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邢桂珍
我出生在辽南偏僻的满族小山村，那里有着淳朴的民风，村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14岁那年的夏天，邻居80岁的四爷去世了。早晨，四爷家大门挂上了白幡儿，家人穿上孝服站在棺材两侧。来吊丧的人，有的夹一卷烧纸，有人挎着饽饽。
四爷是个羊倌，瘦高个，驼背，爱咳嗽，沧桑刻在核桃壳似的脸上，旱烟袋别在腰间的麻绳上。我童年常去看四爷梳山羊绒，他把掉在地上的每一绺羊绒，都捡起装袋子交给生产队。
按照老家的习俗，老人过世，女儿扎纸牛，儿子扎纸马。四爷只有儿子，所以只能扎马。
请来的扎马先生，戴着一副老花镜，干活很麻利。用高粱杆扎出马的轮廓，粘贴一层麻纸；白纸裁成细条，有规律地粘贴在外层；马的眼睛用白蛋壳，墨汁绘出黑眼珠，线麻扎出飘逸的马尾巴。我那时好奇，趁着干活间隙，偷偷跑去看扎马。
这个手艺人，扎出的纸马活灵活现。大马目视前方，四蹄蹬地，两耳直立，马鬃在颈上摇曳，仿佛是嘶鸣出征的勇士。我冥想慈祥的四爷骑上骏马，奔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追赶他放牧的羊群。
记得四爷出殡那天，天空飘着祥云，远眺像奔马，细观有绵羊。我猜测那是四爷梳下的羊绒堆砌成云，它们一定附着四爷的气息。当紫红色的棺材落入墓穴时，哭声唤来一朵展翼的云鹤，四爷驾鹤西去了。
那天傍晚，是烧纸马的环节。 纸马扛到了庙前，围观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我为求证传说，满足好奇，解除我心中的疑惑，早早来到了庙前，挤到前面抢占了有利的地势。
在烧马前，阴阳先生把一个木凳放在纸马的一侧，凳面上，用细箩筛出一层木炭灰，然后用烧纸盖上。火柴“嗖”地划亮，火苗在马的嘴部开始点燃，眨眼工夫火光冲天，烤得我捂着脸向后退。这时候，阴阳先生指挥亲属向四爷埋葬的方向，三步一叩首，喊道“xx上马”，“走西南大道”等，纸马在一片哭喊声中化为灰烬。我紧紧地盯住木凳，唯恐失去见证奇迹的时刻。
四爷的家人返回庙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锁住凳面。阴阳先生不慌不忙，捏住烧纸轻轻向上抬起。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们，此时静谧得出奇，好像空气都凝固了。人们都伸长脖颈聚焦凳面，见证真相的时刻到了，阴阳先生两手终于揭开神秘的烧纸，“哇！”众人异口同声地喊着。我看见炭灰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大脚印，就连纳鞋的麻绳印都清晰可见，脚尖朝纸马的方向。这说明四爷已转世成人，飞马扬鞭驾鹤西去了。
小时候常听母亲叮嘱我们要行善积德，只有三代人做善事积德，死后才能转世投胎成人。我之前总是质疑母亲的话，以后再也不与母亲辩论了。
这件埋藏在我灵魂深处的往事，看了《换回归》受到了启发，才唤醒我沉睡的记忆。
每个人所做的一切，苍天自会有神明；俭养德，善作魂； 种植善因，收获良果。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
1995.12. 2020.12.2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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