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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特快”和“蚂蚁速运”

1942年8月29日,运输船队指挥官田中赖三少将遇见了风风火火赶到肖特兰基地的川口清健少将。

川口清健一见到田中赖三,立刻要求海军派出运输船队。尽快将3500人的增援部队统一送上瓜岛。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

田中赖三是个有争议的将领,日军大本营对其评价不高。而美军却认为他指挥有方。

田中赖三刚刚率领遭受美军飞机重创的日军增援部队返回肖特兰基地,饱尝了被轰炸的苦头,于是他力劝川口清健打消单独依靠运输船队大规模登陆的危险想法,建议改乘驱逐舰登陆。

尽管驱逐舰运输能力有限,不能运输大批的人员和重武器装备,但是它的攻击和防卫能力相当出色,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增援部队的安全。

开始川口清健不以为然,并用轻蔑的口吻对田中赖三说:“你知道为什么一木支队被歼吗?就是因为他们乘坐的是驱逐舰,没有带上足够的装备和粮食。”

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川口清健认为田中赖三过于谨慎,贻误战机,田中赖三则力陈在没有空中掩护的条件下,乘坐运输船增援简直就是白白送死。

争论持续到次日,田中基于亲身经历据理力争,终于将川口说服。他同意乘坐驱逐舰增援瓜岛。

黄昏时分,川口在运输舰的食堂召集部下,宣布转乘驱逐舰前往瓜岛。然而,联队长冈明之助大佐认为此举风险过高:“我认为不如乘小汽艇,可以隐蔽地在各岛之间做迂回行动。”

闷热的食堂里,川口与冈明之助就“老鼠特快”(驱逐舰)与“蚂蚁速运”(小汽艇)孰优孰劣唇枪舌剑地展开争论,最终以川口的妥协结束。

“这样,我亲率主力部队,乘驱逐舰奔赴塔伊乌角。冈大佐率指挥部人员和第一大队乘小汽艇前往瓜岛西北端。”

川口在一幅大型地图上画出两个红色标记:一个是塔伊乌角(当初一木登陆的地方),川口本人率2400名士兵于该处上岸;另一个是机场以西约10英里的卡库姆波纳,由冈明之助率1100名士兵于此登陆。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2)

瓜岛战役中,日军为了避开空袭,只能在夜间用这种小船运输人员和给养。他们把这叫做“蚂蚁速运”。

两人打算从东西两处出发,同时向腹地挺进,在亨德森机场后方会合,联手发动进攻。

川口将军踏上一个装苹果酒的空箱子,说道:“诸位,在我看来,我军力量正是来自于信仰。勇者恒胜,从不会怀疑胜利的可能性。我们不就是百炼之师吗?本人在此起誓,诸位为我见证:此战必歼灭敌军!挺进瓜岛!”

“挺进瓜岛!” “我等誓将血战到底!”一名军官高声呼喊,举杯祝酒。

记者西野随川口走上甲板。士兵与下级军官正一个个纵身跃入碧绿色的海水中,游回各自舰上。

“小伙子们还有得练呢,西野先生。”川口说着,发现一名年轻中尉正叼着香烟,倚在栏杆上,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中尉,怎么回事?”川口喝道,“为什么不一起游回去?”

中尉连忙把香烟扔进海里,站出立正军姿,嘟嘟囔囔地找着借口。

“部队里总是有些懒骨头,”川口说着,一把将中尉推下栏杆,“打起仗来可不管你会不会游泳,掉进海里就得浮起来。”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3)

日军登陆部队换乘登陆艇上岸。

午夜时分,川口支队全员都已改乘驱逐舰或小汽艇,西野则与川口一 起登上驱逐舰“海风”号。

两人在将军卧舱坐定,见没有旁人,川口透露道,美军在岛上的工事坚固,补给也源源不断。“每每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凭我们这样一支小部队,要夺回机场似乎是天方夜谭。一木支队的覆灭,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大本营太不把瓜岛上的海军陆战队放在眼里,总觉得皇军一上岸,美军就会当场投降。”

