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 产业园现状(大厂小城这座海滨小城)(1)

孙飘扬、恒瑞与连云港的故事,不仅是一个将地方国企盘活、上市、股改并壮大的故事,也是一个中国医药企业从仿制药向创新药转型升级过程中如何面对挫折、应对挑战的样本。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陈睿雅 邓双琳

编辑|米娜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位于江苏省东北部的连云港,东濒黄海,气候宜人,是一座海滨小城。在中国医药圈,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中国医药看江苏,江苏医药看连云港”。

据第一财经统计,连云港拥有24家药企。依靠恒瑞医药、正大天晴等企业的持续创新,以及当地政策的大力扶持,连云港申请上市的药品数量排在全国第5的位置。因此,有人将之称为中国医药的“连云港现象”。

24家药企当中,恒瑞医药、正大天晴、豪森药业、康缘药业——这四家医药上市公司在当地家喻户晓,而恒瑞无疑是其中最受瞩目的一家。

连云港地处长三角,拥有沿海和临港的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但连云港市在江苏十三市的GDP排名上,常年处于末位。

作为江苏省GDP的顶流——苏州市2021年实现生产总值2.27万亿元。位于第12位的连云港实现生产总值3727亿元,为苏州的16%,与位处第13位的宿迁仅差6亿元。

尽管连云港市的GDP排名倒数,但恒瑞医药的市值多次夺得江苏省企业第一名,在全国药企市值排名中也常年占据前三。

连云港人提起恒瑞,言语间不自觉地洋溢着一股骄傲之情。当地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中国企业家》,连云港下属的各个县城做海鲜生意和水晶生意的人较多,但在市区内,“最好的工作是体制内,第二好的就是进恒瑞。”此外,因为“恒瑞公司规模大、稳定、工资高”,恒瑞还被当地人称作“小事业单位”。

“连云港本地至少有几万人都在干医药这行,”上述出租车司机说,“一般都是去工厂和做销售比较多。”而一位恒瑞医药内部员工也向记者证实了这一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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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视觉中国

但除了“四大药企”,连云港其余药企的产值占比和税收占比并不大,大中小企业梯次结构不够好,且未形成从研发到销售的完整产业链条。

“连云港的医药产业集群是欠缺的。”恒瑞医药副总经理王洪森曾对媒体表示,目前能够为四大药企提供配套服务的上下游企业以及中小型研发企业较少。“比如药企需要的瓶瓶罐罐等内外包材,现在不得不去浙江等地采购。如果产业链形成了,我们大企业有肉吃,中小企业自然也有口汤喝,这是互惠互利。”

四大药企每年都会通过校招等方式,引进全国各地人才入驻连云港。目前,连云港的医药产业基本都分布在开发区。相对市区来说,这里十分偏僻,周围的基础设施也不够完善,配套的医院和学校不如市区,用当地人的话说,“早年根本不会有人去那边买房”。但“入连”定居的医药人越来越多,也带动了开发区那一带楼市的发展。

“连云港现象”是如何诞生的?

恒瑞医药前身是1970年成立的连云港制药厂,最早经营生产技术含量较低的红药水、紫药水,以及灌装等业务。

1982年,孙飘扬从位于南京的中国药科大学本科毕业后,来到连云港制药厂做一名技术员。孙内敛低调,脾气颇为执拗,在厂里普通到没有人发现。他能在32岁时被提拔为厂长,与时任连云港医药局原局长徐维钰的赏识不无关系。

作为连云港四大药企企业家中的老大哥,江苏正大天晴药业集团原总裁陶惠启在2020年接受《新华日报》采访时回忆称,上世纪80年代,当时天晴(正大天晴前身)是连云港医药行业的第一,因此连云港医药局原局长徐维钰来到天晴调查,想了解为什么这家企业发展得很快。

徐维钰一看天晴厂长陶惠启三十多岁就当了一把手,很年轻,思路非常好,重视研发和创新。回去后,徐将当时还是技术员的孙飘扬提拔为了连云港制药厂副厂长,1990年又将其提拔为厂长。

连云港市药监局原局长史勤勤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徐维钰是南京大学化学系分配到连云港工作的老大学生,他积极提拔年轻人,孙飘扬、肖伟、李永安(连云港德源药业的董事长),都是20多岁、30多岁就走上市属企业厂长岗位。这几个年轻的厂长,在一起争、比、帮、赶,形成了良性竞争。

孙飘扬接任厂长一职时,厂里只有300多名员工,一年利润只有8万元。利润微薄、市场竞争剧烈,经营状况每况愈下,两任厂长都无法扭转。据原连云港卫计委药政处处长万逸群回忆,有一次与孙飘扬一起开完会坐车路过天晴,孙对他说:“如果三年之内超不过天晴,我就提头给你看!”

