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第一人称(第二人称)(1)

手腕上急剧的震动将我从睡眠中惊醒,我努力地睁开眼看向手腕上的电子表,早上六点,窗帘只拉了半边,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觉睡得似乎很累,我还穿着外衣和裤子,袜子也没有脱,从床上坐起来,我开始努力地在头脑中搜索着,搜索着任何我能够记起来的信息。我凭借着肌肉记忆向右侧翻身准备下床,发现床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麂皮的封页显得有些沧桑,又有些厚重。

拿在手中,麂皮的触感柔软而舒服。打开灯,轻轻的将它翻开,些许潦草的字迹跃然纸上,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写字的人很努力的把字写得端正:

于渊,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生,鹊山市本地人,自由职业者,写作谋生,独自生活在鹊山市,在龙岗街海山花园十号楼有一栋租住的房子,钥匙挂在左手的手腕上。

我皱着眉,本子上写个名字也就算了,哪有人把自己的情况写得这么全的?对于别人的隐私,我没有一点窥探的兴趣,仰起头打量着此刻身处的这间屋子,一厅一卫,卧室、客厅、厨房都在这间屋里,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鱼缸,里面只有些微观景致和一缸浊水,厨房是开放式的,一只硕大的冰柜靠墙放着,床铺散发着熟悉的气味,想必这就是日记中写的房子吧。

忽然间想到什么,我猛地抬起左手撸起袖子,手腕并不见钥匙,心中稍安。像是给老年痴呆的人写的东西一样,我看着自己的身体,紧绷的肌肉,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十岁。这几行文字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我忍不住向下看去:

上面说的这个人,就是现在捧着日记你!你患有循环性的失忆症,这些本子就是你全部的记忆。

头开始毫无征兆的剧烈疼痛起来,我抬起左手下意识的去揉太阳穴却摸到了一条厚厚的血痂,床上也沾染了一片,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手掌上顺着虎口有两条长长的血痕,像是握着什么东西的时候被划伤。带着那两行文字带给我的惊慌感,我忍着疼痛,继续翻阅着这本日记。

伴随着阅读纸上这些潦草文字而带来的深深的震惊感,我开始尝试着读取自己的记忆,然而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之外只有无尽的空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事实:

纸上写着的那个“于渊”便是我的名字,我患有一种十分罕见的脑部疾病,头脑中的记忆会周期性地消失,发病时整个人就像是被格式化了一般。这本厚重的日记记载着近一年的事,封面上用粗大的汉字写着“拾贰”,想必这是我的第十二本日记。我看向靠墙的书架,果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另外十一本日记本,我有些头痛,并不是生理上的头痛,而是感到有些心累和无助,难道每一次我失忆后都要重新读完这厚厚地十二本笔记吗?

简单地翻看了一下这十二本日记的内容,很快我发觉了自己在里面留下的逻辑:从第二本日记上开始,几乎每篇日记的右下角都会写下“安好”二字,而大约过了两个月左右,这样的记号便会中断一天,然后重新出现。

这一定就是我失忆的周期了,突然间想到什么,我匆忙翻开第十二本笔记搜寻着那个“安好”的印记,随着一声苦笑,像是被猛然间抽走了身上的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笔记本从我的手中兀自滚落。

那个周期已经变成了七天!而且变得极不稳定,甚至有两次的周期竟然只有三天!我想哭,眼睛却异常干涩,只在喉咙里发出一些古怪的十分干涩的声音。

墙角倒着一个三条腿的蓝色塑料凳,断腿旁的两条金鱼闯进了我的视线,披着红色鱼鳞的身子已经有些干瘪,双目凹陷而浑浊,一条身子已经烂了,并非是腐烂,看上去更像是摔烂的,内脏散落一旁,难道是谁从鱼缸里把他们捞出来摔过去?

我捡起笔记,从后面开始翻看,并没有相关的记录,却发现最后一页有字的页面上已经写好了日期,那是昨天的日期,而内容却只有几个字——提防秦忘川。

切换第一人称(第二人称)(2)

谁是秦忘川?为什么要提防他?对于这个名字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更不必说为什么要提防。

忽然响起敲门声,我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抓起床头的眼罩斜着戴在头上,用来挡住头上的伤,却发现眼罩十分松垮,我只好一边向门口走,一边用左手在脑后拉着眼罩的带子,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打开门,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前,端端正正地向我敬礼后说道:

“您好,我是这的片警,您可以叫我小刘,我上午接到投诉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您家有特别大的喧哗吵闹摔东西的声音,特意过来做一个走访,因为您的楼下住的是一位老人,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还有点老年痴呆症,耳聋眼花的确实经不起折腾,希望您这些年轻人能够注意一下。”