川口讲着讲着,突然反应过来有所失言,连忙道,“这些问题,不该由我们在这儿讨论。”

“你们终于来了”

时间是8月31日上午8时25分,出发军号响起,八艘修长的驱逐舰两两并排,以26节的航速朝东南方向驶去。

整个白天充满紧张的情绪,水兵连番请求陆军官兵为瓜岛上惨遭敌军算计的战友报仇。陆军保证“把扬基佬一网打尽”。

黑暗之中,八艘驱逐舰上下颠簸,全速前进。身后的海面上聚集着无数萤火虫,航迹仿佛是一场无穷无尽的烟花秀。

陆地的黑影悄然出现在半海里外,那是塔伊乌角。汽艇、小型快艇、划艇纷纷被放下,众官兵悄无声息地转移到小艇上,舰炮则对准岸上成排的椰子树。

舰队终于抵达了登陆地点,冰凉的海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腐臭气味,甚至因为连日的激战,还掺着一丝血腥、火药和土地烧焦的味道。

这令本就颠簸得晕头转向的日军士兵涌起阵阵作呕的强烈感觉。日军一批接一批地登上了瓜岛的沙滩,借着依稀的月光,瓜岛神秘危险的面孔正在一点点地暴露在日军面前。

干燥的沙滩上,萤火虫环绕在他们的腰部以下,整片长滩上发光的人群形成一条舞动着的荧光长龙。“太漂亮了。”有士兵不禁感叹出声。

西野跳入一艘小艇,身边只有士兵上船时轻轻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小艇在沙滩上搁浅,西野笨拙地从船侧翻出,海浪裹挟着萤火虫的光芒,将他推向岸 上。西野原本以为椰子树与棕榈树丛中会射出炮火,但只有战友登岸与海浪翻涌的声音传入耳中。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4)

示意图:登陆时目空一切的日军。

全体日军士兵都拔下了刺刀,斩断拦路的荆棘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从林深处行进。热带丛林到处是咬人的蚊虫,令人无可奈何。

西野正朝丛林走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问道:“你是哪支部队的?”西野停下来仔细看着那个黑影,发现是一名日军士兵,身上军装已破烂不堪。接着又有几个身影从丛林中闪出,就如鬼魅一般。

原来,他们是一木支队第一梯队的幸存者。

“你们终于来了,”那名形容憔悴的士兵说道,“先把身上那些鬼虫子扑掉,敌人在天上能看得到。”接着又焦急地指着地面,声音颤抖地说:“在沙滩上留下脚印等于是自杀,每天都有美军飞机来轰炸。”

一木残部的数人拿来棕榈叶,熟练地扫掉地上的脚印,边扫边退回丛林,向西野鞠过躬,而后消失在林中。

日军奋力地向丛林中深人,开始还有月色伴随着刺刀的冷光,但随着逐渐深人,热带丛林越来越密集,植物盘根错节,枝干相互交错,一丁点的月光也透不进来了。

川口支队只好完全摸黑行进,不时地停下来整顿队伍,后面的人不得不将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以保证不会有人掉队。

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巨大的雨滴穿过密集如雨伞般的树叶,很快便演变为一场暴雨。

小径遍地是荆棘密布的藤蔓与盘 根错节的巨木,川口等人行军困难, 便停下脚步,蜷卧在地上,试图在大雨之中入睡。士兵们冷得发抖。蚊子蜂拥而至,狠狠叮食鲜血,感觉就像在轮番打针。

天还未亮,众人便被唤醒,继续在丛林中摸索,最后绕回海岸。黎明时分,部队来到塔辛姆波科,该地位于塔伊乌角以西三英里的海滩附近,这里是一座荒村。

众人在村里吃到登上瓜达尔卡纳尔岛后的第一餐。餐食是由海军准备的,装在每名士兵的饭盒里。

日军的饭盒是一种金属制有盖的餐具, 大小与形状都近似双筒望远镜盒。众官兵没想到饭菜竟如此丰盛——白米饭、整条干鱼、鱼肉酱、熟牛肉—— 纷纷把饭盒高举到前额,鞠躬以示感谢。(他们很多人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吃不到什么正经东西了。)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5)

