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樱花
宋如意眼皮很沉,浑身滚烫使不上劲,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她耳边传来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的声音。
“李太医,你说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我家郡主一点好转的迹象没有,这样熬下去,郡主她该不会是醒不过来了吧……”
“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如意郡主可是得圣上庇佑的有福之人,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她只是受到了点惊吓,一时没有缓过来而已”。
“哎……我可怜的郡主,怎么就那么命苦啊,太子殿下也真是的,郡主不过是教训了一个青楼女子,他至于那么暴躁吗?”
“采莲姑娘,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对方可是太子,就算你有郡主护着,他也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知道了……”,小姑娘不情不愿地闭了嘴,隔了两分钟后,她又开口道:
“李太医,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要不……您掐郡主一下试试看?”
“掐?谁敢掐?”,老头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度。
“我说采莲姑娘,老夫平日里待你也不薄吧?你怎么净出馊点子害老夫呢?”
“李太医,您这是什么话,我家郡主有那么吓人吗?说得好像轻轻掐一下她,就能要了您老人家的命一样”,小姑娘反驳道。
“这难道还不够要命吗?
圣上特意嘱咐过了,这如意郡主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掐。
再者说了,三年前,恭亲王府家小王爷不小心碰到了郡主的衣角,就被她身边那只红玛瑙蝎蜇了一下。
要不是天雪宗的那位老怪物出手,小王爷险些就香消玉殒…..啊不对,英年早逝了。
那小王爷长得白白嫩嫩,这位小郡主都舍得辣手摧花,更何况是老夫这满脸褶子的老骨头了。”
采莲:……
老头的话落,她理亏地闭了嘴,不再多言。
一是因为李太医年事已高,作为晚辈她不便过多与之争论,二是因为她也不敢掐。
……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到宋如意的耳朵里,每一句话单独拎出来,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合在一起她怎么就越听越糊涂了呢。
她确实叫如意没错,但并不是郡主,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在现代生活的打工仔,哪里有那么尊贵的身份?
更何况她的性格也是温温和和的,从不与人交恶。
哪里像这老头口中所说的那般嚣张跋扈,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宋如意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她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想脑袋里传来一阵剧痛,她又昏了过去……
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同样的名字,却是截然相反的人生。
宋如意,女,十四岁,宋丞相府嫡出四小姐。
她的母亲柳清雪是天雪宗大长老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还未出阁的时候,就收揽了一众天下好男儿的芳心,其中还包括当今西楚国圣上楚傲。
可惜美人命不长,柳清雪生下宋如意之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因病去世了。
柳清雪的爱慕者们很难接受这个消息,无奈之下,只好纷纷将对她的爱意,全部转移到了她的独女宋如意身上。
特别是楚傲,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嫡亲公主还要宝贝。
不仅封她为郡主,甚至还考虑在她及笄后,把她嫁给太子。
仗着自己的后台强硬,郡主的性子越长越歪,做事凶残,没有一点同情心,得罪了不少人。
早些年还有人会去楚傲面前告状,但都被轻飘飘的一句“如意她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善恶呢?你们多让着她一点”给打发了。
久而久之,整个西楚国已经没有人敢惹她了。
看到这里,宋如意有些愤愤不平,感叹老天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
同样叫宋如意,性子顽劣的这位反而生活得有滋有味,而她本本分分却还要遭受生活的毒打。
在现代,她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每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导致她得了一种叫做“穷怕了”的病。
想要治好这种病,她必须不断地赚钱、赚钱、再赚钱……只有钱能让她有安全感。
于是长大以后,她就开始不断学习,只要是能赚到钱的手艺,她都愿意去学。
每天忙忙碌碌,不是在米其林餐厅当大厨,就是在某三甲医院给尊贵的病人做手术,或者是给全国最大的珠宝商设计几个项链耳环……
最终过劳而死!
对比之下,这位郡主简直不要太好命了,不过她似乎还不满足,总想着作死。
两天前,她跑到太子府,把太子楚凌轩最得宠、且怀着孕的小妾秦沉烟打了一顿。
太子知道后,气得嘴都歪了!
他冲进了丞相府,虽说是来势汹汹,但也无心杀郡主,只是想吓一吓她。
可是糖水里泡大的娃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见楚凌轩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后,郡主愣是吓得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了。
这才让宋如意捡了个便宜……
捋清这一系列的因果关系后,宋如意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她的大脑终于支撑不住,像短路了一样,“啪——”一黑,再度晕了过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鼻尖传来了一股烧鹅的味道,垂涎欲滴,香味四溢……
这次,她总算醒了。
宋如意缓缓地坐直了身子,靠在雕花床头上,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她的身子有些虚弱。
“郡主,您可算醒过来了,要不然奴婢就快疯了”,采莲的眼泪又婆娑了起来。
宋如意:……
她刚醒来,身子还没有完全适应,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采莲的心更疼了。
她凑到宋如意的耳边,小声道:“郡主您放心,您这几日受的苦并不是白受的,圣上已经为您做主了。
他老人家听说您昏过去以后,气得龙颜大怒,已经下旨将秦沉烟打入大牢了,相信过不了几天,那个狐狸精就要被问斩了”。
“什……什么?”