年轻警察的语气很恭敬,说话的同时带着职业性的眼光向屋里看了几眼,也许是因为制服的原因,总有种威严在其中,我自然记不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好言应承着,胡乱的做着保证。

终于打发走这个姓刘的片警,随着我放下举到酸麻的手臂,眼罩像围巾一般落在了我的脖子上,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翻看着日记,昨天的页面上仍是只有那个孤零零的五个字:提防秦忘川。

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我将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来写下日期,把刚刚警察造访的事记录下来。寥寥两句很快写完,我合上笔记开始熟悉这间屋子,思考自己的现状。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没有密码,桌面上的图标少得可怜,点开名为“活着”的文件夹,里面出现了一些文档,想必这就是自己谋生的写作了。点开第一篇名为“在写”的文档,前面写道:样稿已过,反响颇好。

这是一篇长篇小说,洋洋洒洒已经写了有十五万字,看着上面的文字我毫无头绪,难道失忆并不影响写作吗?

没有一点读下去的欲望,关上电脑,我将地上那两条已经干瘪的金鱼捡起,小心地用纸巾包好扔在垃圾桶里,厨房那边摆着一条大概五十公分左右宽,一米五左右长的边桌,镶嵌在墙面上,桌前两张椅子,桌上杯盘狼藉。

三瓶一斤装的白酒,两瓶已经空空,一瓶约剩三分之一摆在桌上,一瓶倒在桌上,另一瓶在地上粉碎,联想起刚刚片警的话,想必这就是扰民的原因吧!对应酒瓶,桌上摆放着两只玻璃酒杯,花生胡乱地洒满桌面,一只烧鸡只撕下了一条大腿和两支翅膀,上面已经落满了讨厌的苍蝇。

我也懒得去驱赶他们,看这场景,想必昨天有一场酒局大战,自己的酒量有这么好吗?比起这点,和自己喝酒的人是谁?为什么昨天的日记没有写,难道就是笔记上的需要提防的那个人和自己喝的酒吗?

头仍有些痛,但是在自己的忍耐能力下,我将杯子和有用的餐具从这片狼藉中捡出,摆在一旁,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的扔进垃圾桶里。受到惊扰的苍蝇嗡嗡地乱飞,我随手打开窗,浸染了窗外花香的风吹进屋里,十分好闻,只是吹了风,我的头更加疼了。

强忍着痛,我继续收拾着,灶台倒是很干净,昨天似乎没有用过,忙活了半天肚子已经在抗议了,灶台旁的架子上只有两根黄瓜,三颗西红柿和半袋土豆。我挑起一根黄瓜塞进嘴里,继续寻找吃的。冰柜的白色外壳已经有些发黄,估计有些年头了,门有点沉,和冰箱不同,冰柜就像一个放在地上的大箱子,柜门需要向上拉开,就像拉开地窖的盖子。我将黄瓜咬在口中,双手向上提拉,冰箱似乎十分不情愿被打开,发出“砰”的一声。白雾般的冷气外泄,我将头伸进盖子下向里面搜寻着,目光触及的瞬间,我的身体像是触了电一般,肌肉变得僵硬,眼睛瞪圆,汗毛倒立,冷汗直流,口中的黄瓜也不经意间脱落,恰好掉在冰柜中那张脸上半张着的嘴中!

我的冰柜里,竟然有一具尸体!

他是谁!发生了什么!肌肉僵硬得像木板,我机械般地缩回头,放开手,冰柜的门在重力的作用下落下,发出一声闷响传入我的耳中。

我杀了人吗?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起来,四肢也开始颤抖,脸变得滚烫。四肢并用着,我挣扎着爬回床边,捧起那本日记,急切地想要从中寻找到答案。

该死!为什么偏偏昨天的日记什么事也没有写,只有那个人名。我紧盯着那个名字,头脑中一个想法冒出来:冰柜里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日记中的秦忘川!所谓提防,难道就是要杀了他?我不敢继续想,头又开始疼痛起来,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昨天半夜被投诉的吵闹声绝不仅仅是那个破碎的酒瓶那么简单,一定是我们两个人发生了争吵,那我究竟是失手杀了他,还是故意杀了他,为什么要将他放在冰箱里,是有什么打算吗?我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脑像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引擎一般飞速的运转着却找不到答案,但很快,随着情绪的慢慢平复,理智的思维渐渐回归。

无论原因和过程如何,从冰箱里冻僵的尸体来看,最终一定是自己赢得了这场纷争。通过这些日记的说明,让我很快了解到自己有着这种间歇性失忆的问题,那么如果昨天发生的事自己没有处理完,依照自己的性格,那么一定会给第二天的自己留下提示信息,在哪里?

