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新疆的312国道途经新疆段时,除极其有限的城市和村庄外,绝大多数是穿越在荒无人烟茫茫的戈壁滩上,这些戈壁公路并非是人工修筑,而是在原始土层上由来往车辆碾压而成,自然谈不上有什么结实的路基和平整的路面,其崎岖性更是不堪。不少地方因土质松软,常常造成陷车搁浅,后来的车辆们不得不重新绕道行驶,把戈壁滩碾成一道道网状车辙;而车辆跑过,随即便卷起了一溜冲天的灰尘,其景象也有“大漠孤烟直”的感觉。1987年,政府决定对其重新修建成标准的柏油公路,由乌鲁木齐某武警部队承接。托熟人介绍,本人也分包了一些零碎的配套项目——捣制混凝土路沿石和筛沙。我们去后,便在哈密地段距星星峡36公路一个叫“甜水”的地方安营扎寨,开始了我们的分项工作。所谓“甜水”,是那儿有一眼天然地下泉水坑。在新疆,除天山雪山的融雪水从地下或极少数的地面人工河有水流入附近的城市和村庄外,浩瀚的戈壁滩是没有一滴水出现在地面上,即使个别地方有水坑出现,但那也绝对是咸水,因为古老的戈壁滩原本是海,后受印度板块挤压,不仅造成了高耸入云喜马拉雅山、昆仑山和天山外,也让西藏、青海和新疆的地势不断抬升,使原本的海干涸成一望无际、布满沙砾、尘土飞扬的戈壁滩。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上能有一眼泉水的出现岂不是千里之奇?况且还是淡水,加之永不干涸,不仅方便来往的车辆取水,连周边几百平方公里内的野生动物们也有水可喝,人们称其为“甜水”。谈到动物们都到此喝水,尽管没有人亲眼所见,但绝不是凭空臆想,因为在水坑周边的地上布满了各种动物的新旧粪便,连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野骆驼”的新鲜粪便和足迹也经常出现。但我们都是打工者,既不是动物学家,更不是盗猎者,自然夜间就没有人去观察和打搅它们的饮水之兴了。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1)

在36公里,我们的夜晚也很是无奈,虽然有电灯(自己发电),但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视信号,大伙们只能在月光下聊聊天,消遣消遣。但有一个晚上的聊天,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让我似乎听到了来自太空外星人的声音,那是:与我们安营在一起的还有个哈密本地人的施工队,有个奇人给他们做饭,说是奇人,因为他原是哈密市评剧院的资深演员,我国五大剧种生旦丑末净的唱腔他都是张口就来,身段表情也是瞬间百变,惟妙惟肖。应该说在那个皇粮吃香的年代,在评剧院有一份固定的工作绝对是令许多人为之眼红的职业。然而他却选择了离职——原因是他嗜酒如命,没有饭吃可以,没有新衣也行,甚至没有钱花还是可以,但不可没有酒!一顿斤把烈酒不在话下。为了能好好地喝酒,他受不了剧院的约束 ,就把工作辞了。不仅如此,还常常因酒是夜不能归,老婆怎么受得了?吵架打闹是少不了的事,把个老干部退休的老爸气的吐血,后来和老婆孩子也形同路人!老爸老妈没有办法,发誓只认媳妇不认儿!于是这位奇人也就有家不能归了。这次到36公里的工地来做饭,还是他的连襟帮的忙,连襟是承包人,不然其他人对他可是敬而远之。与我们交谈了上述情况后,还不忘带上一句,“我这个连襟不大地道,我们事前都谈好了,工钱不问,酒一天至少要保证我2斤,但现在只给1斤,我有气,也只好将就”。我见他现场清唱的五大剧种各类唱腔如此娴熟,就想考考他,灭一灭他的傲气,就问:“你这么自信,可知道京剧是怎么起源的?”谁知他不假思索说“这有何难?乾隆年间徽汉在北京为皇帝祝寿合并而成,还与你们湖北省的黄梅县有一半的血脉关系”。我一听浑身一颤,如同晴天霹雳!连连说“你是怎么知道?”奇人不动声色说:“开玩笑!我是什么?我是梨园世家!能不知道?二黄系列唱腔就是‘起源于黄梅,发展于黄陂’而得名的,不知道这些你还算是个梨园人?”对我的吃惊极其不肖。其实这位奇人和我的相交也是刚从那个晚上的交谈开始,之前只知我们是湖北佬,却不知我们还是黄梅人,故而不是有的放矢来编派我。我之所以如同晴天霹雳,还得从我上中学时讲起。那是20年前的1967年,我在原黄梅县濯港中学读书,当时学校图书馆有各类书籍可借,但同学们最喜欢的是《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科技书籍,但僧多粥少,图书有限,常常是空手而归。无奈之际,我左翻右翻看到了《京剧的起源》一书,于是就借了去,仅是为了打发时光而已。该书不厚,规格和当时的语文书差不多。接下来一看,里面的内容让我吃惊,说的是: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2)