听到秦沉烟将被处死的消息,宋如意总算是缓了过来,她的表情从呆滞到面如死灰。
“郡主,您这是什么反应,您应该高兴才对呀。
那秦沉烟一死,等您嫁入太子府,就是府上唯一的女主人”,采莲的眼睛亮亮的,像献宝似得看着宋如意。
高兴个锤子。
宋如意的心肝颤了颤。
她的目光可比采莲长远得多。
宋如意很清楚,现在她之所以可以胡作非为,是因为有楚傲罩着,没人敢动她。
可……要是哪天楚傲薨了之后呢?
当楚凌轩坐上龙椅,再想到他年轻时没有能力保下的老婆和孩子,找她翻旧账怎么办……
胳膊毕竟是拧不过大腿的。
宋如意的身子抖了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她虚弱地抬了抬手:“快来人备轿,我要进宫!”
——
西楚国皇宫,御书房。
此时正值晌午,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御书房内安静得有些沉闷。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不吃不喝,跪在地上整整两天了”。
说话的是皇上身边伺候的陆福,陆公公。
“哦?”,楚傲眼皮轻轻抬了抬,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所以他……认错了?”
陆公公:……
他脸色一僵,哆嗦着摇摇头:“那没有”。
“混账!”,楚傲睁开眼,猛地拍了拍书桌。
“让那个逆子给我滚进来”。
“是”,陆公公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脏,一溜烟儿小跑了出去。
听到陆公公的传话后,楚凌轩站了起来,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也被晒黑了一圈,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采。
陆公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西楚国谁都知道如意郡主她不能惹,这太子殿下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多次亏,怎么就不是长记性呀。
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至少太子殿下也没占着便宜,如意郡主看着也是生龙活虎的,可这次……
“殿下,恕奴才多嘴一句,那秦氏身份低贱,又是青楼出身,您实在是犯不着为了她得罪陛下。
待会儿您服个软,再去看望一下如意郡主,陛下心情好了,这事儿自然也就过去了”,陆公公有些不忍心,提醒道。
“陆公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如果父皇一日不放过沉烟母子,那我就一日跪在这御书房门口”。
楚凌轩的凤眸沉了沉,眼中划过一抹厌恶。
“至于宋如意,那个恶毒的女人,实在不配入我太子府,我是不会去看她的”。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楚凌轩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楚傲的耳朵里。
他精明的眼睛半眯了起来,楚凌轩的半条腿刚跨进御书房,就看见一本书从御书房里面飞了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去恐吓小如意,朕看你是活腻了!”
楚凌轩不敢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他绷着一张脸,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他拱手道:“只要父皇愿意赦免沉烟,儿臣愿意亲自去丞相府,向如意郡主当面请罪”。
“你说什么?”,楚傲一怔,更生气了。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往楚凌轩身上砸了过去。
“你吓着小如意,竟然还有脸跟在朕面前谈条件,太子,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那么不要脸呢?”
楚凌轩还是不敢躲,规规矩矩地跪着,眼看着茶盏就要砸他脑袋上了,这时候,一道浅粉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陛……陛下,您手下留情!”
宋如意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吓得腿脚发软,差点哭出声来。
楚傲那哪里是在砸楚凌轩啊,那分明是砸她后半生的命啊……
她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冲上前,挡在了楚凌轩的面前,身手矫健地接住了茶盏。
“如意,你在干什么?”,楚傲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宋如意烫得通红的手指,他急忙道:“快,宣太医”。
“不用不用”,宋如意摆摆手:“陛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将茶盏放回书桌上,又掏出手帕将身上的水擦了擦。
楚凌轩:?
这个女人平时娇气得很,怎么今天跟死猪一样不怕开水烫了?
难道……又是什么新把戏?
楚凌轩凤眸阴沉,里面掀起了惊涛骇浪,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宋如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她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这个男人真难伺候……
她给楚凌轩挡茶盏的时候,哪有什么坏心思呀。
无非就是希望楚凌轩登基以后,能念在今天她帮他挡茶盏的情分上,对她能温柔一点。
现在看来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怎么会烫不坏呢”,楚傲不同意宋如意的想法。
“我们如意细皮嫩肉的,还是宣太医来瞧一瞧,女孩子家的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楚凌轩就有些委屈。
刚才父皇砸他的时候,可没想着他也会留疤呀,女孩子留疤不好看,难道他一个大男人留疤就好看了?
真是太双标了。
楚傲没有心思去想楚凌轩的想法,现在他一整颗心都系在宋如意的身上。
这次宋如意进宫来得突然,一点妆没化,整张小脸苍白中还有些泛青,看起来病恹恹的。
可见前几日被楚凌轩那个臭小子吓得不轻。
看来这秦沉烟,怕是留不得了……
楚傲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冷了,就像是染上了一层霜。
宋如意咬咬牙,她走到楚凌轩旁边,把百迭裙往前一撩,学着他的样子也跪了下来。
“如意,你这是何意?地上凉,你还不快起来?”
楚傲“腾”地站起身来,眼中甚至有几分惊恐。
自打宋如意出生起,就拥有不跪任何人的特权。
她......她这是被楚凌轩给吓傻了?
他的宝啊……
楚傲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不悦地扫了楚凌轩一眼。
楚凌轩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瞪圆了眼睛。
这个女人又要干什么?
根据这个女人每次都会跟他对着干的特点来看,她这是要求父皇赐死沉烟?
不怪楚凌轩会这样想,他跟宋如意斗智斗勇好几年,可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宋如意的嫉妒心极强,这些年赶走了不少太子府里的女人,现在就差沉烟这个“钉子户”了……
要是连沉烟也死了,那太子府可不就是更加冷清了?
