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厕所所长
前些日子师妹跟我说，春天到了，我们应该准备一些放荡的文章。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放荡是什么意思，但想师妹的话总是不错的。于是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春意盎然的小书，读完之后开始奋笔疾书。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一本小书，也不记得为什么要买，但是既然副标题叫“一则童话中的性、道德及演变”，以我的德性，也约略能猜到自己当时买这本书的理由了——是的，作为一个文静、保守、拘谨到有点自闭的人，只能在号称没有禁区的学术研究中驰骋一下自己野马般的想象了。
这本书的封面就有点意思，你们都能看到小红帽穿着睡衣，酥胸半露，和狼一同躺在舒适的被窝里，脸上有一朵明显的红晕（如果小时候叫我背书的英文老师给我看的是这样一幅插图，我肯定背得又快又好）。在杜雷原来的插图中，其实没有这朵红晕，封面上的这幅出自《魔法的种种用途》（1976），插图作家班特海姆把杜雷的黑白原画加上了红晕，显得小红帽好像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光看到这幅图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我就像一个饥饿的胖子，以干饭的速度在一天之内读完了它，但是不知道是干得太快还是干得太猛，总感觉饱则饱矣，回味不足。
小红帽的第一个版本是法国诗人佩罗撰写的法文版，在这个版本里，天真无邪的小红帽去看望生病的外婆，途中被邪恶的野狼欺骗，偏离了正道。野狼随即赶到外婆家，吞食了外婆，小红帽最终也被野狼吞食，没有得到猎人或者樵夫的救援（格林兄弟后来在德语版中加上了这一结局）。这个版本诞生于1697年，大体内容跟我们后来读到的格林童话版本差不多，但是插图却非常奔放——脱下外衣的小红帽躺在床上，像一个失足少女，用一只手温情的抚摸着趴在她身上的大灰狼的脖子。
作者由此入手，牵出了一根性爱寓言的引线，用她的话说，“佩罗揭开小红帽的面具，让世人看见她妓女的本色，凸显出她的罪恶，预兆了她（被狼吞食）的命运”。全书即以此为基调，例数了历代小红帽故事的各种变体，向我们展示了《小红帽》如何从一个天（春）真（光）无（乍）邪（泄）的童话，被不同的时代不断赋予新的形式和含义。它有时是党同伐异的工具，有时成为夜总会的性感歌舞，有时是女性主义宣言，有时是异装癖患者的幻想，有时又成为童话色情片中B&D、S&M的故事背景。在所有的这些变体中，《小红帽》似乎永远离不开她的性和道德意识，一个小女孩离家迈向阴森森的森林，超越社会规范，里面充满各式各样的危险。这些危险大多来自于野狼（性）的诱惑，而回避这些危险，则需要道德的劝诫。童话故事的核心其实也关乎性爱，只是它旨在传达社会所期待的规范、礼节、素质和行为，好让人们彼此吸引。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小红帽》喋喋不休的道德劝喻，必然导致同样多的色情变体，两者就好像摇摆在天平两端的秤锤，上上下下，维系着精妙的平衡——
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因为我们从不同的路
穿越森林
我曾经看过一部改编自灰姑娘的电影，一个穿着丝袜和透明细高跟鞋（灰姑娘的水晶鞋？）的演员被另外两个女性绑住手脚，疯狂吊打、滴蜡，里面充满了性倒错、恋足癖和道德观念的扭曲。你可以说这些作品是人类精神的毒瘤，因为它们没有任何实质的生产力，只会让人误入歧途。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它们已经存在，并且挥之不去。事实上，不管是童话故事还是色情文学都是在更大的社会动力和范畴中被创造及了解的，它们当然可能是时代的渣滓，但同时也具有反省力，告诉我们关于人性及社会变迁的问题。因此，不管走进森林的小红帽让我们看见了怎样的风景，我们都应该知道，人类幻想的天地里包含着远比道德规劝更加宏大复杂的东西，任何美、丑、强、弱、善、恶都不会永世长存。在大家司空见惯的红色连帽披肩之下，除了天真无邪以外，还存在着更多的可能性。
图片：Julien Martinez Leclerc - Vogue Italia 2019 December
其实，我们在生活中观察到的情况正是如此——我们所推戴的“善”往往苍白无力，我们所唾弃的“恶”却生生不息。也许，这就是我们从百变小红帽那里得到的教益——如果我们对善恶的价值评判只有一种标准，对不符合这个标准的现象只能给出一种回应，那我们离认识善恶乃至人性的本质就始终遥遥无期。
顺便提一下，这本书翻译质量一般，而且印刷用的油墨奇臭无比，大家想看的话最好不要买图上这个版本。另外，本书的封底上，给我推荐了另一本名为《伊索尔德的魔汤：春药的文化史》的学术著作，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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