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只是个玩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1)

1.

涂姣姣打来电话的时候,戚嘉文正在客厅里一边抽烟一边对着厨房里捧着菜谱来回踱步的阮芳发呆。

他郁闷地抽烟,郁闷地叹气,郁闷地弹烟灰,郁闷地回想上一次和涂姣姣在酒店大床房激烈肉搏的场景。

如果没有涂姣姣,他的生活该是多么枯燥无味啊。

他烦躁地把烟掐灭,起身,跟阮芳说:“我出去了。”

阮芳不问他去哪儿,也不问他几点回来。只漫不经心道一声:“哦!”哦字之后,是一句:“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我给你蒸鱼?”

戚嘉文气冲冲地拎起外套,头也不回道:“不吃!”

戚嘉文不痛快,他想离婚。

他有这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和他当初在一家小公司里混日子总是想着辞职下海做生意的时候一样一样的。人一旦有了某种念头,这念头便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戚嘉文知道,他之所以动了离婚的念头很大程度上还是由于他的发达。当初跟阮芳结婚的时候他已是对自己十分失望,不太有信心去找一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骗年轻人的把戏吧。他在自我麻痹中找到了平衡,觉得阮芳这清汤寡水的女人,虽然给不了他心动的感觉,但,勉强可以结婚。于是,就结了。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不过是一对适婚男女懒于折腾而对命运的一种妥协。

起初两年他还可以忍受,是因为那时候他穷。穷的时候思想重心全在升职加薪和柴米油盐上,觉得老婆不嫌他穷,不跟人攀比,没病没灾的,生个孩子,一辈子安然到头就算圆满了。

现在不一样了。戚嘉文有钱了。

有钱的人对生活变得挑剔,有了很多以前没有的追求。譬如,开始渴望一种精神世界的高度契合。而阮芳,不可能了。她是个毫无生活情趣的人,连一个女人最基本的谄媚都不会。她不懂婉转,不够温柔,面部表情也单一得让人感到乏味。她只会直白地说话,直白地做事,直白地提意见,直白地抗议。她的声音线条是粗的,语气是平的。她甚至连撒娇和哭泣这些女人的天生技能都不会。

她一如五年前那样立在厨房里,把一堆装满了油盐酱醋,姜葱蒜末的大大小小的碗碟依次摆开,悉心研究她的新菜品。

她热爱厨房。

2.

戚嘉文之所以能在一众女人里唯独对涂姣姣情有独钟,是因为涂姣姣给了他一种恰到好处的妩媚。用他的说法就是,一千个女人的一千种面貌,你都能在她身上看到。她是那么娇滴滴,黏腻腻,假惺惺,又火辣辣。

她从不叫他的名字戚嘉文,嘉文,或者老戚。她柔声唤他“亲爱的”。

她从不下厨,亦不去菜市场。她觉得厨房油烟味太重,菜市场又有股子难闻的腥气。但这不代表她不会生活。她总能发掘好的馆子,买到可口又营养的饭菜。这种女人,对寻常男人来说,自是无福消受,因为太费钱。可是戚嘉文现在有钱了。有钱人总是愿意花更多的钱去买哪怕质量只好一点点,价格却高出了无数倍的东西。包括女人。

精致的女人就是配成功男人的。戚嘉文这么想。

3.

然而这次戚嘉文不得不放涂姣姣的鸽子,尽管他对涂姣姣一贯上心。可是这世上总有很多比女人更重要的事情,譬如生意。而生意又建立在交情之上。他要去见的,正是他最大的客户,罗达。

戚嘉文不敢怠慢任何一个关乎他事业发展的人。他一步步爬上来,个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开始经商的时候没有门路,拼尽全力也才得到几个小小的单子。单子再小,他也拼死累活去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因为,他没有退路。

他跟阮芳说:“我想辞职,做生意。”阮芳说:“你想好了就去做。”戚嘉文说:“我想把房子卖了,我们先去租个房子住。”阮芳的语气仍是平和:“你下定决心的事,我不拦你。”戚嘉文说:“万一赔了……”阮芳面不改色:“赔了就算了,大不了回乡下。”戚嘉文又道:“我乡下没地,早就卖了。”阮芳说:“我乡下有。”

结果,他成了!赚了个盆满钵满。单子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大。也有了很多像罗达这样长期稳定的客户。维护客户是事业发展的根本,把客户变成朋友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跟罗达这样的商业奇才在一起,视野开阔,有益无害。戚嘉文对他的钦佩就像学者对于孔夫子的崇拜,真心实意。他常言,没有罗达就没有他戚嘉文的今天。