想到这里,楚凌轩的心有些乱了,脑袋飞速思考了起来。
他在想,是把宋如意敲晕了扔出去合适,还是捂住她那张破嘴更合适。
可就在这时,宋如意抢先发话了。
“陛下,如意是有罪之人,不能起来”,她懊恼地垂下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哦?如意你犯了何罪呀”,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楚傲已经很肯定,宋如意就是被楚凌轩给吓傻了。
瞧瞧,她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可偏偏楚傲还怕刺激到宋如意,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如意未经允许,擅闯太子府,沉烟姐姐知道后,不仅没有怪罪我,反而热情招待我,还给我唱小曲。
可我非但没有感恩,还动手打伤了她,如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宋如意说完,就看到楚傲阴沉着脸,她的心中一阵大喜。
她就是希望楚傲生她的气,最好是把她抓起来,坐个三五天的牢,然后把秦沉烟给换出来!
这样楚凌轩的心里就平衡了,对她的怨气自然也没那么大了。
虽说大牢的环境是有些艰苦,但能让楚凌轩解气,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
宋如意的话让楚凌轩有些猝不及防。
他准备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一时间捂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只能尴尬地在空中挥了挥,佯装成打蚊子的样子。
平日里闹矛盾,这个女人不仅把他和沉烟的错往大了说,还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这不是你的错”,楚傲大手一挥,不屑地道:“若不是秦沉烟勾引太子,你怎么会打她呢?”
楚傲的话让宋如意一噎。
这……怎么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她辜负了楚傲的期望,从以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样恶毒、善妒的老巫婆。
难道还不应该去牢里悔过自新,好好改造一番吗?
“不不不,就是我的错”,宋如意摆摆手:“我就是单纯看沉烟姐姐不顺眼,跟她勾引太子哥哥没有关系”。
“胡闹,这怎么没关系呢?如意喜欢太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楚傲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自己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秦沉烟明明也知道这一点,却还要往太子面前凑,她这是故意打你的脸呢”。
宋如意:……
她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看着相亲相爱的一老一少,楚凌轩的心里像是吃了个柠檬一样酸酸的,他觉得自己好多余。
宋如意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在楚傲心中的地位。
“陛下,您相信我,我打沉烟姐姐真的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因为如意已经不喜欢太子哥哥了”。
宋如意的声音很小,但却格外清晰,一字不漏地落在了楚傲的耳朵里。
至此,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你说什么?如意你不是在跟朕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玩笑”,宋如意走上前,坦坦荡荡地说:
“陛下,如意很早就看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您也不希望我跟太子殿下每次见面,都像仇人似的分外眼红吧?
更何况,无论是什么原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您要罚就罚如意一个人,还请陛下放了沉烟姐姐”。
宋如意说了很长一段话,不过楚傲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他冷哼了一声:“强扭的瓜甜不甜也要吃一口才知道,朕的太子那是人中龙凤,你不喜欢他,你还能喜欢谁?”
宋如意:......
楚傲的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喜欢谁?这个问题可太难了!
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呀,她只想要救出秦沉烟,以及和楚凌轩划清关系而已。
可是......
如果她不给楚傲一个满意的答案,对方怕是不会轻易绕过这个话题了。
宋如意思索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最终硬着头皮道:“不瞒陛下,其实如意喜欢礼亲王府的世子云轻,云世子容色如玉,为人和善。
正是受了他的影响,如意才愿意痛改前非,还希望陛下看在如意诚心反省的份上,能够放了沉烟姐姐”。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不肯放了她,那如意就不起来了”。
宋如意和云轻不熟,只知道他是西楚国第一的公子,学识渊博,名气很大。
原主一心扑在楚凌轩身上,根本没有机会结识别的异性。
对于云轻,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有这个人而已。
虽然把他拉扯进来有些不厚道,但人命关天,也只能先这样了。
楚傲没有想到宋如意这能说出一个喜欢的人来,一时间,他的心里有些慌了,人也沉默了。
宋如意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就一直跪着,跪久了膝盖也有些疼了。
看她揉着泛红的膝盖,楚傲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同时眼里写满了心疼。
他声音有些嘶哑:“小如意,你真要朕放了那秦沉烟?”
宋如意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真的,沉烟姐姐习得一手好琴艺,要是她死了,可就没人弹琴给我听了”。
楚傲长长叹了口气。
他看得很明白,宋如意提到秦沉烟时平平淡淡的,没有恨意,也没有醋意。
直觉告诉他,这丫头说不喜欢太子了,可能是真的。
说想放了秦沉烟,也是真的。
就连说她喜欢云轻……也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必是对楚凌轩这小子彻底寒心了!
“太子,你怎么看?”,楚傲越想越烦躁,索性把问题抛了出去。
此时楚凌轩正抿着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他在想,若是宋如意真的能把沉烟救出来,那等她嫁入太子府,只要不作妖,他也会对她和善一点。
这样看来,怕是不会有这一天了。
“太子哥哥,陛下问你话呢”,宋如意见他久久不语,于是拽了拽他的衣袍。
楚凌轩这才回过神。
“如意郡主一心向善,这是好事。儿臣认为不应该惩罚她,反而应该嘉奖她,不如就依郡主所愿,将沉烟从牢里放出来,您看如何?”
