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MorpheeZh原创，原文《迎向灵光消逝的年代》首发微信“三川电影”，欢迎关注、转载）
前段时间，茶余饭后，同大伙一起看韩国一部号称史诗级的电影《暗杀》。
为何说是史诗级，因为它据说是罕见地讲述结合了中日韩三国之间的一段历史纠葛。作为历史正剧控，我向来对这一题材十分感兴趣，对这部电影自然十分期待。然而这部电影播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被我们无情抛弃了。
总结看不下去的原因，这部电影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一定是画面异常精致华美，精致到每一秒都如同一幅画作，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看得无比真切，甚至每一粒微尘都清晰可见。画面处处曝光完美，人物永远处于最完美的光线中，场景中的所有物件面面俱到。
所以也就更不要说最近热映的《西游2》了，“华丽完美”的画面让我在电影院分分钟就得摘掉3D眼镜缓一缓。
（突然发现都是林更新……对不住真不是我针对你……我还差点想放你《三少爷的剑》呢……）
然后我们激动地聊起《美国往事》，聊起上个世纪的电影。我说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一段，就是当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老年“面条”回到“胖摩尔”酒吧，再次看到摩尔妹妹黛博拉的照片后，下意识地走向他年轻时偷看其跳舞的那间厕所。
那时看到黛博拉照片的老年“面条”的脸庞立马陷入一片黑暗的阴影中，而当他打开旁边的门，再度穿过昔日的酒吧大堂时，他的面部也在阴影中时隐时现，我们的心情也随着他而阴晴不定。最后，当他开门来到昔日的厕所，蹒跚地爬上马桶，打开偷看隔壁谷仓的盖子时，他的双眼顷刻间沐浴在一缕光线中，昔日的回忆也纷涌而出。
谷仓里，就是昔日在跳舞的少女黛博拉，被笼罩在面粉的粉尘与阳光交杂的梦幻回忆里，似真亦幻。随着黛博拉转过头来，自信满满地向着偷看她的“面条”方向看了一眼，同“面条”仿佛建立了眼神交汇，回忆也走向了叙事的现实。
说到这里，为何我们仿佛在《美国往事》中看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尘埃，看到了光，看到了如梦似境，而在理论上完全可以达到“看到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的超高清晰度数字电影的今天，我们反而无法看到这些？
我想，数字电影时代的最大功过，都得由这个“数字化”来承担。
在数字化如此发达的这个时代，任何的特技特效仿佛都唾手可得，任何对于场景的想象都可以用虚拟图像完美呈现。我记得很清楚的一段，《暗杀》的结尾，背叛了众人的男主角在一条潮湿阴暗的后巷遭遇同伴的围追堵截。那里有太多熟悉的元素：昏黄的街灯、斑驳的墙壁、呲呲直冒的雾气，然而就是显得油腻而不真实。相对来说在《美国往事》中，这样的场景同样出现了太多次，而每一次都那么的真实可信，从而让我们很舒服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人物及故事上面。
（《暗杀》，2015）
（《美国往事》，1984）
再说回徐克，上世纪的他创造了多少迷人的光影世界啊。其实说实话，不论是从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青蛇》《刀》《蜀山传》，还是近年的《龙门飞甲》《狄仁杰》、《智取威虎山》，可以看出“老怪”的创作理念从未改变：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对于奇幻的极致追求。
然而那时的香港电影是多么淳朴的美好啊，他们想去探寻玄幻的意境，苦于没有足够成熟的电影技术或充足的资金，怎么办，美术、道具、灯光、摄影齐上阵，利用逆光、利用场景中的遮遮掩掩、利用云雾、利用宣纸薄纱做出各种效果。想想看，当宁采臣或是令狐冲在银幕前信然漫步，那种“满城飞絮辊轻尘”的意境，怕是运用电脑技术无论如何也无法办到的吧。
（《笑傲江湖》，1990）
（《侠女》，1970，大师出现于竹林时的佛光万丈）
现在的电影人们不断追求画面上的尽善尽美，哪怕一个暖黄色在色调上的半分偏差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电影最初的定义应该是“光与影的艺术”，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老前辈们是如何追求利用自然界的元素为观众在大银幕前展现“光”而做出的孜孜不倦的各种努力与尝试，而他们展现出来的光，是无需经过半分过渡修饰的。现在的大多数电影相比于上个世纪，大概少了“光”，少了“空气”，才在让我们仿佛看清了一切的时候，感到失去了一切。
关于光线，最让我动情的大概要算《倩女幽魂》第一部的结尾了吧，所以最后我也希望用这段场景来打开对上世纪电影的集体缅怀。宁采臣与燕赤霞为了让小倩顺利投胎转世，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她的骨灰罐护送到投胎人家，然而两人终究差了一步，当三人顺利逃出阴界，窗外阳光已经无孔不入地撒入房间。这时的宁采臣还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做着最后的努力，妄图以一己之力为小倩挡住阳光。然而宁采臣终究赢不了阳光，他眼睁睁看着身旁的隔板一片一片倒下，阳光一缕一缕撒将进来。宁采臣终究没能见聂小倩最后一面，窗外的阳光夹杂着隔板倒下荡起的阵阵灰尘，凝聚了两人阴阳永隔的时刻。这样一种凄美感，大概也将随着时代被永远雕刻在我们记忆深处了吧。
作者：Morphee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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