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花山
前几天，一位全职爸爸的“自述信”在网上火了。
他到底讲了什么？
原来是某天早上，上小学的儿子突发奇想，想要尝试穿裙子去学校，理由是，好看，凉快。
这让爸爸有点傻眼。
但是因为很重视孩子的养育，为此还特地选择做了全职爸爸，所以对育儿多少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一番思索过后，觉得“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既然他想尝试，那ok啊”，于是说干就干，直接带儿子去商场买了条蓝色半裙。
第二天，小家伙就开开心心地把小裙子穿——学——校——去——了——
果不其然，小男孩遭遇到了很不愉快的体验：
首先是老师忍不住质疑，当即给家长发短信：“今天怎么穿了这样一身？被同学说穿裙子了。”
接着是课间男生女生的好奇围观。
这些质疑和围观，小男孩还觉得没啥！
可是，很快就有其他男同学开始掀他的裙子，这让孩子非常不舒服，直接跟掀他裙子的男生扭打到了一起。
当天下午，一位老师终于没忍住，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拿穿裙子的小男孩做“样板”，苦口婆心地教导孩子们：男孩子，就要有个男孩子的样子！
当天晚上，伤心的小男孩终于回到家，在父母的怀抱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做父母的把儿子的事迹发到朋友圈，得到了身边亲朋好友的大量支持和鼓励，父母便把这些支持跟鼓励一一念给孩子听。
他们还对自己的儿子说：“这个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别人的观点是别人的观点，但不意味你的观点就是错的。”
这场穿裙子的奇幻旅程，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事情在小男孩家里结束了，在网络上的剧烈反馈，却刚刚开始。
网友们争论得很激烈。
有对此事表示积极赞赏的：“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还有一对有思想的父母！”
也有认真探讨“穿裙子”这个事对孩子未来影响的，譬如：穿裙子会不会导致孩子以后性别认知模糊？
热心网友的针对性解答也很快出现在评论区。
还有诚心给建议的：
“在家或者放假穿没问题。但是上学的话肯定知道会面对异样的眼光和嘲讽。没必要增加孩子在学校被霸凌的风险吧。小孩子群体霸凌很吓人的，甚至会发生不可控恶性事件。孩子还未成年，父母应该保护好孩子吧。”
更有事情过去几天后，仍然义愤填膺追在孩子爸爸的帖子下面抨击的：
“你儿子在家再怎么撒野没关系，不要让他进入社会这个公共空间去影响别人，否则他就是个野人，换句话说，不是人类。”
作为一个路人老母亲，读着这样的评论，心底里忍不住泛起不适感。
当然，大部分网友的留言还是比较温暖的：
看完这场浩浩荡荡的争论，我想了很多。
我家儿子2岁多的时候，其实也穿过裙子，出过门。当时身边的大人孩子除了“哈哈”几声，倒也没有其他不快感受。
好友大花的儿子3岁，上周末看到姐姐穿漂亮的新裙子，闹着也要穿。
喜滋滋地穿了一天姐姐淘汰掉的旧裙子后，就干脆地脱掉了。
问：为什么？
答：跟小朋友玩游戏的时候，不方便。
回到这次“儿子被同学掀裙子”事件。整个事情最让人深思的是，为什么一个小男孩子穿了一次裙子，就能够引发这么大的舆论反应？
这背后，跟我们整个社会长期存在的性别刻板印象，有着紧密的关联。
而这种性别刻板印象里，无论男孩女孩，都可能是无辜的受害者。
整体上说，我们社会对孩子的性别角色一直有比较刻板的期待。简单说，就是男孩最好要像男孩，女孩最好要像女孩。
如果一个女孩讨厌穿裙子，总是剪着短头发，行为举止粗放，整天喜欢玩男孩子玩的游戏，难免大家会拿“女汉子”的标签定义她。
如果一个男孩子对女装感兴趣，斯文、胆小、爱哭，甚至喜欢女孩玩的玩具，那就更不得了了。
这样的男孩会被称为“娘娘腔”，被父母担心“不够男子汉气概”，甚至要面临被“强行矫正”的命运。
前不久，就有一个女孩妈妈很担心地问：我家女儿快12岁，但是从来不爱穿裙子，会不会性取向有问题啊？