楚凌轩认真地说着,却发现楚傲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一直看着宋如意。
平心而论,他心里一点也不想放了秦沉烟。
可对上宋如意那一抹期许的目光,他又有些不忍心让她失望。
“也罢,真不知道那秦沉烟是烧了什么高香,竟然能让小如意亲自帮她求情,如此朕便给如意一个面子”。
至此,宋如意和楚凌轩两个人,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
从御书房出来后,宋如意觉得一身轻松,就连头顶毒辣的阳光,她都觉得明媚动人,夏天沉闷的风吹过,她也觉得是在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她对未来的日子,又有了盼头了!
虽然原主还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她跟楚凌轩的关系没有交恶,就已经是进步了不少。
宋如意重活一次,还是很乐观的,她知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凡事都要慢慢来。
楚凌轩跟在宋如意的身后,一双眼睛自始至终就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他有些看不明白了,以前最希望沉烟下地狱去死的,不就是这个女人吗?
这次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她非但没有把握,反而还求父皇放了沉烟。
难道,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已经移情别恋到云轻身上了?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楚凌轩细细地打量着宋如意,她很瘦,微风吹过,宽大的衣袍贴在她的身上,露出纤细的腰肢。
从不远处看过去,就像一抹在风中摇曳的杨柳。
楚凌轩看了宋如意很久。
她身上像是被笼罩了一团黑色的雾,他看不清,风吹散了,也看不清……
……
御书房内,楚傲有些胸闷气短。
他吃了一颗速心丸,又灌了一大杯茶,这才从刚才宋如意带给他的“惊喜”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的小如意啊,怎么就想不开爱上云家那个臭小子了呢?
虽说那云轻生得有几分姿色,可太子妃的位置不比世子妃更香?
美色误人啊……
楚傲只觉得后悔!
当年他就应该多挑挑,选一个更漂亮的皇后,这样太子的颜值也不至于被云家那小子给比了下去。
“陛下,难道您就由着如意郡主这样胡来吗?”
陆公公有些于心不忍:“那郡主可是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道真要便宜了云家那个小子?”
“如意喜欢,朕能怎么办呢,那不然你还有更好的法子?”,楚傲冷哼了一声。
陆公公皱着眉头想了想。
“依奴才所见,这事儿还是要看云世子怎么想,就像郡主刚才说的那样,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云世子无意,那郡主……”
“陆福你什么意思?”,楚傲拍了拍桌子。
“如意自小就跟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那云轻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无意”。
陆公公:……
那太子殿下还看如意郡主不顺眼呢,按照陛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也是瞎子咯?
陆公公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敢真这样说,他拱拱手,谦卑地道:“陛下说的是,是奴才考虑不周了,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依奴才对如意郡主的了解,她现在年龄尚小,看什么也觉着新鲜。
这次她说喜欢云世子,也就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没准儿又觉着太子殿下好了,也说不定的”。
“你说得对”,楚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他沉思了片刻后,对着陆公公吩咐道:“你待会儿出宫去,替朕走一趟礼亲王府”。
与此同时,礼亲王府,松竹苑。
圆角桌旁,一位少年正神色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古书。
少年一袭白衣翩翩,他如墨的头发束成冠玉,没有多余的装饰,腰间有一颗白玉装饰的系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容色如玉,眉眼如画,就好似玉雪山头盛开的雪莲,明艳得叫人别不开眼。
这人便是礼亲王府小世子,云轻。
“世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福伯匆匆忙忙跑进云轻的松竹苑,他肉乎乎的脸上挤满了褶子,额角尽是汗水,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
“什么事?”,云轻淡淡地问道。
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古书上挪开过,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圆角桌上敲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显然对福伯口中所提到的“大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福伯这样一惊一乍的性子。
对于这位老人家而言,家里的厨子换了是大事、茅房堵了是大事,就连后院养的母猪生崽也是大事……
这么多件“大事”加在一起,足以让云轻养成现在这般遇事不惊的样子。
“诶哟,我的小世子呀,这火都烧到眉毛上了,您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啊”。
福伯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这次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是世子您的人生大事啊”。
云轻翻书的手一顿,那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愠色。
“是爷爷让你来的?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这几年我暂时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就不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山涧里的泉水潺潺,清脆干净,只可惜这调子有些过于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云轻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礼亲王府嫡系一脉只留下云轻一人,旁系则人丁旺盛,蒸蒸日上。
而云轻又是个性子清冷的主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礼亲王从旁敲击过无数次,也没从云轻口中撬出过他有意于哪家姑娘。
为了礼亲王府的传承,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腆着一张老脸帮他张罗着相亲。
可每次都被云轻果断回绝了。
“不不不,世子您误会了,这次不是老王爷,而是……”
话说到这里,福伯有些说不下去了,“如意郡主”那四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要他怎么说?
说这京城最臭名昭著、恃宠而骄的女魔头郡主,看上了他们家干干净净、洁身自好的小世子,要把他绑回去成亲?
这实在是太羞耻了!太惨无人道了!
他们家世子,是多么如玉般晶莹剔透的人儿啊,那如意郡主怎么好意思染指他的清白。
福伯咬了咬牙,最终决定还是不要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云轻。
他怕世子受不住,晕了过去可怎么办?
