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如的一生堪称传奇。

他做得了传教士,搞得来实业,热心于公益,支持过革命。然而,若问他一生中最成功的身份是什么,答案一定是父亲。

宋耀如与妻子倪桂珍育有三子三女,分别是长女宋霭龄、次女宋庆龄、长子宋子文、三女宋美龄、次子宋子良和幼子宋子安。六个儿女长大成人后个个大放异彩,三个女儿所嫁的丈夫——孔祥熙、孙中山和蒋介石更是中国近代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因此,宋耀如也被称为“民国最牛岳父”。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宋氏家族的奠基人,本来不姓宋。

宋耀如现代子孙后代有多少(民国最牛岳父宋耀如)(1)

宋家全家福

逆天改命

1861年10月17日,一个男婴出生在海南文昌县古路园村的一户姓韩的人家,取名韩教准。

韩教准的父亲韩鸿翼是一个穷苦农民,家里只有一亩二分的薄田,仅靠种地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为此,韩鸿翼不得不在农闲时做些副业,或是烧窑,或是卖椰子绳,有时还去清澜港的船上做搬运工。

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没有让韩家人的生活发生实质性变化。在那个年代,养不起孩子的穷人家,往往会将稍微长大一点的儿子送去当学徒。于是,13岁那年,韩教准和哥哥韩政准一起来到了印度洋群岛的爪哇,在一个亲戚家当学徒。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所谓的学徒名义上是师傅的徒弟,实际上是师傅的私人奴隶。因为学徒要承担师傅家里的一切杂务,还拿不到任何报酬。少年韩教准时常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俗话说:穷则思变。穷人若想翻身,必须得有改变现状的勇气。1878年,17岁的韩教准决定与哥哥韩政准分别,与一位姓宋的堂舅一同前往美国。韩教准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得知这位堂舅在美国波士顿开了一家茶丝店,生意兴隆。他心想,既然在爪哇看不到出路,不如去遥远的美国碰一碰运气。

堂舅膝下无子,将聪明伶俐的韩教准视如己出。韩教准一边在堂舅的店里做伙计,一边寻找属于自己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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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宋耀如

事实证明,韩教准这一步走对了。在堂舅的茶丝店,他认识了自己一生的贵人:牛尚周和温秉忠。牛温二人是表兄弟,他们与韩教准年龄相仿,以前都是清政府官派的留美幼童,12岁就来到美国求学。

牛尚周和温秉忠经常来到茶丝店里休憩,边喝茶边争论该用什么模式改造中国。渐渐地,性格开朗的韩教准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二人鼓励韩教准走出茶丝店,接受现代文明教育,学成后报效祖国。

韩教准觉得朋友的话很有道理,自己又不能当一辈子伙计,有知识才有改变命运的希望。然而,当他向堂舅提出上学的请求时,却遭到了堂舅的无情拒绝。在堂舅眼里,上学意味着只出不进,哪有做生意赚钱来得实惠。

韩教准心意已决。既然堂舅不肯送他上学,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茶丝店,闯出一片天!

学成归国

韩教准再一次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换个地方寻找机会。只不过,这一次既没有哥哥的陪伴,也没有堂舅的带领。他独自跑到波士顿港口,偷偷爬上美国海岸警卫队的一艘缉私船“艾伯特·加勒廷”号上躲了起来。

很快,船长加布里埃尔森发现了私自上船的韩教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没有直接将韩教准赶下船,而是和蔼地询问他的姓名和上船的缘由。韩教准用文昌话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请求船长收留自己。加布里埃尔森船长同意了,允许韩教准在船上服役,还将他以“查尔斯·孙”的名字(“韩教准”的文昌话发音在美国人听来比较接近查尔斯·孙)列入了船员的点名册。

韩教准在“艾伯特·加勒廷”号上服役18月后,又跟随加布里埃尔森船长在“斯凯勒·科尔法克”号上服役了8个月。1880年11月,经加布里埃尔森船长的介绍,韩教准在威尔明顿市第五大街卫理公会教堂加入了基督教,正式成为一名基督教徒,教名为“查理·琼斯·宋”,人们习惯将其称之为“宋查理”。后来宋查理回国后请《万国公报》的主笔沈毓桂为自己更名,沈毓桂为他取名“宋耀如”,字嘉澍。这就是韩教准改名宋耀如的由来(另一个说法是韩教准被过继给了宋姓堂舅,因此改名宋耀如)。

在教堂,宋耀如认识了加布里埃尔森船长的好友穆尔上校,穆尔上校又将宋耀如介绍给了牧师李考德。穆尔和李考德看中了宋耀如的东方面孔,希望他成为一名传教士,于是说服当时美国南方首富朱利安·卡尔资助宋耀如学习神学的学费。

1881年4月,宋耀如终于得到了一个上学的机会:受朱利安·卡尔的支持(宋耀如将他认作义父),他顺利进入北卡罗来纳州的圣三一学院(杜克大学的前身)读书。一年后,宋耀如又转学到范德堡大学神学院学习。

