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夜逃盘丝城(圆月弯刀第16章解脱-第20章)(1)

第一六章 解脱

原来是这两个人。

燕十三是曾击败过他的人;慕容秋获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敌,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几将谢晓峰置于死地。

虽然这两个人都死了,但是谢晓峰却没有忘记他们。

所以谢晓峰虽然天下无故,但是他却曾败在这两人手中。

慕容秋获不知使他失败了多少次;燕十二虽只击败他一次,却使他永远也无法扳回。

所以谢晓峰要把此地命名为藏剑庐。

不管他的剑多利,但到了这儿,却已全无锋芒。

不管谢晓峰的生命中有多么辉煌的光彩,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他永远是个失败者。

丁鹏心里对这个老人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两个人都已死了,然而谢晓峰却设置了这样一个地方来激励自己。

他为的是什么?

燕十三与慕容秋获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谢晓峰把他们葬在这里,绝不是为了纪念他们。

他为的是什么?

这次丁鹏也没有间为什么,他无须问,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默然良久,丁鹏站了起来:“我这次是来找前辈挑起决斗的。”

语气中很尊敬,谢晓峰点点头道:“我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我决斗了。”

丁鹏道:“我不是为了成名,是真正地想找前辈一决胜负。”

“我知道,你最近已经是个大名人了。”

丁鹏道:“以我在刀上的造诣,我以为可以眼前辈的剑一较上下了。”

“你太客气,你应该说可以击败我。”

“可是现在我却无法对前辈拔刀。”

“是为了我此刻手中无剑?”

“这倒不是,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杀死前辈。”

“不错,我所以要在门口设置禁戒,不让人进来,因为在这里,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丁鹏道:“但是我知道,出了这个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辈的对手。”

那也不一定,胜负是很难说的。”

丁鹏抱刀一拱手道:“我输了。打扰前辈,多谢前辈指点。”

谢晓峰并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只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丁鹏道:“二十八岁。”

谢晓峰笑了一下道:“你很年轻。我今年已经五十六了,可是我在四十六岁那年才建了这藏剑庐,你足足比我晚十八年。”

“可是前辈在此已经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时间并不多,经常还要出去走走。我这好动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你比我幸运。”

“我比前辈幸运?”

“是的。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领受失败的教训太迟;你却一开始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后的进境很唯说了。”

丁鹏想了一下道:“以后希望有机会再与前辈一战。”

“欢迎,欢迎,但我们最好还是在此地相见。,”为什么呢?”

“你已进来过,藏剑庐就不能再算是个禁地了。”

“我感到很抱歉。”

“不必抱歉。你来的时候,此地还是藏剑庐,因为这个地方只有你知我知,你懂吗?”

丁鹏笑了一下道:“懂,我一定记住这句话,不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我的女儿。”

丁鹏微微一怔,忽又问道:“她到底是不是前辈的女儿?”

“是的。”

丁鹏不再说话,大步地走了出去。

丁鹏要离开藏剑庐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下那两座坟墓,看了看那座茅亭,心中已经充满敬佩之情。

更佩服的是谢晓峰剑上的境界。

在门口时,他曾经听五大门派的领袖论刀。

五大门派是当今江湖上最具实力的门派,他们的领袖无疑也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但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并不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这一点想必他们自己也承认,所以他们来到了神剑山庄,就一个个变得卑躬屈节,甚至于谢小玉对他们嬉笑嘲驾时,他们也只有乖乖地认了。

他们认为丁鹏的刀既是人的境界,就是尘世无敌了,这种见解也不能算是不对。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更高的境界。

谢晓峰是剑客,他的境界自然是剑上的。

剑,器也,刀亦器也。

武学到了至高的境界,刀与剑已经没有什么区分了,它们只是肢体的延伸而已。

丁鹏的境界,只是到刀即是人,人仍是人。

刀为人役,人为刀魂,那是尘世的高手了。

但是谢晓峰呢?

他在什么时候到达那个境界的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个境界,却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建了这藏剑庐。

在藏剑庐中,他在追求另一种境界,另一种返璞归真、由绚烂归于平淡的境界。

那种“剑即是剑,我即是我”、“剑非剑,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种仙与佛的境界。

丁鹏的身边还是离不开那柄刀,那柄弯弯的、像一钩新月的弯刀。

刀上刻了“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刀。

那柄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刀。

如果没有了那柄刀,丁鹏也许不会再是从前的丁鹏,但也绝不可能成为现在的丁鹏。

他的人与刀还是不可分的。

谢晓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柄神剑的。

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剑于庐,放弃了那柄神剑了。

现在他还没有到达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须到藏剑庐中才能进入到那种境界。

藏剑庐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有两座土坟而已,重要的是这两座坟对他的意义。

在另一个地方设置了同样的两座坟,对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意义呢?

丁鹏没有问,他相信就是问了,谢晓峰也不会回答的。

因为他们现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无古人的,困此,他必需要真正进入其间,才能知道是什么。

而且即使有一个人进去了,也无法把他的感受告诉别人的,因为别人没有那种经验与感受。

正如有一个人进入了一个神奇的花园,出来后告诉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果实是七彩的。

但是他的同伴却是个天生的盲人,绝对无法从叙述中去了解园中的情景的。

一个盲人是没有色彩的感觉的,他也许可以从芬芳的气息上去分辨花与果实,但绝对无法由色彩上去体会那种美感的。

不过丁鹏却记住了谢晓峰的一句话:“下次你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没有藏剑庐了。”

那意味着谢晓峰已经能从此地走出来,真正地步入一个新的境界了。

他已经能够把那两座坟搬到他的心里,随处都可以成为藏剑庐。

丁鹏知道有这种境界,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入这种境界,但他知道自己比谢晓峰仍逊了一筹。

所以他才对谢晓峰有着十分的敬意。

以丁鹏的造诣,也只有谢晓峰这样的境界,才能使他萌起敬意。

谢小玉与阿古并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当丁鹏走到门口时,只有四名剑奴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而门已经洞开了。

丁鹏诧然地问道:“这门怎么开了?”

甲子很兴奋地道:“因为了公子已经在茅亭中见过主人又出来了。”

这句话实在不能算是答案,但也只有丁鹏能够懂,所以他点点头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甲子兴奋地道:“知道了,但还是要谢谢丁公子。”

“谢谢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甲子道:“是丁公子帮助主人走出藏剑庐的。”

“我帮助你们主人?你没弄错吗?”

“不会错。多年来,主人一直困住一个问题,就是为了那一招剑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剑。”

“我知道那一剑,但这一剑已经成为过去了。”

甲子笑道:“是的,现在已经过去了,在了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丁鹏诧然道:“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一式剑法。”

甲子笑道:“丁公子见过了,我们四个人最后逼丁公子进来的就是那一招剑式。”

丁鹏不信地道:“就是那一剑?”

“——”是的,就是那一剑。”

“就是那一剑击败了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

甲子谦卑他说道:“我们的造诣自然不能与当年的燕十三大侠相提并论,但是我们施展的就是那一剑。”

“造诣不足,也能够施展那一剑吗?”

甲子道:“照理是不能的,但是我们十年来就专攻那一式,没有其他的事务分心,因此也勉强能够施展了,而且那一式施展出来,本就是至杀无故的,可是却挡不住丁公子神刀一击。”

丁鹏不禁默然了。

剑式到了至凶至厉的时候,已经与造诣的关系不大了,剑式就是剑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经能发挥剑招的精华了,如若差一点,就不能算是剑式。

只有另一式更为凶厉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方法。

这个道理,丁鹏早就懂了。

当他挟着一招祖传的“天外流星”准备啸傲江湖时,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所以他出道时是充满信心的。

可是那个该死的柳若松,那个该死的可笑!

他们夫妇两人设谋,骗去了他的那一招。

所以到了后来,柳若松才破了那一剑。

所以后来他全力报复,杀死了那个叫可笑的女人,却留下了柳若松的一条命。

那并不是因为柳若松有什么特别可取之处,而是柳若松不该死。

柳若松能够找出那一招“天外流星”的缺点,就证明那一招剑法不是无故的。

甲子又说话了:“主人这些年来,浸淫于剑道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了,但是始终未能脱出那一剑的羁困。”

丁鹏了解到这一点。

谢晓峰自困于藏剑庐,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关一样,他们是在思索,摆脱一重桎梏。

一旦参悟就脱颖而出,另上一层新的境界了。

谢晓峰自困于斯,就是他还无法脱出这一剑的压力,无法控制这一剑。

但是丁鹏却破了这一剑,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这一剑,这使谢晓峰豁然贯通了。

所以他向谢晓峰认输,而谢晓峰却不肯接受。

在这以前,他与谢晓峰遭遇时,谢晓峰也许不会输给自己,但也不会胜过自己。

相互对拼的结果,很可能会两败俱伤,或是双方无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触而已。

如果再战下去,他就非输不可了,因为他的技已穷,而谢晓峰却因而闯破了关,而步入无穷发展。

现在的丁鹏更为高兴了,本来他还有点沮丧,现在连一丝沮丧也没有了。

“我毕竟还能够算是天下无故的。”

他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四名剑奴:“神剑山庄今后已经没有藏剑庐了。”

甲子笑笑道:“没有了,也不必要了。”

“你们四个人以后也不必守在这儿了。”

甲子点点头道:“是的,丁公子不但帮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们得到了解脱。”

“今后四位是否还留在这儿呢?”

甲子笑道:“刚才谢小姐也希望我们留下,可是我们拒绝了,神剑山庄并不适合我们。”

“什么地方才适合你们呢?”

“有很多的地方。我们原先是为剑而生、以剑为生、因剑而生的,现在我们可以摆下剑,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比如说,我最喜欢花,可以去做个花匠;乙丑喜欢养鱼,他可以去开个渔场,专心一意养他的”你们要放下剑来?”

“是的,我们要放下剑来。”

“你们可知道,如果你们不放下剑,在江湖上立刻可以享受无限的尊荣?”

“我们知道。主人说过,我们若是出去了,当世很少有敌手,我们立可成为一流的高手。”

“难道你们不想?”

“我们虽然很想,可是有一个难题:成为江湖一流高手后,就没有时间做我们喜欢的事了。丁公子可以看得出,我们的年纪不小了,也可以说是过去了半辈子。上半辈子是为剑而活了,下半辈子可不能再为剑活了,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丁鹏对这四个人萌起了一阵敬意,他们至少已经看破了名利之关,今后一定可以很快乐地生活了。

因此他问了一句,只是随便地问:“你们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

他想谢晓峰一定会有安排的,果然甲子笑道:“有的,主人在建立这藏剑庐时,就给了我们每人五万一千二百两银子。”

丁鹏道:“这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

甲子笑道:“这只是第一年的费用。”

“这还是第一年的,那十年下来,你们每个人所得,岂非已经是数都数不清了?”

甲子道:“不,数得清,而且很快就可以数清了,因为就只有一块,一百两重的一块。”

丁鹏几乎不懂了:“就只有一块,一百两?”

甲子道:“是的,主人实在很慷慨大方。”

丁鹏道:“你们几个人头脑是否有问题?”

“没有,我们很正常,头脑也很清楚。”

丁鹏敲敲脑袋:“那就是我的头脑有了问题。”

甲子笑道:“丁公子的头脑也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主人跟我们的约定而已。”

“哦?你们的主人是如何跟你们约定的?”

“主人跟我们的约定,是我们留此一年就想离开,就可以带走五万一千二百两,留到第二年,就只有两万五千六百两,如此,每年减了半,到现在是十年,因此刚好是一百两。”

丁鹏叫道:“这是哪一国的算法?”

甲子道:“这是主人给我们的算法。如果我们在此只留一年,剑术未精,心气又浮,必须要那么多的银子才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否则不是沦为盗贼,就是走入歧途,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丁鹏点点头:“这倒好像有点道理。”

甲子尊敬地道:“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丁鹏笑道:“只不过我若再晚几年来,你们岂非只有一两银子?”

甲子道:“是的,我们若能再追随主人几年,就是一两银子没有,我们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了。”

丁鹏不禁笑道:“这么说我倒是来得大早了。”

甲子笑道:“在我们而言,虽然希望多追随主人几年,但是再想到能够让主人早日走出这一层屏障,更上一层楼,这点牺牲倒也是值得。”

丁鹏大笑:“不错,的确值得,的确值得。”

他们减低了自己所得的酬劳,反而感到占了便宜。

放弃了继续为奴隶的身份,反倒认为是一种牺牲。

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们是傻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是,当然还有丁鹏也了解。

所以,他们才笑得如此开心。

笑过了,丁鹏才道:“你们如若感到银子不够……”

甲子忙道:“不!不!”们觉得很够了,困为我们的愿望都很简单,很容易满足,而且在这十年中我们都养成了劳动的习惯,所以出去后,我们不但用不了这一百两银子,或许过个三五年,还能再赚下一百两银子呢。”

丁鹏不禁露出了钦色,他知道外面江湖人的身价。

一个五流的剑手,只要肯卖命,哪怕是给人当伙计,一个月也能赚上百把两银子的。

他们这四个人已经可以算得上特级的剑手,却要花上三五年才希望能够赚上一百两银子,那当然是凭着劳力赚辛苦银子。

这是何等淡泊高超的胸怀!

但是丁鹏一叹道:“甲子,你们跟我没关系,本来用不着我来替你们操心,只不过我想谢晓峰今后可能没多少精神来照顾你们了。”

“是的,主人说过,他要远离个一两年,去访问几个老朋友。”“哦?去得很远吗?”

“很远,很远。据说是要深入大漠,穷尽荒边。”

只有在那些地方才会有隐世的高人奇士,也只有那些人才能够敞谢晓峰的朋友。

丁鹏对谢晓峰除了尊敬钦佩之外,又多了一重羡慕,是羡慕他己能摆脱尘世的一切。

丁鹏却不能,他对江湖仍有一份关系,就像对面前这四个人一样,虽然与他无关,他仍有一份关切。

所以他很诚恳地道:“甲子,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单纯,除非你们是真正的平凡的人。”

这四个人当然不是,神剑山庄的人都不会平凡,尤其是经过谢晓峰亲手调教的人。

甲子不等他说下去就道:“我们懂,我们如果有不可开交的问题时,一定会来请求丁公子帮忙的。”

这是丁鹏的意思,他还没有开口,甲子已经说了出来。

丁鹏笑了笑,跟一个聪明的人谈话是最愉快而省力的事,因此他最后的两个字是:“再见。”

再见的意思往往也是最好不要再见。

他现在就是这个意思。在心里面,他衷诚地祝福他们能够有个平凡的而又安定的归宿。

阿古在门外等他。

这个人永远是忠心的,他不会说话,但是却充满了智慧,当他知道他的主人在藏剑庐中已经不会再有危险的时候,他就退了出去。

他虽然不知道门外是否会有危险,但那至少是可能有危险的地方,所以他等在门口。

谢小玉却等在厅中。

她也是个聪明的人。

当她知道在藏剑庐中已不可能有她的地位时,她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要地位,她愿意在能表现她地位的地方。

所以她回到了神剑山庄。

这儿才是她的地盘。

在这儿等着丁鹏。

但是她要对丁鹏如何呢?

她的笑中藏着的是什么呢?

丁鹏看见了她的笑,却猜不透她的用意。

丁鹏在前面走着,阿古在后面跟着。

虽然他们发现在神剑山庄中罩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似乎四周都有人在遥遥地窥视着,但是丁鹏不在乎,阿古也不在乎。从这些人的迟滞行动上,两个人都知道是些不足为虑的小角色。

对一些不足以构成威胁的窥视者,他们实在懒得去付出大多的注意。

就像是躲在屋角的老鼠一样。

几乎每所房子里都有老鼠的存在,它们总是在暗处悄悄地活动着,偶尔探头出来张望一下,但是当它发现被人注意时,立刻又躲了起来。

老鼠自然也是很令人讨厌的动物,它们会破坏衣物家具,造成一些损失。

但是没有人会去畏惧老鼠,没有人会因为屋中有鼠而睡不着觉。

这些偷偷摸摸的人,在丁鹏与阿古说来,就是老鼠,虽不至于为他们而感到惊慌,但是却为之感到很不愉快,而且很讨厌。

终于丁鹏忍不住道:“阿古,这些人跟着我们已经很久了,我很不喜欢。”

第一七章 鼠辈

丁鹏说很不喜欢,就是要结束这种讨厌的事情的意思,而阿古是个很忠心而又称职的仆人。

因此当丁鹏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阿古立刻开始行动了。

丁鹏没有去看他如何行动。

他对阿古很放心,知道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很圆满的,所以丁鹏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他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声音使丁鹏略为满意一点,他知道在此之后,他至少在步出神剑山庄时,不会再有老鼠在暗中活动了。

“叮叮!铛铛!”