二战日本海军的伙食。

早餐还没吃完,上野中尉登船时带来的那条大黑狗突然狂吠起来。

“敌机来袭!”中尉惊呼一声,卧倒在地。远处传来沉闷的引擎声,顷刻间,十余架飞机低空掠过,震得树叶沙沙作响,径直朝塔伊乌角飞去。

整个上午,从亨德森机场起飞的P-400飞机、“野猫式”战斗机与俯冲轰炸机持续沿海岸搜索,但大黑狗的吠叫每次都能提前预警。

美军没有发现目标,便开始狂轰滥炸。曳光弹成排落下,炸弹呼啸着飞落,接连而来的爆炸撼动着大地。十余名日军在轰炸中身亡。

尽管阵地已经被美军发现,川口依旧拒绝后撤,而是继续等待冈大佐在亨德森机场以西登陆的消息。

此时,川口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动摇立场,让冈乘“蚂蚁速运”出发。在冈大佐杳无音信的日子里,范德格里夫特每天都派出飞机前来扫射与轰炸。

有一天西野数着空袭次数,竟有71次之多。整片村庄地区化为焦土,遍地是弹坑与闷烧着的树干。日军不敢生火,只能靠水果与生米充饥。

漫长的出征

9月4日凌晨3时,冈大佐的消息终于传来:他正乘小汽艇“接近”瓜岛。

川口不敢打破无线电静默,便命令一个名叫中山的中尉带领三名士兵,绕过机场后方,前去寻找冈大佐,转达两面夹攻的详细计划。

川口表示,此项任务极其危险,但此战之成败取决于是否能够抓住完美时机。中山得到一个沙丁鱼罐头,那是川口离开帕劳时唯一携带的私人食品。

侦察兵出发两日后,即9月6日黄昏时分,川口留下300名士兵与数门大炮守卫补给物资,自己率包含一木支队第二梯队1000人在内的3100名士 兵,沿海岸出发。

他这个小小的基地在9月8日就被美军攻占,留驻村庄的守卫部队仅进行象征性的抵抗,打死了两名美军后,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6)

美军展示缴获的日军火炮

海军陆战队返航时,带着缴获而来的文件与川口的军礼服。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指着军服评论道:“这狗杂种,看来是想在悉尼扮个社会名流。”

川口打算先赶往亨德森机场以东10英里的科利海角,而后向南进入丛林,绕到机场后方发动 攻击。

此时,冈明之助刚刚在亨德森机场以西30英里处登陆。行程延误的原因是空袭与狂风暴雨。

冈大佐的航程堪称悲惨,他指挥的十几艘满载的驳船在大海上被逮个正着, “企业号”第5侦察机中队的16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痛痛快快地上演了一次标准打靶示范。

一星期内,冈明之助的1100名士兵就损失了650人,剩余450人也弹尽粮绝,不再具有作战能力。

在对冈明之助部队的伤亡一无所知的情况下,9月8日,川口在科利海角附近召集手下军官,发布最后的作战指示。

部队将继续西进,抵达特纳鲁河后,溯流南上约2英里,在此地兵分二路:炮兵与一木支队的大部队士兵就地过河,径直向西,前往机场以东约1.5英里处;主力部队则继续南行数英里,沿弧形绕到机场以南。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7)

示意图:行进中的军队

与此同时,冈明之助则率1100人前往机场以西布阵。攻击时间拟定为9月13日晚9时前几分钟,首先由东边的炮兵展开轰击,营造主攻方向是由东侧而来的假象。

与此同时,海军也会从海上发动炮击。9时整,川口与冈明之助分别从南面与西面发起进攻。

“打下机场,靠的正是出其不意。”川口抬头望着笔挺立在雨中、默不作声的众军官,雨水从八字胡边缘滴落。

“此战之艰难程度绝非往昔可比,你我战后重逢之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誓为天皇陛下捐躯!”

