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琉璃笔(百年翰墨玉屑)(1)

弘一法师书法

万君超

书家朱定尝对郑曼青云:一日请教弘一法师以书法。曰:“尔真要学书乎?”朱答:“诚然。”曰:“尔能先习三年,将一字横平,我便教尔。”朱问:“确乎?”曰:“然。”朱定遂真习三年,将一字横平,乃再访弘一。曰:“可矣,已成矣。再将一竖直正,便无他矣。”(见郑著《曼髯三论》)

辛亥年后,逊帝溥仪未迁出紫禁城时,宝熙、陈宝琛、耆龄、袁励准等人奉命整理内府所藏书画。今之所见书画上有“宣统御览之宝”“无逸斋精鉴玺”“宣统鉴赏”诸印者,皆彼时所钤。

肃亲王善耆工擅行书,规摹晋唐,法韵两胜。然以日不暇给,故往往命人代笔以节其劳。亲笔者钤“松壶”印,而代笔者钤“烟云过眼”印。

张勤果公曜以团练起家,后升为河南藩司。某御史以其少文劾之,奏折中有“目不识丁”语,张遂倩人镌印随身佩之。虽识字不多,然喜收藏古书画,不吝重金。一日有人持古旧隶书楹联求售,上款“孔明仁兄大人”,下款“云长弟关羽”。张大悦,以二千金易之。悬诸厅事,见者无不为之掩口。

吴大澂尝对沈树镛(字韵初)云:“君专收石刻,我痴嗜金文,犹如恽南田之不画山水以避王石谷也。”言罢相与大笑。吴又曾云:“数十年来,大江以南言金石之学者,前有嘉兴张叔未,后有川沙沈韵初。韵初收藏之精且富甲于海内,尤非张氏清仪阁比。”

何绍基家中所蓄童仆皆不给薪资,凡遇节日则随意书楹联若干幅予之。童仆持出售得数十金,所入反较他主为优,故平常虽无薪资,而无辞去者。

罗振玉藏熹平石经残石数十,后分别归于于右任、文素公,今分藏西安碑林、上海博物馆。原残石售价一万大洋,每张拓片售一百大洋。

吴湖帆早年收拜门弟子时,拜师礼金至少为二百圆。评弹艺人黄兆熊欲拜吴为师,勉强凑得一百圆,故求其兄黄兆麐代为说情。吴湖帆在得知详情后,只收下其拜师帖,而将礼金悉数奉还。

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梁鸿志居杭州西湖,寓所名“与谈风月”。客厅正中高悬曾祖梁章钜所书“福”“寿”各一大幅,左悬金农墨梅轴,右悬任渭长人物轴。梁曰:“每至一处,必携先贤手迹张诸室。”梁氏外祖父林寿图(号欧斋),曾佐助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后任陕西布政使。亦是书画收藏家。

宋克草书《杜子美壮游诗》卷,近世为袁励准收藏,后归张珩庋藏,后张以此卷易蒋谷孙七千银元购藏之元人李衎(息斋)《双竹图》卷,遂归蒋氏。未几又易手,“文革”时期抄没进入上博,后退还藏家。五年前嘉德秋拍以六千八百余万元成交。

易培基因故宫盗宝案而遭起诉,法院曾封存一大批古书画,并聘请黄宾虹代为鉴定其中真伪,然黄之鉴定结论引起哗然争议。吴湖帆曾在《丑簃日记》中为易氏鸣不平:“法院根本不知,仅就一名为鉴定人之老糊涂颠倒黑白,乱点鸳鸯的判断而已。法院之无识可想而知,而所请鉴定人之无识,真该死也。”

名画家陈少梅之父陈嘉言(字梅生),清光绪己丑进士,选为翰林院编修,后累官江南道监察御史、福建漳州知府等,为官清廉。书学二王,名重于时。鉴湖女侠秋瑾有《上陈先生梅生索书室联诗》一诗赞曰:“如雷久耳右军书,问字愁难列讲庭。欲乞一联绮丽笔,闺中曾读养鹤经。”

冒广生《题俞子才画〈写经图〉》诗注云:“近时画推吴湖帆、冯超然、吴待秋、张大千为四大名家;子才与郑午昌、吴琴木、张石园为四小名家。子才盖湖帆入室弟子。”“四小名家”之说,不知从何而来?

王梦白画墨猪,堪称当年画坛一绝。某年,京城书画家雅集于女作家凌叔华家中,王梦白与陈师曾合作一幅墨竹墨猪图,陈竹王猪。画毕,陈挥毫题诗云:“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若要不瘦亦不俗,莫如竹笋烧猪肉。”前二句为苏东坡句,而后二句为陈自撰,可谓天衣无缝。遂引得观者哄笑。

陈定山《春申旧闻》中载:张大千十九岁时,与郑曼青各携画作,访西泠印社拜谒丁辅之、高野侯。张、郑两人谈艺及退后,丁、高二翁评画曰:“曼青将来了不得,大千一塌糊涂。”

容庚尝购得梁鼎芬晚年(民国六年)所书诗扇,诗云:“夜来惟对一灯红,四海无人识此翁。射虎斩蛟俱不得,衰年始信百无功。”与《节庵先生遗诗》中略有不同:首句一作“丹心惟共一灯红”,第三句一作“射虎斩蛇都不得”。梁氏晚年得风瘫病,不能自书,多嘱人代笔。梁另有诗云:“二十七年无一是,得名太早读书迟。”梁卒于民国八年。

王国维遗书:“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敛,即行藳葬于清华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见《容庚杂著集》)

上世纪二十年代,淡墨初拓本《董美人墓志铭》,北京碑帖市场售价为五百银圆。朱文钧一九二七年购浓墨整张拓《董美人墓志铭》轴,价一百二十银圆。

庞虚斋收藏古画多借助他人之眼,初期为顾若波、陆恢,中年为李涛(醉石),晚年为徐俊卿。顾、陆、李、徐均为“四王”出身,故目力及元明而已,难以上超于唐宋。容庚尝评曰:“一若四王、吴、恽以外无画者。”

庞虚斋尝自言:仅收藏王石谷画作一项,可以每天换挂一幅,历经年而不穷。若以年计,则石谷二十四岁起所作,以迄其卒,无一年或缺。

翁闿运曰:敦煌本《化度寺碑》,其为翻刻本无疑。敦煌所据之原本,绝非唐拓;甚至非原石归范氏后之初拓,或竟是靖康兵乱后之拓本。此点可供研究敦煌石室封闭年代者之参考。又曰:《瘗鹤铭》实晚唐人书。未加工巧,遂成绝艺。

端方任两江总督时,有丐妇蓬首垢面至辕请谒,自云本是凤阳府大家闺秀,因遭遇洪灾家人俱溺亡而孤身流落于此,日仅得一食。希望总督大人有所赐给,俾延残喘。辕门兵卫叱之,不去。摔之,竟大哭。适端方乘与舆外出,询左右何故,兵卫以告。端疑之而问妇:“既是闺秀,识字知书否?”妇答颇解吟咏。端命人取纸笔,使成诗自述。妇把笔微思,以小楷书诗云:“萧条面目此经过,只为天灾受折磨。踏破绣鞋埋雨泞,拖残云鬓入风波。沿门乞食推恩少,掩面求人忍辱多。遥念故乡何处是,夕阳回首泪滂沱。”尾书:“难女应素琴拭泪作。”端方阅之大嗟异,立命畀以五十金,并嘱即归故里,勿再飘堕于外。妇诺诺谢而去。

(作者为书画鉴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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