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最烦的问题就是午/晚饭吃啥？因为太多选择，而且这些选择还具有不可替代的理由。所以，当我习惯性的问西伯利亚土著伊万“晚上吃啥”时，他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才回答：不用纠结吃什么，因为你没有选择。
如果在其他地方被土著这么怼，我可能会觉得他嫌弃我没钱或者小气，但这事儿发生在西伯利亚却很正常，因为冬天还真没得选，菜市场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尤其是雅库茨克这种西伯利亚内陆城市，一场暴雪不仅全城居民都要在家打扑克，就连经济命脉采矿业也得停工，每年都有公路被封十天半个月的现象。
而雅库茨克最廉价的勒拿河船运，早在秋末冬初就已经停止运行了。
夏季正常菜价/公斤
入秋后翻一倍
雅库茨克工业发展从2002年开始迅速恢复，经过十多年发展也催生了相当一部分先富起来的私有企业主。这部分有钱人的消费水平虽然远高于普通工薪阶层，但他们在雅库茨克冬季期间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买菜，因为菜价实在太贵，巅峰期比夏季期间贵上10倍都不止。
伊万掏出手机给我看了几张他妻子买菜时拍的照片：2.6公斤包菜747卢布、1公斤洋葱253卢布和1公斤黄瓜675卢布。按照人民币计算的话，相当于包菜一斤14元、洋葱一斤17元、黄瓜一斤33元。
这个价格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印象中比四面被海洋隔绝的冰岛还要贵上不少，更何况这些产量大、种植难度低的蔬菜品种都能卖这么高的价格，那产量低、运输难的蔬菜岂不是更高？
“你以为我们爱吃腌菜酸黄瓜啊？还不是因为菜价高，一斤蔬菜两斤肉，在西伯利亚不是传说。”伊万叹了口气接着说：“要不是你们中国人，俄罗斯蔬菜会更贵。”
原来，苏联包括解体后的俄罗斯都把重心放在发展粮食和重工业上，对反季节蔬菜和大棚的投入一直很低，以致俄罗斯人不得不延续老祖宗吃腌菜的习惯。大概从2000年开始，陆续有中国人在俄罗斯租地种菜，主要集中在叶卡捷琳堡和远东两个地区，仅2018年就有一家黑龙江企业在远东一口气租了900万亩土地（据说每亩租金10元人民币）。
俄联邦惠民超市
最贵的是西瓜，800卢布/公斤
当年一则新闻直接登上俄语热搜：中国66家企业在俄租地已超过100万公顷，合起来相当于十个莫斯科市区。从此，“中国人占领远东”的说法不胫而走，不少俄罗斯人吓到要求联邦不要将土地租给中国人。
然而在真相和实惠面前，俄罗斯民众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中国人租地种出来的蔬菜水果不仅量大质优，价格比本土产品还低了至少20%，很快就被列为“冬季保障品”由俄联邦统一收购再分销发往城镇乡村，雅库茨克“惠民小超市”中卖的大部分都是中国商品和中国人种出来的蔬果。
原本想让伊万带我去中国人租的大棚看看，结果他苦笑着回答：雅库茨克没有中国人种菜，因为交通不便，冬季运输尤为困难，哪怕铁路也经常因风雪而停运。
只有一家日本企业在雅库茨克设立大棚基地，虽然品质不输中国蔬菜，但产量一直很低、品种也很单一（就西兰花、黄瓜、西红柿这几样），价格还居高不下。一旦暴雪切断物流运输，日本农产品价格就会加上空运成本后再拿出来卖，所以雅库茨克人普遍讨厌日本人，富人也很少买日本大棚的蔬菜。
那么，冬天的雅库茨克菜市场到底卖什么？说起来就一个选择：只有肉，鱼肉猪肉牛肉鹿肉马肉，各种肉。
按照土著伊万的说法，雅库茨克农贸市场分为三大类，蔬菜水果只能放在生鲜超市室内，想要品质高的就去惠民小超市，肉类主要在露天中央市场里，只要俄罗斯有的，雅库茨克露天市场都找到得到。没想到的是，我们刚到市场门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给刮懵了，天空瞬间阴暗犹如傍晚，伊万指着一辆正在卸货的面包车说：他们是勒拿河渔民，冬季捕到的鱼直接装袋就运来市场，真正的活冻新鲜鱼，可以用刀片着生吃。