我慌忙的翻开第十二本日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轻轻抚摸着内页,一种锯齿般的触感透过指尖反馈回大脑中。这里被撕掉了一页,这一页一定记录了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要撕掉?

抚摸着笔记本上纸张的断茬,我的心中愈发坚信,答案一定就写在这张被撕掉的纸上。同时疑问也随之而来,为什么要撕掉,最后取得主动权的不是自己吗?难道还有其他人,难道还有其他人会看到?或是被其他人撕掉了这张?

想到这里,我的头脑中如有一颗炸弹炸开,耳朵里开始嗡鸣,若有似无的感觉到有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正在暗处紧紧地盯着自己。

我感觉到冷汗从额头缓缓流下,我清楚的感觉得到汗珠正在一毫一毫的浸润着我的皮肤。

“叮叮!”

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铃声!吓得我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喉咙中也发出一声怪响,笔记本再次掉落在地上。

是手机!我摸着外衣的口袋,掏了出来通知栏上提示着我有一条未读的信息,划开屏幕,输入密码的界面展现在眼前,望着手机上闪烁着的光标,手机的密码在我的头脑中没有任何印象。我捡起地上的笔记本,仔细翻找着手机的密码,在刚刚的翻阅中分明记得有一页上写着各种密码和账号。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纸张被翻的褶皱起来,终于找到,我用手指抵着,一行一行的看:身份证号、银行卡的卡号、银行卡的密码……

一行一行的看下去,始终没有找到手机解锁的密码,为什么,明明有这样的一组密码存在却没有被记录下来,我开始变得慌乱,总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有人打过电话,没有名字,只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对于我这种病,手机里存不存名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接起电话,轻轻放在耳边,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没头没尾的说:“你还在?”

我有些不明觉厉,嘴巴张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坦白:“我的间歇性失忆症又犯了,周期越来越短了。”

说完话,我感到莫名的丧气,尽管我刚刚苏醒不到两个小时,但是这种奇怪的病仍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负担,耀眼的阳光照射进屋子里来,映的屋子十分明亮,与我晦暗的脸色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马上到。”电话的另一端说完话,迅速挂掉。我走到窗前,拉起窗帘,将阳光挡在屋外,房间里瞬间变得阴暗,我的心里也踏实许多。随即另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浮出水面:尸体怎么处理!还有刚刚出现的另一个问题,来的人怎么应对,如果被他发现了尸体,我又该怎么做?

望着那些厚厚的笔记,我的情绪渐渐平复,缓步走向冰柜,拉起柜门,尸体的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在这层白霜的映衬下,瞪圆的眼睛已经变得全白,张开的嘴巴让尸体的喉咙里也生出霜来,看上去十分骇人,我伸手捡出刚刚掉进去的半截黄瓜,随手扔进垃圾桶。此时的我已经能平和的面对这惊悚的场面了。冰柜很大,剩余的空间还可以装下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如是想着。就连我自己也十分惊讶,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情绪上有如此大的转折,也许是因为我的间歇性失忆症的原因吧,反正都会在几天之后彻底忘掉,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也许是我之前经历过更惨烈的画面,虽然自己不记得但是却磨练了自己的心智。

左手擎着门,右手再次缓缓伸了进去,在尸体的旁边捡出来一根半米长的螺纹钢,冰冷的钢瞬间带走了我手上的热量,如有无数个冰钉一般刺痛着我的手掌。我打量着那根钢筋,又看了看掌心的伤,心中便有了答案。

想必是冰柜里的这个人从我的手中抢去了这根钢筋留下的伤,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像个法医一般,来回拨弄着这具尸体的头,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还是叫他的名字,我来回拨弄着秦忘川的头,但是他的尸体早已经冻硬,根本摆弄不动,尝试了几下后,便放弃了,连同那根钢筋扔回了冰柜里,盖上柜门,从厨房里拿出了两个盆放在柜门上,又将砧板和菜刀也放在上面。

拿起角落里的拖把,准备将地上的碎酒瓶收拾好,一块碎片反射出明显不同的光,我小心的拾起,显然这块碎片的厚度比其它的厚的多,仔细观察着这片玻璃的厚度和弧度,一个令人震惊的推论如闪电般出现在头脑中,我急忙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比对着,又看向角落里翻倒的破板凳,肯定了自己的推论:昨天晚上,还有第三个人在!

