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上海滩

不知有多少人深爱着上海,就像不知有多少人深爱着香港。上海和香港,有着代表人类最高水准的城市建设,一样熠熠生辉,一样璀璨夺目。它们彼此有那样多的默契:短暂而迅猛的发展历史,河流入海口,举足轻重的国际金融中心,雄伟的高楼大厦群组成的标志性水岸景观……

两年前我去过香港,香港人对观光客的冷漠源自殖民时代,根植于细小的言行,并不刻意,却让人难以适从。冷冷的街头,冷冷的维多利亚港湾,在别人的精彩世界里邂逅,又黯然别离。

暑假里,儿子执意要到上海玩,我只好领他去。又一次造访一座香港那样的大都市,心里微微忐忑。

从南京路走向外滩,天空不时零落阵阵细雨。纷纷然,来自世界各地的或优雅或局促的人群走在大街上,好似上海早已脱开本帮狭隘,被全球人类占领。南京路上的商店,更是全球奢侈品牌云集,瑞士名表、法国香水和各种意大利名贵珠宝的大幅图片广告,争先恐后地要在狭窄的街道上崭露头角。

迎面,一个艳丽异常的异国姑娘走来,又擦肩而过。正为之吸引,她却闲定自若地走进街旁门户,熟门熟路,宛如回到自己家中一样。我猜想,西方人对上海莫名的钟爱眷恋,定然还一如旧日时光;欧洲大埠那种特有的优雅华贵气息,也定然一直流淌在上海的血液里。

走出高大的旧石头外墙峙立着的南京路口,一抬头,黄浦江东岸,那似乎早已熟悉的景象豁然出现在眼前。只是照片、影视上的景致,终不如眼前的清新,不如这般活灵活现。方尖碑一样的金茂大厦,瓶起子形状的环球金融中心,像是带领着一群高楼大厦拱卫着东方明珠。还在继续向上修建的上海中心大厦,已经是其中最高的一座,拔地而起,扭旋着探向天空。透着亮光的阴云里,陆家嘴滩头承载着这些华美的现代建筑,海外仙岛一样,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2)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3)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4)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5)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6)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7)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8)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9)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0)

江对岸的风景在烟雨中迷离幻化,隔着栏杆,清凉的风从江面徐徐吹拂而来。江上轮船悠悠,像是空寂着,流过清冷的江弯。几只苍鹭伶仃了细脚,孤立在江边缆桩旁,寥落了一江细雨。灰青色的天光云雨,灰青色凝重的江水,灰青色渐远的船舶,缓缓消失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萧萧楼厦的虚影里。

江岸这边,隔着街道矗立着具有西方古典情韵的老建筑。这街道,是上海市最美的线段,被誉为“万国建筑博览群”的外滩。

从南京路东口出来时经过的两侧路边高大的石墙,分别属于和平饭店的南楼和北楼。南楼的外墙是独特的红白相间色调,让人联想起简约含蓄的苏格兰风情。楼顶还有一个别致的空中花园,花园设有露天游泳池,池边靠近浦江一侧耸立着两座小阁,小阁尖尖翼然,凌着江风,是极好的观光之所。北楼原为华懋饭店,有高高的哥特式大尖顶和小巧典雅的阳台,曾被誉为“远东第一楼”。一百年来,不知多少精彩人物踏上和平饭店的石阶,上到顶层花园去俯看浦江苍茫:1927年,蒋介石、宋美龄在这里举行订婚典礼;1964年1月,周恩来在这里会见法国总理埃德加-富尔;1998年6月30日,上海市市长徐匡迪夫妇在这里宴请美国总统克林顿及其夫人希拉里……

和平饭店始终是上海最重要的酒店,其精致奢华自不必说。那门楣上浮雕的西方古典装饰和上面长长延伸出来的铁艺玻璃遮雨棚,探出在摩肩接踵的南京路上,向路人昭示它贵族血统般的不俗。但站在外滩众多精美的建筑群中,它并不算是出众,甚而可以说其貌不扬。