这是金铁交鸣的声音,丁鹏觉得奇怪了。

这是不应该听见的声音,难道老鼠们敢反抗吗?

老鼠在被逼急的时候,固然也会反噬一下的,但是阿古是个很有经验的老猫,他不会给老鼠反噬机会的。

“叮叮!铛铛!”

金铁交鸣声仍在继续,证明了阿古遇见了一只不易降服的顽鼠,而且也必然是只大老鼠。

丁鹏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他就看见了谢先生。

那个神剑山庄的总管谢先生。

丁鹏对谢先生并不陌生,而且几乎可以说是老朋友了,只是友谊并不怎么亲密。

他第一次看见谢先生是在柳若松的万松山庄。

那天除了谢先生之外,另外还有与柳若松齐名的岁寒三友。柳若松偷去了他的:“天外流星”,进行了那场可笑而又可鄙的战斗,就是谢先生担任仲裁的。

就在那一天开始,丁鹏就不喜欢谢先生。

虽然那一天不能怪他,柳若松把一切都安排得太好了,使得丁鹏百口莫辩,但丁鹏却始终觉得谢先生没有主持公道。

他既是神剑山庄的总管,是个到处受人尊敬的人,就应该对柳若松的为人很清楚。

至少他不该出现在万松山庄,跟柳若松那样一个人为伍,所以那天谢先生的仲裁虽然是相当公平,但丁鹏始终以为谢先生是跟柳若松串通好了的。

固此以后再见到谢先生,丁鹏都很不礼貌,甚至于在不久之前,在神剑山庄门口,他还给了谢先生一个大难堪,但是他没有看到过谢先生使剑。

神剑山庄的总管,剑法造诣必然很出众,这是每一个人都认为天经地义的事,可是江湖上也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谢先生使剑。

今天,丁鹏终于看见了。

谢先生的剑术不但凌厉精熟,而且还狠毒无比。

丁鹏没有看见过谢家的剑式,但是他知道谢先生的剑法绝非出自神剑山庄。

享誉天下的谢家神剑是无敌的,但不会阴狠毒辣到如此的地步,否则神剑山庄也不会在武林中得到如此的尊敬与崇高的地位。

剑道即仁道。

剑心即天心。

一种无敌的剑法,绝不在于杀人的威力。

唯仁者而无故。

阿古的身手是丁鹏深知的,他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在江湖上,能够胜过阿古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而谢先生居然就是其中一个。

阿古的拳头已是无双的利器了,他套在臂上的金环是一种防御性的护身工具,当对方使用利器时,他才会用金环去招架。

可是现在阿古的手中,已经把插在小腿上从不使用的匕首拔出来使用了。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血痕,这证明那金环已不足以保护他的安全了。

即使阿古手中执着匕首,他也仍然没有能挽回颓势,谢先生的剑像毒蛇一样地缠在四周。

能够使阿古受伤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丁鹏不由得提高了兴趣,他回头走了两步,观察谢先生的出剑及招式,想对这个人多一点了解。

但是谢先生非常狡猾,他发现丁鹏在注意他时,攻势突地缓了下来,而且招式中也故意出现了一些破绽。

阿古是个经验老到的斗士,他虽然受了伤,却并没有乱了方寸,也没有为对方的突然松懈而加紧了攻势,更没有去利用谢先生招式中那些破绽。

他仍是照先前那种战法,匕首飞舞,而极少出招,但出手的话,必将是凌厉无匹的一击。

他对于谢先生剑式中那些漏洞看都不看,虽然他明明知道一刀刺出,必可在对方身上造成个小小的伤害。

那似乎是谢先生所希望的结束战斗的方式,但既不是阿古的,更不是丁鹏所希望的。

阿古每一次出手,都是对方必死的部位,他的匕首很短,只有对方长剑的四分之一。

“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

这是练武者的老生常谈,但不是绝对的真理,那还要看使用兵器的人。

不过这把匕首在阿古手里却充分地发挥了短兵犯险的意义,险必凶,凶则必救。

他每一招都是攻人所必救,而且是要有绝顶的造诣才能化解的。

所以谢先生的神色更凝重了,他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除非他敢冒险让阿古那一刀刺进来。

但是他不敢,而且也没有一个还想活下去的人敢,因为阿古的出手太急大厉了,只要应变略迟一步,很可能就会被他刺个对穿,连神仙也救不活了。

所以谢先生的精招不但没能隐藏住,反而因为出手犹豫的缘故,必须要加倍精神才能化解危机。

这样打法自然是很吃力的,没有多久,谢先生已经流了汗,神情异常焦急。

他要想扳回颓势并不困难,但是他不敢那么做,因为他知道扳回颓势后,就要面对丁鹏那凌厉无匹的一刀了。

丁鹏看了一下才道:“阿古,住手。”

谢先生嘘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水,似乎庆幸着难题已经过去了。

只是他高兴得大早一点。

因为丁鹏紧接着又补上了句:“我让你歇口气,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讨教,我想你应该够了。”

谢先生看着他那毫无表情的脸,只感到一般冷意由心里生出来,使他满身的热汗也变成冰凉了。

他明白自己绝对无法避得过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尤其是丁鹏能够全身无损地由藏剑庐出来,且不问他跟谢晓峰是如何解决的,就凭能够使甲子等四名剑奴如此尊敬,就绝对不是他所能抵挡的。

他的喉结上下地移动着,很想说两句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丁鹏却含笑道:“幸会,幸会,谢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神剑山庄的总管。”

谢先生却费了很大的劲才在脸上挤出一丝干笑,勉强地道:“丁公子过奖了,公子已经见过家主人了?”

丁鹏道:“见过了,不久之前才分手。”

谢先生尽量想把话题拉开,道:“公子跟家主人之间好像会晤得非常愉快。”

丁鹏笑了一笑道:“还好,总算不虚此行。”

谢先生微微一惊道:“难道说公子已经跟家主人比过剑了?”

丁鹏道:“谢前辈的剑术通神,我怎么敢跟他比剑?”

谢先生忙道:“在下是说,公子的神刀跟家主人的剑已经较量过了?”

丁鹏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但不知相互的胜负如何?”

这是一个人人关心、人人想知道的问题,谢先生纵然紧张,也忍不住提出来问了。

丁鹏一笑道:“阁下为神剑山庄的总管,不该问这句话的,你应该比别人清楚才是。”

谢先生道:“那儿是禁区,在下虽然是神剑山庄的总管,却也是同样地不准人内。”

丁鹏道:“至少你知道那儿叫藏剑庐。”

谢先生无法否认,虽然他可以说不知道,但是丁鹏的神色使他不敢再作半句虚诳之言,所以他只能点点头:“在下听那些剑奴们说过。”

“阁下当然也知道贵主人在藏剑庐中是不携剑的。”

“这个敝人倒不知道,因为敝人从未进去过。”

这是实话,所以丁鹏道:“以后你可以进去了,我跟贵主人是较量了一下,不过他手中无剑,我的刀也没出鞘,所以这胜负很难说。若说我胜了,他不会反对;若说他胜了,他也不会承认。”

谢先生神色一动道:“如此说来,是公子技高一着?”

丁鹏道:“虽然他不会反对,但我却不想如此说,因为他还活着,我也活着。”

“高手相搏,原不必分出生死的。胜负之间只有一线之微,除了双方自知之外,连旁观者也未必清楚。”

丁鹏微微一笑道:“但我这个高手不同,我的胜利,是一定要在对方倒下之后才能确定,因为我的刀法是杀人的,杀不了对方就不算胜利。”

谢先生只是唯唯称是,听丁鹏继续说下去:“他的手中无剑,我的刀也没出鞘。我们只是谈了一会儿,双方大致有个了解,结论是他不会杀281我,我也杀不了他,所以我们之间还没分出胜负。”

谢先生微微有一点失望之色,口中却道:“这是很好的事,公子与家主人是当世两大绝顶高手,谁也不希望看到二位中哪一位倒下来的。”

丁鹏笑道:“不过我却不满意,我希望下次遇到他手中有剑的时候,能够真正地一决胜负。”

谢先生忙道:“有机会的,家主人通常都是携剑的。”

丁鹏道:“光是携剑在身还是没用,固为他的剑不出鞘,仍然无法引起我心中的杀机,我们仍然打不起来。”

谢先生不由自主地想把手中的剑归入鞘里,只是他太紧张了,剑尖居然一直无法对准鞘口。

丁鹏一笑道:“阁下何必要归鞘呢?回头又要拔出来,不是多一道麻烦吗?”

谢先生笑道:“丁公子开玩笑了,在下怎么敢在公于的面前拔剑呢?”

丁鹏道:“可是你却敢在我的背后拔剑。”

谢先生道:“那是为了自卫,因为尊仆要杀我。”

丁鹏冷冷地道:“我这个仆人很有分寸,他从不无缘无故地杀人。如他要杀你,一定也有他杀人的理由。”

谢生先道:“什么理由都没有。他突然抢身过来,伸手就打人,已经打死了本庄四个人了。公子如若不信,可以到墙边去看看,尸体还在那边。”

丁鹏笑道:“不必去看,对他的出手我很清楚,挨上他一拳的人,很难还活着的。”

“那些人可没有惹着他。”

“他们却惹着我了,我最不喜欢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在暗处窥视着我,是我要杀死他们的。”

谢先生咽了口唾沫道:“丁公子,这儿是神剑山庄。”

“我知道,这个用不着你来提醒。”

“他们是本庄的人,因此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在自己的家里面。”

丁鹏一笑道:“刚才在我要进藏剑庐前,也有几个人躲在暗处,结果被甲子他们杀了。如果他们真是神剑山庄的人,又怎么会被杀呢?”

“那……那是他们私窥禁区,自有取死之道。”

丁鹏道:“他们触犯了我的禁忌,也一样非死不可。阁下如果觉得我处置不对,尽可以找我理论。”

谢先生的脸色变了一变,随又忍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以前他们不知道丁公子的禁忌,往后在下当关照庄中的人,不再触犯丁公子的禁忌就是。”

丁鹏一笑道:“这个倒是不必麻烦了,因为我若能在阁下的剑下逃生,我会自己去告诉他们。否则的话,阁下的话他们也听不见了。”

谢生先退后了一步道:“丁公子是什么意思?”

丁鹏笑道:“我相信你一直是很明白的,我要跟你决斗一场……”

“这……在下怎么敢……”

丁鹏沉声道:“我的话从不打折扣的,你敢也好,不敢也好,我数到三就出手。你最好还是打点起精神,想想如何在我数到三以前摆平了我。”

“一。——谢先生退了三步。

“二。”

谢先生已经退出了七八步,他的手虽然牢牢地握着剑,但是除了退步之外,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丁鹏并没有追过去,甚至也没有移过眼睛去看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刀,好像不管谢先生退到多远,他都有把握在三字出口后,一刀把他劈为两片。

“三。”

谢先生倒了下去,但是丁鹏的身子没有动,他的刀也没有出鞘,因为那个“三”字不是他喊出来的。

谢先生的身体也没有裂为两片,固为他不是被丁鹏的刀砍倒的,丁鹏的魔刀虽然可怕,却还不能在出鞘前就把人杀死的。

他也不是被吓倒的,虽然他怕得要命,倒还不是一吓就会倒地的人,而且他已经准备尽全力一搏了。

他是被人一脚踢倒的。

被一只披着轻纱、飘忽隐约、能叫人血脉债张、欺霜赛雪的粉腿,踢在腰眼上倒下去的。

在神剑山庄,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腿。

那自然是谢小玉了。

人是她踢倒的。

那一声“三”也是她喊出来的。

然后她就带着一阵醉人的香凤,站在丁鹏的面前。

丁鹏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不得不承她的魅力了,这个女郎的诱惑是无人能够抵御的。

她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钱,而她也的确有着充分十足的本钱。

一个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懂得掩饰。

一个脱光了的女人对男人固然有诱惑的力量,但是这种诱惑力量毕竟是有限的。

一个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裹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个毫无遮掩的女人也会给人有大煞风景之感。

谢小玉却不然,她懂得暴露,所以她用透明的轻纱,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呈现在人的眼前。

然而却又有着隐约之感,因为她更懂得掩饰,她把最神秘的地方巧妙地掩饰了起来。

在轻纱里面,她身上还穿着一点东西的,两根细长的金色的带子,穿着两排寸来长的流苏。

一排系在她高耸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晕;另一排则系在她的小腹下。

流苏是柔软的,在轻轻地晃动着,当晃动之际,使你的目光能向那深处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然加剧。

她在丁鹏的身前巧妙地打了个转,再一次地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后才笑吟吟地问道:“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丁鹏无法不承认,点点头道:“好。”

谢小玉笑了起来:“你说好看,那就一定是真的好看了。这件衣服是一个波斯的胡贾带来的,他说要值几千两银子呢!带来之后,他却后悔了,因为在中原没有一个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个赌,说我只要穿起来给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给我。”

丁鹏笑道:“你就穿给他看了?”

谢小玉道:“没有,当我自己对着镜子穿好了之后,我忽然发现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几千两银子,所以我输了东道,付给他一万两银子。”

丁鹏点点头道:“嗯,花得值得。我若是你的话,也宁可输掉一万两银子而不愿意给他看一下的。”

谢小玉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丁鹏“哦”了一声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谢小玉道:“我承认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位都衬托了出来,而美原是给人欣赏的。”

丁鹏道:“不错,衣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谢小玉又笑道:“我只觉得那个家伙太俗气,根本不配欣赏这一种美,因为我已经试过一次,穿上这身衣服在几个男人面前亮了一亮。”

丁鹏道:“他们一定是大为吃惊了?”

谢小玉笑道:“那还用说!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剥光了才称心。”

丁鹏一笑道:“这并不出奇。”

谢小玉笑道:“他们就把我当成了一块大肥肉,那时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女人,完全忽视了我的美。对这种有眼无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费我的美丽呢?所以对那些人,我作了一个小小的惩罚。”

丁鹏大笑道:“怎么样的惩罚呢。”

谢小玉道:“我要他们每个人吃下一块肉。”

“这个惩罚并不算太苦。”

谢小玉道:“那块肥肉有十斤重,而且是生的。”

丁鹏笑道:“这就比较难以咽下了。”

谢小玉一笑道:“不过他们都乖乖地吃了,而且吃得一点都不剩。有一个家伙咬了两口就吐了出来,给我剜掉了一颗眼珠后,其他人都很乖地把肉吃下去了。”

丁鹏笑道:“比起来还是吃肉比剜掉肉愉快,不过你也太跋扈了一点,这原是你要他们看的。”

谢小玉笑道:“不错,我请他们来看,但是我事先也跟他们约定好,欣赏过后,要立刻站起来,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去发表他们的欣赏观感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因为隔屋都是女眷,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丁鹏笑道:“真要那个人还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跟别的人从容地谈话,那个男人就不是东西了,除非他是个有毛病的。”

谢小玉笑道:“你也别把男人都看得这么没出息。至少我已经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赏的眼光来看着我,既不激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这个男人一定有毛病。”

谢小玉笑道:“据我所知,这个男人一点毛病都没有,而且,还强健得很,征服过一个很有名的淫娃呢。”

丁鹏道:“真有这么一个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的。他是谁?我要跟他去交个朋友。”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见到这个人的,所以早就将他请了来,现在就陪你去见他。”

丁鹏道:“慢来。我虽然很喜欢见到这样的人,却不喜欢由我去看他,难道他不能来见我?”