两人掏心置腹,无话不谈,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聊到女人。

情人是成功男人的标配。戚嘉文尚且有了涂姣姣,罗达又怎会没有红颜相伴?可是这次罗达找戚嘉文,又是为了向他吐苦水。

罗达说他对一个女人有兴趣,可惜总是碰壁。

“她臭得像块石头!”罗达恨恨地说着,醉得趴倒在桌上。

这个被戚嘉文视作偶像的男人竟然也有求而不得的女人,并且还是个有夫之妇。这一点着实让戚嘉文意外。罗达不止一次提到那女人。提多了,便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罗达因那女人苦闷,戚嘉文不禁想见见那女人,罗达说难。罗达说:“她可不像你的涂姣姣,任你摆布,随叫随到。”

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对他不屑一顾。

戚嘉文突然很想念他的涂姣姣。涂姣姣多体贴啊,她总是将他的心思拿捏得一寸不离,使他高兴。不过分谄媚,亦不过分任性。使他渐渐迷上了她。离了她,便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戚嘉文认为,他是爱上了涂姣姣。这个年纪还能被一个女人攫走灵魂,戚嘉文以为,是件很幸福的事。

戚嘉文想不通像罗达这样一个优秀得冒泡的男人为何要痴迷于一个有夫之妇。戚嘉文不禁疑问,这女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倾国倾城貌啊?在戚嘉文看来,涂姣姣已经算得上绝色美人了。可是罗达对涂姣姣的评价很一般。

在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盯在涂姣姣那对饱满欲裂的酥胸上一动不动时,罗达连余光都不曾在涂姣姣身上略过。

4.

戚嘉文老家来电,请他回去吃艾草团子。他每年都回去,和阮芳一起。今年涂姣姣不干了,她要取代阮芳,去戚嘉文的老家看看。戚嘉文不准,涂姣姣就闹。涂姣姣总是在体贴和任性之间自由切换,轻松自如。

因为耽误了太多时间,两个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山路十八弯,车子半路抛了锚。戚嘉文急了,因为这段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便是白天,也是人烟稀少。如果到第二天还找不着人帮忙,后果就严重了。

涂姣姣不合时宜地撒娇,怪戚嘉文出发前没有仔细检查。又怪他车技差。眼见天色暗下来,她开始哭,哭声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犹如鬼魅。戚嘉文第一次觉得,涂姣姣的声音是这么难听。

他原本想开那辆旧别克回乡的,往年和阮芳回乡也是开的那车。可是涂姣姣不干,非让他开宝马。说有面子。戚嘉文便依了她。如果不是听了她的,开了这辆车,也不会半路抛锚。戚嘉文想想就气。

涂姣姣止不住地抱怨。有虫子飞进窗户里,她便惊声尖叫。戚嘉文摸黑下车小便,一脚踩空,栽了。

戚嘉文等了半天,也不见涂姣姣下来扶他。涂姣姣在车里哭哭啼啼,问他怎么还不上车,她怕黑。受了腿伤的戚嘉文缓缓爬进车里,对涂姣姣从未有过的嫌恶。

第二天,有出山的车经过,救了他们。

艾草团子是没得吃了,戚嘉文就近找了个小诊所医治。可以说这是两个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共患难了。在这烟尘飞舞的落后村镇,连个像样的馆子都没。戚嘉文等着涂姣姣来照顾,而涂姣姣却为自己不能吃好睡好而懊恼不已,大发雷霆。

戚嘉文吃不惯镇上的饭菜,听诊所大夫说有厨房,便让涂姣姣去买菜回来做。涂姣姣一边修剪指甲,一边冷言冷语道:“我从不下厨。”

戚嘉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念阮芳。

5.

戚嘉文回了家。家里干干净净。沙发蓬松柔软,他躺上去,睡着了。

从小镇回来以后,戚嘉文就失恋了。倒不是涂姣姣甩了他,而是他的心,离涂姣姣远了。

不过是一场不愉快的出行,就让他原本以为的浪漫而美好的爱情露出了马脚。有些东西,看起来美好,不过是某种特定环境下的产物。环境变了,哪怕只有微妙变化,也能让这东西变了味。

他跟涂姣姣的情分,想来也不过如此吧!有些人注定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觥筹交错中,彼此深情凝望,卸了这一层酒气缭绕的喧哗,便到了谢幕的时候了。