孙飘扬随后在连云港制药厂发起了当时饱受争议、后被广为称道的改革,先后买下抗癌针剂VP16和抗癌药物异环磷酰胺的专利权,连云港制药厂因此大获成功。

敢为人先后来被归结为孙飘扬及恒瑞能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据恒瑞医药副总经理、全球研发总裁张连山回忆,恒瑞在2010年之前,大部分的销售都来自于抗肿瘤。当时,中国没有的细胞毒类药,恒瑞第一个将之引进国内市场。此后,多西他赛和奥沙利铂,都是恒瑞作为首家引进中国市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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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邓攀

此外,在当时的连云港,面对恒瑞、正大天晴等企业的股权改革上,连云港市政府也表现得相当开明。天晴彼时已经销售过亿元,有着颇为可观的利润,但由于制度限制,给予人才的薪酬很难有竞争力,于是顺利引入正大,从而获得了良好发展。恒瑞与另一家企业则通过上市,管理团队MBO的方式,通过国退民进,最终实现改制,激活了管理活力,为公司长远发展打下了基础。

走出连云港的企业和人才

因为发家较早,最初天晴在连云港是领头羊。但随着抗癌药时代的到来,处在这个领域的恒瑞在发展上超越了天晴,成为连云港最大药企。

2000年,连云港制药厂以恒瑞之名上市。21年后,公司市值最高峰在2021年超过6000亿元,是一支被誉为“药中茅台”的白马股。

高瓴资本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张磊曾在披露其投资思想的《价值》一书中,如此评价孙飘扬:

这位被戏称为“药神”的企业家,早年是药厂的一名技术员。有专业背景的他,在很早时就下定决心:“你没有技术,你的命运就在别人手里。我们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药厂若不改变技术层次低、产品附加值低的问题,是没有出路的。在他的理解中,仿制药能够让一家药厂活得很好,因为仿制药价格低廉,有很好的销路,但创新药才是保证一家药厂真正立足于市场的核心竞争力。

为研发高技术含量的新药,2000年恒瑞上市这一年,公司就着手在上海建立了研发中心,从海外高薪聘请专业化人才。

2004年,孙飘扬制定了“两只脚走路”的战略,恒瑞要形成“仿制药 创新药”共同发展的格局。

但创新药研发具有“大投入、长周期、高风险”的特点。恒瑞研发的第一种创新药“艾瑞昔布”,从1997年开始研发,历时13年,直至2010年才在国内上市;第二种创新药“阿帕替尼”,主要用于胃癌治疗,2003年开始研发,到2014年10月正式上市,历时11年。

因此,仿制药业务长期扮演着哺育恒瑞创新药业务的角色。至今,仿制药业务在恒瑞收入中占比约为60%。

连云港虽然地理位置优越,但基础建设并不发达,城市行政级别也不够高,基础配套设施不如苏南的几个城市完善,这也导致连云港越来越难以吸引行业的高端人才。

恒瑞在连云港兴起,并在连云港的政策和资源扶持中成长。但这座三线城市,渐渐无法承载四大药企进一步发展的“野心”。在寻求更大成长空间的路上,恒瑞等四大药企的研发部门开始向上海、南京等一二线城市转移,留在连云港的大多是生产基地。

迄今,恒瑞在全球设有三大研发基地,分别是连云港化学合成研究中心、上海创新药物研究中心和美国创新药物研究中心。

恒瑞的连云港研发中心是恒瑞医药CMC研发管理体系中建立最早、规模最大、覆盖研发品种最齐全的综合性研究中心。而上海不仅是恒瑞的创新总部、临床研究总部、临床研究中心、研发中心,也是其全球管理中心所在地。

一位恒瑞内部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这几年恒瑞出台了不少政策,想吸引高端人才“入连”,如给博士几十万元的安家费等,但都收效颇微。“很多校招来的高学历人才,都把恒瑞当作跳板,干了一两年就辞职离开了连云港,或者被上海、深圳一些药企花高价挖走。说实话,连云港这些药厂总体的工资水平,整体比发达地区还是差了一截。一些本地的大学生毕业后也大都选择去苏南、上海发展,连云港越来越难留住人才了。”该员工说,“甚至连孙飘扬本人,也很少回连云港总部了。”