宋耀如现代子孙后代有多少(民国最牛岳父宋耀如)(3)

中年宋耀如

宋耀如十分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他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很少,必须牢牢把握住读书的时光。在学校,他苦练英文,熟背《圣经》,教师们无不对这个聪明过人的中国学生啧啧称奇。

从宋耀如后面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更倾向于将信奉基督教作为一个进入上层社会的手段,很难说他对基督教到底有几分热情。因为宋耀如毕业后原本想去医学院深造,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但穆尔和李考德不同意,他们帮助宋耀如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尽快回国传教。

无法继续得到资助的宋耀如不得不放弃了学医的梦想,于1886年1月回到上海、苏州等地传教。

婚后发迹

宋耀如的传教经历并不顺利。作为当时极其少见的本土传教士,他常常受到白人传教士的排挤,中国同胞也多半将他视作“假洋鬼子”。此外,他每个月的薪水仅有15美元,与他当初的期望相去甚远。

正在苦闷之时,宋耀如与自己在美国时认识的贵人——温秉忠和牛尚周重逢了。这两位表兄弟此时已经成了连襟,他们分别娶了牧师倪韫山的两个女儿。牛温二人为宋耀如做起了媒,他们介绍宋耀如与自己妻子的姐妹倪桂珍相识。

倪桂珍虽然没有什么名头,但她着实是一个不凡的女人。宋耀如接受西方文化洗礼后,对中国妇女自幼缠足的陋习深恶痛绝,坚决不找小脚女人,倪桂珍正好是一双天足。另外,倪桂珍读过教会中学,擅长钢琴和数学,懂英文,性格更是胆大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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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桂珍

倪家乃余姚望族,一家人都是基督教徒,倪桂珍的母亲倪徐氏是明朝最早皈依天主教的科学家徐光启(曾翻译《几何原本》,著有《农政全书》)的后人。经过牛温二人的撮合,宋耀如顺利通过了倪家父母的考察,于1887年仲夏与倪桂珍在教堂举行了婚礼。

时人看来,这是一场奇异的婚礼。倪桂珍没有披上红盖头,没有坐上大花轿,就这样带着嫁妆嫁给了门不当户不对、彼时毫无根基的穷小子宋耀如。

倪桂珍却不以为意,她坚信自己看中的宋耀如绝非池中之物。婚后,她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胆略和能力:她主动拿出自己的嫁妆帮助丈夫开华美印书馆,即后来的商务印书馆,让丈夫成为一名出版商人;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从小养尊处优的她放下身段去清末首富盛宣怀家当养娘,即保姆兼家庭教师。

倪桂珍是贤妻,宋耀如也是良夫,他对妻子的无私支持甚为感激。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宋耀如渐渐成为上海知名的大实业家,身价高达五六十万两白银。赚钱之后,他热衷于公益事业,先后创办了一所教会学校,一个儿童乐园和一间大众医药所。

育儿专家

宋耀如与倪桂珍结婚后,情深爱笃,先后生下了三子三女。宋耀如是苦孩子出身,小时候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却十分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堪称近代中国科学育儿第一人。

对此,宋耀如有自己的一番解释。

只要一百个孩子中有一个成为超人式的伟大人才,中国就有四百万超人,还怕不能得救?现在中国大多数家庭还不能全心全意培养子女,我要敢为天下先。

在那个“养儿防老”、“重男轻女”思想盛行的年代里,宋耀如早早看出了培养子女与拯救中国之间的关系。这是他身为民族资产阶级的爱国情怀。

宋耀如说到做到。从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开始,宋耀如就注重培养他们的才学、见识和能力,无论男女,一视同仁。

他在上海郊外盖了一栋中西合璧的别墅,屋外有小桥流水,有花草田园,孩子们从小就沐浴在自然风光里。他从不打骂子女,子女一旦犯了错误,他总会耐心地讲解道理。他顺应孩子的天性,允许孩子们适当淘气,并尊重他们的意见,和他们平等交流。

当时,大户人家的孩子往往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宋家很注重对孩子动手能力的培养,三姐妹都学会了做饭和做针线。

有一次,宋家姐妹在一起玩黄包车夫的游戏。宋霭龄扮演车夫,宋庆龄扮演乘客,哪知霭龄一个不小心,将妹妹庆龄甩出了车外。庆龄顿时哇哇大哭,霭龄吓得不知所措。

宋耀如得知此事后,对战战兢兢的大女儿慈爱地说道:

做游戏也要有分寸,“黄包车夫”可不光是使力气呀!伤了“乘客”还怎么拉生意呢?

接着,他又对满脸委屈的二女儿鼓励道:

我们的“乘客”这样宽宏大量,这样勇敢坚强,真是了不起!