乾隆皇帝六十大寿将至,朝廷派出众多的太监去全国各地遴选戏班子进京为皇帝祝寿。太监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跑遍了全国各地,千挑万选,最后被太监们看好的只有汉口的《汉剧》班和安庆的《徽剧》班,两个班子的戏都远远超出其他戏班之上,并且他们之间分不出甲乙,品不出高低。太监们无奈,只好回京向皇帝禀报,乾隆听后,一声旨下“把两个戏班子都召进京来”,于是两班人马便带齐一应道具进了北京城,为皇亲国戚们演起戏来。两个戏班子进了皇城后,他们轮流给皇帝太后王妃以及亲王大臣们演戏,每天戏牌上都自写上“汉剧.***”或“徽剧.***”等等剧目,由于两个班子本身的演艺十分精湛,又是初次进京演戏,更是给皇亲国戚们演戏,自然都拿出浑身的解数,其效果比平时何止是“更胜一筹”,把皇帝和皇亲们看的是摇头晃脑、眼花缭乱、啧啧称奇!不断地给他们打赏赐银,也让皇帝由此喜欢上了汉徽二剧。时间一长,尽管寿期庆祝也已过去多时,但皇帝和大臣们都十分喜好,于是皇帝又下旨,命两戏班子长期留在皇城里给他们演戏。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3)

三、五个月过去后,问题来了,不少戏子均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家里或出现老人病故、姑娘出嫁、自己或儿子成婚等等大是大非的家事,非得这些顶梁柱回家不可。但那时的戏班子是私人班子,角色也是一梁顶一柱,没有可替换的余地;主角回家了,这戏怎么唱?但他们是唱给皇族大臣们听的,可耽误不得!于是汉班缺角就去徽班子借,徽班缺角就去汉班借,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但临时抱佛脚又能解决问题?借来的角儿不会唱对方的调子,教了半天依旧扭不转他们的老腔调,而皇帝们看戏在即,怎么办?干脆各唱各腔,总比现在这么憋屈着要强些!演出开始后,台上唱的是扭扭捏捏,憋屈十分,认为今天肯定是演砸了;但台下却是另一番景象,都觉得比往日强了不少!往日听的是单一腔调,久了难免有些乏味;今日这南腔北调同台一唱,反觉分外新鲜,皇族们还以为是戏班子别出心裁而有意搭配的。一连几天后,皇帝特别高兴,于是又发话了,命管事的官员把两个戏班子合并成一个戏班子,同台戏须由两班人马搭配演出,照样各唱各腔。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4)

