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沧海泛舟
道教、民间塑造让二神合体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原本互不相关的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在道教的吸收改造下产生机缘。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同为女神，在民间信仰发展过程中，女神对于百姓最主要的神职功能是保胎送子、顺利促产，其它职能不断弱化。适应百姓需求，北宋末年全真教东华派创立了保胎护产的专职机构——九天监生司，众多女仙被网罗在内。在九天监生司里，九天圣母（玄女）是1号领导，碧霞元君是2号领导，率领一众女仙及其它神祗组成九天圣母圣班，负责人间保生护产等事宜。泛泛而谈，九天监生司里的所有女仙均可简称九天圣母，意即九天监生司里的圣母。前文提及上党区高村碧霞宫明代碑文称东岳泰山九天圣母碧霞元君可理解为九天监生司里的圣母碧霞元君，或居于道教第九重天的圣母碧霞元君。山西博物院典藏传世国宝水陆画《九天后土圣母诸神众》便描绘了高居道教三十六天第九重天的诸女神形象。
据《道教之音》网站《诸神圣班（祝真）》，九天圣母圣号为慈懿育慧天尊，九天圣母元君，司命保生天尊，法本圆成天尊。碧霞元君圣号为三仙圣母碧霞元君。九天圣母宫阙为女圣逍遥宫，碧霞元君宫阙为梵化天妃宫。圣班：首段为三清、四御。中段：九天圣母，纯阳物用，司命保生天尊。九天卫生圣母，保赤纯化佑嗣元君。九天卫房圣母，泰宁广化昭胤元君。九天卫生圣母，扶婴成化大举元君……分男分女，眼光夫人。多男多女，送子夫人。催胎顺妊，降生夫人。行令宣化，痘疹夫人。五方散行，发花圣母……诸位女仙济济一堂，阵容庞大。
又据《道教之音》网站《诸仙真圣号 宫阙(3)》，圣母：三仙圣母碧霞元君 懿前 天妃宫 又：三仙送子娘娘慈懿育慧元君 座下 太乙广生宫 又：多儿多女九天卫房圣母元君 懿前 圣女逍遥宫。这段记述中，碧霞元君与送子娘娘、卫房圣母三位一体，碧霞元君既可化身为送子娘娘、卫房圣母，又可三仙独自为政，以碧霞元君为尊，故碧霞元君称三仙圣母。所以，前文提到山西潞城区成家川碧霞宫2008年碑文说碧霞元君尊称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又称天仙圣母碧霞元君、三仙送子娘娘慈懿育慧元君、多儿多女九天卫房圣母元君，应是源自道教典籍，语出有据。
同样出自《道教之音》，《诸神圣班（祝真）》说九天圣母一个圣号为慈懿育慧天尊，《诸仙真圣号宫阙(3)》中有三仙送子娘娘慈懿育慧元君 ，而碧霞元君又可化身为送子娘娘，也就是说九天圣母可称慈懿育慧天尊，碧霞元君可称慈懿育慧元君，“慈懿育慧”这个名号非常有可能让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混为一谈。既然碧霞元君可化身为送子娘娘与卫房圣母，那么九天圣母（玄女）作为九天监生司的1号领导，她更有资格化身为送子娘娘与卫房圣母。由此，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便趋同了。
清代徐昂发《畏垒笔记》卷三云：“碧霞元君，是天帝之长女，亦曰陈州娘娘。余尝疑其故而不得，后忽悟此必谓武王元女大姬也。以其为武王元女之称，故讹转为玄女也。其曰陈州娘娘之者，尝是陈敬仲奔齐时，奉其祭祀俱来。厥后子孙昌大，虽擅有齐国，而原其所始，犹谓之陈州娘娘也。史称元女大姬，妇人尊贵，好祭礼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陈人化之，故有《宛丘》《东门之枌》之诗。以巫鬼之俗，祀其先代帝者之女以为神，固理之可信不疑者。及田陈代齐，里俗因奉以泰山之神，而终不能没陈州之号，故知其为武王元女大姬也。”可见，古人对碧霞元君与玄女（九天圣母）混淆原因即有探究。