卸完鱼后，渔民们会挨个询问商铺要不要进货，然后再几袋几袋的上称。
雅库茨克禁止当地渔民直接在市场租摊位卖鱼，而摊主收购后按照品种不同也只能加价5%-15%再对外零售。这是为了保护当地人的就业岗位，也有防止形成垄断导致囤货涨价的原因。
正常情况下，雅库茨克露天市场会有30来个摊位专门卖鱼，多数摊位会分出不同的淡水鱼和海水鱼专区，还有烹饪时需要用到的香草佐料区。
一位店主告诉我，西伯利亚卖鱼不能有冰衣，否则会冻成一大片，而雅库茨克卖鱼还不能放在地上，因为起风后会直接冻在地上，只能用纸箱装着或放在木架上卖，营业时间从中午10点持续到晚上8点，周末和节假日会适当延长。
鱼类主要以勒拿河淡水鱼和北冰洋海水鱼为主，勒拿河以鲟鱼、淡水鲑鱼、鲤鱼、鲈鱼和代斯粉鲤居多，每公斤价格在200-600卢布之间，北冰洋海鱼则以深海鲑鱼、鳕鱼、鲱鱼、鲽鱼和毛鳞鱼为主，价格普遍偏高，基本都在500卢布以上，个头越大越贵。
当地人把咸淡水域的鲑鱼称为正宗三文鱼，也是市场里最贵的一种鱼，基本都在1000卢布以上。最便宜的是小杂鱼，有的摊主会挂出“买大送小”的牌子，买一条大鱼就送相同重量的小杂鱼或送鱼头鱼尾啥的（当地人不吃鱼内脏，给雪橇犬吃），因为整条大鱼不太好卖，分开卖还得拿电锯切割。
伊万指着雪棚里一位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女摊主说：她是雅库茨克第一网红，以前卖鱼现在卖肉。为啥卖肉？被逼无奈。
原来，这位女摊主在十多年前接待了一个欧洲摄影团，他们把女摊主当成模特一顿拍摄，结果其中几张照片获奖后传遍欧美，一堆游客跑来雅库茨克旅行点名要跟她合影，久而久之就成了网红，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其他摊贩眼红也跟着卖鱼，竞争激烈到请职业模特来驻场，只要游客买鱼就可以跟模特合影，女摊主迫于无奈只能改成卖肉，从此再也不愿配合游客合影，除非买很多。
在2010年前，雅库茨克露天市场里的冬季肉都是整只半只卖，只有高等级的才会按板卖，一般轻则三四十斤，重则上百斤。随着生活品质和健康理念的不断提高，当地人也学会了买新鲜肉、少吃多餐等等，市场里就出现了很多切成薄块的肉片，解冻后直接就能煎烤，人多的家庭买大块的，人少的就买小块的，简单方便。
一个土著大叔教我怎么分辨新鲜的鹿肉和不同部位，总的来说就是：新鲜鹿肉颜色更艳，表面纤维清晰，而久存的鹿肉有些发白，肉质纹路模糊，新鲜肉价格每公斤在300-400卢布左右，久存肉150-250卢布之间。
按照雅库特人的习俗，只有当天宰杀的鹿肉才能生吃，切薄蘸盐或加料生腌是大众吃法，也是雅库特人千百年来形成的主流饮食风格；隔夜肉吃起来很柴，没有肉香，只能用来煲汤或烧烤。
当然，到了冬季物流不畅的暴雪季节，市场里卖什么可不是土著们说了算，当真是卖什么吃什么，毫无选择。
除此之外，露天市场还有一些野味出现（俄罗斯法律允许出售），山雀、雕鸮等等比较常见，偶尔也有野鸡野兔之类的，价格基本都在300-500卢布之间，是当地孕妇的主要补汤食材。
在市场里一直转悠到亮灯起风，土著伊万悠悠地来了一句：今晚又是一场暴雪。
果不其然，凌晨三点多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吱呀声，那是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下楼一看果然是暴雪，几个小时就把路边停放的车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等天亮大家起床少不了一顿抱怨，然后再乖乖的搬出喷灯、暖风机或电热毯，这就是西伯利亚腹地城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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