我掏出手机,想到刚刚电话另一端莫名其妙的对话,第三人一定就是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

这个发现迅速打破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的情绪,按捺着狂跳的心脏,我将刚刚压在冰柜上的东西又一一的放回了原位。

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言说,我努力回忆着过往,却只是白费力气,像是一条小小的鱼,游弋在空空荡荡的大海中。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不仅仅是孤身一人,在时间的跨度上,我仍是孤单的,我是被时间所抛弃的人,像一棵摇摇欲坠的树,像一只将断未断的风筝,而我不知道那一刻在什么时候到来,但我知道那一刻随时会到来。

我看向书架,看向我那些实体化的记忆,发起呆来,冰柜中的尸体对于自己的触动慢慢显现出来:在我这种人的手中竟然夺走了一条正常的生命,反而像我这样畸形、残缺的人还活着,生命对于我真的值得吗?真的有意义吗?

我又看向毫无生气的鱼缸,那里原本有两条游动的金鱼,嘴里默默地出了声:“我这样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那些真的是我的记忆吗?如果失去了那些笔记本,我将会遗忘我的过往,我将遗忘了我这里的房子,遗忘了我的快乐,遗忘了我的哀伤,遗忘了我的名字,在我无法预料的某一天一觉醒来像一个崭新的婴儿,那么我,还是我吗?我,又会是谁呢?”

有那么一瞬间,眼泪已经在我的眼中打转,我的双手在脸上使劲儿地揉搓着,鼻子酸酸的,喉咙里有了哽咽的声音。

我哭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存在,只是一缕意识,虚无缥缈的意识。

敲门声陡然响起,将我的思绪拉回肉体,我擦了擦眼睛,使劲拍了拍脸,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后向门口走去,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中,我的脚步变得坚定,思维变得沉稳,我伸手去打开门锁,像是翻开我的笔记本,读取我的记忆,像是解开谜底,来吧,让一切都来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放弃了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了,都不在乎了。

门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在迅速地环顾四周后不待我将门全部打开,就挤了进来。

“怎么样了?”男人摘下口罩,回身从里面锁住了门。

见他这样的动作,我知道他一定是知情人,昨晚的第三个人,一定是他!只是他还不知道昨天是我的失忆周期。

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我都记不得了,我失忆的周期越来越短了。”在我自己听来,这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在沼泽地中放弃了挣扎的人。

“你说什么?”那人十分惊讶,他看向我头上的伤,想要伸手去摸,半空中又落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确认般地问道。

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指着笔记本说:“只剩下那些了。”

那人十分惊愕的看着我,又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些笔记本,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是谁?”我问。

那人仍是有些震惊,良久,他用十分小心的语气回答说:“我叫江宁啊,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好朋友,我们三个是好朋友。”

我听出他在说出名字的时候语气很轻。

我没有什么反应,江宁满眼惊恐地看向一旁的冰柜,他昨晚果然在场。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垂头丧气地问道。

江宁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我知道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是江宁啊?你的日记呢,于渊?”江宁轻声地叫着我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对我来说却如此的陌生。

“日记里记得很少,我只知道,他叫秦忘川。”江宁看着说话的我,而我看向那个外壳已经有些发黄的老冰柜。

我感受到江宁充满活力的眼神,而我的毫无生气,他的脸面色红润,而我的面如死灰。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江宁试探性的问,在得到我肯定的回到后他继续说道:

“我们两个都是写手,你的小说现在可是炙手可热,比穷困潦倒的我强得多啊!我们认识有五年多了,也许这个时间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江宁说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我点点头,听到他这么说,我的情绪更加低落了,我感到目光所及的世界都是灰色,江宁继续说:

“我最近感觉到你的情绪很不稳定,你的病又恶化了,而且是不可逆的,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很孤独,我也知道那种孤独感是我和忘川两个正常人不可想象的。当我知道你有自杀的倾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做,我的嘴很笨,忘川也没有比我好多少。但是我们想到了其它的方式来帮助你,你可能也知道了,那就是喝酒!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喝了两斤半,我们都醉了。忘川酒量最差,酒品也差,喝多了便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把话说的那么过分。”

江宁顿了顿,看着我,我瘫在沙发上像个将死之人。

“忘川这个人,本心不坏,他就是酒品不好说话没分寸,他……”江宁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继续说:

“他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你一直说你的难处,说你很孤独,你很痛苦,你说你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还说既然时间对你不起作用,那你就把自己永远的冻结起来。我想到这可能就是你准备自杀的方式,正准备劝你,没想到忘川那个家伙口无遮拦的说什么你想死就去死吧,说什么像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整天翻日记,连爹妈也不记得,还不如那些老年痴呆的老头,现在才二十几岁,再过十年日记越攒越多,还没等你看完日记就又失忆了,这活着有啥意思啊!”