戏班子是合并了,但问题又来了,招牌上怎么写?往日不是写汉剧就是徽剧,但现在无论写哪一个都不合适,彼此也都不同意写上对方的剧种。管事的官员听后,说:都不写原来的剧种名,因在京城合并而成,就写《京剧》。双方一听,都觉得合适,于是京剧二字就堂冠正气地出现在皇宫大戏台的招牌上,为梨园界又绽放出一朵新葩!京剧就这么诞生了,一时确实轰动了梨园界,徽汉合流而成京剧也是人所共知的,但徽剧和汉剧的源流又来自哪里?其实该二剧种之称是他们即将进京之前而取的名号,之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剧名,叫《皮黄戏》。之所以叫皮黄戏,因为他们的主要曲调是由“西皮和二黄”两大流派而形成的,比如“二黄流水、二黄散板、反二黄”等等,西皮也是如此。有人对两大流派作了进一步的考证,原来西皮来自于西域的“秦腔”,主要特点是声腔高亢激昂;而二黄则是因“起源于黄梅、发展于黄陂”而得名,特点是柔软平和、适合抒情情节。谈起二黄,还得从黄梅人的先辈们谈起。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5)

书中讲:在湖北和安徽的交界处有一县名“黄梅县”,因地势低洼,湖泊众多,又与长江紧依相偎,致使历史上常常是“十年九淹”。人们为了活命,基本是长年拖家带口、结帮成伴外出要饭谋生。为了能要的好一些,他们敲打“道情筒,莲湘棍,带上锣鼓胡琴笛子萧”等等较为原始的乐器,走村串巷,卖唱讨饭。黄梅人要饭路线基本是两个方向,上游沿长江至汉口周边讨生计,另一支则向长江下游安庆方向运动——大城市周边无疑是富庶之地,生活是要好讨些——人们不称自己是“要饭”,而习惯称为“讨生活”。而打打莲湘,唱唱道情不仅能多讨些米饭,闲暇之余卖唱还能讨些铜钱,年复一年,上下游的两个城市及其周边,就成了人们讨生活的主要活动区。

这些先人们因尝到了卖唱的甜头,渐渐地不再是随便唱唱,而是进一步吸收山歌民谣,题材多是民间琐事,加以提炼后,慢慢形成大众喜闻乐听的曲调。因他们的活动区域多在黄陂一带,又结合了部分黄陂声腔,使之深受黄陂人的喜爱,于是便渐渐在黄陂县境内传唱开来,时间一久,人们便把这种曲调叫成“二黄”——取其“起源于黄梅、发展于黄陂”之意。

黄梅佬要饭也并非是长年累月一直在外,他们的家里也有些田地,年成好高田也收些稻谷,而低田则待“水落三秋归大海,客归家”,将低田种些生长期短的“冬荞麦”,以便一家人度些日子。春节自古就是中国人的大节,无论在哪里“讨生活”,人们大都回家团年,热闹热闹几天,待放下年饭碗,又抓紧出去“讨生活”了。

也就是过年的几天里,上游和下游的要饭人便都聚在了一起,交流着要饭的经念,如何卖唱自然是他们的主要话题,相互交流,相互学习,于是“二黄”曲调便由上游的要饭客传给了下游的卖唱人;下游的卖唱人也将下游地方好的唱腔教给了上游客,于是在新的一年里,这些黄梅佬又将他们的唱腔进一步发扬光大。年复一年,“二黄”不断吸收新鲜血液,渐渐又有了更多更美的唱法。

再后来,大汉口有钱人看到了商机,吸收一些优秀的卖唱人,组成了专业的戏班子和乐器师,建造了专业的戏园子,吸纳秦腔里的“西皮”腔,并和黄梅佬的“二黄”唱法定名为“皮黄戏”。

而下游的安庆呢?也有人搭建了戏班子,与汉口的戏班子也几乎是如出一辙,也同样将其叫做“皮黄戏”。不同的是,下游的皮黄戏吸收了地方的徽派语言和唱腔,对皮黄戏曲调作了一些改良,于是和汉口班子有了一定的声腔分歧,但对唱腔的叫法依旧保留原有的叫法,还是叫“二黄西皮”等等。

这些原本是在1967年所看到的,在当时和后来的漫长岁月中,我几乎是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京剧种子怎么会是我们一个小小黄梅县的要饭人所萌发和催生的?于是我就无视了。不想在二十年之后、数千公里外的哈密戈壁滩上一次小小聊天,竟然得到了这位奇人的证实!我岂不认为是来自“外星人”的声音?我岂不会如雷轰顶、振耳发馈?