为了让女儿更有女孩儿样，家里人对孩子各种教育。但孩子抵触情绪越来越明显。
其实，穿裙子或穿裤子，跟孩子的性别取向没有什么关联。早有研究表明，性取向这个事，基因占了绝大部分原因。
一个女孩坚持穿裤子，只说明一点：她的自我意识很强，知道自己不要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是发展得很好的、很有力量的一个孩子。
仅此而已。
相比较男孩，女孩子这些不符合“标准”的表现，受到的社会压力还是要小得多。
那些气质类型偏温柔的男孩，在性别角色发展的路上，格外艰难。
上图所示，是一家“本色男儿俱乐部”，以“鞭刑”、“罚吃辣椒浆”、“人格侮辱”为主要训练内容。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家长把儿子往里送，企图通过这些“变态的折磨”，练出孩子的“阳刚之气”。
可事实上，一个男孩的气质类型，基本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至于那些勇气、自信心，力量感等品质，只有父母的爱、接纳和支持才能滋养出来。
相反，越打压，孩子只会越自卑、怯懦。
别以为这种性别刻板印象的伤害，距离我们的孩子很远。
事实上，它几乎无处不在，并且杀伤力颇大。如李银河所言：“性别刻板印象，是对男女的双重压迫。”
我在小区里，多次看见家长训斥玩得正欢的小女孩，“不要爬高上低，女孩子家家还是要注意点”，或者同样一个动作，一个游戏，“男孩可以，女孩就不行。”
我也曾在超市看过这么一幕：
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看中了一个很柔软、可爱的毛绒娃娃，想买。孩子妈妈看起来是打算要买给儿子的，可孩子爸爸却勃然大怒地吼道：
“男孩子玩什么娃娃像什么样子？养出个娘娘腔就废了！正常点行吗？”
男孩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憋着不敢哭出声。看着让人心疼极了。
一直以来，男孩子充满攻击性是应该的，女孩子太调皮了就不太行。
女孩子安安静静玩娃娃、玩过家家的游戏是应该的，男孩子玩娃娃却不被鼓励，甚至不被许可。
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又再去抱怨男孩子不体贴、不懂关心人、情商低、甚至过于粗暴、大男子主义。
可是，又有多少男孩得到过机会，去发展他们温柔、贴心的一面呢？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写到这里，忍不住想起发生在中国台湾省的那个玫瑰少年事件。
他叫叶永志。
2000年4月20日，在读国中、正上音乐课的叶永志，跟老师举手表示要上厕所。
老师同意了。
可是，叶永志走出教室后，再也没能回来。
悲剧发生后，人们追问：这个男孩为何要在上课期间上厕所？
答案是：叶永志因为举止“女性化”，同校的男生总会欺负他、羞辱他，甚至要求他当众脱裤子。
他求助过老师，可老师认为“这不算什么事”，拒绝帮助。
为了避开其他男生，叶永志不得不选择上课时间一个人去厕所。
悲剧发生时，叶永志只有15岁。
学校坚称是“意外”。在警方到达之前，校方就匆匆地清理了男厕所。
尸检结果显示，叶永志死前身体健康，并无心脏病等疾病。
导致叶永志身亡的真正原因，就此成谜。
平日里，他是个很贴心、温暖的人。
喜欢编织，做饭，帮妈妈干活。
偶尔书包里还会装一本食谱。
他还是学校合唱团里唯一的男生，音色很好，唱歌很好听。
除此之外，他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
但是，身边的那些同学们，只因为他长相清秀、举止和喜好与众不同，就歧视和霸凌他。
叶永志去世后，他那个本本分分做农村妇女的母亲，在痛苦中走上打破“性别刻板印象”的路。
她说：“我的小孩没有了。我要救像他这样的小孩。”
2009年，台湾省出版了《拥抱玫瑰少年》，记录叶永志事件，特别探讨了其性别教育的含义。
这本书后来成了台湾省高中教材之一。
2010年，在高雄同志大游行上，叶妈妈获邀讲话：
“我很高兴见到你们。孩子们，你们要勇敢，天地创造你们这样的一个人，一定有一道曙光，让你们去争取自己的权利，要做自己，不要怕。”
