们老家差不多。但是因为之前被葡萄牙殖民过,这个城市的某些地方还留有欧洲小镇的风韵。

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2)

马普托海滨新城区(作者供图)

不过,几米宽的主路上塞了好几排车流。汽车排放的尾气让人晕眩。这个国家几乎所有的车都是进口的二手日本车,便宜,还耐开。在这里没有所谓的车满几年就要强制报废的规定。你经常能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挡风玻璃破碎了用胶带粘成一片的小轿车,在路上开得特别起劲。

一开始总觉得不可思议,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3)

马普托街头(作者供图)

老爸将我们放在了店门口,自己就去上班了。我妈在当地开了一家百货超市,而我爸则经营着自己的鞋店。我们一家三口,我爸在非洲呆得时间最长,将近十年,算是老莫桑(老莫桑是指在莫桑比克呆得比较久的中国人)了。其次就是我。而我妈,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父女俩才决定来非洲的。一家人嘛,她总是不想分开。

2

八点钟是整个城市所有商铺开门做生意的时间点。哪怕是街边的小贩都准时准点地摆出了自己要售卖的商品。我们到店的时候,已经有中国人在买东西了。

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4)

老城区街头的小贩们(作者供图)

在收银台结账的是我干妈,一个五十多岁的南京女士。只身一人来到非洲打拼。虽然年纪大了, 但是她敢闯,敢拼。性格大大咧咧,很好相处。我们有将近十年的情谊,我很佩服她。

很多人都说,每个来到非洲打拼的人,在中国都有难以启齿的往事。选择非洲这个地方,并不是心向往之,而是无可奈何。但也许只有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向往这个地方。

“哟!来啦!”今天第一个来买菜的是一个大爷,在马普托开了个公司。他是我们店的老客了,和我们关系都很好。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早上好!”我咧开嘴笑得贼甜。

“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啊。”大爷叼着根烟笑道。

“那必须的!”和北方人一起,你的口音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们看齐。

“算好了!一共5430莫币。”干妈用计算机敲完最后一个数字,拍了一下桌子。

这家百货超市是我妈和干妈合伙开的,只卖中国食品,面向的顾客也只有中国人。中国企业在马普托越来越多,光是那家中国五星级酒店就进了不少货,因此顾客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得嘞!您记账,月底直接到我们公司结账!”大爷一吐烟圈,然后指着我们店里的小黑,“Amigo,东西给我放到车里 !”

Amigo是葡语“朋友”的意思,在这个地方,当你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是又想和他说话的时候,我们都用这个词来称呼对方,不分年龄,不分辈分。

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5)

郊外村落小小的Amigos(作者供图)

而中国人自己圈内习惯叫当地的黑人为“小黑“,不管是谁,一律小黑。

“走了啊大姐!有空过来玩!”

“好,慢走慢走!”

大爷打完招呼,吐着烟圈就出门了。店的大门就开了一个小缝,以便小黑回来锁门。

随后我妈和干妈调换位置,我妈坐到了收银台旁边,开始算账和盘算下周进货的单子。

而我也没事做,就去找住在我们店里的租客们玩耍。

很多在马普托开店的中国人,由于当地政府手续繁杂且十分缓慢,有时候为了省钱会钻法律的漏洞,把自己租的房子打造成商铺。只不过不会公开就是了。

我们的顾客只有中国人,不需要面对那些麻烦的黑人顾客,所以我妈租的这个独栋别墅比较隐蔽,而且离街头有点距离,即使有税务局的人来查也不会想到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超市。而且,哪怕是平时营业期间我们都大门紧闭,只有来中国客人才会开门。

“你怎么还在睡啊!”我直接推开最里面那间房的房门。

这间房间的主人是租住在我们店里的租客,叫小楚,孤身一人在非洲闯荡。虽然是个80后,但是样子和性格和我这个90后年轻人却相差无几。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们俩年纪差不多。

这个人,是个妥妥的懒货,但是我们两个很玩得来。所以在我没有找工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我最坚固的玩伴。

店里的另一名租客其实是一个来自中国台湾的南非传道人。在他回南非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房间住着另一个80后的小伙子小姚,他在马普托开了一家砖厂。此时此刻他刚睡醒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在和我妈激动地聊着圣经的故事。

我们家上面几代都是基督徒,信仰是我们全家不容置疑的核心。所以我们加入了当地的华人教会,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是在教会认识的。我们每周日都会去教会礼拜。很多没有信仰的中国人也会加入到我们当中来,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国家,能够有一群自己的同胞彼此照拂心里总算有一点安慰,而且也不会那么孤单。

在枪口下(总有机会体验从枪口下逃生)(6)

