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曹雪芹曾借警幻仙姑之口,称贾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何为邪念(何谓意淫)(1)

这段话的原文是这样的,“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从文中可知,“意淫”首先排除了两性间的肉体淫欲,但又能为“闺阁良友”,说明与女性有关。脂砚斋把“意淫”解释为“体贴”,云:“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故用意淫。”从全书描写来看,此言极是。宝玉总是十二分地关怀体贴他所接触到的女儿们:提醒龄官避雨,排散晴雯的怨气,悼念金钏的惨死,替平儿理妆时对其遭际命运的同情哀叹,对鸳鸯处境的忧郁,给晴雯两请太医亲验处方,为藕官烧纸违规开脱责任,安排袭人照管芳官的生活,造芳官送柳五儿玫瑰露,替彩云承担偷茯苓霜的过失,关照香菱换裙时他的心理活动以及他平日对众女儿的怜爱照顾,都包含着对下层女奴悲慘遭遇和命运的极大同情,含有深刻的人道主义。 《芙蓉女儿诔》更打破了森严的封建宗法制和等级制,表现出对迫害睛雯的邪恶势力的无比僧恨,闪烁着爱憎分明平等民主的思想火花,铭刻了他对睛雯的最大同情和敬慕。

第七十八回贾母曾讲过这样一段话;“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贾母是不明白,宝玉和众女儿的感情,并不是一种普通的男女之情,而是升华为一种纯洁高尚的人性复归的人间真情。在他周围,“并无上下主仆贵贱之分”,他和众女儿大致保持了一种纯洁真挚的朋友关系,他总是用善的人性关怀扶持众女儿的成长,抵制对女性在精神上和肉体上的任何摧残。他富有同情心,重情不重礼,把情看得比生命还珍重,念念不忘替众女儿着想,为众女儿服务,给她们以做人的地位,使她们快乐,使她们心情舒畅。一个贵公子能给予奴婢的,他都给予了。凤姐曾说过:“若说他出去干正经事说正经话去,却象个傻子;若只叫进来在这些姊妹跟前以至于大小丫头们跟前,他最有尽让,又恐怕得罪了人,那是再不得有人恼他的。”无怪乎连那些老嬷嬷也曾认为丫头们在宝玉身边太受宠了。“发放丫头”的言论虽然带有“回太太”的先决条件,但这想法本身的确是从体贴关心众女奴的角度所产生的。至于对同是主子地位的众姐妹,他更是萦记她们在心中了。

何为邪念(何谓意淫)(2)

干百年来,封建统治阶级宣扬什么“男尊女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偏崇尚“女清男浊”,“天地山川灵秀只钟于女儿,男子不过是残渣浊物”,“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无疑是对整个封建社会的大胆反叛,深刻表现了他对女子的敬重和热爱。

宝黛爱情是圣洁纯真的。在思想上,注重反封建的志趣相投;在行为上,是互相真挚地关心对方。他们的爱情重在志同道合,心心相印,相互体贴,情真意切。在长期的生活交往中,奏鸣出一曲曲高尚纯洁而又细致入微充满诗情画意的优美乐章你为我垂泪几回回,我思你踏访潇湘馆多少趟?什么仕途经济的学问,“林妹妹从未说过这类混帐话不曾?”思想感情却原来这般交融共鸣!这是圣洁高尚的人性美应和的情歌,“这是升华为一种纯洁动人的心灵的契合,性的吸引反而不是主要的原因了”(何其芳《论红梦》)。

宝玉同晴雯的友谊以及友谊最终深化为爱情,同样称得上冰清玉洁,是反封建的共同思想的结晶,充满了纯真的儿女之情,同样也绝无“皮肤淫滥”之污淖。

纵观《红楼梦》,在宝玉与众女儿的感情交往中,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种人性美。他的“意淫”与一般意义的肉体淫欲绝然不同,他追求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刻骨铭心的爱恋,其人生观就是为心爱的少女服役,死后得到她们的眼泪飘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男儿真情,所以,他才被称之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当然,这位贵公子绝不是一个完人,他与袭人曾有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的苟合,碧痕服待宝玉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大约也有浪事发生,在他恼怒时也曾辱骂踢打过奴娟等等。这些都是那个阶级、那个社会注入他身上的病菌,不属于“意淫”之列。

古人曾有“书淫”之说,将嗜书成癖,沉溺于读书中的人称为书淫。《晋书.黄甫谧传》记载,“耽玩典籍,废寝与食,时人谓之‘书淫’。”《梁书.刘峻传》亦云:“峻好学家贫,寄人庑下,自课读书,常燎麻炬,从タ达旦,清河崔慰祖谓之‘书淫’。”曹雪芹博览群书,他也许就是从“书淫”而推想了“意淫”一词。

概言之,宝玉的“意淫”也就是从意念上、思想上、精神上多情地关心爱护体贴照顾众女儿,带有“泛爱”的性质,却又是极纯洁的。若今天仍有人以为“意淫”是肉体之淫,对宝玉“百口嘲谤,万目睚此”,便大错了。

不能认识贾宝玉,也就不能理解《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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