谢小玉道:“他自然有不能来的理由。”

丁鹏道:“对我而言,没有一种理由是理由。”

谢小玉笑笑道:“然而他的理由却绝对能叫你口服心服地承认。你不妨去看看,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满意,你可以立刻杀了他。”

丁鹏摇摇头道:“我不想为这点小事杀人。”

谢小玉道:“那就杀我好了,而且不用你动手,只要你认为他不能出来的理由不足以原谅,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头来。”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来打赌,丁鹏即使对那个人的兴趣并不太浓厚,却也忍不住对这件事感到兴趣了。

所以他让谢小玉牵着他的手,走进了一条种满了花的南道,走进了一问香喷喷的屋子。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摆设了。墙上挂满了花,瓶里插满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织成各种花朵的图案,连唯一的一张桌子,也都雕满了花朵,这是一个花的世界。

不但有开在树上的花、长在圃里的花,更还有生在水里的花,因为屋子里的一隅居然用白石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池里飘着几朵白色的、粉红色的睡莲。

谢小玉笑着道:“这是我的卧室,因为我喜欢花,所以才弄得如此杂乱,丁大哥可别见笑。”

任何一个人到了这儿,都不免会有目迷五色之感。丁鹏笑了一笑道:“我读过古人的诗,有花气袭人知昼暖之句,始终不能领会,因为花的芬芳是温柔的,不像刀气、剑气而有袭人之感。今天到了你这屋子里,才相信真有这回事。你这满屋子的花,似乎都带着一股杀气。”

谢小玉的脸色也变了一变,但很快地笑了一下道:“当然了,我是个武女,我的父亲是闻名天下的无双剑客,我可不会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好欺负。”

丁鹏道:“我相信这句话,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花里会射出一支要命的毒箭来。”

说着他用手轻弹了一下一朵玫瑰。

“玫瑰多刺”,这是谁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扎伤人的手,却不会要人的命。

谢小玉的玫瑰却能要人的命,那支小钢箭不但射劲强大,而且还色泛淡蓝,这是淬过毒的颜色。

箭射在一棵装饰成梅树的拄子上,发出了“叮”的一声,陷进了一大半。

敢情那棵梅树是铁铸的。在一间满是花朵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一棵铁树呢?这棵铁树又有什么用呢?

丁鹏似乎没考虑这个问题,他把玫瑰放了回去,笑了一一笑道:“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铁骨又冰心。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艳,更懂得花之精魂。”

谢小玉的神色也如旧,笑笑道:“这些小装饰在你丁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一顾。”

丁鹏在矮桌前盘腿坐了下来,谢小玉也笑吟吟地在他的旁边坐好了,然后道:“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酿,是取百花之英蜜酿的,丁大哥有没有兴趣尝两口?”

丁鹏一笑道:“当然要,当然要,有美人而无美酒,岂不是扫兴得很?”

谢小玉道:“只是没有菜,因为那百花酿沾不得一丝荤气,否则味道就全破坏了。”

丁鹏说道:“不错,在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为侣,应该作避却尘世的仙饮,如何能沾那种腥膻之气?”

他似乎变得出奇的好说话,谢小玉的每一句话他都表示赞同,而且更提出说明。

这种谈话应该很融洽了,但是谢小王却脸泛忧色,并没有高兴的意思。她走到水池边,从水里捞起一个白色的瓷坛,坛口用蜡密封着。她用手指挑开蜡封,又找出两个玉盏来,放一个在丁鹏面前。

然后才捧起瓷坛,倒满了两个酒盅道:“此酒宜冷饮,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着。丁大哥请。”

丁鹏微笑举杯,触手冰凉,才说道:“真凉。”

“不错,这是寒泉,其寒胜冰。”

“我倒不知道神剑山庄内还有寒泉。据我所知,只有极西星宿海之侧有寒潭,流出为泉……”

“丁大哥不愧博学,连这些冷僻的地方都知道,”丁鹏一笑道:“我只是对寒泉二字感到兴趣。”

谢小玉道:“其实这泉水很普通,只是无锡惠泉山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这是天下闻名的两大名泉。”

“惠泉宜酿酒,虎泉宜煮食。我是用来当茶喝,对酒饮,所以各取其半,实在也没什么。”

“只是这两种泉水加在一起就会变冷,倒是初闻。”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真仔细。”

“在这杀气腾腾的地方,我不得不小心一点。”

谢小玉道:“两种泉水都不会冷的,所以会如此冰冷,是它们由那棵梅树的顶上流进来,再由梅树的根里流出去,如此而已。”

她指的那棵梅树,就是挨了一箭的那株铁树,丁鹏看了一眼道:“那就难怪了,就是热水流过寒铁,也会变成冰凉的了。谢小姐好巧的心思!”

寒铁性奇寒,即使长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终是冷冰冰的,不过此铁极为名贵,多半由匠人觅去作为铸炼宝刀宝剑的材料。

谢小玉却用来铸成了一棵树。

不过这棵树既是用寒铁所铸,而刚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树而入,那支箭不是更为尖利吗?

但是丁鹏却似乎很粗心,想不到这上面去。

而且谢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这上面去,因为谢小玉此刻的笑,竟然有说不出的妩媚。

丁鹏竟看得呆了。

谢小玉的眼睛上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使她看起来更充满了诱惑力。

不过丁鹏却叹了一口气,长长的一口气。

此时此景,他居然能叹出气来,无怪乎连得谢小玉也吓了一大跳。

接着丁鹏说了句更使她吃惊的话来:“我曾经问过你父亲,你是不是他的女儿?”

谢小玉呆了很久才笑道:“他怎么回答你的?”

丁鹏道:“他竟然没有反对。”

这次谢小玉又笑得很开心了:“我本来就是他的女儿,他自然不会反对了。”

不过她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追诘一下的必要,于是反问丁鹏道:“为什么你会有此一问,难道你怀疑我不是谢晓峰的女儿?”

丁鹏点头道:“你看来的确不太像。”

“为什么不像?难道做我父亲的女儿,还要具有什么特别的条件不成?”

“那倒不是,只不过谢晓峰是天下同钦的大侠客。”

“那跟他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没有多大的关系。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谢晓峰的女儿也该是个人人尊敬的侠女才对。”

谢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似乎忘记了,我爹在年轻时是个很风流的人,曾经赢得过不知多少女子的钟情。”

“这倒不错,令尊的艳事跟他的剑法一样的有名。”

“做女儿的多少也有一点父亲的遗传的,如果我是他的儿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丁鹏无法否认。

谢小玉笑着又道:“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儿,所以我只能吸引男人了。如果我规规矩矩地像个淑女,反倒不是谢晓峰的女儿了。”

关于这一点,丁鹏也无法反对,所以谢小玉又说下去:“我父亲虽然风流却不下流,他选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的绝色、千中难得其一的美女。”

谢三少爷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剑更为有名,他选中的女人,无疑也是每个男人公认为最可爱的女人。

所以谢小玉既是谢晓峰的女儿,她挑选男人的眼光自然也不会差,必然是最出色的男人。

谢小玉没有说出这句话,可是她的眼睛却等于很明显地这样他说了,而且也回答了丁鹏一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丁鹏也笑了,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子的大胆,虽然他也见过一些很大胆的女人,那只是她们在追求男人时所表现的作风而已,要她们在口中承认喜欢男人时,她们就会扭扭摆摆做样了。

笑了一下他才道:“看来你是挑中我了?”

谢小玉笑笑道:“不错,因为你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你。”

“不过你挑选男人的方式很特别,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别。”

谢小玉笑笑道:“这个我也承认,因为我也是个特别出色的女孩子。不是特别的男人,我是看不中眼的,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过那些特别的测试,我还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谓特别的测试是指你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服?”

谢小玉一笑道:“那只是其中的一种。我穿上这身衣服,只是考究一下他们审美的眼光。如果他们只为我的身体而引起了兽性的冲动,而忽视我所表现的美,这个男人就不怎么突出了。”

丁鹏道:“你还是个女孩子,怎么懂得这些道理?”

谢小玉道:“你以为我不是处女?”

丁鹏道:“我相信你是的。”

想了半天,她才笑着道:“丁大哥,你不会娶我吧?”

丁鹏摇摇头道:“我已经有了老婆。”

谢小玉笑道:“那你又何必要问这些呢?有些地方,处女并不是个理想的对象。”

丁鹏也笑笑道:“说得是,我要做的事,的确是不太适合用在一个处女身上的。”

这句话不像是调情,但是谢小玉偏偏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她轻巧地笑着道:“你对女人一定很凶。”

丁鹏道:“也不一定,但有时候是很凶很凶的。”

谢小玉的脸上发出了艳然的红光,身子贴得他更紧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兴。我也听说你在女人身上有种特殊的禀赋,柳若松的老婆是头母狼,但也曾经被你摆布得神魂颠倒过。”

丁鹏没有再说话,却展开了动作,他的手粗暴地撕开了她身上的衣那本来就是一层很轻很薄的纱,以及两条细得很的绳子,所以撕起来一点劲都不要。

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已经把她剥得光光的。谢小玉在喘息,起伏的小肚子展开了一波波的诱人蠕动。

丁鹏抱起了她。谢小玉的眼已经闭上,她已经准备接受一次凶猛的冲击了。

嘟万没想到这次冲击是落在她的屁股上的,而且是用连着鞘的刀重重地打下来的。

打第一下的时候,谢小玉还可以忍受,她以为丁鹏或许是像有些人一样,具有某种毛病。

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她知道不对了,因为丁鹏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没有其他的反应。

当她挨到第十下的时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

丁鹏就是想打她的屁股,没有别的用意了。

于是她开始挣扎,但是要在丁鹏的手下挣开,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于是她开始咒骂,但是当丁鹏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又岂是几句咒骂所能遏止的?

所以谢小玉只有老老实实地挨下去,挨到丁鹏自己高兴停止的时候。

幸好丁鹏高兴的时间来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他就停了手。

但是谢小玉已经哭叫得声嘶力竭了。

丁鹏冷冷地把她往地下一推,冷冷地看着她道:“如果你不是谢晓峰的女儿,我会一刀劈了你!困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我才代他教训你一顿,你实在缺乏好好的教训。”

谢小玉躺在地下,只能侧着身子,只能拍着地,大声地叫骂着:“丁鹏,你这龟儿子、龟孙子!你不是人,是一头猪、一条狗!”

可是这头猪、这条狗已经听不见她的咒骂。

丁鹏已经走了出去。

谢小玉骂了一阵,自己也感到无聊了,才停了下来,先还是咬牙切齿的,接着她就笑了。

谁也没想到她能在挨了一顿打之后还笑得出来的。

但谢小玉的确是在笑,而且还笑得很高兴。

她是不是也有毛病,喜欢要人来打她?

这个问题立刻有人问了。那是个中年妇人,长相很平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就这么走了进来,然后盯着谢小玉看了半天问道:“小玉,你是不是有问题?”

谢小玉转过了脸直:“不,丁香,我没有问题。”

原来这个女人叫丁香,看她对谢小玉的称呼与态度,使她的身份变得暧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她跟谢小玉的关系很密切,但是她却直呼谢小玉的名字。谢小玉也叫她的名字,这又表示她不是谢小玉的什么人。这个女人究竟又是什么人呢?

丁香冷冷地道:“你刚才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的。”

谢小玉摇摇头道:“没有机会,他这人太精了,玫瑰飞箭还没动他就知道了,还有你的丁香帐,略动一动就被他劈成了两片。”

“那也不过才两种而已,你这儿有九种埋伏呢。”

谢小玉道:“我相信没有一种能瞒得过他,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你也看见他喝下了一盏神露,结果一点事情都没有,那些毒花、毒粉施展出来也不见得有效的。”

丁香默然了片刻才道:“这小子的确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硬汉,比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还要难缠。”

谢小玉道:“丁香,我父亲年轻时是怎样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肠大软,尤其是对女人,硬不起心来,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谢小玉的脸上发出了光彩:“那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丁香道:“难道你喜欢挨打?”

谢小玉叹了口气:“没有人喜欢挨打,我也不是真有毛病,喜欢脱光,让一个大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很高兴,而且还在笑。”

“可是这顿打我挨得很高兴,证明他是真正喜欢我,关心我的,因为我的举止的确该打。”

她的神情忽然转为悲戚:“如果我从小能够有个人如此的管我教训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丁香也有点激动地道:“是的,小玉,这要怪你父亲,他如果常常来看看你母亲,你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了。”

两个人默然片刻,丁香又叹道:“穿好衣服吧,谢云岳要来了。”

谢小玉厌恶地道:“他又来干什么,叫他滚开!”

“别这样,小玉,你还需要一个这样的帮手。”

谢小玉叹了口气,然后在镜子里看见自已被打得发了紫的屁股,也像是一球丁香花了。

她不禁一生气,把手中的衣服一丢道:“我不能穿衣服,”的屁股碰到任何东西都痛,就这样子叫他进来好了。”

丁香微微一怔道:“那怎么可以呢?”

谢小玉瞪着眼道:“为什么不可以?他又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你还怕他能怎么样?”

丁香叹了一口气道:“小玉,别这么任性,他虽然不能像一般的男人,但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毕竟有过一段时间是个男人的。”

“只要他现在不是男人就没关系了。”

丁香苦笑道:“一个男人就是男人,尽管他不能做什么了,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个男人,他的眼睛仍是男人。”

谢小玉笑笑道:“他是你的汉子,莫非你吃醋了?”

了香叹了口气道:“小玉,你怎么说这种话?别忘记当年是我自己下手把他给废了的。”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对我娘的忠心,才对他下这个重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丁香庄重地道:“必须如此,宫主的尊严是不容冒读的。”

谢小玉轻叹了一口气,道:“丁香,我娘当真是具有这种颠倒众生的魔力,使得所有的男人都甘于犯罪?”

“是的,宫主的妙相无边,无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现在抓不住丁鹏一样,可见天下还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丁香轻轻一叹道:“是的,不过这种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亲才会为了你父亲而痛苦一生。你如果要想这一生快乐。最好还是忘了丁鹏……”

谢小玉轻叹了一声:“忘得了吗?”

一个美丽的女人,固然能够使见过她的男人铭心难忘,但是一个能使这种女人动心生情的男人,给予她的影响却是刻骨难忘的。

正因为如此,哪个男人如果背弃了她,给予她的打击也是刻骨难平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这样子产生的。=。

像丁白云,因为被白天羽所弃,由爱生恨,导致了神刀门的灭亡,这故事在老一代人的口中还在流传着。

像早年的谢晓峰与慕容秋获。

谢小玉的母亲是一个什么宫主?她自然不会是慕容秋获,但也可能是第二个慕容秋获了。

慕容秋获要泄恨,她要毁的是谢晓峰那个人。

谢小玉的母亲却是要毁了谢家的神剑山庄。

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儿送到神剑山庄来,做神剑山庄的主人,但是她毁得了吗?

谢晓峰自己像是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可是有丁鹏在。

丁鹏虽不是神剑山庄的人,但只要有丁鹏在,他就不会容许有人毁了神剑山庄。

因为谢晓峰不仅是丁鹏最尊敬的朋友,也是他最尊敬的敌人。

更因为丁鹏自己也是个最受注意的人了。

第十五章夜逃盘丝城(圆月弯刀第16章解脱-第20章)(2)

第一八章 别有用心

四匹骏马拖着一辆豪华的车子在路上飞驰着,阿古的长鞭在空中飞舞着。

丁鹏离开了神剑山庄后,只对阿古说了一句话:“用最快的速度,到附近最大的城市去。”

对阿古说话最省事省力,不必作多少解释,只要最简短的命令就行了。

所以等车子下了华舫,阿古立刻就驱车疾行了。

这辆车子已经是丁鹏的标志、丁鹏的象征,虽然大家没有看见丁鹏,但知道丁鹏一定在车子上。

所以大家都让开了,看着阿占赶着车子疾驰而去。

没有人去问丁鹏在神剑山庄如何以及他跟谢晓峰一战如何。

那已经由谢先生向大家说明过了。

丁鹏跟谢晓峰那一战没有胜负,每个人都已知道,大家也都很高兴,可是,仍然有人忍不住想跟在后面,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

了公子如此急急地赶路,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热闹岂可放过?