中国华人租下的教会(作者供图)

小楚和小姚都是在马普托才归了基督。不同于小楚,小姚对信仰非常渴望,总是拉着传道人和我妈聊圣经真理的事情。在我看来,他的确很渴望,他渴望表现自己,表现自己的理解力和天赋。这样的人,其实最容易失足。

“你今天要干嘛?”我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问坐在床头刚睡醒一脸懵的小楚。

“……移民局有个人要去拍照。等一下就出门了。”他揉揉眼,然后起床,“去洗个澡先!”语毕,他肩膀挂着毛巾哼着歌进了浴室。

“无聊……”我撇撇嘴。

在马普托,任何营生都能挣钱。当翻译、帮中国人办理签证和ID、带领考察团了解当地的贸易和商机,只要是和中国人有关系的,在这个地方基本都能当作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而在这儿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去别的国家旅游。从这里出发哪怕是到国内,机票都很便宜。我算了算日子,和朋友策划的维多利亚瀑布之旅还有一个月就要启程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异常兴奋。

3

怀着对一个月后维多利亚瀑布之行的幻想,我悠哉地走出了房间。

但是……

一出房间,就看见客厅门口有一个黑人拿着枪指着我,他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

当时我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

我心想,到今年为止,我在马普托已经呆了四年了,听过很多中国人被抢劫的事情,但是唯独自己没有遇到过。哪曾想,今天就被自己撞上了。

由于听过很多中国人被抢的故事,所以我的反应也还算镇定,非常自觉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丝毫没有攻击能力。但我这才发现进来的不止一个人。

大概有五个小黑风风火火地走进门,有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枪。他们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间监控的主机全部毁掉,电闸也被全部关闭,动作迅速而且干脆。关掉电源之后,他们就进屋开始了大扫荡。

毁掉监控已经成为所有黑人入室抢劫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他们不想被监控拍到样子,以防我们报警的时候被警察认出来。

五名劫匪进屋之后,一个人去了后院,把正在干活的两个黑人小姑娘直接拽到了客厅。黑人姑娘也被吓到了,抱成一团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抽泣。

“不准哭!!”拿枪的小黑低吼一声,紧跟着就抽了她们一巴掌。我当时就坐在黑人小姑娘的旁边,特别庆幸自己没有被打。在尽量保持自己镇定的同时,也悄悄地把自己的裙子往下拉。我特别后悔今天穿了裙子,也特别害怕他们会注意到我的穿着太过显眼。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人则负责把小姚和店里另一个男黑工拖到门口的房间。黑人在抢劫的时候,对待男女的手段和态度完全不一样。对男人下手更狠,如果是黑人的话,甚至会直接上手揍一顿。

小姚和黑工不敢反抗,乖乖听从指示,抱头跪在地上,脸贴地,头都不敢抬。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默契,不愿主动的和这些恶魔有眼神对视。

我妈瘸着一只腿,硬是被第三个黑人给扯到了客厅。看到这种状况,我当时就急了。

“她腿有伤!”我急忙上前扶住我妈。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黑人还挺客气,放慢速度让我妈站稳。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还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也许是因为那句不好意思,我原本忐忑的心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只要有一个人好说话,那这场突然降临的灾难就应该没有那么恐怖。

在这种地方如果遭遇抢劫,别人给的经验就是:一定要在房间里多多少少存放一些现金。这里的黑人抢劫只图钱,所以有钱抢就自然不会折腾人。但如果没有抢到钱,那人就等着受罪吧。这一点是和南非最大的区别。南非的入室抢劫不仅要钱,还要你的命。大街上枪战连连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当我干妈被黑人拽着问钱在哪里的时候,她立马乖乖地领着黑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手里现有的一万莫币(折合人民币一千)交了出去。

“钱在哪里?钱在哪里?”

而我也同时被另一个黑人拽着手臂。他右手拿着枪,漆黑的枪口正对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接着子弹就会穿透我的身体。

他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时候,缩小的瞳孔放大了他的眼白,我能很明显地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他对金钱的渴望。亡命之徒对于金钱的欲望是别人想象不到的。那欲望像一只厉鬼,纠缠着人不放。

目前,整个房间能听懂黑人说话的女人估计就只有我和干妈。并且黑人是绝对不会让跪在地上的小姚起身的。

“带我去拿钱!不给我就杀了你!”拿枪的黑人使劲拽着我的胳膊威胁我。

“好好好,我有钱,我有钱。她不会说葡语,脚也不好。”我指着我妈。

“那你带我去找钱!”他像个被金钱控制的疯子,拽着我进了我干妈的房间。此时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床垫被整个翻了过来,衣柜里的东西全部被扔到了地上,哪怕是很不起眼的盒子都被一个个打开,本来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的棉被也都被扔在地上。