南面不远处的友邦大厦,看着就远比和平饭店漂亮。正门高大的多里克立柱和两边大理石人物浮雕,顶上雅典神庙一样托起层层穹檐的高浮雕力士像,无不是精雕细作的艺术品,体现了欧洲中世纪建筑最出彩的部分。最妙的是楼顶上两座对称的拜占庭风格塔楼,另一种建筑文化的错落叠加,耸立高处,引人入胜。

再远一些的尖塔型钟楼,卓然屹立在极其宏伟的柱廊和主楼上面,遥遥挺拔,突出在浦西的风景线上,像是在外滩流畅悦耳的建筑乐曲中掀起一浪华丽的高音节,格外引人注目。那是建于1927年的海关大楼,每年上海的新年钟声,就从那儿敲响。

紧邻过去是汇丰银行大楼 ,曾为上海市政府所在地,是外滩建筑中上镜率最高的一幢。长方形的主体端庄大度,厚重如山,宛如张开一副极其熊健的臂膀。中部隆起的柱形主楼和上面东欧风格的大穹窿顶完美的衔接在一起,建筑意趣由多重风格折中表现,避免了拜占庭建筑里常见的圆球尖顶突兀在高塔上的印象,反而愈发显得典雅尊贵。

小雨微微淅沥,远处的建筑迷蒙在阴郁的云雾中,只隐隐显出高处的轮廓。一眼看去,错落着欧洲各个时期各种风格的建筑形象,一时车如流水,分辨不清,是在泰晤士河边的伦敦街区,亦或是多瑙河畔的维也纳。

在外滩的最北端,有座老铁桥,名叫“外白渡”。从最早西方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建桥设卡收取过桥费,到后来老百姓可以不花钱自由走过苏州河(即是吴淞江),“外白渡”三个字凝结着多少民族衰落的辛酸。(“外白渡”意指可以不花钱平白渡河。)

儿时觉得外白渡桥铁笼子般的样子很丑,可是桥上演绎了那么多故事,桥也随那或悲壮或温情的电视电影画面渐入人心。一人一伞,撑着江南暖暖的秋雨,沿黄浦江向北去寻外白渡桥。江水悠悠,流淌着两岸新旧建筑的倒影,也流淌着满天阴郁,和黄霑那首百转千回的《上海滩》。

远远的,上海大厦那山峰似得轮廓从一丛建筑中浮现出来。黄褐色的外墙,斑驳而凝重。它特有的英伦范儿,在老邮票和旧的明信片上,曾经代表着上海,代表着整个中国。看到了上海大厦,也就找到了那座老铁桥。被上海人称作苏州河的吴淞江从西面穿过上海市区,汇入黄浦江。上海大厦就座落在吴淞江口北侧,外白渡老桥则在大厦脚下横跨吴淞江水,正对着上海大厦的大门,像是门前特制的走廊。

细雨若有若无的街头,上海大厦和外白渡桥组成浦江外滩一线最温情的风景。桥像书桌上一方精致的砚台,凹聚一泓水墨,倒映楼的倩影;大楼就像是摆放在旁边的砚屏,遮留桥的温婉。周围还有一些很精美的西方建筑:英国领事馆、邮政博物馆、俄罗斯领事馆……都是结构非常精巧,风采极其卓然的,但总如同书桌上其他意趣的文房摆件,与这两者不搭。这旧桥和这老楼独有着自己的默契和意趣,无关他人。我从桥上走过,轻抚钢梁上硕大的铆钉。不知有多少在桥楼间暗谴过的幽思情怀,隔着时空的壁垒若有若无,可惜都不能一一体会。那边一袭飘的天蓝色旗袍,飘的白丝巾,飘的黑色剪发,穿过路口,款款登上百年洋楼的台阶,轻叩森严的黑色大铁门。这一幕,宛若是徘徊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青春影像,在熟悉的上海街头,在无数张漠然的路人面孔中,蝴蝶一样翩然飞过。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1)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2)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3)