哪怕自己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放下来去看看究竟,何况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事。

江湖人最逍遥的地方,就是他们很闲。

他们不必为生计去操心,却也不愁生活,腰里似乎有用不完的银子,虽然也没有谁大富大发过,但江湖人很少有人饿死过。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赚钱的,但每个人都这么很宽裕愉快地活着。

似乎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方法养活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而他们也为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忙着。

现在追着丁鹏的车子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们当然认识丁鹏,但丁鹏却未必认识他们。

丁鹏走得这么急,当然不会停下来等他们,就算丁鹏被他们追上了,也不会招待他们吃一顿。

可是他们追得很起劲,至少比拉着车子跑的四匹骏马还要起劲。

马是因为受了阿古的鞭策,才拼命地跑着。

没有人鞭策着他们,他们也同样舍命地跑着,两只脚去追十六只脚。

那是很辛苦的事,幸好车子到了大路上,速度必须慢下一点,因为大路上毕竟还有很多其他的行人。

但也只是慢了一点而已,车子仍然驰得很快。

忽然,有一个小孩子从岔路上跑了出来。

那只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是为了飞扬的尘头所吸引,跑出来看热闹的。

只是他跑的方向不对,挡在路中间。

马拉着车子急冲了过来,谁也无法使得它们停止,眼看车子跟马就要冲上那个孩子。

被这么一群奔马、一辆大车压过去,那个孩子等于是死定了。

长鞭一卷,小孩子飞了起来,被轻轻移到路边放下,车马飞驰而过。

那孩子一无所觉,还在拍手欢呼。

别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然后也忍不住欢呼了。

好精的御术,好精的鞭法,好深的功力!

三者缺一,都无法保全那孩子,但是阿古却巧妙地做到了。

追在后面的人发出的欢呼声阿古是听不见的,他是个聋子还兼哑他能听懂人的说话,那是由口形上读出来的。

他也能觉察极为细小的声息与变动,那不是靠听觉,而是靠灵敏的感觉。

不过那些跟在后面的人却十分满足,他们目睹了一次奇迹,似乎已经值回这一场辛苦了。

马车进了城,停在一家最大的旅馆前面。

跟来的人没有看见丁鹏进去,固为他们到得迟了一步,但是,他们却看见了客栈里的伙计纷纷地走出来,分散到四周去。

他们好像是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些江湖人虽然不敢去问丁鹏,却敢抓住这些伙计们来问的,一个伙计就被抓住了。

“那位丁公子是不是住在你们店里?”

“是的,他包下了最好的一个院子,有花园、花厅,还有十几个大房间。”

“他只住一个人吗?”

“不!两个人,还有一个赶车子的,像尊金刚。”

“两个人要住那么大的院子干吗?”

“不知道,或许是要请客吧。”

“请客?他要请谁?”

“不知道,但客人是很多、很重要的客人,因为他要他们向城里最好的酒搂里去订下十桌最好的酒席,然后又要我们把城里最漂亮的妓女都叫了去,至少要叫五十个。”

“城里最漂亮的妓女有多少?”

“天地良心,连最丑的加上去也不到五十个,可是那位公子出手太豪华了,每一个妓女赏银是十两金子,因此没有也得给他找去。”

“找得到吗?”

“有十两金子,即使不是妓女也肯卖一次了。我有两个妹妹,加上我老婆,就可以抵三个了。”

“什么?你要把自己的老婆跟妹妹叫去当妓女?”

“是的,一次能赚十两金子的机会实在不多,只可惜我的女儿大小,只有五岁,否则我还可以多赚十两。”

问话的人叹了口气,放开了手道:“那你就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发财的机会。”

他实在佩服这个伙计,但是居然还有两个更叫他佩服的人出现了。

那是一对姊妹,而且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剑客。

姊姊叫杜玲玲,妹妹叫杜珍珍,一个外号叫黑水仙,一个叫白水仙。

她们并不十分美,但也不十分丑。

她们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镖局的镖师,而她们的剑法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差。

所以她们既不算大有名,也不是默默无名。

她们的年纪既不太大,但也不小。

可是她们此刻做的事却十足地惊人。

杜玲玲叫住了那个伙计道:“喂!你一时找不到那么多,就把我们姊妹俩也凑上如何?”

伙计直了眼,他倒不是奇怪她们肯毛遂自荐,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她们,他只是舍不得让人分了财气去。

杜珍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把两块银子塞在他手里:“我们不要金子,那全部归你,而且还贴你二十两银子。”

伙计几乎以为两个女的发了疯,但是他自己却是个很正常的人,因此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不但收下了银子,而且还问道:“二位姑娘,你们还有没有同伴也要干同样买卖的?”

杜玲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不知足呀,像这种好生意做一回还不过瘾?”

那伙计笑道:“上个月我算了个命,看相的王瞎子说我今年会走偏财运,会发一百两金子的横财。我起初以为他胡说,哪知道今天财神爷果然来照顾了。我家里有三个人,加上二位姑娘就是五十两了,王瞎子的相既然如此灵验,我想一定还有五十两的。”

“不错,那个瞎子看相的确很准,你应该好好请他再帮你看一看。”

伙计的眼也直了,因为说话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女郎,带着个青衣丫头。

这女郎不必说了,那个青衣丫头也比先前的杜家姊妹好看十分。

店伙的喉结直跳,却说不出话来了。

那千娇百媚的女郎却笑吟吟地道:“你也不必去找你的老婆跟妹妹了,我这儿就给你一百两金子。”

她伸伸手,旁边的青衣丫头立刻递过一个布包来,沉甸甸的,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排黄澄澄的赤金元宝。

店伙几乎还不相信,拿起一个来舔,凉凉的,再咬了两口。

一口咬的是金子,试试它的硬软程度。

另一口咬的是手指头,看看自己是否在做梦。

他发现金子是真的,而他也不是在做梦。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因为今年在江湖上崛起了一个丁鹏。

自从丁鹏在圆月山庄戏剧性地出现之后,每一件事情都是惊世骇俗的。

但是把他所有的轰动事件加起来,也比不上此刻在这个小城中所发生的更令人难以相信。

十桌酒席已经开了出来,把花厅摆得满满的。五十名妓女也凑齐了,被分配在十桌酒席上。

但每一桌只放了六双筷子,这表示着每一席只有一个客人,做主人的丁鹏坐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旁边坐了五个较具姿色的粉头。

杜玲玲、杜珍珍跟那个千娇百媚的女郎是最后被带进去的,坐在最远的一桌上。

她们进去时,丁鹏没有注意,也没有看见她们,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忙着跟旁边两个女的在调笑。

这两个女的一个叫仙仙,一个叫美美,是城里最红的两个妓女了。

她们对这位财神爷自然是尽心巴结着。

仙仙满斟着一盅酒,用条花手帕托着送到丁鹏口边,喂了下去后,才笑着说道:“丁公子,您请的客人呢?”

丁鹏喝了酒笑笑道:“你们不都是吗?”

美美怔了一怔才道:“公子请的客人就是我们?”

丁鹏道:“不错,我一共请了五十位,要是到齐了,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公子,您一个人请了五十个姊妹来陪您喝酒?”

丁鹏道:“也不光是陪酒,你们会吹的就吹,会唱的就唱。我包下来的时间是到明天晚上,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可以尽兴痛快,只有一个条件,不准走。”

仙仙也怔住了,忍不住道:“公子,为什么呢?”

丁鹏笑道:“难道以前没有别的客人下条子叫你们过?”

仙仙道:“那当然有。”

丁鹏道:“别人叫你们来为了什么呢?”

美美道:“是为了要我们侍候。”

丁鹏笑道:“我也是为了这个原固。”

仙仙低下了头道:“公子,不是这样子侍候的。”

丁鹏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条子叫堂差。男人们到这儿来,无非是为了酒色,先喝喝酒,增加点情趣,等情投意合的时候,再一起上床……”

他说得太直率了,使得有些女的听来有些刺耳,但是想到对方是出十两金子的主顾,再刺耳的话也就认了。

仙仙道:“公子总不会要我们五十个人都恃候您上床吧?”

她表现得很大胆,这或许是她走红的原因,但是丁鹏的答复却更为出乎她的意料:“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每一张桌子都在听着他们的谈话,因此丁鹏的话音一落,整个厅中掀起了一片惊呼声。

叫得最响的就是社玲玲跟杜珍珍姊妹俩。

她们或许是故意如此,以吸引丁鹏的注意,或许真是吃惊了,因为她们到底不是真正的卖身的妓女。

先前是为了好奇,要想进来看丁鹏在弄什么玄虚,但真到了要她们陪着丁鹏上床,她们还是要考虑的。

尽管她们心里千肯万肯,却也不肯以一个妓女的身份去陪着丁鹏上床的。

那两声特别尖锐的尖叫果然达到了目的,把丁鹏吸引过来了。

当丁鹏笑嘻嘻地站起来,走向她们桌上的时候,杜玲玲拼命咬着嘴唇,杜珍珍的心差点没跳到腔外。

只是丁鹏的目标却不是她们,他走向了那个千娇百媚的女郎,脸上泛起了衷心的喜悦道:“青青,你来了。”

原来这个女人叫青青。不知有多少的嫉妒的眼光盯着她,为了她的美,也为了她独占了丁鹏的注意。

丁鹏的确把所有的女人都忘记了,他只看见青青,上前挽着她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无所不在的,只是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你,只好用这个方法试一下。”

青青笑道:“你这个方法实在很特别。”

丁鹏叹了口气:“没办法,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只好将就了,因为我的确是需要女人。”

丁鹏挽着青青到后面的屋子去了,只留下那个青衣丫头在门口,笑笑道:“我家少奶奶已经来了,就用不着各位了。各位如果要回去,可以回去了;如果不回去,就在这儿玩玩也好。各位的酬劳照付,已经交给柜台了。”

“什么?你家少奶奶?那位公子已经娶了亲了?”

“那还能假得了?刚才你们没看见?”

丁鹏看见青青的神情的确很高兴,倒是没人再怀疑了,但还是有人不太服气。

尤其是黑水仙跟白水仙两姊妹,杜玲玲首先冷笑了一声:“她若是丁公子的老婆,干吗不直截了当地进来,还要跟着大家一块儿混进来?”

青衣少女微微地一笑道:“因为我家少奶奶喜欢开玩笑,而且钱太多,要变点法子花掉才有意思,就像有些人愿意花上二十两银于来买个婊子干干。”

杜玲玲的脸上立刻变了色,杜珍珍却更干脆,绕到青衣女郎的旁边,就是一拳递进来。

杜家的长拳是家传的,很有点火候,她们姊妹俩的拳头也打倒过不少英雄好汉。

可是那青衣女郎只轻轻地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拳头,笑着道:“别开玩笑,我怕痒,可受不了你胳肢……”

杜珍珍的脸立刻变得苍白,痛得连叫都叫不出了,杜玲玲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妹妹就走了。

她知道妹妹那一拳如果打不倒人家,再加上她也不行,她们并不是那种死硬不要命的硬汉子。

外面的嬉笑哄闹声一直没停。

青青却已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可是在她身上的丁鹏却仍然像一头蛮牛似的剽悍。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道:“大……大鹏鸟,我实在吃不消了,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似的……”

她贴在丁鹏身上那滑润的肌肤已经满是汗水,丁鹏这时却像是在极度的惊奇中道:“小青鸟儿,你怎么了?”

大鹏鸟与小青鸟儿是他们新婚之夜相互的昵称,现在称来,犹然含着无限的甜蜜。

青青作了个苦笑道:“我很好,只是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我已经连续第五次了,刚才那最后一次,几乎要了我的命。如果再来一次,我真的会死的。”

丁鹏诧然道:“小青鸟儿,我知道谢小玉给我的那杯百花酿中的药性很厉害,所以我拼命急赶,拼命用内力压注,然后才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叫了一大堆女人。我知道假如专对一个普通的女人,非出人命不可。”

“我知道,我并不认为你做得荒唐。”

“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来,我知道你是灵狐,有鬼神奠测之机,你没有叫我失望。”

“我不是来了吗?”

“我以为你也能解除我的困境,我想你一定有办法的。”

青青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狐也有几种,我修的天狐之道。”

“天狐修的是什么呢?”

“是较为正统的那一道,炼气修性,辟谷修真,而登飞仙之境。”

“你修到什么程度了?”

“我道行很浅,什么都还没修成,偏又孽缘难解认识了你,天仙之境是忌情欲的,我动了凡心,坏了道基,仙业无望,最多只能像个平凡的女人一样……”

“小青鸟儿,我实在很抱歉……”

青青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别这样说,是我们有缘。当我为你流出第一滴情泪时,我就知道我虽然绝了仙业,却得到了人世间最大最难得的幸福。”

“那又是什么呢?”

“爱,人间的至爱,一种刻骨铭心、生死相与的爱。每到危急关头,你都曾不惜代我一死。这一份至情,是天仙也难求的,所以我爷爷也感动了,允许我们在一起,要我终生侍奉你、敬爱你。”

“难怪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是的,世间传说着许多神仙下凡的神话,也流传着仙女下凡不愿回到天庭的故事,那都是真的。若能鸳鸯共白头,万年仙业何足留……她感觉到丁鹏已经停止了动作,而且情欲在消退中,连忙问道:“你身中的媚毒排除了?”

“没有,至少还有一点。”

“那怎么行呢!留在体内会烧死你的。”

“我想不会这么严重,一开始我就能用内力控制,慢慢地我也可以用内力炼化的。”

“那大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导致走火入魔。”。

“可是我也不能叫你送命。”

青青忽然狡黠地一笑:“我自己是没办法,幸好我带了帮手来,我可以叫小云为你化掉媚毒。”

“小云,你说的是那个小丫头?”

“她不是小丫头,也是狐,不过她修的是迷狐道。”

“迷狐?”

“是的,迷狐虽是左道旁门,却能解决你的问题,因为她专修的阴阳和合、采补挹注之道。”

“什么?这么一点大的小鬼,居然修的这一道?”

“狐就只那两条路可以得道。她的资质只能走这一条路,有什么办法呢?”

她忽而娇媚地一笑:“你别小看她,那是穿了衣服,而外表也故意装得那个样子。等她跟你上了床,你就会发现,她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女人中的女人。”

青青的形容没有过分。

当小云被叫进来的时候,的确还是个羞羞答答、初解人事的小姑娘。

但是当青青把她推到丁鹏的床上,脱去了她的外衣时,丁鹏就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确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她的胸前是用束胸紧紧地捆住的,丁鹏才解开了腰间的带子,两个圆球就从她的胸前跳了出来。

就像是魔术师在变戏法似的,突地虚无中跳出了两朵肉色的绣球花。

浑圆,坚挺结实,小而巧的乳头像云彩、樱桃,红艳艳的,使得一个男人看见了就忍不住为之心跳。

当她解除了身上全部的衣服,把一副诱人的嗣体贴近了丁鹏时,立刻把丁鹏许多压抑的情欲激发了起来。

而且她调情的动作也熟练得惊人。

一半固然是药物的催引,另一半却也是受了她的诱惑,两个人紧紧地缠着时,丁鹏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小云,当青青叫你进来前,约略他说起一点你,我还不相信,所以我还努力用内力逼住了药性。”

小云吃吃地笑道:“爷,媚药只是助兴的,任何媚药对皇官里的太监都没有用。”

“那么是什么才有用呢?”

小云笑道:“可是我听说过,皇宫里的太监也会愉偷溜出来逛窑于。”

“真有这种事?”丁鹏的确是闻所未闻。

“可是他们都净过身子,怎么逛窑子呢?”