我从地上翻出了被他们忽略的自己的包包,拿出了我可爱的小钱包,我记得里面应该有几百美金。但还没等我打开拉链,钱包就被他们一把抢走了。

“没有了,就这么多钱……”

“再给我找!我要钱!”他并不相信我的话语。

“真的没了,就只有这么多,没骗你。”我着急地解释,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够真诚,也许是因为我干妈的现金以及店内早上的收入都被他们洗劫一空。所以当我再三强调我真的没有钱的时候,他们终于放过了我。

我们几个女人都被推到了沙发上,老老实实地坐着,手机也全部上缴。

最后,几个人开始搜查小姚所在的房间。

然而就在此时,我干妈裤兜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由于他们没有搜身,所以之前并没有找到我干妈兜里的手机。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人一着急,动作就更加慌乱。干妈急急忙忙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想挂掉电话,可手总是不听使唤,老是从锁屏键滑过去。

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个时候那几个人冲过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是房间隔绝了手机的来电铃声,还是这几个人的听力不行。干妈的手机响了将近十秒,却并没有人注意到。还好最后她终于挂断了电话,并把手机重新塞回了裤兜里。在场的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在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扫荡之后,几个人把我们全部关到了小姚跪着的房间。

最后关上了房门。

透过房间的窗户,我看到他们匆匆忙忙地拿着战利品离开。整个房间安静了五秒,谁都没有说话。小姚此时此刻还趴跪在地上,我听到他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做祷告。

“走了吧?”我妈轻轻地问了一句。

“走了走了。”干妈打开房门,第一件事就是让黑工去把大门给关上,然后让另一个黑工赶紧去通知我爸。

4

我第一次经历这些,虽然惊心动魄的过程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但是身在其中的人总是觉得时间漫长。我妈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被打的男黑工委屈地站在那里抹眼泪。

“他们怎么进来的啊?”松了一口气,我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老杨刚刚买完东西走,黑工就帮他把东西送出去。回来没关门,不到两分钟就进来了。”干妈无奈地盯着掉眼泪的黑工。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拿着枪指着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玩具枪,在跟我开玩笑。”我妈看着我半开玩笑道。

“肯定是提前踩好点了。咱们这里这么隐蔽,都是中国人进来买东西。谁会注意到这里啊。”

“就是因为隐秘他们才敢大清早进来。现在还不到九点。”干妈摊开手,“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要报警吗?”我妈又问了一句。

“报警了也没有用,这里的警察什么用也没有,就知道要钱。蛇鼠一窝。”这是我干妈的真实经验。她是我们这群人里经历过最多这种情况的人。估计经历了不下十次,次次都比这回惊险。

但是有一点她说得还挺有道理。这里的警察大多数只拿钱不办事,不光效率低,还没有本事。报警除了多花一笔冤枉钱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很多中国人被抢都不会选择报警,而是选择默默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郑姐,刚才停电了吗?“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小楚洗完澡拿着浴巾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噗!“我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明明置身其中,却什么都没有经历到。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

“什么停电呀,咱们被抢劫了!“我干妈拍了一下手,“你刚才在洗手间?”

“对啊,我在洗澡,洗到一半停电了。但沐浴露刚抹到一半,就抹黑把澡给洗完了。”小楚继续一脸懵地问我们,“咱家被抢了?”

小楚赶紧回自己房间查看。一分钟后,他急急忙忙跑出来。

“我的钱包还在,我的手机也还在。房间也没被翻过啊!”

“什么!为什么你的没被拿走?”我大叫着,“这也太不合理了吧,那帮人是瞎子吗?除了我干妈,我们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拿走了。”

“我手机,电脑和钱包就放在桌子上。”小楚自己都笑了。

“天啊,你运气真的是太好了!”

虽然小楚的房间在最里面,但是没理由那帮人进去了却没看见啊!

“估计这帮人自己也是匆匆忙忙的,一大早进来抢劫,外面随时会有中国人过来买东西。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这是上帝在眷顾你。”我妈紧跟着说道。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小楚憨憨地笑着。他是这场意外唯一没有受到损失的人。

这段特殊的经历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偶尔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候是真的没有很害怕。也许是因为那个黑人的一句“不好意思”,也可能是因为听过太多中国人被抢的案例。对比起来,我们这次的经历可能真的只算是小事故了。

但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最后一次的经历让我整个人产生了心理阴影,也做出了回国的决定……

题图 | 图片来自freeimage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文/潇洋,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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