药王的冬天与连云港的未来

2022年,恒瑞在资本市场遭遇“戴维斯双杀”。有数据显示,截止2021年末,持股机构只有516家,不足之前巅峰时候的1/3。截至2022年4月27日,恒瑞市值仅1789.95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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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视觉中国

“从6000亿元下滑到不到2000亿元市值,主要有公司层面和市场层面的原因。”一位券商分析师告诉《中国企业家》,“首先仿制药集采对公司的影响是很大的,集采的价格平均降幅达70%。但由于注射剂的集采相对较晚,因此集采对恒瑞的影响相对慢一点;第二,在医保谈判加速创新药进入医保目录的过程中,创新药价格降幅比较明显。其中包括PD-1等新型药物;第三,恒瑞的研发费用投入已达到62亿元,占去年销售收入的比重高达24%。在海外,跨国药企目前的研发投入比例就在25%左右。”

2020年1月宣布卸任董事长职务的孙飘扬,在2021年7月又重新回归执掌恒瑞。孙飘扬将2021年视为恒瑞的巨大考验。“前几年的集采对恒瑞也有影响,但没有伤筋动骨,没有今年的影响大。”

2021年底,孙飘扬在中国医药企业家、科学家、投资家大会上坦言,2021年对恒瑞来说确实是巨大的考验。前几年的医药集采对恒瑞也有影响,但没有伤筋动骨,没有像2021年这样集中。“对集采我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是我们一定要经历的一个阵痛期。”

除了集采,恒瑞的创新药也面临内卷和争议。孙飘扬曾在张江发现,走不了多远就能看见一个Biotech(指生物科技公司),全球所有的新技术都可以在张江找到,但也快速地形成了“重复”。

眼下,恒瑞一方面积极地调整产品结构,不断推出以创新药为主的研发管线;另一面进行减员增效。据恒瑞公布的2021财报,公司大力推进销售系统改革,销售人员由年初的17138人优化至13208人,减少近4000人。

而上述恒瑞驻连云港员工告诉记者,2021年公司主要裁的是连云港本部的员工,以销售、职能部门为主,其中职能部门裁了30%。

尽管恒瑞正在经历阵痛,但它的一举一动,对连云港这座小城来讲,都备受当地人关注。

就在今年的4月7日,连云港市科技局与恒瑞医药、南京大学举行线上合作洽谈会,研究合作共建生物医药领域国家重点创新平台。最后,恒瑞医药与南京大学双方达成初步合作意向。

当恒瑞受集采等因素影响,遭遇资本市场的冬天时,连云港市仍对当地的医药行业的发展抱有很高的期待——连云港的“中华药港”建设正如火如荼。

2022年4月,连云港市政府计划,2022年全面建成“中华药港”核心区,高端化学试剂产业园入驻率超40%等。

自2018年连云港市政府提出建设“中华药港”设想以来,连云港开发区一直在统筹推进园区建设。连云港的药企厂区比较分散,当地政府早有想法打造医药集聚区,但此前落地很慢,历经扩容、更名和建造超10年,直到2019年下半年开始加速进度。

2020年末,《中国企业家》走访连云港,实地考察“中华药港”时,发现园区仍在施工中,周遭荒芜一片,看不出楼宇的模样。但据记者了解,目前的“中华药港”已初具规模,一期已经建成,二期部分载体已具备项目入驻条件。

一位有28年投资经历、《认知变现》的作者耿华向记者透露,他曾因工作原因多次前往江苏十三市考察,去过十多次连云港。在他看来,江苏民营企业里最出名的就是恒瑞和苏宁。

尽管苏宁在民间的名气要比恒瑞大,但在股民心中,恒瑞2020年市值曾超过6000亿元,是一家不错的公司。更令人意外的是,是连云港这样一座GDP长期位于江苏省倒数第二、花了31年才将连云港白塔埠机场开放的小城,孕育了恒瑞这样一家医药巨头。

恒瑞从连云港这座小城起家,从一家几近倒闭的仿制药厂转型成研发创新药的千亿市值龙头企业,孙飘扬也从“无名之辈”,走到今天被外界称之为“药神”。

事实上,孙飘扬、恒瑞与连云港的故事,不仅是一个将地方国企盘活、上市、股改并壮大的故事,也是一个中国医药企业从仿制药向创新药转型升级过程中如何面对挫折、应对挑战的样本。

参考资料:

《一个南京知青的“口述历史”:解码中国医药的“连云港现象”》;新华日报

《连云港“医药三杰”历史为什么会选择他们?》;E药经理人

《吕明方深度对话孙飘扬:2021年,恒瑞怕了吗?》;E药经理人

《四大药企研发部门外迁 连云港医药产业艰难升级》;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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