小云笑道:“他们的身干净过了,心却没有净,七情六欲都是发自心里的。”

“这也有道理,可是他们又如何浇灭心中的火呢?”

“他们有手、有嘴,有许多事还是手跟嘴能办得更好的。”

丁鹏倒不是个完全无知的人,所以他笑着道:“那只是舒服别人,自己仍然全无感觉的。”

小云笑道:“男人在使女人快乐时,自己能得到更大的快乐。女人也是一样,最能使男人快乐的女人往往是自己最能表现快乐的女人。”

丁鹏不能不承认她的看法很正确,他接触过的女人都是很动人的女人,而吸引他的不是她们本身的动人,而是她们在欢爱时候那种如痴如狂的神情。

有些女人在接近时,给人以味同嚼蜡,就是因为她们太冷漠,像木头人。

丁鹏又叹了口气:“小云,真想不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却懂得这么多。”

小云娇喘着笑道:“爷,我的年纪不小了,最少也有四五百岁了。”

“你有四五百岁?”

“是的,我是狐,不是人,狐必须要有五百年的道基才能修成人形。”

“说什么我也不相信。”

小云笑道:“爷不相信也投办法,不过爷见过像我这样的人没有?”

丁鹏摇摇头,他的确没见过,一个看来稚气未脱的小女孩,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大女人,除了狐,谁还能做得到?

不过丁鹏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不但能征服人,也能征服狐。

所以尽管小云有着五百年的道行,但是她从丁鹏的身下移开时,她也显得十分的柔弱了。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再抬眼去看一边的丁鹏。

丁鹏已经不激动了,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健壮,他的精力是那么地旺盛,可是,他的睡态却是那么的可爱,充满了孩子气,因为他还把她一根食指含在口中。

这种睡态足以激发一个女人的母性,哪怕这个女人是刚从他的肚子上爬下来的。

小云同样地也为他的睡态而着迷了,看着呆了半天,然后才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悄悄地在一边捞到自己的衣服。

她不是要穿衣服,只是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根针,长长的、亮亮的针,虽然握着针的手在发抖,但是她仍然一咬牙,对准丁鹏的心口刺下去。

针头已经抵在丁鹏的胸口肌肤上,丁鹏仍然熟睡得像个孩子,而且嘴角还泛起一丝笑意。

这笑使得小云的心软了,她再也无法多用一点力,就这样呆了半天,她才像下定了决心,再度举起了针。

这次她没有犹豫,很快地、很有力地刺了下去,但是仍然没有刺进丁鹏的心窝。

这次却不是由于她心软,而是有人阻止了她。

不,应该说是一只手,一只粗壮、有力、黑色的手。她只看见了这只手,并没有看见人,却已经够使她惊心了,因为她认识这只手。

阿古的手。

随即她也看见了人,一个美丽而憔悴的人。

这个人自然不会是阿古。

美丽与惟悴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绝不会用在阿古的身上。

美丽而憔悴的女人也不会有阿古那样的手。

可是小云只看见了这个人。

她看不见阿古,因为她的人被阿古提了起来,提得高高的。

所以她只能看见青青。

青青的脸很白,但小云的脸更白。

青青转身走了出去,小云被阿古提着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来到一间屋子里。

青青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才道:“把她放下来。”

阿古把小云重重地丢了下来,跌得她很痛,使她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抬眼看见了阿古炯炯的目光。

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的,于是她连忙用手去遮掩着,但是实在也遮淹不了什么。

因为她的手大小,而需要遮掩的地方却很大,只能遮住她的乳头与那一圈微紫的乳晕,却掩不住那浑圆、颤动的乳房。

何况她只有两只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要遮掩的,那小腹处黑茸茸的同海草般的一大片,合她的双掌,也掩不了的,更何况还有更下面的地方……

因此她上上下下地忙个不停,忙着掩来掩去,却无疑是把她身上那些诱人的地方更增加了诱惑性而已。

青青却笑道:“小云,别对阿古来这一套,你知道是没有用的。他对你这一身肉虽然感兴趣,但是却在打算如何把你烤来吃掉。只要我点点头,你立刻就会欣赏到他烤人肉的手艺。”

小云颤动了一下,停止了动作。

青青的神色一冷道:“小云,为什么?说!为什么你要暗杀爷?”

小云看看阿古,那炯炯的眼光使她心悸,她也知道青青的话不是恫吓,于是瑟缩地回答说:“小姐,不是我要暗杀爷,是别人要我那么做的。”

“我知道,你既没有那么做的理由,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我看见你下手还停了一停,可见你也很喜欢他的。”

“是的,小姐,爷的确是很能令人动心的男人。我虽然是专习媚功的,但是也禁不住为他而动心。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我是下不了手的。”

“所以我才知道这个指使你下手的人,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的确是很了不起。”

“我已经知道他了不起了,现在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是什么人。”

“小姐,我不能说,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青青的神色很平静:“小云,相不相信是我的事,我也不强迫你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也一定会告诉阿古的。”

“不!不要,小姐,你杀了我好了。”

“我不想杀你,我们从小就像姊妹一样,我也打算要你一辈子跟着我的,可是你要害我的丈夫,那我就不敢有这个念头了。你也知道,我们感情再好,也深不过我对爷的那份心的。”

小云沉思了半天才说道:“是老主人。”

青青几乎跳了起来。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小云也就没有意思再瞒下去。

“的确是老主人,他在不久之前派人送了一副金蛇令牌给我,叫我杀掉爷。”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看见?”

“是小姐跟爷在房子里的时候。”

青青的脸上微微一红道:“你没有弄错吗?要知道金蛇令已经不再是老主人独一专用的了,还有很多块失散在外面。”

“这一块却不会错,是老主人身边的神力天王送来的。”

青青陷入了沉思道:“爷爷为什么要杀掉他?”

小云顿了一顿才道:“因为老主人说,爷已经不可能成为我门中人。”

青青立刻道:“他老人家答应过我,并不要丁鹏成为我门中人,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我们的身份。”

“可是爷却得到了我们的圆月弯刀以及无敌的刀式。”

“那也是爷爷自己决定的。他说丁鹏的资质,可以将我们的刀法发挥到极限。爷爷并不希望他能成为本门中的人,只要求他击败谢晓峰。他已经做到了。”

“他并没有击败谢晓峰。”

“他们没有正式比试,以后也不可能再比,因为谢晓峰今后将不再使剑,更不会与我们为敌了。”

小云道:“这是爷自己说的吗?”

“是的,也是谢晓峰自己亲口告诉我的,所以这是绝对可信的话。”

“可是老主人得到的消息并不如此。”

“爷爷得到的消息是怎么样的?”

“爷已经跟谢晓峰成为朋友。”

“他已跟我说过了,英雄相惜,这是情理之常,而且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算得上是朋友。”

青青的脸上泛起了无比的骄傲,小云却叹了口气:“但老主人说,谢晓峰虽然不会再跟我们为敌,爷却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

青青叫道:“不可能的!爷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绝不会跟爷爷作对的。五大门派才是我们的敌人,爷对五大门派的人深恶痛绝,怎么会帮五大门派来跟我们作对呢?”

小云说道:“老主人是这么说的,神力天王来转达这句话时他也不相信,可是老主人看事一向很准。”

青青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的地方,我要找爷爷说清楚去,小云,穿好衣服,我们走。”

小云很感意外地道:“小姐不杀我了?”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当然不会怪你。”

她又转向阿古:“阿古,请你多照顾他一点,别再让人接近他,即使是我们自己人也一样,你能做到吗?”

阿古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胸膛,但是又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青青笑道:“也好,我把小香留下来解释一切好了,那个丫头是绝对可信任的。”

第一九章 小香

小香约摸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梳一条大辫子,永远是光光亮亮的,人也是光光亮亮的。她长得不算好,但绝不难看。

她叫小香,因为她身上经常是香喷喷的。

她的身材虽然娇小,但看起来却已像个十足的女人,但不像个成熟的女人。

但她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一定需要下个定义很难,因为她的性格与外貌,给人的感觉就非常矛盾。

她是那种男人看了很喜欢的女人。

但只是喜欢拉着她的手,甚至于把她抱在怀中,吻吻她的脸,却不想跟她上床的女孩子。

丁鹏跟小香很熟,当青青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经常是小香陪伴着他谈天、下棋、吟诗、对句。

丁鹏也拉过她的手,抱过她坐在腿上,甚至于闻过出自她颈子里的香味。

但是丁鹏没有跟她上床。

她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解闷消遣的好伴侣,却始终刺激不起男人的情欲。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香味,与生俱来,不是哪一种花、哪一种香料所能散发的。

这种香味使人有一种圣洁之感。

丁鹏不是个道学夫子,也没有把男女之欲认为是罪恶,相反地,他还认为很神圣。

所以,他受了秦可情的可笑欺骗,会感到很愤怒、很伤心、很灰心,因为他是一个情与欲、灵与肉一致的人。

所以当他的爱情在青青那儿新生的时候,他会那么样的忠实。

谢小玉那样诱惑他他都无动于衷。

所以,他即使受了百花酿中迷情春酒的作用,仍然能毅然摆脱谢小玉色身的诱惑。

所以他宁可花钱来买女人,来解决他身中的媚毒,而且也用这方法通知青青,他如何需要女人。

当他跟小云在一起的时候,他毫无愧作,因为那是青青为他安排的。

所以当小香爬上他的床为他穿裤子时,他倒是感到很惊奇,连忙道:“小香,我的毒已经全解了。”

小香的脸居然红了,推了他一下道:“谁跟你说这些,我只是要替你穿上裤子,叫你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

“你也不看看天,已经第二天中午了。那些得了你厚赐的女人要来向你道谢,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去吧?”

“把金子付给她们,叫她们走路好了,哪来这些啰嗦。”

“爷,不可以这样子。她们也是人,也有人的尊严,你不可以对她们这样子,尤其是有几个人,她们拒绝爷的金子。”

丁鹏感到奇怪了:“她们不要金子,难道还嫌少?”

小香笑笑道:“不是少,十两金子一夜,实在很高了。她们是感激公子把她们叫了来,也不要求她们什么,还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玩了一夜,就像是朋友一样,所以她们很受感动,怎么能要朋友的钱呢?”

丁鹏道:“这几个女子倒是蛮有骨气的。”

小香笑道:“也有人说名满天下的丁公子叫她们陪酒,是她们的光荣,很可能今后她们的身价会高起来,自然也不能够要公子的金子。”

丁鹏道:“这种说法虽然现实一点,但是比前一种可爱,至少她们说的是真话。”

小香道:“难道公子以为前一种不是说的良心话?”

丁鹏道:“婊子无情,我不相信她们会有情义。”

小香笑道:“公子对女人看法太偏激了。”

丁鹏道:“绝不会,我对可敬的女人绝对恭敬,但是对可卑的女人也绝不客气。”

小香笑道:“公子怎么知道她们是无情无义的呢?又怎么知道她们的感激不是真的呢?’、丁鹏笑笑道:“这很好证明的,还有几个人在外面?”

小香道:“大概是十来个吧,她们坚持要见到公子辞行才肯回去。”

丁鹏一笑道:“看样子我非得去见见她们了?”

小香道:“是的,不管是真情也好,假义也好,公子总得敷衍一下。”

丁鹏穿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来到外面。

果然残席未收,有十来个粉头,包括昨夜的红红与仙仙在内,都还在等候着。

丁鹏笑嘻嘻地道:“怠慢大家了。”

娇声软语地请安后,红红道:“丁公子说哪里话来,这样盛情款待,我们说不出的感激。”

丁鹏微笑道:“大家也别客气,我原该陪大家在这儿欢聚一夜的,可是拙荆来了,我只顾跟拙荆谈话,对各位大失礼了,希望大家玩得还高兴。”

仙仙道:“公子这么说,我们就更不敢当了。虽然,我们经常侍酒陪宴,但也只是站在一边侍候。即使有时客人要我们坐下来,为了身份,我们最多也只是拿起筷子意思一下,不像昨天,可以真正地尽情吃喝。”

红红道:“所以我们觉得实在不能再拜受公子的赏赐了,万请公子收了回去。”

丁鹏道:“那怎么可以呢!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我已经万分抱歉了,而且承大家的情如此捧场,如果再不要钱,我就太愧对朋友了。”

仙仙道:“公子拿我们当朋友看待,我们受宠若惊,怎么可以收受公子的赏赐呢?”

丁鹏一笑道:“朋友有分担痛苦的义务的,各位是否也应该为我分担一点痛苦呢?”

仙仙道:“公子说笑话了,我们怎么够资格为了公子分忧呢?”

红红却道:“那倒不一定,我们能做什么,公子一定清楚,只要是公子要我们做的,吩咐一声,我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丁鹏大笑道:“好!好!够交情。你们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仙仙道:“这……我们可不知道。”

丁鹏道:“我最大的痛苦就是金子大多,不知道怎么花掉,你们若是我的朋友,就该帮我花掉一点,因此你们要推辞,就是不够朋友了。”

众女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丁鹏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丁鹏道:“而且你们留到现在才走,足见是比别人交情要深一点,所以你们要加倍地负担我的痛苦才是。小香,各位姑娘加封十两金子,着人送到她们的香闺。”

那些女郎先是一惊,继而个个喜动颜色,过来称谢不止,红红道:“早知丁公子是这种痛苦,我们就会多负担一点了。”

丁鹏笑道:“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要你们多负担一倍,已经很惭愧了,因此绝不敢再增加你们的负担。”

红红笑道:“我只是说笑,世上既没有这种痛苦,而且也没有这种分担的方法,那就谢谢公子了。”

丁鹏道:“不过,红红,我倒是希望能够听一句真心的话,你们是真的不要我的金子吗?”

红红顿了一顿才道:“假的。昨天虽然来了有五十个姑娘,但大部是客串的,独有我们这一些才是真正在班的。”

丁鹏“哦”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红红笑道:“我们总要表现得比她们高明一点。如果只拿了十两金子,虽然也是一笔大数目的,但是却显不出我们科班出身的特殊了,无论如何,我们总应该比他们多赏一点才有面子呀。——所以你们就来了这一手欲进先退的手腕。”

红红道:“公子如此大的手笔,想必不会在乎几两金子的,”丁鹏道:“高明,高明,假如我是个死心眼儿,真把你们的话当了实情,你们不是损失大了?”

红红道:“我们倒是希望如此,如果丁公子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收获会更大。”

“哦?这倒要请教请教了。”红红笑道:“第一,我们可以名正言顺他说,名闻天下的第一公子丁大侠是我们的朋友。这一来以后光顾我们的客人一定会多了,甚至于更可以把身价提高几倍,也会门庭若市,这是细水长流的收获。”

“佩服,佩服,是否还有别的收获呢?”

红红道:“有的,其次在丁公子身上。您既然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有个急难向您求告,哪怕是五倍十倍,想必公子也不会小气的。”丁鹏道:“我的确不会,只要用钱就能帮助朋友,在我说来是太容易的事了。红红、仙仙,我不得不向你们致敬,行家行事,毕竟是跟票友不同。”

红红一笑道:“不过公子也不简单,只多花了十两金子,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好在我们多少也有了收获。谢谢公子了,我也不说那些什么下次再见的客套话了,我知道像这种事,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们喜喜欢欢地走了。

丁鹏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问小香:“现在你是否还认为她们有情有义?”

小香默然无言良久,笑道:“婊子就是婊子。”

丁鹏一笑道:“你说这句话以及你先前对她们的看法错了,相信了她们的话,并不足为奇,因为你不是婊子。婊子无情固然不错,但婊子也是人,是人就不会无情。”

小香忍不住道:“公子,说婊子无情的是你,说婊子有情的也是你,倒把我给弄糊涂了。”

丁鹏笑道:“婊子不是无情,无情又怎能夜夜春宵、颠倒众生?她们是大多情了。——多情又如何?”

“情到浓时情转薄,多情就显得更无情。”

“那么她们就没有一点真情了吗?”

