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1999年新年还有几天的日子,城市的空气中充满节日的气氛。似乎所有人都涌上街购物,所有人都在准备用各自的形式迎接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新年。上官冬想着家中还需要买点什么,他想给儿子昆仑和外甥未未还有上官青各自买一个有意义的礼物。因为父亲与夏儿在一起住,按照规矩,是应该去夏儿那儿给老人拜年的。梅兰妮却提出把上官青接过来,在自己家过年。理由也很充足,从搬家后,就是夏儿在照顾老爷子。现在,梅兰妮已经退休,尽管有单位聘请,都被她婉言回绝。回家来过一个没有工作没有压力的日子。早在春节前,就把上官青接过去,梅兰妮在积极筹备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夜晚的年夜饭。

想半天,上官冬决定每人一台电脑,回家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这年头,年轻人对电脑的品牌、型号、口碑更了解。有台电脑,父亲的生活内容也会更加丰富,对摆脱孤独是有好处的。

正在想着,一个小护士推开门,头探进门里面,“上官主任,有人找你。”说完话又对他筋筋鼻子,意思他是明白的,不是一般人。上官冬理所当然地认为可能是来送礼的,有的患者总觉得是上官冬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年节喜欢给他送礼。其实,到办公室送礼的大多是普通人,一份普通的礼物,表达一份真挚的情感。这种礼物你硬是不收,让双方为难。他就想个办法,礼物放一堆,让护士长过年前分给大家。也对送礼的人说明白,这个礼物我们科里人享受,我代表大家谢谢你啊!办公室角落已经放不少各种礼物盒子。她以为小护士的意思是又来送礼的。

他笑笑没说话。小护士缩回去,从门外进来一个男人。他顿时愣住,高高的个子、四肢修长,深蓝色长款老式呢子大衣、黑色礼帽,一双皮鞋闪着亮光……气质与装扮,都不是我们熟悉的气度。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种人物,一种飘洒的艺术家气质……

对方看着他,朗声笑道,“大哥,是我。不认识啦?”

记忆苏醒过来,他失声叫道,“钱笳乐?”

对方含笑点头。“是我!”

两双男人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打量着。“不是不认识,是不敢认识,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来?”

他们坐下,上官冬给钱笳乐倒一杯水,去把门锁扭上,笑着对钱笳乐说,“我们好好聊聊。”

他们互相望着,俩个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因为以不同身份都爱着的那个女人,他们彼此认可并知心。

钱笳乐看着上官冬,上官冬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很认真地详细地汇报夏儿的情况。从在粮库上班做会计说起,一直到现在和父亲住在一起,住在他曾经的房子里陪父亲。儿子在北京读大学,春节回来到农村爷爷家过年。这是他们离婚时说好的,未未每年要回爷爷奶奶家过年。

说到最后,上官冬笑起来,“你想不到,我前天做的一件事,本来和你无关,你回来我才发现,这件事应该是为你做的。”

“为我做的?”

“是啊!我爱人说夏儿常年照顾父亲,春节时让她休息休息,所以我们家年三十在我家过,前天把我父亲接到我家里去,现在家里只有夏儿一个人!”

钱笳乐脸红起来,他依然微笑着,不说话。

“谈谈你,我太想知道你的状况。不光是因为你与夏儿的关系,我也很想知道从大连去日本的当年滞留在大连的日本孩子现在成长的怎么样。我有个同学与你状况基本相同,也去了日本。”

钱笳乐一直笑着,他说得很慢,陷入到回忆之中。“开始时也很困难,经济上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感到自己是外人,你融入不到那个社会中。我们是很奇怪的一群人。中国人看我们是日本人,日本人看我们是中国人。还有,我们也是穷人,靠国家救济生活的穷人。刚去的时候没有工作,你知道我会铜板雕刻、还有版画。走的时候,我把我作品大部分拿走,想用这些作品证明我的能力。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收入、也没有门路来证明自己。后来,我就拿几件东西去自由市场卖。有人看,很少有人买。偶然有一个买的,也是很便宜。直到有一天,过来一个中年人,他看我的东西,问我,是你雕刻的?我说是。他和我聊起来,我简单讲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他是开画廊的老板小田三郎。他还做一件事,就是赞助艺术家,遇到喜欢的艺术家,他会赞助看起来有前途的青年艺术家,并帮助推荐你的作品。我们谈很久,于是,我把自己抵押给他,成为他名下的未来艺术家。我原来只是喜欢雕刻,后来在他请的艺术家帮助下,我开始学习油画。你知道,我小时候没接触到油画,油画是一种昂贵的艺术,没有经济能力是不行的。依我当时的状况,温饱而已,没有小田,我是不可能从事这门艺术的。好在,我天资还可以,我疯狂的喜欢上油画,尤其是古典油画,那种唯美的、写实的、甚至绘画中的科学底蕴都让我迷恋,这是一个我从未踏足的艺术世界,我沉醉在里面出不来了!

经过几年从最基本的技巧学起,我的画慢慢被市场接受,也有一点小小的名气,说起来你不相信,我油画中的主角几乎都是女人,我母亲、我妹妹,还有,就是夏儿。凭着记忆,她们小时候、农村时的形象被我画出来,竟然挺受欢迎。我娶一个日本女孩,我们还有一个女儿,非常乖巧。去年,我忽然想离开,想回大连,想看看夏儿、不知她过得怎么样。我妻子是个很敏感的女人,她说你想她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当然知道,一个男人想另外一个女人的样子,他自己的女人是会感觉到的。

我们很友好地分手,我把财产留给她,我的画也交给她,由她做我的经纪人,我就跑回大连,跑到你这儿来了!”

他说完,他们互相望着,谁也不说话。忽然,上官冬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一个号码,“夏儿,有个人想见你,他现在就去你家,你哪儿也别去,在家等着啊!”

忽然,从电话里传来夏儿的声音,“是钱笳乐?”

上官冬和钱笳乐都懵掉,夏儿怎么会立刻想到是钱笳乐呢?

那边在追问,“对吧?哥,是他?他回来了?”

上官冬慢慢说,“这个人一会儿到你家,是谁,见到就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钱笳乐笑到,“女人的敏感,常常准确得吓人。”

上官冬站起来,“快去看看那个敏感准确的吓人的女人吧!”

他送钱笳乐倒办公室门口,望着钱笳乐在走廊里朝远处走去,摇摇头,喃喃低语:夏儿竟然能让这样一个帅到没边的艺术家心心念念,真是不可思议。爱情,真的能让人癫狂。他耸耸肩,“夏儿,你的好运来了。”

钱笳乐站在夏儿家门口,定定神,刚要举手敲门,门轻轻地被推开,门口站着夏儿。

他们互相望着,定定地望着。夏儿忽然醒过神来,“进来。”

钱笳乐推着箱子走进门,夏儿跟在后面。他换鞋、穿上为他准备好的新拖鞋,站起来,再次看着夏儿。夏儿仰脸看着他,许久许久,钱笳乐伸出胳膊,把夏儿搂到怀里,紧紧地搂着,好像怕她逃脱,不知道过多久,胳膊松开,钱笳乐低头看夏儿的脸,夏儿仰脸望着他,他低下头,吻住夏儿……

他们从六岁认识,相熟相知相爱,如今四十九岁,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吻在一起。吻得情深意长、吻得天翻地转、吻得泪水涟涟、气喘吁吁……

亲情变得生疏的句子(亲情恨天翻地转)(1)

亲情变得生疏的句子(亲情恨天翻地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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