台下的听众哀哭成一片。
这是一个15岁的无辜少年，用生命换来的觉醒。
《奇葩说》第七季，曾有专门的一期，来探讨这个“性别刻板印象”。
当时辩论的主题就是：男孩子想穿裙子去幼儿园，爸妈该不该阻止他？
我对反方辩手袁奇奇的发言印象颇深。
他说：
“小男孩到底想不想要穿裙子，不应该由我们去告诉他这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们应该尊重他，让他自己决定。不然小孩就会有一种固定思维。
我们这次阻止儿子穿裙子，下次阻止他玩洋娃娃，再下次阻止他跳芭蕾舞，我们告诉他男孩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那么当他看到妈妈在做家务，是不是就会得出结论‘女人就应该做家务’？性别刻板印象此时就出现了。”
这番陈述一说完，全场都是激动的掌声。
袁奇奇本人，其实就是那个从小要求穿裙子去幼儿园的男孩。
上节目的时候，他的穿着也格外打眼。
决定参加奇葩说之前，他还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怕不怕被朋友嘲笑？
妈妈的回答很坚定：“只要你能开心、快乐，妈妈什么都不怕。”
难怪屏幕上的袁奇奇，仅仅19岁，却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如今的他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大大方方站到舞台上，言语逻辑既完整又深刻，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和光彩。
我读大学时，身边也有过这样一个“奇人”。
他服装总是很特别。对化妆很有感悟。每天出门前，必画眉毛。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因为班里的男生并不待见他。
毕业若干年后，某一天，在本地的电视台，我赫然发现了他，已然是小有名气的造型师了。举手投足，充满魅力。
我才恍然发现，不合群、不符合标准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一直坚持做自己的人生，真的也太爽了。
其实，随着社会各方人士的努力，如今社会对性别角色的偏见，已经有所缓解。
我家闺女的幼儿园，还会专让全班孩子带一个娃娃，带孩子们去玩照顾“宝宝”的游戏，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参加。
这是好事。
我们一般建议，父母在生活中，通过自然而然的示范，传递给孩子，什么行为是男性行为，什么是女性行为，这就够了。
但请尽量不去限制孩子的选择。
更不用刻意按照性别去限制孩子们的游戏，甚至培养孩子们的兴趣。
假如有一天，你的孩子看到一个男生扎辫子，很奇怪地问：妈妈，不是只有女孩才能留长发、扎辫子吗？
请记得告诉孩子：
男孩子一般都是短头发，但是也有喜欢留长头发和扎辫子的男孩子。
不用太惊讶，这是他个人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当然，还有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假如你身边有认识的孩子，他们看起来比较特立独行，请不要轻易评判。
或许，你的一句话，某个偏见，就可能让一个孩子陷入艰难的困境。
说起来，我们这一生真的很短。
能够为自己做选择、能够有勇气做自己，太难，也太可贵了。
就像王尔德说的：“做你自己，因为别人有人做了。”
希望天底下每个孩子，都能够真正有机会，长成他们自己喜欢的样子。
希望每位父母，都能成为尊重孩子的那个人，包容孩子的那个怀抱，庇护孩子的最后的港湾。
希望全社会的性别刻板印象，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
—— End ——
作者：花山，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二孩妈妈，关注育儿心理及女性成长。部分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