“不,她们虽然寡情薄义,却不是没有真情,而是她们对男人的花言巧语听多了,用虚情假义也应付多了,把真情深藏心底,不容易发挥出来而已。可是她们一旦对哪一个人动了真情,就会生死不渝,不计任何牺牲,所以有许多感人的故事,都是在妓院中发生的。”

小香笑笑道:“公子似乎对妓女了解很深。”

丁鹏一笑道:“倒不是很深,只是我知道在昨天那种情形下,不可能得到她们的真情,十两金子,也买不到婊子的真情,如此而已。”

“至少公子经常跟她们接触了?”

丁鹏摇摇头:“说来你也许不信,昨天是我第一次如妓来侑酒。我这辈子也没进过一次妓院,所以我才在客栈中大手挥霍,叫别人去替我把人召来。我若自己撞了去,很可能上头上脑,招来一堆笑话,而客栈外面,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还多着呢。”

小香笑道:“公子,客栈外面没有人了。”

丁鹏倒是一惊道:“没有人,那一批跟在后面的讨厌虫都不在了?”

“是的,小姐跟小云进来时,婢子就在外面等着,到了半夜,他们都走了,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丁鹏显得很吃惊,他并不喜欢有人跟着,甚至于还很讨厌他们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

可是突然听见那些人都不见了,他倒感到不安了。

突然的事总是使人很惊讶的。

不了解的事总是使人不安的。

人到哪儿去了呢?

“人到哪儿去了呢?”

丁鹏问过阿古,那等于是白问,因为阿古就算知道,也无法回答的。

他不会说话。

哑巴也有方法表达意思的,但是阿古却只是摇摇头,那表示他是真的不知道。

“人到哪儿去了呢?”

丁鹏在车子里问小香,小香摇摇头道:“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看他们一个个勿促地走了,像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是婢子要守卫住客栈,无法跟去一探究竟。”

丁鹏摇摇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一次,你也已经回答过了。再问一次,也不会有新的答案的。”

小香一怔道:“公子问的是谁呢?”

丁鹏道:“我问的是青青跟小云。”

小香道:“她们走了。”

丁鹏道:“我也知道她们走了,我要问的是她们上哪儿去了?做什么去了?”

小香道:“婢子也不知道。快天亮的时候,小姐把婢子叫进去,吩咐婢子留下侍候公子,她就带着小云走了。”

“既没有说上哪儿去,也没有说为什么?”

小香道:“没有,婢子是不该问,也不能问的。”

丁鹏道:“我是她的丈夫,她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

小香笑道:“公子,小姐对你情深,她绝不会做出危害你的事,更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丁鹏道:“这个我相信,但是做妻子的应该陪在丈夫身旁的。”

小香一笑道:“小姐不同,她不是人,她是狐。”

“狐又如何?”

“狐有狐的生活,不属于这个世界,狐的生活天地是在深山大泽、荒郊古寺之中,人迹罕至之处。”

“昨夜她又怎么来到闹市呢?”偶尔一驻人间是可以的,久了就会毁却道基的。”

“可是她却把你留下来侍候我。”

小香的脸红了一下道:“婢子不是狐,是红尘中碌碌的人,所以无妨。”

丁鹏大笑道:“难怪我早上在你后面摸不到尾巴。”

小香的脸更红了,低声道:“公子在小姐跟小云的身上摸到尾巴没有?”

丁鹏眨眼道:“这个我倒是也没有发现过。”

小香笑道:“狐若是露出了尾巴,就是还不够资格到人间来混,也就不成其为狐了。”

丁鹏又大笑道:“这么一说,你究竟是人还是狐,我倒也难以分辨了。”

小香不是狐,因为她没有一点狐意。

狐是不堪寂寞的,小香能安于寂寞。

狐是变化多端、神通广大的,小香却很平凡,她会一点武功,却不会法术。

狐是需要伴侣的,不管是天狐也好,灵狐也好,野狐也好,这三种境界的狐都需要伴侣。

天狐求同参共修的仙侣。

灵狐求共同生活的爱侣。

野狐则无所选择,来者不拒,因为它们求的是可资采补挹注、享受情欲的孽侣。

小香却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侍女,尽到了她侍女的本分,侍候丁鹏的起居饮食,梳洗栉沐,一切琐事都做,就是不陪他上床。

小香的身上很香,皮肤很白,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她却不喜欢被人像女人一样的爱她。

丁鹏可以揽着她的肩膀,并坐在车上,欣赏着窗外的风景,闻她身上醉人的幽香。

也可以握握她的嫩手,捏捏她的粉颊,说两句俏皮的话,使她的脸红得像朵山茶花。

这个女孩子,柔顺得像一头小猫,纯净得如同一个婴儿,使人喜欢接触她,却又不忍心再进一步去攫取她。

丁鹏不知道进一步去要求她的时候是否会遭到拒绝,因为他们只要身体靠得很近的时候,她就显得畏缩,似乎总带着一点戒备。

不过丁鹏从没有提出这要求,也没有作过暗示,因为他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人。

他本身的恋爱观就是带着点梦幻的,趋向于心灵的。

因为他第一次接触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肉欲型的,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最鄙视那些轻易向男人献身的女人。

他虽然不是圣人,但他的爱情却是神圣的,所以谢小玉向他施展媚力,却挨了他一顿狠揍。

跟小香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他最欣赏的生活了。他们没有目的,没有急事,慢漫地、尽兴地游览每一处名胜古迹。

丁鹏人很聪明,却没有读过大多的书,他少年时,幻想着要在武功上出入头地,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练剑了。如果不遇见柳若松,他也许会成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年轻剑客,但不会成为今日的丁鹏。

因此他的行程是归程,他想回到那座从柳若松那儿得来的万松山庄,以及他为了打击柳若松而在对面所建的那一所华宅去。

那不是他的老家,却是他的家,何况家中还有他的妻子青青在等着。

青青虽然没有告诉他上哪儿去了,但是一定会回到他们的家的。

他们的车子已经快接近了。

阿古在前面驾着车,小香坐在他的身边,发散着她醉人的幽香。

唯一不同的是车后不再有那些好事的江湖人跟着了。

而且使得丁鹏感到奇怪的是这几天他们一路行来,所感到的寂静。

在闹市中,自然无法避免遇到别人,但是那些人却似乎都有意地避开他。

他投进了客栈,店中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接待他,然而当他第二天离栈时,发现偌大的客栈,竟只有他们这一起人投宿,其余的人都悄悄地退出了。

他进一家酒楼,原本闹哄哄的酒楼会变得肃静下来,然而他离开时发现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了。

在大街上,没有人敢看他一眼。

走到大路上,他的车子可以长驱直行,不必怕撞到人,因为没有人了。

就好像他的身上带着瘟疫似的。

丁鹏很奇怪,只好问小香。小香却笑道:“公子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名人,他们自然不敢过来冒犯。”

“难道每一个雄踞第一高位的人都是如此的?”

“大概是如此吧,谢晓峰也曾有过这种情形,所以他才会有一段时间抛弃了剑,抛弃了三少爷的名头,匿身在一家小客栈里做马夫。”

“可是谢晓峰不会像我这样子吧?”

“是的,公子比他幸运,也比他神气,他的神剑无敌,却还有很多仇家、很多不服气的人要找他比剑,要杀死他。他没朋友,却还有一堆仇人,所以他没有这么空闲,他要应付那些接二连三的暗算和袭击。”

“我也结下了不少仇人。”

小香笑道:“可是公子的神刀尤甚于当年谢家的神剑,连你的仇人都不敢来找你报仇了。”

丁鹏摇摇头道:“我总觉不是这么简单。”

小香道:“那就是有什么大阴谋在进行着,准备要对付公子。这是大风暴要来临前的平静。”

丁鹏一笑道:“这倒还差不多,我倒希望他们快点来,免得这样子闷得人难受。”

小香却忧虑地道:“可是公子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隐在暗中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她忽然停下了嘴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丁鹏的眉头皱了起来,用手捂着鼻子。

人只有在闻到恶臭时,才会捂着鼻子。

小香天生异香,恶臭自然不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臭味是从路边的林子里传出的。

丁鹏吩咐阿古停车,走到林子里一看,终于发现了恶臭的来源——尸臭。

尸臭是天下最难闻的一种臭气。

臭是一种恶气,却并不都是令人讨厌的。

臭豆腐越臭,越能令人激赏。

有人喜欢扳开脚丫子,捏下一点脚汗、灰垢跟脚皮的混合物,放在鼻子前闻一下,据说,那是一种享受。

有人喜欢吃臭腌蛋,吃臭鱼、臭肉、臭咸菜。

甚至于有人在放屁时,还会抓上一把,放在鼻前闻一下,而现出怡然自得之状。

狗喜欢吃屎。

这世上尽多的是逐臭之徒,见怪不怪,已经不足以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是绝没有人会喜欢闻尸体发出的腐臭之味。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恶心的气息,丑恶而充满了死亡的意味。

只有两种动物不怕这种臭。

一种是苍蝇,一种是蛆。

据说在大漠上有一种专食腐尸的秃鹰,它们也不怕腐臭,而且还特别喜欢,老远就能闻到而找了来,但是这儿是江南,没有食尸鹰。

可是有营营密聚的红头苍蝇以及蠕动的蛆虫。

丁鹏走进林中,“嗡”的一声,蓬起了一大片的苍蝇,然后又慢馒地停了下来。

停在满地的腐尸上。

这一堆尸体足足有十几具之多,死的时间还不会太久,因为臭气只从他们的口鼻中透出,内脏虽然已经开始在里面腐烂,还没有烂出来。

可是蛆虫倒孵化得快,已经在死人的耳朵孔、鼻孔里爬出爬进了。

从服饰看,这些都是江湖人,他们的身体旁边都还有兵器,只是剑未离鞘,或是才拔出一半。

丁鹏勉强捂住了鼻子检视其中一具,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后,他发现身上都很完整,没有任何的伤痕,致死的原因是喉头的一击,那致命的一击只留下一道瘀青,却已震碎了他们的喉骨。

一连十儿具尸体都是如此,小香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丁鹏回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香道:“这些……这些死人……”

“你认识他们?”

小香顿了一顿才点点头道:“他们都是前些日子跟在公子车后的人。”

丁鹏道:“奇怪了,只是一些二三流的江湖人,不会结下什么厉害的仇家,是谁会杀死他们呢?”

他又检查了一下尸体道:“这是被人用掌刃切中喉部而死的,出手的人武功极高。”

阿古上前,在几个人的喉头抹了一下,然后摊着手掌,伸给丁鹏看。

他的手掌也是黑色的,所以才看得清楚,上面沾了一些银色的碎屑。

小香不禁惊讶道:“银龙手?”

丁鹏淡淡地问道:“银龙手是什么?”

小香顿了顿才道:“银龙手是一种武功,也是一个人。这个人的手臂是银的,刀剑都砍不断。他杀人的时候。都是用手掌切中人的咽喉,喉骨立断而死。”

丁鹏道:“这个人莫非已经炼成了金刚不坏之体了?”

小香畏怯地道:“婢子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的手上,戴了一副银色的手套,身上穿了银龙鳞甲,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头顶银盔……”

丁鹏笑道:“那不是成了个银人了?”

小香道:“公子,婢子不是说笑,是真有此人,他是魔教的四大长老之一。”

“魔教的四大长老?”

小香点点头道:“是的,魔教有四大长老,就是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丁鹏道:“铁燕长老就是被我削断手臂的那对夫妇吗?”

小香道:“是的,他们夫妇两人合称铁燕双飞,但是只有丈夫才是长老,只不过他们夫妇时刻不离,任何时间都在一起,所以才有铁燕双飞之名。”

丁鹏道:“这么说来,这银龙是代铁燕来找我报仇的了,那他该来找我才是,怎么会找上这些人呢?”

小香欲言又止。丁鹏感到不耐地道:“小香,有话你就干脆他说,不要吞吞吐吐。”

小香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过听外面传言,魔教中的四大长老,金、银、铁都背叛了魔教。”

“哦?一门长老居然有三个背叛本门,难怪他们要灭亡了。”

小香道:“昔年魔教称霸武林,使得各大门派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五大门派的掌门人想尽了方法,终于先后将三个长老都买通了,更邀得了神剑山庄的谢三少爷之助,率众直攻魔教总坛,联手将魔教教主逼到悬崖上,坠落绝谷而死,魔教的势力才被瓦解。——铁燕长老身上有免死金牌,也就是那时送给他们的?”

小香道:“大概是吧,因为四大长老在魔教中时杀死的武林人士太多了,为了避免以后的人找他们报仇,五大门派才送了他们一块免死金牌。”

丁鹏道:“魔教的势力既然如此之盛,四大长老的地位又如此之重要,他们为什么要背叛魔教呢?”

小香道:“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总有一些传说的吧?”

“这些事本就十分秘密,除了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外,知道的人也很少,因为魔教本就是个秘密的宗派,势力虽大,却极少公开活动,一般的江湖人甚至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宗派,所以传言也不多。”

“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小香怔一怔才道:“婢子因为追随小姐,接触的都是狐,狐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而婢子又喜欢听一些江湖上的事,点点滴滴积聚起来,才知道一些。”

“哦?青青是否知道呢?”

“小姐知道的比婢子还少,她修的是天狐道,根本不理尘世俗务。”

“有谁知道多一点?”

小香一笑道:“恐怕没有了。武林中的事婢子是知道得最多的一个,因为婢子一直就留心这些事。小姐要婢子追随在公子身边,也就是因为公子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太少,要婢子随时提供给公子参考。”

“目前这件事你就不知道。”

“婢子不是已经探明行凶者是银龙长老了吗?”

“可是有关银龙长老的事,你却知之不详。比如说他为什么要背叛魔教,又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你都不能给我一个答复。”

小香道:“明天婢子打听清楚,再回禀公子好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找谁打听去?”

小香道:“婢子可以行法召狐来一问就知道了。”

“你还会召狐之术?”

“是的,老主人是狐中之帝,举几天下炼狐,俱受老主人的管辖,婢子自然也懂得召狐之法。”

第十五章夜逃盘丝城(圆月弯刀第16章解脱-第20章)(3)

第二○章 狡兔之穴

丁鹏回到了家,青青却不在家,小云也不在家,她们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只有个讨厌的柳若松在。

柳若松奴颜婢膝地走了过来道:“师父,您老人家回来了?”

丁鹏笑了一下说:“回来了。松儿,为师的这次出去,家中多亏你了。”

“师父说哪里话!这是弟子应该尽的本分。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服其劳。”

然后他又试探地问道:“听说师父这次见到谢晓峰了?”

“嗯,见到了。你还听说了些什么?”

“是师父跟谢晓峰决斗的事,外面传说纷坛,有的说是师父胜了,也有人说师父败了,更有人说你们是平分秋色,不分胜负,弟子不知道是何者为是。”

“你想呢?应该是哪一种?”

“弟子实在不知道,所以才请示师父。——你希望是我胜呢,还是我败呢?”

“这个弟子自然衷心希望是师父得胜,这样别人问起弟子来,弟子也有些光彩。”

“那你就这样告诉别人好了。”

柳若松一怔道:“师父当真胜过了他?”

丁鹏一笑道:“你这样说,绝不会有人反驳,连谢晓峰本人也不会出面反对。”

“既是师父胜了,何以又有人会误传师父落败或平手呢?”

丁鹏笑笑道:“那也不是误传,因为我也不会反对。”

柳若松愕然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如果要知道事实,那就是我们两个人虽然见了面,却只作了一番深谈,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

“是的,没有动手,但我们确实是作了一番决斗。”

“不动手,又何能决斗呢?难道你们互相口头比招?”

“也没有,我们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在武学上的境界心得,已能得到个大致的了解。我跟他之间,已经无所谓胜负了,他的神剑与我的神刀发出后,谁也无法破解谁的招式,我会死于剑下,他也难免会丧身我的刀下,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无所谓胜负了。”

“难道连一点胜负上下都分不出来?”

丁鹏笑道:“这到底不是天平,自然有高低的,只不过这种胜利没有人会去争取,所谓略胜一筹,就是对自己招式的控制,在必要时能够收住不伤及对方。”

“那么自己是否能安全呢?”