九天卫房圣母是道教中一位重要女神。武帅怡《九天卫房圣母元君考》云，从目前的文献记载来看，最早提到“卫房圣母”的典籍是东晋道书《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此经中，元始天尊在描述人的生命由来和降生过程时，有“圣母卫房”一句，南宋董思靖为其作注：“圣母卫房者，即九天圣母司其生成，故卫其房室也。”“故玉女则以五香而灌濯，圣母则庆万年之幸会，即卫房圣母是也。”南宋王希巢则曰：“圣母即九天圣母也。盖独阳不生，独阴不成，圣母即至阴之主，喜于成生，卫其房室，被除不祥也。”“圣母，乃卫房之圣母也。”元朝华阳复同样为其作注，“圣母，九天圣母，至阴之主，喜于成物，故呵禁不祥。”总观三人为此句所作之注，可以得出“圣母卫房”中的圣母即是卫房圣母，又名九天圣母，是至阴之主，司护卫产房，禁除不祥。杜光庭所作的《道门科范大全集》中，卫房圣母已经有了后世的全称，即“九天卫房圣母元君”，也有了后世的别称，即“九天圣母”。最终作者得出结论，九天卫房圣母元君，又称为卫房圣母、多男多女九天卫房圣母元君、卫房灵姥、九天圣母、守胎卫房夫人，在民间也被称为碧霞元君卫房圣母，她于东晋正式诞生，在唐代作为一个地位不高的送子护产女神被提及，宋代时一跃成为东华派创立的专门保胎护产机构九天监生司的主神。
在清人徐道、程毓奇《历代神仙通鉴》卷十五里出现一个这样的名号——九天碧霞元君卫房圣母。以上种种，逐步从道教理论层面完成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趋同的塑造。其中，九天卫房圣母作为中介，可别称九天圣母，又可称九天碧霞元君卫房圣母，更可视为碧霞元君的化身，让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携起手来，合为一体。
《历代神仙通鉴》录九天碧霞卫房圣母
在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混同进程中，民间亦参与塑造。 在台湾民间信仰中，九天圣母由一仙变九仙，九天玄女又称连理妈 、玄女妈、玉女妈、圣祖妈 ，并以九天方位之论创造出大妈、二妈、三妈至九妈的九位圣母，九仙手执法器各不相同，圣诞日也不同。“泰阳汉子（网名）”所作《“九天圣母”究竟何方神圣？》一文说，在大通河两岸的甘青交界，流行九天圣母信仰……九只白鸽从彩云当中飞出，飞到了八宝川九个不同的地方。原来是九天圣母下凡了，九只白鸽便是她的九个化身。人们便在白鸽飞落的地方刻上九天圣母的身子，供在了庙里。其实供奉九天圣母的庙宇远远不止这九个。在甘青交界的各个区县都有，不止庙里供奉，很多人家里也供奉。其名字的全称也不一而足，如“九天卫房护国元君”“九天卫房太乙元君”“九天卫房大后元君”“太乙圣母二后元君”“九天圣母子孙娘娘”等。在甘肃舟曲，“正月十九迎婆婆”民俗文化活动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婆婆”是舟曲民间对“九天圣母子孙娘娘”的俗称，传说“婆婆”是周文王姬昌的夫人及嫔妃，因周文王有100个儿子（99个亲生子及1个义子雷震子），子孙兴旺、国运长久，因此“婆婆”被群众尊为掌管婚姻、生育、祈福的福神。舟曲正月十九恭迎的16位“婆婆”中15位都叫“九天圣母子孙娘娘”，1位婆婆与众不同，称“九天圣母太乙元君”，传闻九天圣母太乙元君是周文王姬昌的正宫娘娘（名太姒）。从台湾九天圣母说到甘青地区九天圣母说，九天圣母民间造神活动在全国广泛传播，互相影响，把九天圣母由一神改造为九神。从甘青地区对九天圣母的“全称”可知，“九天圣母”是由九天卫房圣母（俗称子孙娘娘）简化而来。实际上，此九天圣母（九天卫房圣母、子孙娘娘）与彼九天圣母（九天玄女）的内涵并不相同。九天玄女使用九天圣母的称号“注册”在先，九天卫房圣母简称或别称九天圣母“侵权”在后，导致人们“真假”难辨，将九天玄女与卫房圣母（子孙娘娘）混淆在所难免。又有道教设立九天监生司，九天玄女、碧霞元君、卫房圣母等都在司内供职，众女仙齐居道教三十六天的第九重天（都是九重天上的圣母），关系难以捋清，遂使九天玄女与碧霞元君混同为一仙。