但千真万确,京剧的主要腔调是由“西皮”和“二黄”两大流派所组成的,这也是铁的事实,任何人也颠覆不了的!还有就是,除了近些年印刷品大量流行外,在原来,特别是文革以前,几乎是没有烂写乱发的书籍,都是正正规规、国家发行的铅印本,其渠道也绝对是正统真实。

现在安徽黄梅剧团发展情况(说说黄梅县与京剧发展的一些事)(6)

但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再也没有看到关于京剧有着“黄梅血脉”的说法,一些非官方的说法更是令人生斥。比如网上百度对“二黄”词条的解释,说是“起源于黄冈、发展于黄陂”,还振振有词。而我们黄梅县的一些梨园老骥和政府的职能部门呢?只是在“黄梅戏”的发源地上奋笔力耕,而对于有着“铁的烙印”的“二黄”,却似乎早就淡出他们的视线,鲜有问津者。在这里我只能说网上的说法是颠倒黑白,欺世盗名,理由至少有两点:一、历史上黄陂属黄冈所辖,他们是“县”与“府”的隶属关系,而不是并列关系。如若是“起源于黄冈”则只有“一黄”的叫法,而不是“二黄”,黄陂是其属下,二者不能并立。如襄阳和樊城原是两个不搭家的城市,因地位平等,合并后称之“襄樊”;而武昌县并于武汉市后,将其改名为“武汉市江夏区”,理由是相同的,上下级关系不能并称。二、黄冈历来是州府所在地,域内地势较高,很少有被淹掉的可能,更不可能有“十年九淹”之说,人们自然无须年复一年去沿途乞讨、遇村卖唱,怎么会在漫长的经商务农的生涯中,去探索和发展与其毫不粘连的戏曲唱腔?要知,历史上戏子的地位是属“下九流”,是被一些人瞧不起的,而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职业。富庶之乡、州府之地的黄冈人,他们会去自降身价、自舍商农去干这“下九流”的行当?黄梅人则不同,一是为生计所迫,二是如若没有历史上的“十年九淹”,没有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要饭生涯的积累和沉淀,即使是音乐家,他能在陡然之间而创造出名动梨园的“二黄”腔调?——这些“起源于黄冈”的论调只能是个别不明历史的现代人的信口雌黄而已,根本没有可能和历史的佐证。黄梅的先祖是勤劳的,也是极富智慧的,不仅仅在后期诞生了《黄梅戏、黄梅调》,在前期也催生了有着“国粹”之称的“京剧二黄 ”,其成就和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虽然五十年已经过去,《京剧的起源》一书的存世也十分渺茫,但对起源于黄梅的认可应是梨园界的共识,连数千公里外的梨园世家子弟也对其出处了如指掌,那梨园界的宿老们又岂能不知详情?作为黄梅人的我们,面对诸多的有力证据,难道还要继续作寒蝉之噤?不!我们理应举张,理应拓展溪流,为我们黄梅先人的吃苦精神和卓越的智慧正本清源,还其历史本来面目。五十年前的借书,哈密戈壁滩的奇遇,令我一直萦怀于胸,难以释怀,故此,本人在此发文,唤起大家共识,更期待我们黄梅县的有关部门和有识之士同声共气,振臂疾呼,为掘起文化隗宝、为我县摘取“京剧二黄起源地”的桂冠而不懈努力。

作者:黄梅县濯港镇余西平于2022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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