“是!”众军官异口同声喊道。

雨势渐渐减弱。突然有人喊道:“飞机!”众人正要疏散,却听到 一阵近似嘲讽的“咯咯”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鹦鹉,正在笨拙地振翅飞行。

与众军官一样,川口也笑出声来,随即拿出一小瓶威士忌。“各位,咱们先饮一杯,算是壮行。”说着便往每名军官的水壶盖里倒入几滴酒,又转向西野:“西野兄也请。”

“祝支队武运昌隆!”川口说道,“干杯!”

众军官各自返回部队,一支小队开始焚烧重要文件。

川口指着油印地图上敌军的阵地,对西野压低声音说:“假如我们在瓜岛打赢这一仗,这必将成为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

部队朝腹地进发,深入那片似乎无法踏足的丛林,一路翻山越岭,在黑暗的热带森林中穿梭。

由于是夜间行军,众人不时被树根绊倒,或是掉进坑里。后来有人发现了一种发磷光的苔藓,大家便拿它来涂在前一人的背部。

沼泽地带散发着腐烂植物的恶臭,遍地潜藏着危险,部队花费数个小时才走完几百码的路程。

饮用河水导致部队中大面积爆发痢疾,半数以上士兵同时还染上疟疾。 维持生命的食物只有少量鱼干、饼干及糖块。大米倒是还有很多,但没有人敢生火做饭。

9月10日,队伍抵达特纳鲁河,炮兵与一木支队的大部分人员从这里径直朝亨德森机场进发。川口及主力部队则继续向南行进,打算自后方包抄机场。

一星期以来,中山中尉带领三名部下——安部伍长、稻永兵长与森田上等兵——一直都赶在川口前面,试图与冈明之助取得联系。

四人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军装残破不堪,身上也被划开深深的伤口。

原来,四个倒霉的家伙碰到了一名带着一群猛犬的土著人,他们用军刀与刺刀进行了一番拼死搏斗才将对方击退。

川口兵分两路的那天,四人听到引擎发动的隆隆声。他们意识到机场就在附近,便转而向西行进。

每经过一处开阔地带,四人都希望能遇上冈明之助,却始终没见到半个人影。

黄昏时分,饥饿终于战胜忍耐,中山把最后的食物——川口赠送的那罐沙丁鱼打开,几个人一人一口的分着吃了。鱼肉刚一入口,就好像融化开来。四人抓住藤蔓吮吸汁液,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一条深蓝色的大河挡住了几人去路。(这是蜿蜒曲折的隆加河,其下游一英里处流经亨德森机场。)

四人沿着河岸,涉水朝海岸方向走去,在午后来到一座小荒丘。

中山登上小丘,发现山坡对面有一群美军士兵正围着炊火,席地而坐,煎炸肉类的声响与香气令人垂涎三尺。这正是美国海军陆战队西侧防线的核心地带。

四名侦察兵绕过美军,来到一片开阔地带。这里原来是片小树林,树木被炸的东倒西歪。

四人发现十几个散兵坑,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箱箱被遗弃的弹药与罐头口粮。中山心想:美军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四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好像“重获新生”一般。 “终于找回活人的感觉啦!”中山说道。

过河之后,四人继续西行,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来到另一片开阔地带。毒辣辣的阳光炫人眼目。

“喂!” 四人一惊,连忙转身,发现是一名光着上身的日军水兵,端着步枪,直直地盯着他们。四人上前抱住水兵,用拳头轻轻捶打他以示亲切。

水兵的双眼闪闪发亮,大得异常。他连声感谢:“见到你们,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啊。”

