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蛇

白话聊斋云翠山(白话聊斋豢蛇)(1)

仁风化戾蛇无侵血海余腥污净门智慧无边服万物禅居深井日闻真

山东泗水县的山中早先有座佛寺,四周没有村庄,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有一个道士便住在这座寺院里。有人说寺里有很多大蛇,所以游人更远远地躲着这里。

有一个少年进山用网逮鹰,一直走到山的深处。天晚了,远远看到有座寺院,便前去投宿。道士惊讶地说:“居士从哪里来?幸好没被我那些孩子们看见。”让他坐下,拿粥饭给他吃。还没吃完,一条大蛇爬进来,足有十多抱粗,昂头看着客人,愤怒的目光像闪电一样一闪一闪的。少年大吃一惊,恐惧万分。道士用手掌拍拍蛇的头,呵斥说:“去!”大蛇就低下头爬进东屋里,弯弯曲曲爬了好一会儿,身子才全进去,盘伏在屋里,一间东屋全塞满了。少年人更加害怕,浑身打颤。道士说:“这蛇是我平时豢养的,有我在这里,不要紧。怕的是你自己遇到它。”少年刚坐下,又一条蛇进来,比前一条略小一点,约有五六抱粗。看见客人立即停住了,怒目闪闪,吐着舌信子,像前一条一样。道士又呵斥它,这条蛇也进了室内。东屋里没有它卧的地方了,它就一半身子绕在梁上,墙壁上的土被哗哗地摇落下来。少年更害怕,整夜睡不着,早早就起来想回去。道士送他,出了屋门,只见墙上、台阶下,到处都是蛇,大如盆粗、酒杯粗,爬着的、卧着的,种种不一。蛇看到生人,都露出要吞吃的样子。少年害怕,依偎着道士的胳膊跟他走,一直让道士送出山口,少年才自己回去。

我乡里有些客居中州的人,寄宿在蛇佛寺中。寺里的僧人准备了晚饭,肉汤很鲜美,而且肉段都是圆的,形状像鸡脖子。客人疑惑地问寺僧:“杀了多少鸡,能有这么多的脖子?”僧人说:“这是蛇肉段。”客人大惊,有的跑出门去呕吐。客人们睡下后,觉得胸膛上有东西爬动,用手一摸,是蛇!顿时吓得叫喊着爬起来。僧人起来说:“这是平平常常的事,有什么可怕的!”说着用火把照照墙壁,只见大大小小的蛇满墙都是,床上床下也是蛇。第二天,僧人领着客人们来到佛殿,见佛座下有一口大井,井里的蛇有瓮粗,把头探出井边,却不出来;点上火把向井下看,里面蛇子蛇孙数百万条,都簇拥在井中。僧人说:“过去蛇从井里出来祸害人,自从修了佛像坐在上面把它们镇住以后,它们才不敢出来为害了。”


遵化署狐

诸城县丘公,在遵化当官时,官署里原就有很多狐。最后面的一座楼上,雄狐成群地住在上面,成了狐的老窝,还经常出来祸害人,越是撵它们走,闹得就越厉害。以前凡在这里当官的人,都是摆上供品,对它们恭敬地祷告,没有敢得罪这些狐的。

丘公来这里上任后,听说有这样的事,很生气。这些狐也害怕丘公性情刚烈,就变成一个老婆婆,告诉丘公的家人说:“请转告大人,我们不要为仇。给三天时间,我们带领全家老小搬走。”丘公听了,也不言语。

到了第二天,丘公阅兵已毕,告诉大家不要解散,叫众兵把各营的大炮都抬来,突然包围了署后的楼。丘公命千门大炮齐发,倾刻之间,几丈高的大楼,摧为平地。群狐的毛皮、血肉,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只见滚滚浓烟中,有一缕白气冲天而去,大家都望着天空说:“逃了一只狐!”然而自此后,署中却太平无事了。

后二年,丘公打发得力仆人送银子若干去京都,打算托人办理升迁,事还没有着落,就暂时把银子藏在班役的家里。忽然有一个老头到宫殿喊冤叫屈,说他妻子被人杀害,还揭发丘公克扣军饷,行贿高官,银子现藏在某人家里,可以去查证。皇帝下旨押着老头去班役家检查,但怎么搜也搜不到银子。老头就用一只脚点地,差人明白他的意思,挖开地一看,果然挖出银子来,银子上还刻着“某郡解”的字样。接着找老头,已经不见了。官府拿了地方上的户口名册想找这个老头,竟没有其人。丘公因此案被处死了。人们才知这个老头就是当年逃走的狐狸。

异史氏说:狐狸迷惑人,确实可杀!然而服罪之后释放他们,也可以成全我的仁德。丘公可以说痛恨得也太过分了。但如果说杀狐的人是杨震(《后汉书》载杨震“性公廉,不受私谒”),那么狐狸就抓不到把柄而实施报复了!

【原文】

遵化署狐

作者:蒲松龄

  诸城邱公为遵化道,署中故多狐,最后一楼,绥绥者族而居之,以为家。时出殃人,遣之益炽。官此者惟设牲祷之,无敢迕。邱公莅任,闻而怒之。狐亦畏公刚烈,化一妪告家人曰:“幸白大人勿相仇。容我三日,将携细小避去。”公闻,亦默不言。次日,阅兵已,戒勿散,使尽扛诸营巨炮骤入,环楼千座并发。数仞之楼,顷刻摧为平地,革肉毛血,自天雨而下。但见浓尘毒雾之中,有白气一缕,冒烟冲空而去,众望之曰:“逃一狐矣。”而署中自此平安。

  后二年,公遣干仆赍银如干数赴都,将谋迁擢。事未就,姑窖藏于班役之家。忽有一叟诣阙声屈,言妻子横被杀戮;又讦公克削军粮,夤缘当路,现顿某家,可以验证。奉旨押验。至班役家,冥搜不得,叟惟以一足点地。悟其意,发之,果得金;金上镌有“某郡解”字。已而觅叟,则失所在。执乡里姓名以求其人,竟亦无之。公由此罹难。乃知叟即逃狐也。异史氏曰:“狐之祟人,可诛甚矣。然服而舍之,亦以全吾仁。公可云疾之已甚者矣。抑使关西为此,岂百狐所能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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