江这边停滞了近一百年前万国来集时的繁盛,江那边假想了未来的奇幻世界,上海的面貌,被黄浦江这条时光裂隙清晰的分成两半。然而它们之间的衔接却淹没在旧租界的热闹城区,其中一些楼厦,零散孤立在街角,做为咖啡厅、酒店、老凤祥银楼、永安百货大楼或者别的什么,偶尔给人惊艳的感觉;更多的正在渐渐消亡,是那些被人称作“石库门”的连片弄堂民居。所谓的“石库门”原本应该叫做“石箍门”,指的就是当时风行的西式花岗岩边框大门,“箍”是一种包收砖墙边缘的建筑处理方式,上海话讲“箍”酷似“库”音,才以讹传讹叫成石库门。

就在上海的城市深处,有一片叫做张园的街巷,记录着自上世纪外国人从上海撤离以后,大量涌入租界区洋房居住的普通上海市民的生活面貌。从繁华的街道拐进略显拥塞的街巷,两面的建筑保留着公馆洋房的大体框架格局。细微之处,那些留存下来的大理石圆拱形石砌门,雕着花穗纹饰的石头立柱,小巧别致的弧形阳台,镶着中国汉字的石门匾,藏在街巷的每一个角落,悄悄地带你去恍惚乱世民国最浪漫旖旎的时光。现在的张园,还不时可以看到墙角刻着租界旧牌号的石碑,古旧的消防水栓。

一百年来,不知这些石库门换了多少主人,现在依旧是乱世以后的格局,一所大房子,住着几家人。

弄堂像一节节彩色的车厢,停在未名的人生驿站。头顶上到处横搭着晾衣的竹竿,靠墙充斥着旧杂物和随意停放的车子。一进门的客厅早已找不到曾经富丽堂皇的影子,大多作为整栋房子里所有住户的公用厨房,昏暗而杂乱,无声地飘荡着浓郁的平民生活气息。里弄生活是老上海人共同的记忆,类似北方的大杂院,藏了多少童年的温暖在其间。几个穿着大汗衫的老人坐在弄堂口谁家淘汰了的旧沙发上,正谈论起各家的儿女,满脸都是知足模样。旁边的厨房,不知哪家主妇偷空蒸起了包子,揭开笼屉,香味飘满整个弄堂。屋顶传来好听的吴侬软语,是天台上一位年轻女士在煲电话粥,把一只芊芊玉手拈着纤细的香烟探出屋檐,手指翘起似要点磕烟蒂,不知聊到哪里正兴浓,凝静在那儿。这就是上海吧?即便是平凡琐碎的生活里,也暗藏着令人迷醉的浮华和温暖。弄堂上窄窄的天空依稀,在前朝,在昨日,在今时。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4)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5)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6)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7)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8)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19)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20)

一人在上海半日游(山西人游上海的游记)(21)

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何以独钟爱上海?究其地理,究其历史,可以有很多的说由。我只是想,上海的建筑,上海的格调,怎么形成已不重要,却能深深感染他人对这座城市产生独特的情结。就在上海博物馆,我见到了那个闻名世界的雍正粉彩九寿桃橄榄瓶,远在香港的张永珍女士花费4150万元之巨买下它来,却独独捐献给上海,让人为伊感佩,也为上海感佩。我在上博的一件件精美展品间穿行,一路向同伴讲解,渐渐从者如云,来上海前那种对大都市的顾虑也在对文化的品读认知中消散殆尽。上海究竟不同于香港,没有那种儿时被强行抱养走的经历,心理不会藏有阴影,更加的阳光自信。它独有的城市魅力,它博大兼收的气质,吸引着不同种族不同思想的人群,为之倾心,为之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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