这人原来是最早驻守机场的部队,自美军登岛以来,他们没有任何正经东西可吃,只能依靠浆果度日。浆果虽然味道甜美,但入口即化,根本填不饱肚子。

部队里每天至少有一人饿死,临死前全无怨言,只是“舔舐手掌”,为了最后尝尝盐味。讲到伤心处,那水兵扑通跪倒,痛哭流涕道:“弟兄们,为我们报一箭之仇。”

四名侦察兵沿丛林朝西继续跋涉,两日后终于抵达距机场七英里的马塔尼科河。此时已是9月13日上午,计划中发动总攻的日子。

四人也不清楚究竟来不来得及找到冈大佐,他们转而朝北,沿河而下,最终在下午2时50分发现一支部队正在渡河。这些士兵身材矮小,正是冈大佐的队伍。

中山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川口的作战计划讲出,刚一说完便瘫倒在冈大佐脚下,气若游丝地说,自己已准备好战死沙场。

“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冈说罢,看了看表,距离计划中的攻击时间只有六个小时了,于是打破登陆以来始终保持的无线电静默,通知川口自己正在向东行进。

川口早在前一天夜里就已抵达出击点——亨德森机场以南三英里的一座小山。

在茂密丛林的掩护下,部队对装备进行最后检查。川口召集各中队长、小队长展开最后动员,表示部队必须趁夜突破美军防线,夺回机场。

“弟兄们须奋勇杀敌,日出之前消灭敌军。为天皇献身,就在明日!”

当初在拉包尔时,情报显示亨德森机场由5000名美军把守。此时自己手下有2100人,加上冈大佐的1100人,以及一木支队和炮兵的1000余人。假如一切顺利,并非没有打赢的可能。

“东京特快”和“血腥岭”防线

在一木清直的部队在特纳鲁河河口被歼灭后,范德格里夫特将军询问他的智囊团——日本人下一次攻击的地点可能是哪里。

美军的参谋团队一致认为,最令人担忧的是亨德森机场以南暴露的山脊。在这个方向上,丛林可以为敌人的潜行提供掩护。如果发动协同攻击,日本人可能会突然冲进机场,而再往南几百米就是美军的营地。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8)

这就是美军在山头的防线,最终,川口支队被打得血流成河。

这道山脊——最初被称为“埃德森岭”,战后被叫做“血腥岭”——从西北往东南方向延伸,长度大约1000米,是一系列隆起的山头,距离丛林只有几百米。

范德格里夫特派梅里特 ·埃德森上校的突袭营和伞兵在山坡前挖了防御阵地,又从隆加角调来一个炮兵连提供火力支援,另有两个营作为预备队。

埃德森的部队是沿着隆加河东岸的低坡布好阵势的,因为他知道日本飞机一定会轰炸山脊处的。

田中赖三的“老鼠特快”几乎每天夜里都向岛上供应补给和增援部队。到了9月12日,上岛的日军兵力已经快有6000人了。

一旦日军开始进攻,他们必然会沿着在跑道南部1英里处的那片几乎与隆加河平行的有着低矮杂草的山脊而来。

9月11日和12日连续两天,日军加大了对于亨德森机场的空袭和炮击力度。这也是为了配合川口的地面进攻。

日军G4M的空中袭击于中午时分开始,集中轰炸了机场南部的主要人员集聚区域。

而当夜色降临,来自铁底湾的日军巡洋舰和驱逐舰又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炮击,这些袭击肆无忌惮,美军毫无办法应对,他们只能称之为“东京特快”。

9月13日天亮后,范德格里夫特将军检查了遭到日本海军轰击后亨德森机场的损失情况,对作战参谋说:“要尽全力把守机场,等到实在守不下去,就把剩余部队带到山上,打游击战。”

尽管手头有16000人,范德格里夫特仍有寡不敌众之感。报告称,日军为数众多,多支分遣队已从机场东西两侧登陆,正在筹划夹击。

整条防线上的海军陆战队得到命令:坚守阵地,加固铁丝网,先睡上一觉。敌人的攻击随时可能到来。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9)