礼亲王府可就剩下这一棵独苗苗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福伯含着眼泪,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云轻,视死如归地道:
“世子,您先别问那么多了,这是老奴为您准备的一些盘缠,还有一张临县的地契,您快起身收拾一下,现在就出京,避避风头吧”。
云轻歪着头有些不解,他放下手中的古书,将福伯递过来的包袱打开,粗略数了数,里面至少有上万两银票。
这哪里是让他避避风头呀,这分明是想他出了这京城,以后就别回来了。
云轻的眸光一闪。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背朝福伯,看着窗外的一树一景,负手而立。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为他镀了层淡淡的光。
“福伯,出了什么事你直说无妨,否则今日我是不会踏出这松竹苑半步的”。
云轻的态度很坚决,别看他性子清淡,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但是福伯心里清楚得很,他家小世子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今日哪儿都不去,那就一定哪儿也不去。
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走!
福伯咬咬牙,无奈地红着一张老脸,将刚才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像倒豆子一样悉数抖了出来。
云轻淡淡地听着。
福伯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来,因为晒了一会儿太阳,他如玉般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说完了?”,云轻坐下身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福伯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云轻,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似乎是他的心情还不错。
可这也说不通呀,被那魔鬼郡主看上,又不是什么好事……
“世子,您快别喝茶了,赶紧动身跑路吧,再晚一点儿,那如意郡主可就来这松竹苑绑人了啊”。
福伯见云轻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酥,他急得哭出声来。
“走?我为什么要走”,云轻轻笑了笑:“福伯,你吩咐人去丞相府,帮我给如意郡主带句话……”
福伯:?
——
丞相府,烟雨池。
福伯口中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如意郡主,此时正泡在温泉里。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只鹅大腿。
“郡主,这烧鹅味道还不错吧?这可是胖师傅烧腊店的新品”。
采莲像献宝一样眨眨眼道。
“不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宋如意竖起了大拇指,毫不吝惜地称赞道。
今早她就是被这味道馋醒的,只是当时秦沉烟还在牢里,她就没有食欲。
“对了,秦沉烟应该回到太子府了吧?她的伤没什么大碍吧?”突然想到秦沉烟,宋如意就随口问了一句。
“郡主,这好端端的您提那个狐狸精干什么?
您呀就是太善良了,要依奴婢所见,今日就该让她死在牢里,永绝后患!”
采莲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宋如意一哆嗦。
“停停停”,她恨不得立马捂住采莲那张乌鸦嘴:“以后你别再说秦沉烟的坏话了,碰见她也尽量避开,不要去招惹她,最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在太子面前议论她,知道了吗?”
今日御书房,她好不容易把事情说清楚了。
如果让楚凌轩知道,她身边的丫鬟依旧在说秦沉烟的坏话,那楚凌轩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
就会激化二人的矛盾,那她今天所做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郡主您别生气,奴婢知道了”。
采莲见宋如意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不敢造次,耷拉着脑袋,只得答应了下来。
“对了,我记得在海棠居的仓库里,还有几株千年的人参对吧?
你挑选一株品相好一点儿的,派人送到太子府上,就说这是我给秦沉烟赔礼道歉的礼,请他务必收下”,宋如意纠结了一会儿,有些心痛地道。
“郡主,那人参可是您当年斥重金买下来的,就这样送给一个青楼女子?这也太奢侈了!”。
采莲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宋如意的心坎上。
作为一个资深守财奴,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那千年人参她自己都不舍得买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肉疼的时候。
秦沉烟被关在大牢里这么多天,日子一定不好过,再加上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可出不得任何差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反正她有钱着呢。
更何况,在这个十分落后的朝代,遍地都有发财的机会,她有那么多本事,还怕会赚不到钱吗?
想通了这个道理,宋如意的心胸突然宽广了起来。
她不再心疼那即将失去的人参了,反而欢欢喜喜地从温泉里爬出来。
采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头发,穿戴整齐。
之后主仆二人又从烟雨池回到了宋如意的海棠居。
宋如意坐在铜镜前,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少女长得白白净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黝黑深邃的杏眼,鼻子小巧精致,唇瓣粉嫩饱满。
因为年纪尚小,她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看起来有几分青涩稚嫩,但饶是这样,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倾城绝色。
就连见惯了美女的宋如意,也还是被她现在的这幅容貌给惊艳到了。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起初见楚凌轩那么恨她,还以为这郡主的相貌有多见不得人呢。
现在看来,倒是这楚凌轩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这郡主也有点一根筋。
明明长了这么美的一张脸,又有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干嘛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颗心扑在男人身上。
“郡主,刚才礼亲王府的管家来过了,他让我把这个给您”。
丞相府管家德叔走进海棠居,将一张黑白底烫金的请柬递给了宋如意。
请柬上还有一丝淡淡的玉兰香。
礼亲王府?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如意一双小手颤抖着打开了请柬。
请柬上的字迹工整,力透纸背,遒劲有力,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只有寥寥几个字。
大意就是请她明日去礼亲王府做客,落款人是云轻。
云轻……
看到这两个字,宋如意的脸“唰——”地红了。
她今天中午才在御书房,直白地表达对这位云世子的爱意,如今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当事人就送来了请柬。
她才不信这两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德叔站在一旁,他也看到了请柬上的内容,他见宋如意的脸色不自然,不免心疼了起来。
“郡主,若是明日您不想去,老奴这就派人去礼亲王府传个话,就说您身体抱恙,可能无法赴约了”。
“不用不用”,宋如意沉思了片刻后说:“明天我正好没事做,就当是去礼亲王府散个心了”。
该来的躲不过,横竖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尽早跟这位云世子说清楚。
她也好少一桩心事。
翌日,天刚蒙蒙亮,宋如意就有些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拿着云轻送来的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但是她多少也猜出了几分云轻的想法。
无非是云轻在得知声名狼藉的郡主爱慕他的消息后,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鸿门宴。
想要彻底绝了她这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念想。
想到这里,宋如意有些委屈,但也能理解他的做法。
她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再加上又是楚傲钦定的儿媳妇,所以放眼整个京城,没有哪家少爷公子乐意跟她扯上关系。
云轻碰到她,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
另一边,几十年如一日的礼亲王府,在得知如意郡主做客的消息后,忽然热闹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世子头一次主动提出,请一个姑娘到府上做客。
一时间,所有的下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天还没亮的时候,厨房管事的王婶就已经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赶集要赶早,这样才能买到新鲜的蔬菜瓜果。
丫鬟小厮们也都挺着精神,将整个礼亲王府彻底打扫了一遍,就连茅厕都飘着一股清香味。
老礼亲王也早早地梳洗完毕,换了身劲装在院子里打太极呢。
……
当宋如意抵达的时候,福伯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小人礼亲王府管家福伯,见过郡主”,福伯恭敬地道。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宋如意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先免了他的礼,客客气气地道。
对于礼亲王府,她多多少少是有些心虚和愧疚的,又怎么好意思受这么大的礼呢?