“不能,除非对方也像本身一样高明,否则只有死在对方手下,用一死来求取胜负的先机。他既没这么傻,我也没这么笨,所以我们没有比出个结果来。”

柳若松似乎很失望地道:“以后呢?”

“以后也许会有一天,当我们两个人都不想活了才会去找对方决斗,用死来表示自己技高一筹。”

“就像当年燕十三击败他一样?”

“不一样。燕十三对自己的剑式并不能控制,只能将锐势引向自己,谢晓峰已能够完全控制了,所以严格说来,燕十三是败在他手中的。”

“这个弟子愚昧,请师父多指示。”

“他胜了,燕十三死了,这就是证据。”

“可是跟师父所说的不又是冲突了吗?”

“不错,看来是冲突的,但实际上却又不冲突。一个人能叫胜于自己的敌人自戕收发,而以死保全他的性命,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失败者呢?”

柳若松叹了口气:“师父的道理太深了,弟子实在不懂。”

“这难怪,你的武功没有到那种境界是不容易明白的,不过你只要能够明白了我的话,你就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成为第三个高手了。——第三个高手?”

“是的,我跟谢晓峰在你之前,你迈不过去的。”

望着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柳若松真恨不得把丁鹏抓过来,狠狠地踩上两脚。

但是他只谦卑地一笑道:“弟子怎敢与师父齐名?能名列第三也足够了。”

丁鹏一笑道:“很好,孺子可教。你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难,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

“弟子恭聆师父指示。”

“找一个地方隔绝人世,面壁苦思静坐十年。在这十年中,你必须忘去一切,使自己成为一片空白,忘记你一切的武功。再出来时,你就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了。”

柳若松大夫所望地道:“就这么简单?”

“不简单。你已经有了很好的武功基础,所碍者只是心无法与神会。如果你能使此心空灵与神合一,信手拈来,俱是招式,一式最简单的招式,都可以发挥最高的效用,所谓化腐朽为神奇了。”

柳若松道:“弟子懂了,这是形而上的武学境界,弟子不是那种材料。”

“那你永远都只有屈居第二流。”

柳若松道:“弟子只希望能够成为第二三流中的一流就于愿已足。”

丁鹏一笑道:“那太容易了,你没事的时候,向阿古学学就行了。只要你能学到他一两成的本事,就足可跻身于尘世的一流之列了。”

“所谓尘世的一流之列是哪些人?”

“像大大门派的掌门人,你的拜弟林若萍之流。”

柳若松嘘了口气道:“听说林若萍败在师父刀下?”

丁鹏笑道:“那不是比斗。你是我徒弟,他是你的拜弟,我只是给晚辈教训,所以我只把他的剑劈成两半,是他的胆子大小,居然吓傻了。”

柳若松从来也没对那位拜弟好感过,可是这时候他居然有着同仇敌忾的心理,想在丁鹏的头上砍一刀。只可惜他只是心中想而已,却没有付之实施的勇气。

丁鹏却问道:“松儿,你的江湖消息一直很灵通,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师父说的是什么大事?”

“城西七十里处的野林子里,有十七个江湖人被杀,横尸林中。”

柳若松吃惊地道:“会有这种事?”

丁鹏忽而厉声道:“我在问你知不知道。你敢说不知道,我就一刀劈了你。”

柳若松看见丁鹏的手已经举起了圆月弯刀,神色立刻一变,因为他知道丁鹏不是在开玩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脱口而出道:“弟子知道。”

丁鹏的神色稍松道:“你总算知耻。柳若松,你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我完全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装迷糊而自作聪明。”

柳若松惊魂未定地道:“师父,要是弟子真不知道,岂非被您劈得太冤枉了?”

丁鹏淡然道:“真不知道时我就不会逼你了,我不是说过你的肚子里转什么念头我都一清二楚吗?”

柳若松看着丁鹏,脸上现出了惧色。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敌之前完全无法隐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头关在虎栏里的兔子了。狡兔虽伶俐,在那种情形下,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迟早都要成为虎口中食的。

丁鹏笑笑道:“当我在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晓得此事,所以我第一次问你时,是真的在问你。”

“难道弟子那句答话出了问题?”

丁鹏道:“是的,你表现得非常惊奇,非常逼真,这就是破绽,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重视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确实不知道,你一定会问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却注意有这种事,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浑蛋。自己连本身的习惯都不知道,又怎能从事伪装呢?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的习惯往往是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鹏没容他多埋怨自己,接着就问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柳若松这次不敢说谎了:“听说是死在银龙手之下。”

“银龙手又是何许人?”

“银龙手是魔教四大长老的独门武功,与上次被师父所伤的铁燕夫妇同出一脉。”

“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

“这倒不知道,弟子是听一个路过的目击者说的。他描述那行凶者的形象,弟子才猜测是银龙长老,别的人恐怕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呢?”

“应该不会吧。他如果要为铁燕夫妇报仇,应该直接来找师父,不该迁怒到这些不相于的人。”

“也许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来的路上杀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谨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齐心,他们对同伴受辱,认为是全教的耻辱,一定要把对方杀死为止,所以当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谈虎色变。”

“关于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极微,因为他们很神秘,外人极难得知他们的情形。”

“我要你出去打听一下这件事的始未因果,明天给我回答。”

“这个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不准推托说办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没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块风水好的地方等着我。记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著松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才把丁鹏的三十六代祖宗都挖出来骂了。

十月之夜,无月之夜。阴天,有云,天黑如墨。一所荒废的巨宅,据说因为有狐仙栖居,所以主人以极庸的代价卖给了一对老夫妇。他们俩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两间屋子将就住着。他们告诉人家,园中的确有狐,不过狐仙可怜他们年老无依,允许他们在那儿栖身。有好事者夜探废宅,看见园中居然有美女俊男,不过只是惊鸿一瞥,接着就昏迷了过去。第二天在绝高的城楼角上,此人被一根麻绳吊在旗杆上,少了一只耳朵,从此没人再敢去探那所废宅了。

青青带着小云,却悄悄地踏进了巨宅,一个高大的人影挡注了她,铜盔铜甲,青铜色的脸,是上次庙里的山神。他躬身施礼时,铜片“叮叮”直响。

他的声音也像是铜盆在石地上摩擦般的刺耳:“在下参见公主。公主怎样来的?”

“我有急事来见爷爷的。你们搬的这个地方真难找,我找了好几天才找了来。”

山神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中却显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该来的,老主人已经吩咐过不再跟你联系的,你已经不属于本门。”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门户中找上我,我是绝不会来的。”

“门户中会找公主?这不可能吧?”

“绝对不会错,而且还发出了爷爷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爷爷问清楚。”

山神道:“绝无此事。老主人前几天还再三告诉我们。要我们绝对不可去跟公主联系……”

“可是爷爷的金蛇令总不会是假的吧?而且传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这种事?现在的金蛇令都由属下司管,如有这种事,我不会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么事情,老主人会传金蛇令给你?”

青青道:“爷爷要杀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没有这回事,老主人怎么会传出这个命令!他对丁公子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觉得本门虽然日渐衰微,但本门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却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后本门也可以随着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铜叔叔,不骗你,金蛇令是传给这个丫头的,要她刺杀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时被我拦住了,她说是奉了爷爷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确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来找爷爷,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神看看小云,目光从青铜面具中透出来,充满了峻厉,他的声音也突然转为庄严:“小云!是真的吗。小云瑟缩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衣使者亲自传给你的金蛇令吗?”

“是的,他传下金蛇令时,交代了主人的令谕。”

“你不会认错了人吗?”

“不会的,婢子入门时就是由他引进的,而且婢子还跟他学过几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给你金蛇令吗?”

“是的,婢子已经将金蛇令交给了小姐。”

青青正准备拿出来,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给属下看了,金蛇令是不会错,不过已经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几天金衣使者携带十二枚金蛇令叛门私逃,已经被属下截住了当场格杀,金蛇令却只追回十支。老主人唯恐有人拿了那两支金蛇令乱传禁令,已经通知所有的弟子,废除了金蛇令。”

小云失色道:“这个婢子却不知道。”

山神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金蛇令交给你的时候,金衣使者还没有被杀。”

青青道:“金衣使者会叛离本门,倒是使人难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吗?”

山神叹了一口气道:“但他是金狮长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坛主。金老大来找他,他只有跟着走了。”

“难道他不知道金狮长老是本门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么用!金老大对他恩重如山,而门户对他却只有峻厉的规条,两相比较之下,他自然是倾向那一边去了。”

青青也叹了口气道:“本门由日正中天之势,一下子倒了下来,四大长老,一下子就叛了三个,恐怕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吧?”

“是的,他们虽然贵为长老,却享受不到一点特权尊严,犯了点过错,仍然是要当众受到处分。门户这种规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觉,不要犯一点过错。立意是好的,但究竟太过严苛。”

青青道:“我向爷爷说过,他老人家的看法却不以为然。他说这一规条绝不能更改,地位越是高的人越应该谨慎自重,更不该犯惜。对三坛长老的叛离,爷爷绝不认为是门规的错,而是他们自己德行修为都不足以当此重任。像铜叔叔,你就没有犯一次错。”

山神一声长叹:“老主人立法虽严,然而自己也是一样在遵守着。我记得有一年他无意中犯了错,一样当众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们四个人跪恳求免,他还骂了我们一顿。就是那一次,使我对老主人敬畏万分,但是其他人就不那么想了。”

他的神色一转道:“不过这也好,经此一变后,本门所留下来的弟子虽然不多,却大部分都是心志如一的忠心之士,只不过还有少数的人,还是心志不一……”

他峻厉的眼光又扫在小云脸上,吓得她的脸都白了,道:“铜大叔,婶子一直是忠心耿耿地侍奉着小姐的,不相信您可以问小姐。”

山神冷哼一声道:“小云,你跟小香两个人跟随着公主,老主人早已经删除你们的弟子身份。”

小云道:“是……不过我们还是经常与门户联系。”

山神道:“那是为了要帮助丁公子。他虽然已经成了无敌神刀,江湖经验仍很缺乏,而且江湖上的事情他太隔膜了,老主人才准许门下弟子转告一切的江湖动态,以及给予你们任何所需要的援助,可是连公主在内,你们都已经是客卿的地位了,你明白吗?”

小云道:“弟子明白。”

山神冷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你再说那种谎就太不聪明了。你应该想想,金蛇令是门户中最高的传令符信,就算你仍在门户中,也不够资格收受此令,更别说你已是门户外的人了。”

小云变色道:“可是那的确是金衣使者交下的。”山神道:“你们的行踪一直在我掌握中。你说金衣使者是在那家客舍中传递此令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对吗?”

“对!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使者是九月初九借故离开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动,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杀,难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云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坟,查验各种令符。金衣使者的金蛇令已经有两枚不在手边,一查就会出纰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狮长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行动。”

青青的脸也沉了下来:“小云,你当真是在说谎?”

小云“噗”地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云但求一死。”

青青叹了一口气:“小云,我已经把你当作姊妹一样,甚至于连我的丈夫都跟你分享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云只是叩头,不说一句话,她的头撞在地上,通通直响。山神道:“小云,这个命令传给你实在荒唐,以你那点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个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不可能,丁鹏若是如此轻易叫人杀了,也就不成其为丁鹏了。”

说话的是个俊逸的中年书生,慢慢地踱了进来,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儿给爷爷请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来,笑笑道:“孩子,你是来找爷爷拼命的吧?”

青青连忙道:“青儿不敢,只是想来问问爷爷,为什么要发出那个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道:“你认为爷爷会如此吗?”

青青道:“青青想不会如此,所以青儿才要来弄个明白,如果爷爷真有这个意思,青儿就不来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青青道:“青儿会执行爷爷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鹏也不会反抗,必定束手就死。他的命是爷爷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爷爷成就的,爷爷要他死,他绝不会犹豫。”中年人道:“你敢保证吗?”

青青道:“爷爷如果要他做什么他不愿做的事,他或许会抗命,但爷爷要他死,他一定会从命的。青儿对他知之颇深,绝对可以保证。”

中年人安慰地大笑道:“好,好,这小子有这份心意,也不枉我对他化了一片心血。”

青青道:“虽然爷爷没告诉他,他今天有这一身功力,是爷爷将本身的修为转注给他,但是青儿相信他心中是明白的,而他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还以为你是狐。”

青青道:“这个青儿却不明白。照说他心里应该有所知觉才对,可是他的确是把我们当作狐。”

中年人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难得糊涂!他既然如此想,你就以狐为名吧。”

青青道:“将来呢?”

中年人笑道:“别去管将来,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逆料的,只不过你要相信一件事,爷爷绝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尤其是丁鹏,爷爷爱惜他,尤甚于你。”

青青道:“青儿了解。”

中年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了解就好。带着小云走吧,以后别乱跑了,我们又得换地方了。”

“又要换地方了?为什么?”

“这里连你都找得到,还算安全吗?”

山神顿了顿才道:“主人,您要放小云走?”

中年人一笑道:“她既不是本门中人,我们就无权处置她。”

“可是她却得了本门的金蛇令。”

“那不是金蛇令,我们的金蛇令在九月初十已经作废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至于她对丁鹏不利,那是他们的家事,咱们管不着。铜驼,你说是吗?”

山神恭敬地道:“是的,主人。”

中年人一笑道:“我很高兴事情这样发展。青儿,那天如果你不进去,她也杀不死丁鹏的,因为那小子现在已经打通了生死玄关,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岂是一根小小的银针能杀死的,叫她动手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小云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叫我动手呢?”

中年人道:“他只是要你失败后说出是我的主使,叫丁鹏恨我而已。”

小云低头不语,中年人道:“你虽然不肯说出主使人是谁,但我也知道是金狮,只有他才能叫金衣使者将金蛇令偷出去给他,转到你手上。”

小云磕了个头,又朝山神及青青各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青青道:“小云,你到哪儿去?”

小云道:“婢子蒙主人慈悲,饶恕一命,而小姐那儿也不能再耽了,只有自己去找生活了。”

青青道:“金狮会收容你吗?”

小云柔笑道:“婢子不知道。在他交付工作时,他只说得手后立刻到一个地方,自会有人接应,现在听主人说,他是根本早知婢子必死,也绝无可能得手,是以那个地方,想必也是虚构的。”

中年人一笑道:“金狮的为人,你也清楚,除非他还需要用你,否则他就不会容你活下去的。”

小云茫然长叹,显然她也知道。青青道:“小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小云柔笑道:“我要活下去。”

“不听他们的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小云望着中年人,他的脸色也颇为沉重,叹道:“如果你在这儿,我倒是不敢保证你一定不会受害,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儿还有谁是他们的人。”

青青道:“可是你若跟着我,我倒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因为我身边只有你、小香、阿古三个人,他们两个人的忠实,我倒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小云道:“小姐,除非你整天跟在丁公子的身边,否则你也是不够安全的,你的武功不会强过金狮长老。”

青青一笑道:“也许,但是他却不敢动我,因为他要是杀了我,丁公子就会找定他了。”

小云道:“可是小姐还会收留我吗?”