示意图:丛林中的美军

黄昏时分,川口的2100名士兵悄悄下山,朝机场进发。部队在新月的幽光中穿过草地,停下脚步,准备进攻。

众人悄悄地行动, 将背包堆在一处。带有干净内衣的士兵换掉旧内衣,为的是整洁干净地赴 死。军官相互把白襻[pàn](十字交叉的白色布条)挂在肩上,以便士兵在黑夜中能跟上他们。

一位姓仓挂的中尉更有妙招:这人在婆罗洲时,曾给妻子买了一大瓶娇兰香水,他把香水洒在自己身上,对手下说:“跟着香味走!”

直到此时,川口才获悉,在部队与机场之间,存在一道自北向南、蜿蜒盘踞的山岭,它形成了天然屏障。 绕道而行已来不及,川口下令从正面与两侧发起强攻,占领制高点。

部队小心翼翼地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来到山岭南端。川口不得不在此兵分两路。

前方灌木丛中传出一声嘶喊,接着是一枚手榴弹爆炸。闪光之中,西野发现一名美军士兵,随即便有一个较为矮小的身影举着刺刀冲出,将那名美军士兵击杀。

短暂的死寂之后,又有一枚手榴弹爆炸,接着是一声惨叫。西野闻到娇兰的香气,连忙跟上 前去。

“有鬼子!在前面,五个人!”突然几名美军喊道,随后又沉寂无声。

距离晚9时只有数分钟时,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终于将寂静打破。那是川口布置的炮兵部队在吸引美军注意力。

几乎同一时刻,遥远的北边传来隆隆炮响,接着是重型炮弹震耳欲聋的炸裂声。那是日舰又一次在轰炸亨德森机场。

晚上9点,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起,日军的飞机也投下了大量的照明弹,美军的阵地被照射的如同白昼。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0)

示意图:日军冲锋

“万岁!”疯狂的嘶喊声沿着整个战线爆发出来,日军军官系着诡异的十字白襻,高举着武士刀,在忽明忽暗的照明弹映射下如同剪影,完全无视美军的机枪扫射。

日军士兵如同林子中涌出的潮水,端着上了长长的刺刀的步枪,迎着美军的火力猛冲向山顶。

血洗的防线

负责把守此道蜿蜒山岭的是梅里特(“红麦克”)·埃德森指挥的海军陆战队,兵力约为日军的三分之二。 突袭营负责保卫中路及右翼,左翼则由哈里·托格森上尉指挥的伞兵部队把守。托格森此人身材魁梧,凶猛好斗,他立刻指挥士兵进行反击。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1)

埃德森上校,拍摄此照片时,他已经晋升为少将。

随着红色信号弹升入天空,日军迫击炮接连开火,夜空仿佛布满烟花。照明弹挂在降落伞上,在美军头顶纷纷炸开,晃得海军陆战队官兵睁不开眼。

左翼防线上,伞兵部队听到下方传来有节奏的枪托撞击声,日军一遍遍地重复着口号:“美国海军陆战队,明日黄泉去排队!”

美军士兵往下望去,只见黑暗之中,大量人影朝山岭蜂拥而上。

伞兵部队中打前阵的一个连几乎就要被包围,指挥官贾斯廷·杜里埃上尉下令释放烟幕弹。滚滚浓烟之中,美军发现爆炸的火光,有人大喊一声:“毒气!”整个连一片混乱,迅速从已然暴露的阵地撤出。

该连的撤退,使得威廉·J.麦肯农少校率领的另一个连失去侧翼的掩护。不过,麦肯农很清楚,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山岭,否则机场必将沦陷,于是下令部队缓缓后退,左右散开。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2)

示意图:美军坚守防线

托格森正沿山岭左翼游走,通过鼓励加斥骂的方式重新集结部队,他怒吼某些士兵的名字,令他们继续开火。发现几名士兵正往后跑,托格森对着天空突突突的放了一梭子子弹,然后一顿拳脚,将他们赶回阵地。这样一来,美军的整条战线重新稳定住了。