我感觉到江宁把手搭在了我的大腿上,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江宁转述的话像一把插在我心头的尖刀,而我又开始耳鸣起来,隐约间听着江宁继续说:

“这话哪能这么说?不管情况咋样也不能这么说啊!我就开始劝他,我说于渊是咱的好哥们儿,他有这病咱得帮助他,要开导他,你怎么还能火上浇油呢?”

切换第一人称(第二人称)(3)

江宁唠唠叨叨的说着,我感觉身旁坐着的似乎是街头巷尾的聚集的大妈,但我没有打断他,我想了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江宁也终于停下了他对于自己善心的唠叨,继续了刚刚的叙述:“没想到忘川情绪失控,他抓起个酒瓶子就摔在地上,吼着说什么你一无是处,不如就躲进这冰柜里算了,你和他争吵了起来,你说你还是个业余作家,完全养活的起自己,也不用别人可怜。忘川又一把摔了酒杯,我就拦着他,也没有拦住,他一脚把凳子踹飞了,又跑到这儿来,抓起你鱼缸里的金鱼一个一个的在你面前摔死了,说你就和那金鱼一样,没什么活着的意义。”

“你看他摔死了你的鱼,你也急了,从厨房的铁架子上抄起一根钢筋就要打他,忘川比你胖,比你有劲儿,他一把就夺过来了,照着你的头就打,我赶紧跑过来拦着啊!但是我也喝多了,都不走直线了,也拦不住,我看你一把把他推到了,估计头磕着了,当场就翻白眼晕过去了。”

我瘫在沙发上,仍能感受到江宁不时打量我的眼神,我不在意,只是默默的听,江宁用他如公鸭般的嗓音继续说着:

“我吓坏了,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狠,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就跑了,喝了太多酒了,我跑回家就开始昏睡,一直到我给你打电话,怕你出什么问题,挂了电话又赶紧跑到你这来,就是怕你出问题,看你没事就好。”

江宁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江宁这个人也有些奇怪,我不知道自己是基于什么机缘和他成为了朋友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不要紧吧?”江宁关切的问。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他又说了什么,但是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我努力的站起身,拿过最后一本日记,翻到今天那一页,用工整而有力的小篆提笔写到:在今天,一切终止!

写完后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的身体向那台冰柜走去,拉起柜门自己爬了进去。我盘坐在秦忘川冰尸的对面,看着他的死状心中平静如水,果然这空间完全装得下我。

“我来陪你了,我的朋友。”

我闭上了眼,任凭冷气侵袭自己的身体,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变得粘稠,我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我感觉到我的心脏慢慢放弃了抵抗,我的精神开始恍惚,出现了幻听,我听到我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我感觉到有一束短暂的目光从柜门微微抬起的缝隙射入。我出现了幻觉:我似乎看到那个江宁蹑手蹑脚的拿走了我的电脑,我看到他上衣口袋里揣着的那张撕下来的日记;我似乎看到自己用已经被冻的僵硬的手臂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宽大的眼罩给秦忘川的冰尸带上,是如此的的合适;我看到化作冰尸的秦忘川左手手臂上的钥匙,我看到他因为长期写字而变形的中指,我想起日记上最后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提防秦忘川!

大脑挣脱了束缚,它像是有了独立的生命开始自我运转起来,昨晚那根钢筋的打击让它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它在向没有保护好它的我抗议!我真的是我吗?在我们两个都晕倒之后,是谁将他安放在这冰柜里,又为什么将我留在了这里?在第二天上午拨打报警电话的真的是楼下的老大爷吗?为什么去而复返取走茶几上的电脑?一个个的疑问像水底的气泡般冒了出来,而失去了大脑支配权的我无力回答。

这既是回光返照吗?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光,记忆流淌在那道光中透过头上的伤口重新流回我的大脑,我与我的大脑达成了和解,这让我终于知晓了一切,我终于知道了我是谁,那个江宁对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我俩一直都在演绎着第二人称。所不同的是,我只是无意,而他是有心。

我的头终于不痛了,当有人再次打开这个冰柜的时候,他们会发现里面一具冰尸的手,紧紧握着另一具的手,他们会发现我的嘴微微张着,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我的口中含着一句再也无法说出口的话:“请原谅我的失礼吧,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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