“郡主请随我来,我家世子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福伯不敢站直身子,他略微弯着腰走在前头,为宋如意引路。
“其实今日应该由我家世子在门口迎接您的,只是昨日陆公公过来,替圣上临时下发了一个任务,所以世子他暂时有些抽不开身,还望郡主不要介意”。
这一路上,宋如意表现得一直很安静,这让福伯有些摸不准她的性子,又生怕怠慢了她,所以一直在不断找着话。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宋如意摆摆手,有些不以为意:“云世子日理万机,公事繁忙,这种小事还是不要劳烦他了”。
她的声音平平静静,没有丝毫不满,可福伯的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
就在上个月,这位郡主正在街上闲逛,刚好看到一个孩子正在吃糖葫芦。
小孩吃得有些上头,就忘了给她请安,接着就被她的随从抓起来,狠狠打了好几下板子。
最残忍的是,她还罚那小孩一个月不许吃糖葫芦!
就这样一个对礼义之事极其讲究的人,今天竟然一点火没发,这也太古怪了!
宋如意不知道福伯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样安排刚好。
上辈子,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想男人,自然也不知道怎么跟云轻那样的男孩子单独相处。
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松竹苑。
刚踏入房间,一股清新雅致的玉兰香扑鼻而来。
书桌旁,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正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
福伯不敢打扰他,轻轻地道:“世子,老奴将郡主带来了”。
“知道了,福伯你先退下吧”,少年的神色淡淡,依旧专注着手上的事情,就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是”。
福伯临出门前,还不忘用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偷偷瞥了宋如意一眼。
像是生怕她玷污了云轻一样。
宋如意憋憋嘴。
虽然她名声不怎么好,但这种事情怎么看也是她一个姑娘家吃亏吧?
怎么到了这位胖大伯的眼里,到还成了她占便宜似的。
“郡主既然来了,就别在门口站着了,过来坐吧”。
云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抽出一张椅子,淡淡地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翠竹清风,丝丝入耳,只是落到宋如意的耳朵里,就有些清冷了。
“好”。
她急忙回过神,径直朝屋内走去,规规矩矩地坐好,不敢有半分僭越。
云轻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拘束,他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紧接着又端来几盘点心瓜果。
“这是今日水云居刚到的桂花糕,郡主可以先尝尝,待我手头的事情做完,带你去府上转转。
这个季节,枫和园的荷花开得正艳”。
宋如意一怔,她来到礼亲王府,云轻没有急着跟她撇清关系也就算了,反而还要带她去赏荷花。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难道他想趁着赏荷花的时候,再跟她聊聊“那件事”?
这倒是挺符合文化人的想法。
想通了这一层关系,宋如意心里有了底,她道:“好,那就先等你忙完”。
云轻点点头,他又坐回了椅子上,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如意有些无聊,不一会儿,倦意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挡也挡不住,她索性支着下巴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后,发现云轻还在不停地写着,就连姿势也没有变过。
这不禁让她有些好奇了。
楚傲到底给云轻安排了什么活儿,能够让他一直忙碌到现在。
她伸了个懒腰,壮着胆子将脑袋凑了过去。
就看到云轻笔下的那张纸上,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如何成为一个好夫婿。
宋如意:?
啥……啥玩意?
她太震惊了,整个人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鼻尖那股玉兰香的味道更重了。
“郡主当心,别摔着了”。
宋如意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
是云轻。
“不……不好意思啊”,她的脸“唰——”地红了。
急忙站直了身子,从云轻怀里抽了出来。
“没关系”,云轻倒是很平静。
宋如意站稳后,她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三次,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楚傲交代给云轻的任务,就是让他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夫婿。
有毒吧?
以云轻天下第一公子的学识来看,学的也该是如何做好一个国家栋梁才对。
夫婿是什么鬼?这也太屈才了!
然而最让她感到诧异的是,云轻本人竟然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反而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从家庭、事业、生活的角度出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且丝毫没有要收尾的意思。
这云世子,怎么就那么实诚呢?