在轻机枪稀疏火力的掩护下,日军向着山坡冲锋。麦肯农指挥三挺机枪开火,像打保龄球一般将敌人一个个撂倒。日军随即发起第二次冲锋,同样被美军击退。麦肯农心想,敌人攻势就像倾盆暴雨,一阵又一阵。

在山岭顶端,埃德森上校正与手下一名上尉通话,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埃德森上校,此处一切顺利, 特此致谢。”

显然,说话的不是海军陆战队官兵,而是已在某处拉起窃听线路的日军。如此一来,右翼突袭营便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必须迅速后撤。

指挥部与前线的通话线路已被切断,埃德森只能派一名士官前去传令。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回荡着上校公牛般的吼声:“告诉他们,‘红麦克’同意后撤!”

山岭的整个一端似乎已被日军团团围住。埃德森握着电话,趴在地上指挥作战。海军陆战队队员争先恐后地回撤,埃德森顺手揪过来两个从他身边跑过的士兵,吼道:“小鬼子有种,你们倒没有!”

接着,他拿起话筒,望着滚滚而来的敌人,朝炮兵喊话:“打得再近点儿,再近点儿!”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3)

示意图:美军的火炮打出一片片死亡弹幕。

日军此轮冲锋以失败告终,但不到半小时,便又卷土重来。

此次日军先释放烟幕弹,并用英语高喊:“毒气袭击!陆战队去死!”

浓烟与混乱之中,埃德森再也无法与手下各军官保持联系,只得下令寡不敌众的部下放弃战斗,撤退至距亨德森机场仅有半英里的山岭北段。

日军踩着尸体盲目冲锋。美军扫射的机枪、接连不断的手榴弹与迫击炮弹减缓了日军的速度,却无法彻底阻止他们。

国生少佐率领一个大队的余部朝山岭一侧冲去,途中发现一堆海军陆战队遗弃的口粮,他们便停下脚步,狼吞虎咽地消灭了火腿、香肠与牛肉。

国生点起一根美国香烟,猛吸几口,命令部下继续冲锋,朝前方的火炮阵地前进。

“都跟着我冲!”说罢,他把钢盔往脑后一推,高举军刀,喊道,“突击!”

大队很快陷入美军交叉火力之中。冲上一座炮台时,国生身后只剩少数几名步兵,以及一队手持竹矛作为武器的炮兵。

他本人也面部负伤,血染军服,依旧高呼“万岁”,朝另一门火炮冲去。尽管挨了一枪,他仍挣扎着跳上炮台,高举着军刀。

这时一枚手榴弹在面前轰然爆炸,国生颓然倒地,口中喃喃道:“冲锋!冲锋!”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4)

示意图:“万岁”冲锋的日军被机枪火力网击倒。

宫野一郎一直跟着大部队往上冲锋,周围的士兵们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必胜氛围中,他们无视喷吐着火舌的美军机枪,无视身边不时炸响的炮弹和手榴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推进、推进、推进。

四周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冲天的喊杀声,前面就是满身血迹和泥土的美军,日军的“三八大盖”搭配的刺刀长度远远胜于美军,因此,在近身拼杀中占有一定优势。日军冲破了美军第一道防线,一群群地突入了美军的战壕。

在战斗的高潮,一小股日本士兵冲破了埃德森的防线,甚至有几个人冲到了机场的边缘,他们试图破坏飞机,不过马上就被打死了。

战斗中,宫野突然觉得耳边一阵火热的灼痛,他扭头一看,一颗流弹从他耳边擦过,掀飞了身边机枪手的前额,鲜血喷出,染红了他军装的半边肩膀。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一样,排山倒海的恐惧感压倒了宫野,他蜷缩在战壕里面哭泣起来。