难怪人会喜新厌旧。人人都是睁眼瞎,看不到一个人的短处时,便是无限美好。

戚嘉文感到庆幸,他没有跟涂姣姣提过他一度想离婚的事。若提了,只怕真被她盯上了吧!像涂姣姣这种活得还算通透的小三,通常不会妄想去做有钱人的正妻,因为自知太难。而一旦男人或多或少给了她们希望,她们便会不顾一切冲上来,再也甩不开了。

戚嘉文突然有点想念阮芳。

是的,同住一屋,他们之间竟然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他的眼光有多久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他记不清了。

他忍不住推开房门,想看看她。可她背着身,他未能看到她的脸。怕惊扰了她,他到底还是止了步。

6.

知道戚嘉文跟涂姣姣走到了尽头,罗达笑道:“我们可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不过你显然比我潇洒啊!我那位,以后怕是连面也见不到了。”

戚嘉文终于忍不住:“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让你痴心至此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相貌平平,跟涂姣姣没得比。”

“那,她是特别有才华?”

“算不上吧!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要说她哪里不寻常,我想大概就是她身上有一种罕见的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气质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她脸上永远看不到一丝波澜。不动声色。你可以说她是不显山,不露水,也可以说是气定神闲,宠辱不惊。总之一个像她这样大气而自若的女人,我是没有再遇到第二个了。”

其实罗达还想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自己逗自己。男人,不都这么回事儿么?越是上不了手的,越是百般好。

罗达给了戚嘉文一个地址,是他常去的一个餐厅。那女人,就在那餐厅里。她已经明确表示,此后不会再去了。算是跟他彻底拜拜吧!

罗达说,她跟他说这话时,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不惊不怒,如一潭深泉,无浪无痕。

罗达还说,他也要跟那女人做最后的道别。她对他长久不变的冷淡终于使他失去了继续撩她的勇气。这可算是他漫长撩妹史中唯一的败笔了。

罗达对戚嘉文说:“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她。因为明天以后,她就不来了。”

罗达是这家餐厅的常客,他是在餐厅接连推出了好几道甚合他胃口的新菜品之后注意到她的。因为跟餐厅老板相熟,便知道是出自她手。她来送样品,他远远地见了她,不很惊艳,但那一份不为世事惊扰的专注,让他对她起了波澜。她常在后厨研究菜品,他像嗅见了花粉一般,嗡嗡飞去。

他求她,哄她,纠缠她,一切能使的招数都使了。而她,却像脱离了世俗的圣人,对他不屑一顾。

……

戚嘉文终于在餐厅看见了那个被罗达挂在嘴上的女人。看到女人的一刹那,他惊呆了。他像被时光遗忘的钟摆,挂在墙上,积满了灰尘。

坐在罗达对面的那女人,是阮芳!

戚嘉文知道阮芳跟一些餐厅有合作,会时不时给他们推出一些新菜品。至于哪些餐厅,戚嘉文并不知道。他也从未关心过。在过去,他自认跟她不过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他对她,有着强烈的疏离感。

戚嘉文看见阮芳果断起身,向罗达投以告别式的微笑,他便赶紧起身,悄然离开。

7.

晚上,戚嘉文回了家。只一推门,听见厨房传来熟悉的滋滋声。

阮芳又在厨房忙活了!她系着围巾,套着护袖,油盐酱醋,葱姜蒜末,洗切腌渍,煎炒烹炸。她把一个人的晚餐,当做人世间头等大事来做。

之前罗达不是说么,这是一种境界,他痴迷的就是她这种境界。

他只知道她叫阮芳,却不知道她就是戚嘉文的妻子。

幸好他不知道!

戚嘉文突然上前,柔声唤道:“阮芳。”

阮芳忽见了他,淡如水的脸上似有惊喜,虽不明显,却没有逃过戚嘉文的眼睛。

“你昨晚睡得好么?”戚嘉文问。

“嗯?”阮芳没听明白。

“哦,没什么。那个,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回去了。明明去看看你妈吧。”戚嘉文说。

“好!”阮芳应道。

看着阮芳手持锅铲忙碌着,戚嘉文不由得心惊:好好的日子,瞎折腾什么呀?能过就过吧!既然她已经让罗达彻底死了心,既然他跟涂姣姣也完了,一切不是刚刚好么?

人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的东西,非得有人惦记上,才知是件宝。

阮芳端着刚蒸好的鲈鱼从厨房走出来,戚嘉文也从万千思绪中醒来:“哈,吃饭啦,今天的蒸鱼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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