对于楚傲这种欺负老实人的行为,宋如意有些看不过去。
她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你就随意写几条夫妻相处之道,应付一下就好了的,圣上他是不会看的”。
“这怎么可以呢?”,云轻抬起头,深邃如墨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他认真地道:“圣上将这道命题交由我来写,说明是器重我,我又怎么可以辜负他的厚望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宋如意堵得哑口无言。
这云世子还真是一根筋拐不过弯来,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就他这样锋芒毕露不知收敛的,难保楚傲不会一下子看到他的好,真要将她嫁他了,那可怎么办?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的名声不好,嫁给谁她都不吃亏。
可就怕到时候,这单纯柔弱的世子受不住刺激啊。
另一边,福伯从松竹苑出来后,就被老礼亲王给绑了过去。
“怎么样?那小丫头和轻儿相处还算融洽吧?”,老礼亲王拄着一根拐杖,小心翼翼地问道。
福伯摇了摇头:“老奴不知道,世子只是让老奴将人带进了松竹苑,之后便将老奴赶了出来”。
“什么?”,老礼亲王的语气猛地拔高了几度:
“你是说,轻儿他……他主动将宋家那个小丫头请进了松竹苑?”
“千真万确,老奴临走前,用余光瞥了一眼,还看到世子给那郡主倒了杯茶呢”,福伯坚定地道。
老礼亲王的瞳孔震了震。
这么多年,他为了云轻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了。
有一次,他请吏部尚书府家的小姐到府上玩,结果下人们没看住,那位小姐就进了松竹苑,云轻看到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人给扔了出来。
那小姐细皮嫩肉的,摔得屁股都要开花了。
为此,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吏部尚书家那个母老虎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老礼亲王一直担心,他家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钢铁直男,会孤独终老啊。
可就在今天,他顿时又不担心了,反而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因为云轻非但没将人扔出去,反而还好生伺候着。
直觉告诉老礼亲王,这二人有戏!
想到这里,他就忽然笑了,就是笑容有些难看,就像哭了一样。
福伯站在一旁,有些不忍。
他道:“老王爷,要是您真怕世子吃亏,那不如老奴再去松竹苑打探打探情况?”
他的话刚落,老礼亲王的拐杖就挥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福伯的屁股上。
“你去什么去,人家两个孩子好好培养感情呢,你一把年纪了瞎掺和啥?赶紧去厨房看看今天的菜够不够,要是今日郡主吃不饱,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太子府上,秦沉烟被救出来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她的身上还布满了淤青,显然在大牢里受了不少罪。
“殿下,秦妾室的身体情况很不乐观,若是今日再醒不过来,怕是……”
楚凌轩本就在御书房门口晒了整整两天,脸色已经够黑的了,再加上还沉着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李太医小心脏一颤,后面的话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周围伺候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这时,不长眼的人来报:“殿下,如意郡主身边的丫鬟求见,说是带了一株千年的人参,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宋如意?难得消停了一天,这个女人又要干什么?
楚凌轩脸上条件反射地涌起了一抹厌恶。
“不见,让她滚”。
他喉头动了动,眉宇间闪过一抹狠厉。
“殿下,千年人参可是多年难遇的宝贝,对秦妾室的身体恢复有很大的帮助,要不您还是见一见吧?”,李太医在一旁,好心地道。
“让她进来吧”。
楚凌轩深吸一口气,还是松口了,可他心里依旧没有对宋如意抱任何希望。
那个女人来太子府,哪次不是空着手的?
不带礼物也就罢了,还要顺手拿走一些宝贝。
这些年来,偌大的太子府都快被她搬空三分之二了。
想到这里,楚凌轩的心就隐隐作痛。
而这次,她竟然主动给他送人参,还是千年的。
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诡异。
楚凌轩冷笑,依他所见,那人参要么是假的,要么就被她下毒了!
“殿下,这真的是千年人参呀”。
李太医接过采莲手中的盒子,手有些抖,还有些激动。
“快,用这人参给秦妾室熬点水喝,相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李太医,你确定这人参是真的?”
楚凌轩回过神来,急忙制止了李太医鲁莽的举动,他小声地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不可能”,李太医摆摆手:“殿下您瞧瞧,这人参胖嘟嘟的,色泽饱满,闻起来味道纯正,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李太医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从医六十年,一直谨慎小心,所以楚凌轩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难道,宋如意这个女人真的打算悔改了?
楚凌轩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索性懒得想了,直接找当事人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可是他伸长了脖子,也没有找到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由得看向采莲,问道:“今日是你一个人来的?郡主呢?”
“回禀殿下,今日郡主去礼亲王府做客了,有些抽不开身,所以就没过来”。
“什么?”,采莲的话让楚凌轩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么多年来,丞相府和礼亲王府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呀。
这个女人平白无故跑去人家家里干什么。
难道她昨天那番话,并不是为了救沉烟的缓兵之计,而是她真实的想法吗?
这个想法让楚凌轩的心头骤然一紧。
宋如意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了整整六年。
虽然每次见到那个女人,他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但也没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女人会移情别恋。
还记得之前那个女人总是找各种蹩脚的理由见他。
可今天……
楚凌轩的凤眸一沉。
若是别的原因来不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去了礼亲王府呢?