美军105毫米口径榴弹炮炮弹沿整座山岭接连飞来,有些发射距离仅有1500米。密集的炮弹在狂热冲锋的日军队伍之中爆炸,将他们炸的人仰马翻,四处逃窜。

惨重的伤亡逐渐压倒了日军的气势,残余的日军开始撤退,向密林深处退去。宫野一郎也趁机逃出了阵地。

凌晨2时30分,埃德森拿起话筒,告知范德格里夫特:“我们能守住。”

幸存的日军展开了自杀式袭击。范德格里夫特正坐在指挥所前阅读电报,猛一抬头,发现三名日军高呼“万岁”,其中一名军官还挥舞着军刀, 朝自己直冲而来。枪声响起,三人应声倒在范德格里夫特脚下。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5)

“血腥岭”

天亮之后,众人发现战场俨然是一座屠宰场。从那天起,该山岭得到一个新的名字:“血腥岭”。800多具日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美海军陆战队则伤亡140余人。

死战&战死

日军拖着数百名伤员,缓缓撤往奥斯汀山,重新组织队伍。川口大略点了点数,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不到800人。

现实完全没有按照计划走: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海军陆战队的顽强抵抗,都是超出事前预料的状况。此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冈大佐自始至终没有参战。

直到当天下午,西北方传来交火声,川口才知道冈的具体位置。然而,枪声很快消失,显然是美军防守火力过于强大,冈无法突破。

这样一来,第二次进攻还未开始,就已注定失败。不过,川口依然决定以死相搏。

部队再度朝亨德森机场挺进,并在两小时后抵达山岭之下,展开队列准备攻击。

随着川口一声令下,黑夜之中,800名官兵大步向前。

然而,该地域早已被美海军陆战队锁定,猛烈的炮火将日军打得寸步难行。日军的劣势较前一日晚上更甚。

机枪子弹在丛林中穿梭,地面如地震般摇晃不止。树木东倒西歪,炽热的弹片在空中呼啸。开弓没有回头箭,川口只得下令继续朝机场前进,却抵挡不住美军的强大火力,最终进退两难,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瓜岛战役战斗过程:瓜岛战役五(16)

被击毙的日军。

整整一夜,部队匍匐在地。日出时分,日军最后几挺机枪孤零零地开火还击,而在一连串迫 击炮弹的回击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几架P-400来扫射其余的敌人,川口随着乱军一起逃掉了。

在俯瞰“血腥岭”的山坡上,军服已残破不堪的川口面对着战场,低头合掌为阵亡官兵祈祷。

溃败途中军纪荡然无存,败兵们15个一组、 或20个一伙,各自按照自己的速度后撤。

一群衣衫褴褛的撤退士兵,在一望无际的丛林中穿行。沿途除了青草、苔藓与偶尔找得到的槟榔果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可供果腹之物。

一路上,随处可见满身血污的日军伤兵尸体,在丛林和草丛中到处散落。

从这天开始,瓜达尔卡纳尔岛在日军之中获得一个新的名字——“饿岛”。日语中,“饿”字读音为Ga,正好是Gadarukanaru的第一个音节。

对于胜利者的美军而言,日本步兵正在迅速褪去他们在战争初期赢得的神秘色彩。

20多年来, 日本军队不断强调“战斗意志”而非战术和技术,并将冲锋作为主要的进攻手段。

而在瓜岛战场,在短短的三周内,日军两次狂热的刺刀冲锋都被击退,日美两方伤亡人数的比例约为10∶1。美国海军陆战队从而士气大振。

9月18日,也就是“血腥岭”一役结束四天后,海军陆战队第七团4200名士兵增援瓜岛,并带来卡车、重型工程设备、弹药与各类补给。

范德格里夫特将军直到此时才感觉局势处于掌控之中。可供他调遣的兵力已经达到了23000人,此外瓜岛还拥有了一支在逆境中愈战愈勇的空中部队——“仙人掌航空队”。

我是@不负人生优雅,讲述不一样的人文历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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