一场孩子间的纠纷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最能体现宋耀如育儿魄力的是,他早早就决定要将自己所有的儿女自费送往美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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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到右: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

我们来看一下宋家三个女儿开始留学时的年份和年龄。

长女宋霭龄,1904年,15岁;

次女宋庆龄,1907年,14岁;

三女宋美龄,1907年,10岁(和二姐宋庆龄一同赴美)。

也就是说,宋家三个女儿开始留学的时候,清朝尚未灭亡。在那个年代,公费留学的男性尚且寥寥无几,像宋氏姐妹这样小小年纪就被父亲送到美国自费留学的,堪称绝无仅有。宋霭龄更是中国第一个自费留学的女性。

宋耀如送女儿出国留学前,曾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

爸爸要你们到美国去,不是让你们去看西洋景,而是要将你们造就为不平凡的人。这是一条艰苦的、荆棘丛生的路,要准备付出代价。不管多么艰苦,都不能终止你们的追求。

在宋家,宋耀如是慈父,但他对女儿并不溺爱。他培养女儿不是为了让女儿做只会享福的阔太太,而是让女儿成为能力出众的卓越女性,为全国女性作出表率。

支持革命

宋耀如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旧民主主义革命背后的重要财团。

宋耀如与孙中山结识于1894年。那一年,年轻的孙中山还抱着“改良救国”的梦想,他和好友陆皓东取道上海,准备去天津面见李鸿章,向李鸿章倾诉自己的救国主张。在上海宋家,孙中山第一次见到了宋耀如。

二人一见如故。孙中山和宋耀如有相似的经历,小时候出身贫苦,长大后机缘巧合到了美国留学,而且他们都是基督教徒。贫苦出身让他们见证过底层人民的水深火热,留学经历又让他们深受西方文化和先进思想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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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

宋耀如以实业家的眼光看出了孙中山上书无用,他早已对腐朽不堪的清政府失望了。

事实证明宋耀如说得对。李鸿章连见都没有见孙中山一面,就将他用满腔热血写下的救国之道退回了。

孙中山决定放弃改良思想,转为武装推翻清朝,建立共和国。宋耀如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大力支持。他冒着风险帮孙中山印刷反清宣传材料,慷慨解囊资助孙中山发动起义,有时还会亲自参与孙中山的革命活动。在武昌起义成功之前,孙中山发动了十次失败的起义,宋耀如坚定地站在孙中山的一边,一如既往地为革命提供资金。

1910年,宋霭龄毕业回国,经宋耀如的推荐,成为孙中山的秘书。1914年,宋霭龄与孔祥熙结婚,婚前介绍归国的妹妹宋庆龄接替自己担任孙中山的秘书。

宋氏一门倾情支持孙中山革命。

然而,宋耀如万万没有想到,宋庆龄竟然在与孙中山的朝夕相处中,爱上了这位比自己大27岁的革命家,回家向父母表示自己要嫁他为妻。

宋耀如第一次反对女儿的决定,毕竟他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不希望女儿跟着已经步入晚年的革命家颠沛流离。况且,孙中山已有发妻,他的儿子孙科甚至比宋庆龄还要大两岁,宋耀如怕女儿会受委屈。

宋庆龄继承了父亲的倔强脾气——只要她作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1915年,宋庆龄在一个清晨偷偷跑出家门,远赴日本与孙中山完婚。由于成婚匆忙,二人当时尚未办理国内的结婚手续。

宋庆龄曾回忆道:

我的父母看了我留下的告别信后,就乘下一班轮船赶到日本来,想劝我离开丈夫,跟他们回去。我母亲哭着,正患肝病的父亲劝着……尽管我非常可怜我的父母——我也伤心地哭了——我拒绝离开我的丈夫。

那一刻,宋耀如是心碎的。宋庆龄一直是他最乖巧的女儿,偏偏在婚姻大事上违背了他的意愿。当然,宋耀如并不会为女儿包办婚姻,他更希望女儿的婚姻像自己和倪桂珍的婚姻那样——父母中意,双方愿意。孔祥熙就是他为大女儿宋霭龄介绍的如意郎君。

尽管如此,宋耀如后来还是原谅了这个叛逆的女儿。二人完婚后不久,宋耀如补送了一套精美的家具和一床百子图缎面作为宋庆龄的嫁妆,表示自己认可这门婚事,以维护女儿的声誉。事后,他向友人吐露心声: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打击,我自己疼爱的女儿,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不能理解女儿的选择,但他还是默默祝愿女儿幸福。除此之外,他依然忠于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并向孙中山写信说明“(我)永远不会做出有损于你或者你的事业的事”。

病逝

1918年5月3日,宋耀如病重不治,在上海去世,享年57岁。临终之时,三个女儿随侍在侧,听到父亲留下了遗言:

我再也不能为逸仙(孙中山)帮忙了,我相信他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他的事业一定会获得成功,中国的革命一定会胜利。

孙中山佩戴黑纱悼念故人,他对宋耀如的评价是"不求知于世,隐则传革命之道,是一世之隐君子也"。

宋耀如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他的起点很低,仅仅是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南洋学徒,好在他始终有打破现状的勇气,凭借自己的人品和性格结交了一个又一个“贵人”,逐步进入上层社会。他拥有博爱的胸怀,以努力培养子女、倾情资助革命、开办公益事业的方式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宋耀如去世后,宋氏家族不但没有没落,反而逐步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显耀一时的著名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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