回头看长治地区，高卫东《九天圣母在长治留下的传说和风俗》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九天圣母诞生于潞州区南垂村，在娘家一共姊妹九人。大奶奶诞生于农历四月十五，嫁于本村， 神位在南垂村玉皇庙内供奉；二奶奶诞生于二月初二，终老未嫁；三奶奶诞生于三月初六，嫁到华山，在陕西、甘肃、湖北一带影响很大，被称为三后元君，也称为三娘娘、麻线娘娘、金花娘娘等；四奶奶诞生于七月十六，嫁到潞城卢医山；五奶奶诞生于三月十二，嫁到潞州区王村，又被称为娲皇圣母，与八奶奶称号一样，并建有专门敬奉五奶奶的庙宇——娲皇宫；六奶奶诞生十月初一，嫁到潞安城内府坡街，上党门东楼的台阶旁边，一个小房子里面敬奉着多尊神灵，靠里面的就是南垂的六奶奶，长治市潞洲区每年的十月初一庙会就是为六奶奶庆生的大会；七奶奶诞生于七月初七，嫁到潞城区贾村；八奶奶最出名，就是传说中的中华人文始祖——女娲娘娘，诞生于三月十五，嫁到河北索堡，又称索堡奶奶；九奶奶诞生于四月初四，嫁到平顺东河村，东河村的九天圣母庙是其行宫。王荣华根据南垂村张荷英老人口述整理的故事与高卫东所讲略有出入，大体情节相符，说南垂玉皇庙内玉帝与王母娘娘有9个女儿，除二女未嫁，其它八女各自嫁到不同地方，被百姓奉祀。胡海涛《从繁华到落寞的山西平顺九天圣母庙会》中说平顺东河九天圣母老奶奶有个娘家，就在潞州区南垂村石桥边。石桥边有株大柳树，那就是老奶奶的化身。后来，老奶奶仙蜕而去，留下一个不腐不烂的大柳树身。人们就用这些柳树身做了9个（一说5个）老奶奶像，分别送给平顺的东河、北甘泉，潞城的贾村，潞州的塔岭，壶关的树掌，河北涉县的索堡等地，以便人们就近祭祀和祈祷。长治南垂村九天圣母故事可视为台湾与甘青地区九天圣母故事的升级版，在这个故事中，九天圣母不仅由一位变多位，而且玄女、碧霞元君、女娲等九位不同女神汇聚玉帝、王母麾下，成为具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因为道教的塑造和南垂村九天圣母故事的加持，潞城区贾村碧霞宫把九天圣母与碧霞元君混为一谈就不足为奇了。在潞州塔岭山，流传碧霞元君与真武大帝争夺奉祀宝地的“剑鞋之争”的故事；在平顺东河村，则是盛行九天圣母与真武大帝争地传说，故事情节与潞州塔岭山如出一辙，只是把主人公由碧霞元君换成九天圣母。这种故事从侧面说明，民众已把碧霞元君与九天圣母视为同一位神祗了。并且，此类故事不只独存于上党，全国各地多有传布。
同是把碧霞元君与九天圣母混淆，上党区高村碧霞宫与潞城区贾村碧霞宫庙会日却不同。高村碧霞宫庙会日是农历四月十八，与附近长子县东大关村泰山庙一致，也与全国大部分奉祀碧霞元君的庙观一样；贾村碧霞宫庙会日是农历四月初四，与潞城区成家川碧霞宫相同，也与平顺东河村九天圣母庙相同。不管叫什么庙，不管百姓说供谁，都是表象，庙会日才是祭神的“试金石”，其通常是神诞日，揭示了敬奉哪位神灵之实质。
上党区高村圣母庙（碧霞宫）
总的来说，碧霞元君与九天圣母（玄女）是不同的两位女神，从起源看，玄女出现在先，碧霞元君产生在后，泾渭分明，各有各的神通，各有各的发展渠道。在全国民间信仰中，把碧霞元君与妈祖混淆，把九天玄女与女娲混淆，把九天玄女与碧霞元君混淆等现象均存在。随着道教和民间对九天玄女与泰山玉女的吸收改造，把二神作为女神保生护产的神职共性凸显出来，搅和在九天监生司，变成了送子娘娘或子孙娘娘。九天圣母由玄女的专用称呼演变成九天监生司里各位娘娘的简称或别称。从这层意义讲，碧霞元君称九天圣母也不错，但问题是玄女已用了九天圣母的称号，包括碧霞元君的其它女神再用九天圣母称号必然造成混乱。在九天圣母尊号滥用的语境下，九天玄女是九天圣母，碧霞元君是九天圣母，九天卫房圣母也是九天圣母……九天玄女与碧霞元君合体就是自然而然之事了。
中原新闻网长治融媒体中心 文史参考
责任编辑：王旭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