想到这里,他这心里像被醋打翻了一样,有些酸溜溜的。
……
云轻忙完手头的事情后,陪着宋如意在府内逛了一圈。
一路上,云轻的话不算少,但却对昨日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他越是不说,她的心里就越不安。
“云世子,其实你今日请我过来,不单单是为了看这礼亲王府的一树一景的吧?”。
宋如意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云轻步子一顿,如玉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
“云轻不太清楚郡主的意思”,他淡淡地摇摇头。
宋如意叹了口气,她都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这人怎么还不好意思说呢?
“我是说昨天御书房的事情”,她又道。
云轻一怔,轻咳了两声,两颊染上了一抹绯霞:“郡主是指您倾慕云轻这件事?”
宋如意默认了。
她抱歉地道:“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名声不好,配不上你,其实我昨天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
“郡主误会了”,宋如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轻打断了:“能得郡主喜欢,云轻三生有幸,没有什么配不配一说。
今日也只是单纯请郡主前来做客的,云轻没有其他心思,还望郡主不要多想”。
这下,换宋如意怔住了。
她看着云轻,他的心情似乎很平静,一点不像是被她的“喜欢”所困扰的样子。
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云轻今日叫她过来,好像真的不是为了给她这只“癞蛤蟆”醒醒脑子的。
“世子,厨房已经将菜备好了,就等着您和如意郡主过去了”,这时候,福伯走了过来。
“我知道了”,云轻回过头:“走,吃饭去,王婶做的剁椒鱼头一绝,你尝尝看”。
“好”,宋如意点点头,爽快地道。
既然对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那她更不用忸怩了。
二人到达正厅的时候,老礼亲王已经正襟危坐在凳子上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墨色的衣袍,袖口还烫着金边,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自从宋如意进来,他浑浊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少女一袭鹅黄色的长裙,满头珠翠,腰肢纤细,一双杏眼好似一汪浅浅的潭水,皮肤又白又嫩,吹弹可破。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呀!
这样一对比,他之前给云轻物色的那些个官家小姐,简直就是一堆歪瓜裂枣!
这一刻,老礼亲王似乎明白了他家孙儿的意思。
“这就是如意郡主吧?”,他的脸上尽量挤出慈爱的笑容,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来,如意你坐爷爷旁边来。
“好”,宋如意被他盯得有些发怵,眼下见老礼亲王主动示好,她总算松了口气。
见二人落座后,老礼亲王率先拿起了筷子。
今日的菜肴很丰富,宋如意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十个菜,有烤鸡、剁椒鱼头、还有一盆鸽子汤……晃眼望过去,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全齐了。
“如意,你尝尝这个芙蓉烧鸡,看看味道怎么样?”,老礼亲王见宋如意有些拘谨,直接往她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
宋如意道了声谢,拿起鸡腿啃了一口,蹭了满嘴油,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爷爷,这鸡肉味道不错呀,肉质紧实,跟市面上卖的鸡肉似乎不太一样”。
“你说对了,这可是爷爷家里自己养的鸡,市面上可买不到”。
说起这个,老礼亲王就有些得意,他年龄大了,平日里除了养养鸡,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看着那些个小鸡崽,逐个长成珠圆玉润的小胖墩,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云轻见她一脸满足,也想尝一下,只是他的筷子还没伸到盘子里,就被老礼亲王的筷子打断了。
“你吃什么吃?”,老礼亲王不高兴了,心里嘟囔了一句:媳妇儿都没娶到的人,也配吃他的鸡腿?
他瞪了云轻一眼,下一秒又乐呵着脸,将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放在了宋如意的碗里。
“如意,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这差别对待,仿佛宋如意才是他的亲孙女。
宋如意看了看自己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肉,再看了眼云轻的碗里,只有可怜的几根青菜。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她将刚才老礼亲王给她的第二个鸡腿,放到了云轻的碗里。
“我吃一个就够了,这个给你吧”,她道。
宋如意的举动让云轻愣了,随后他笑了笑,淡淡地道:“谢谢郡主”。
说完,他便拿着鸡腿吃了起来,他的吃相要比宋如意优雅很多,脸上愣是一点油没有蹭到。
看到这一幕,老礼亲王的筷子险些没有拿稳。
云轻自小就有洁癖,他从来不会吃别人的筷子动过的食物,可今天却突然破了例。
这鸡腿有这么好吃?
老礼亲王摇摇头,他向旁边的宋如意,看来问题还出在这丫头身上啊。
云轻吃完鸡腿,看到宋如意的碗总算是空了下来,他顺势往她的碗里夹了几片蔬菜。
“不能只吃肉,也要吃些蔬菜,这样营养才会均衡”。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老礼亲王有些欣慰。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云轻这样照顾一个小姑娘,看来他家孙子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呀!
……
吃过晚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宋如意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老礼亲王还特意送了她两只活蹦乱跳的鸡,还是一公一母。
这个消息在西楚京城内不胫而走,很快掀起了轰动,就连远在皇宫的楚傲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这消息准确吗?”,他坐在龙椅上,脸色有些难看。
礼亲王府家那个老东西是个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
平日里他最宝贝他的鸡了!
上次,他想要一只来炖点汤喝,那个臭老头都没舍得给,这次竟然会这么大方?
“不会错的,奴才可是亲眼看着如意郡主一手拎着一只鸡,回到丞相府的”,陆公公道:“那鸡长得毛光水滑,可漂亮了,一看就是老礼亲王才养得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