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687
早上晨练经过一个小铺，里面传出来低沉的音乐，驻足细听，是那首《潮湿的心》。听了一会儿，我的心和眼睛就都潮湿了。
第一次听到这是歌好像是1997年，那时我很年轻，妹妹也很年轻，好像刚刚20岁吧。那年她正在上卫校，我就是去学校看她的时候，在她宿舍了听到这首歌的。同宿舍的小妹妹们反复地放着这首歌，一遍一遍地跟着学，妹妹天生的没有音乐细胞，只是在那里低声跟着哼哼。
我们姐仨曾是村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妹妹便是这风景里的盛夏。我相信时下那些流量小花们，除去滤镜美颜，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妹妹的容貌。
我比妹妹大七岁，妹妹出生的第二年，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大潮，我们所在的乡镇——那时叫公社，成为了“包产到户”、“包产到组”的改革示范点。
土地从集体的一下变成了自己的，人们的劳动热情发挥到了极致。我的父母更是如此，母亲本来就是个勤快的人，这下更是没明没黑地在田地里忙碌，自然照顾妹妹的时间就很少了。当时奶奶已年迈，又常年残病缠身，显然是少有精力照看那么小的孩子了，姐姐和我又都在上学，弟弟自己还是个口齿不清的小毛孩子，那么是谁在照看我妹妹呢？对这个事情我一直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大多数时间里，那个瘦瘦的、小脸惨白、头发黄黄的小孩，自己在那儿躺着或歪坐着。虽然她是我们最小的妹妹，可当时也没觉得她有多可爱。
记得有一次我抱着妹妹给她喂水，那时她大概也就一岁多一点吧，我给她喂完水后，顺势把她放在凳子上，谁知她没站稳，一头栽在地上，吓得我失声大叫，手里的搪瓷缸子也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妹妹也只是弱弱地哭了两声，等我慌不迭地抱起她的时候，似乎看见她的脑袋扁了。我急慌慌地叫奶奶看，奶奶笑我心疑了，过了好半天发现她没什么异样，还是乖乖地自己在那儿玩，我才放了一半心。
妹妹不善言语，手却很巧，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用大人丢弃的碎布，给布娃娃做一套又一套的衣服。那时候的她，仍是小脸惨白，头发黄黄，细细的脖子，显得脑袋有点大。我对那时候的妹妹，仍旧没什么深刻的记忆，只是觉得她一直很乖。
上小学的时候，妹妹就凸显出小美女的潜质了，细高的个子，修长的手指，浓浓的一字眉，长长的睫毛，乌克兰美女一样的自来卷发，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忍不住赞叹她的洋娃娃气质。
妹妹是我们子妹几个当中读书最认真、最刻苦的，可成绩却一直不上不下，稳稳的中流水平。她的做事风格也和她的成绩一样，稳稳当当，不骄不躁，她还随了母亲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性格，做事情舍得付出，从不计较得失。
我在母校当民办教师的那年，她也就是四年级吧，校运会的时候，她已经就是后勤组的中流砥柱了。以后的几年，每逢六一，在校当服务生的更是少不了她，一整天忙忙碌碌地奔走在各比赛点，或帮老师送赛场成绩单，或是帮老师测量跳高跳远的尺寸，小脸晒得红红的。
初中一年级时，妹妹就住校了，那么自立的孩子，家里人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记得那年冬天，我回锡尼镇好像是参加一个什么活动，路过去学校看了看妹妹，并且还在她们宿舍住了一晚上。妹妹还是那么勤奋，冬季的凌晨，外面还一片漆黑，她就起床了。我躺在被窝里，冷得胳膊都伸不出来，却看着她用冷水洗了脸，然后坐在那里背书。我裹紧被子坐起来，默默看着妹妹那瘦瘦的脊背，心里期盼着，妹妹的课本里真的可以出现黄金屋。
可是，妹妹的黄金屋一直都没有出现，当然，也可能是书读得不够多吧。
妹妹上卫校时，书读得还是不错的，那些厚厚的课本，生涩的医学术语让我看着都头大，妹妹却硬是凭着她的刻苦，熟读了这些书，并熟练地掌握了打针、输液等一些技能。
那时的妹妹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气息，人也变得开朗奔放，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漫天星空中的朗月。那时的我们内心都很轻松，时不时一起规划一下将来，畅谈一下理想，闲暇之时，五音不全的妹妹甚至要哼唱上一段歌曲，哼的最多的便是那首《潮湿的心》。
可是，生活终究还是没能跟着理想的脚步走。
卫校毕业以后，妹妹学过牙科，开过本镇第一家本地人眼镜店，我记得眼镜店的名字就叫“北方人验光配镜”，从此填补了小镇本地人在眼镜行业的空白，结束了南方人垄断本地眼镜市场的局面，在这个小镇上，也算是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只是后来，由于生活的变迁，妹妹与她的专业愈行愈远，从白领逐渐变成了蓝领。她吃过好多苦，经历过好多事情，她的境遇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她内心的辛酸，旁人也只有从她那大把大把脱落的头发中去猜测。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只为那身后太多期待的目光。她只能是像经历了一场沙尘暴一样，待到风暴过后，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如今四十四岁的妹妹依旧美丽，出现在任何场合，人们都会多看一眼，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温暖会让人觉得安稳。她虽然是老幺，却处处充当着知心姐姐的角色，大多时候都是我们在电话这头喋喋不休，她在那头安静地听着，末了说一句:奥，原来是这样啊。
也许，使人成熟的从来就不是岁月，而是经历。
如今，清风总算是吹散了那破败的流年，妹妹也算是跨过沼泽登上了绿草地。时光它像一辆颠簸的马车，疾驰在妹妹那坎坷的心路上，她脸上那抹摇摇晃晃的笑容啊，终将变成我们生命途中最美丽的点缀……
多年以后，有谁还记得那首《潮湿的心》？
(上一张妹妹年轻时的照片吧，是不是有种“一缕青丝一捧沙，一袭白衣醉年华”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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