青青笑道:“为什么不呢?我一直也没有说过不要你呀。我们已经在一起多年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但你要出去流浪,倒不如跟着我了。”

小云终于走了回来。中年人嘉许地看看青青,安慰地道:“青儿,你很好,你比我懂得宽恕,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如果我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他很快地转过身去,为的是不让人看到他的眼泪。青青很明白,向山神点点头,道:“铜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下次再来看你。”

她没有向祖父告别,她知道爷爷背转身去,就是不忍看着自己离开。在门户的信仰中,泪水是最珍贵的圣水,每个人一生中只能流一次泪。她也知道,爷爷的第一滴泪已经流过了,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那句诗而流的,那必然是一段极其哀婉动人的故事,只可惜谁也不知道,连跟他最亲近的奶奶都不知道。爷爷的泪绝不能轻易地流了,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影叩了头,就带着小云走了。

小云在前面,青青跟在后面。两个人都骑着马,因为她们毕竟不是真正的狐,不会飞天入地,遁迹无形,而这一次的距离实在是大远,她们尽管有陆地飞行的绝妙轻功,却也无法长程奔驰,不得已只有借助马匹了。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的服装,所以很显眼,幸好她们用一块面纱挡住了脸,否则还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单是青青那副美妙的身形,及无形中流露出的风仪,已经够让人着迷的了,如果再看见了她那绝代惊世的脸,恐怕也会像丁鹏一样,在后面缀上一大串的人了。

好容易出了城,人稀少了一点,可以并骑而行了。青青把马赶上去,小云忧虑地道:“小姐,这样子太招摇了。”

青青道:“我知道,但是没办法。”

“我们其实可以化装一下的。”

“我知道,但是那样子反而会惹来更多的麻烦。现在的这个样子,必然有不少人认得我,不敢轻易动我。如果我们化装成了别的样子,固然可以瞒过一些人,却瞒不过行家,在暗中下手,我们死了还没人知道呢。”想想也对,小云轻叹道:“公子的名气太大了,而且他成名得太快,一下子就由默默无闻,跳到了惊世骇俗、与谢晓峰齐名,总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服气、想要试一下的,这就会惹来许多麻烦。”

青青微微叹气:“谢晓峰成名了多少年,也还是没有能完全杜绝麻烦。”

“但究竟敢找上神剑山庄的人少得多了。”

“那只是因为谢晓峰这些年来已经杜绝了江湖上的事务,而且被一些人捧成了神明,否则他还是一样的。入了江湖行,就无法避免麻烦,有些是自己去我的,有些是别人硬我上来的了。”

“公子现在呢?”

青青一笑道:“他现在已经不必去找人了,找过一个谢晓峰,就把他的麻烦全部接收过来了,而且连带着我们也要替他分担。”

“只不过以公子的盛名,要找上来的麻烦一定很不小。”

“绝对小不了,不怕死的人究竟还不多,很多人只是口头说得响,真到要命的时候,他们比谁都怕死。”

小云笑道:“别说是去找公子了,就算是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至少也得有点道行才行。”

青青默然片刻,忽然道:“你错了!”

小云愕然道:“我错了?”

“是的,现在麻烦就来了,这批人我看不出他们有多少道行。”

她把马鞭指向前面,果然在路旁站了七八个挺胸凸肚的壮汉,有些还敞着胸膛,露出结实的肌肉。

这些人个个都很高大,在一般人的眼中,他们都是好汉、英雄豪杰,因为这些人经常在街头打架、酒楼闹事,但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他们还不入流,充其量,这只是一批地方上的青皮混混儿。这一群人个个都拿着兵器,长枪大刀、仙人担、石斧,完全是一副练把式的样子,而他们的脸上,也摆出了一副找麻烦的架子。在江湖中,这群人一定会有个头儿。这个头儿不会武功,或是来得两下花拳绣腿,不过做他们的头儿的条件却绝不是武功,但有两样东西却绝不刁“少,一是钱,二是势。这个头儿也多半是有钱人家不长进的弟子,现在的人群中就有这么一个。这群人整天无所事事,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欺凌百姓。这是一堆人类的残渣,在城市中,或是大一点的市镇中,必然会有那么一撮人,可是这一撮人却在官道上横行起来了,而且偏还不长眼睛,找上了青青与小云,恐怕他们是触定霉头了。小云看看来势,就笑道:“小姐,这批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吃到我们头上来了,让我来教训他们一下。”

青青皱皱眉头道:“我们没时间跟他们啰嗦。”

小云道:“就算我不去我他们,也不会平静无事的,他们好像是找定我们了。”

几十只眼睛看在她们身上,的确是这个意思。

双方快接近的时候,那个花花公子已经叫人排成一列,挡在路上。

显然是找麻烦的意思。

然后是那个花花公子手摇着折扇,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摇头摆脑地念道:“妙啊!妙!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喜娘可曾罕见。”这是《西厢记》里的两句戏词,但是在他口里念出来,却是充满了轻薄之状。小云朝青青使了个眼色,然后浮起了一脸的媚笑,在马上弯了弯腰道:“这位公子,请你让让路,我们主婢俩有急事要赶路。”

花花公子笑得更为放纵了:“二位娘子,你家汉子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再重要的事,也不该叫你们这样花朵般的美人来办呀。”

小云做了个苦脸道:“没办法,家里只有我家相公一个男人,偏偏又出了门,我家小娘子只有自己下乡去收租了。”

花花公子点点头道:“真是可恶,可恶!那个混帐男人,有了你们这一对如花美眷,居然忍心抛下了你们出远门,本公子都替你们抱不平。”

小云道:“公子爷,别开玩笑了,我家老太太在家生病,等着我们带银子回去请大夫看呢。”

花花公子笑道:“哦?原来老太太有病,那倒是不能耽误,应该早就请大夫看病的。”

小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普通大夫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一定要到苏州去请那位名医叶天士叶先生诊治,这路上花费哪样少得了?迫不得已,我们才只得自己下乡去催租。收来了一百两银子,恐怕还不够,还得回去再向邻居们张罗去。”

那个花花公子做出一副同情之色道:“借得到吗?”

小云道:“借不到也要借,实在没办法,哪怕借高利贷都要硬着头皮去借。”

花花公子道:“这不是太吃亏了吗?本公子一向最喜欢做好事了,这样吧,我借你们五百两……”

小云道:“真的啊!”

青青道:“小云,素不相识,怎么可以随便向人借钱?”

小云道:“少夫人,这不是正好吗?我们回去是要借,还不知道是否能借到呢,这位公子肯帮助我们……”

青青道:“借了人家的,将来拿什么还?”

花花公子笑道:“原来小娘子担心的是这个,那倒是不必了。本公子就是因为银子太多,不知道要如何花去才好。你问问这些人,谁没有问我借过几百两的,我可曾要他们还过?”

一个粗胖的黄脸汉子道:“我们公子最是大方了,只要我们陪着他玩玩,欠的债就算勾销了。”

花花公子道:“黄胖,你胡说些什么!本公子是可怜你们,难道我还怕少了玩的人,要你们来陪?”

那个叫黄胖的汉子道:“是,是,小的该死!公子有了这两位小娘子,自然就不再需要我们了。”

他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片邪色。小云咬了咬牙,脸上却浮起一片笑容道:“公子,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可不会使刀弄剑的,怎么能陪你玩?”

花花公子笑道:“那是这些粗汉们玩的,对二位佳人,在下何敢唐突!我们自然是玩些文雅的。”

小云道:“什么是文雅的呢?”

花花公子笑道:“比如说喝喝酒呀,吟诗作对呀,唱唱小曲呀。,小云”呀”了一声:“公子,这些玩意儿是窑子里的姑娘们玩的,我们是正经良家妇女,怎么会呢?”

花花公子笑道:“有一种玩法,只要是女人都会的。你们只要陪本公子玩上个一次,本公子立刻送你们一百两银子。”

小云一笑道:“我也知道天下没这么好的人,会平白无故地送我们百两银子,总是有条件的。”

花花公子笑道:“不过这种玩法你们也不吃亏,更不会少块肉。”小云道:“少夫人,你说如何?”

青青沉下脸来叱道:“胡说!该死的奴才,你自己不要廉耻,居然还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小云叹了口气道:“少夫人,并不是我不要廉耻,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们今天是无法安然过去的,倒不如逆来顺受,硬着头皮混过去,还可以落进百两银子。”

花花公子大笑道:“对了,还是这位小娘子看得开!本公子今天是出来散心的,好容易在此地遇上了你们,如果不让我开心一下,怎么能放你们过去呢?”

小云道:“可是银子是不能赖皮的。”

花花公子笑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们肯乖乖地合作,本公子身边就带着三四百两银子,一起给你们都行。”

小云道:“你可别骗人,三四百两银子好大的一包呢,放在身边不怕累赘吗?”

花花公子笑道:“本公子的银子向来不带在身边,不过我的人背在身边也是一样的。胡彪,打开来给她们看看。”胡彪是另外一个汉子,穿着家丁的打扮,肩头挂着一个布褡裢,闻言打开了褡裢,露出了里面白晃晃的银子。小云笑道:“果真带着银子呢,公子,我们总不能就在这大路边上玩吧?”

“那当然不行。前面就是我家,上那儿去有吃有喝,玩起来也更有情趣一点。”

小云皱眉道:“好固然好,可是我们急着要赶路,不能再耽误时间,那就快点去吧。公子,我们两个人骑着马先一步去可好?来,我用马匹带着你去。”

她在马上伸出一只手,手指尖尖,又白又嫩。那花花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忙伸出手来。小云伸手向他的脉门上搭去,跟着手指一紧。

这一手就是一个江湖高手也得全身酸麻,去掉半条命,可是那位花花公子看来没什么本事,手腕却像是铁铸的一般,什么事都没有,被她一拖上马,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笑道:“小娘子,你的手好嫩,只往我手上这么一搭,已经勾去了我的半条魂了。”

被勾掉半条魂的不是这位花花公子,而是小云,她的人被花花公子揽在怀中,竟像是着了魔一般,呆呆地无法动弹了。

青青以为小云已经开始在着手惩罚那头色狼了,等到花花公子上了马,再一看小云的神态,才知道不对劲,看来这个以最低俗姿态出现的纨绔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她们看走眼了。那么他们在路边等候,也可能是一项预谋了,因为如花花公子那样的高手,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花花公子却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笑着向青青道:“小娘子,走吧,早完事早上路。你们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赚二百两银子,天下没有比这更好赚的钱了。”

那个黄胖也笑道:“可不是!我们跟着公子爷进进出出,两三个月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的赏赐呢,到底是漂亮的女人占便宜。”

他似乎在存心激怒青青,说话时还故意往前凑,可是青青一看他的姿势,才知道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因为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已经罩着一重无形的墙,把他整个人保护得密密的,再看看其他的那些汉子,这时也摆出了备战的姿态,似乎每个人都筑起了重墙。

青青很沉静,她知道这时一定乱不得,想要脱身,一定要用非常的手段与非常的方法不可。于是她一言不发,急急地催马前行,想要冲出去。

那些汉子连忙动身奔前相拦,可是青青却是以进为退,她把马加上一鞭,催得更快,身子却从马上跃了起来,弹向相反的方向,去势若箭。

她够炔的了,但是有人却比她更快,那个叫黄胖的汉子也闪电般的追了过来。

青青一弹十来丈,飘然落地。黄胖正好挡在她的前面,笑嘻嘻地道:“小娘子,你想上哪儿去?”

青青没想到这汉子的身法会如此之快,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脱口惊呼道:“鬼影子黄如风!”

黄胖微笑道:“小娘子居然认识匪号。”

看青定下身来道:“你们是连云十四煞星?”

黄胖道:“小娘子对江湖上人物倒是很清楚,我们哥儿几个并不算很出名的人物,你居然认得。”

青青冷笑道:“连云十四煞虽崛起江湖才几年,却已经成为黑道中闻名丧胆的大煞星。”

黄胖道:“我们专干黑吃黑的买卖,自然就遭嫉,不过也有个好处,我们对付的全是些该死的家伙,还没人把我们看成十恶不赦之徒就是了。”

青青道:“我不是黑道中人,你们找上我干吗呢?”

黄胖一笑道:“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青青又看看那些人,假如他们是连云十四煞,今天是绝对讨不了好去,因为他们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轻叹了口气道:“我想不走也不行了。”黄胖笑得橡尊弥陀佛道:“看样子是不行。”

青青道:“你们是专为找我的麻烦而来的?”

黄胖一笑道:“可以这么说。小娘子的行动还真快,我们足足追了七八天,好容易才在这条路上等到你。”

“你们知道我是谁了?”

黄胖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以前小娘于是默默无闻,但是成了神刀丁大侠的夫人后却已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那怎么可能呢?我从未在人前露过相。”

黄胖道:“我们评定大人物的标准,跟一般世俗不同,别人是因名而知人,我们却是因人而知名。小娘子够得上成名人物的标准,我们才找来亲近一番的。江湖上有很多浪得虚名之辈,虽然名头很响亮,我们还不屑一顾呢。”

青青笑道:“能不能举个例子听听?”

黄胖道:“可以,例子大多了。别的不说吧,就以小娘子家中那位总管柳若松以及跟他齐名的墨竹、红梅三个人而言,岁寒三友名声不能算小,我们看起来却如同土鸡瓦狗,根本还不值一顾。”

青青道:“这么说你们还是很抬举我了?”

黄胖道:“给我们看上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青青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

黄胖一笑道:“高兴的是我们,遗憾的是小娘子。’青青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呢?”

黄胖笑道:“这个问题问得有意思极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青青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黄胖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青青道:“自然去问你们的主使人,我相信不是你们要找我麻烦吧?”

黄胖道:“的确不是我们,但也没有主使人。我们只接到一封通知以及五千两黄金的收执,要我们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去,就可换取五千两黄金。”

“付黄金的人是谁?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我们只认得黄金,从不认人的。”

“你们准知道能收到五千两黄金吗?”

“我们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相信也没人敢在我们面前打过门。”

青青笑道:“黄如风,你错了,你应该去跟白雪儿学学的。”

“白雪儿是哪位高手?”

“白雪儿不是人,是我养的一只波斯猫,全身的毛儿洁白,没有一点杂色。”

黄胖笑道:“那不该我去讨教,该叫我们老大去。”

他手指指向一个瘦长条的汉子,圆脸尖下巴,双耳上耸,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猫。黄胖道:“我们老大叫猫儿脸,看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的。”

青青道:“要想忘记他的脸很难。”

猫儿脸道:“被我看过的人,我更不会忘记,因为我喜欢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记号。”

他的手中已经戴上了一副手套,这副手套很绝,只有半副,遮到一半的手掌,可是指尖上却是又长又利的尖爪,就像是猫爪一样。

他说话时还用尖爪空划两下。黄胖笑道:“我们老大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吃猫肉,也因为吃多了,不仅脸长得像猫,连性情习惯也被猫感染了。你的白雪儿如果有什么问题,该去问他才对。”

猫儿脸问道:“那是公猫还是母猫?”

青青笑道:“自然是只母猫。”

猫儿脸摇摇头道:“母猫的肉太酸,不好吃。”

青青道:“白雪儿的肉不好吃,白雪儿的智慧却很高,足以教给你们很多东西,尤其是你。”

这个“你”指的是黄胖,他微微一怔,笑道:“它能教我些什么?”

青青一笑道:“每当我笑着叫它的时候,它绝不过来。”黄胖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它知道那是我要找它出气的时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左手二指突然像两枚利钩,钩向黄胖的双目。黄胖的手一抬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小娘子,这一套我可见多了……”

他的脸上忽现痛苦之色。青青的右手从他的肚子上抽回,手中多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笑道:“这一套你可没见过吧?”

黄胖的手抚着肚子上的伤口,一句后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那个花花公子从马上回转身来道:“黄胖,你怎么始终学不会?这是你第几次吃女人的亏了?”

黄胖苦笑道:“两……两次。”

花花公子冷笑道:“第一次上当是你不防备,第二次上当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了。”

黄胖苦笑道:“是!我是笨蛋。”

花花公子朝青青冷冷一笑道:“丁夫人,我是专程请你去走一趟,希望你合作。”

青青道:“假如我不合作呢?”

花花公子一笑道:“你会合作的,除非是你的白雪儿对你不够诚实,或者是只大笨猫。”

“这跟我的猫又有什么关系?”

花花公子笑道:“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猫的脚步声很轻,走到你身后时,你还毫无感觉。”

青青眼前忽然不见猫儿脸,正想回头时,脸上忽然接触到冰凉而尖利的东西,那是猫爪。

她心神一疏,真气分散,腰上一软,已被人点中了穴道。

青青跟小云在江湖上并不出名,以前她们偶尔小游人间,经常会遇见有些轻薄少年拦住她们吃豆腐。

结果自然是那些家伙倒了八辈子的霉,但这一次,倒霉的却是她们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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