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评选一位定义了上个十年的时装设计师，无论你同意与否，Alessandro Michele 一定会大比分当选。
自他担任 Gucci 创作总监以来，我们看到了一个时尚品牌的绝地反击，从摇摇欲坠到夺魁之势。
我们更看到了一个宏大的美学体系的诞生，以及他和它是如何影响着人们审美，改变当代时装风貌走向的。
我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看到 Alessandro Michele 用五天时间制作的，首个在 Gucci 掌舵的 2015 秋冬男装系列时，那种激动的心情。
它是如此的，诗意、浪漫，独一无二。
如今，也恰好是 Alessandro Michele 当任 Gucci 创作总监的五周年。
在实行男女装混秀，并只在女装周办秀多季后，他也是决定带着最新的系列重回米兰男装周，这无疑是充满纪念意义的。
Gucci这次的邀请函，也是做成了法国贵族儿童生日派对的明信片，以此来庆祝 Gucci by Alessandro Michele 的五岁生日，充满了复古童趣。
品牌还特别在 Apple Music 开设了 Gucci 专属频道，并请来合作多次的独立电影导演 Harmony Korine 专门制作了一个Playlist。
风格以电子为主包括了House、Techno、Drum & Bass还有 90s 的电音舞曲，听上去十分好蹦。
这也是为了这次生日庆祝派对量身打造的。
在大秀预告视频里，Gucci团队别出心裁的找来员工们的生日照，配上轰隆作响的 Techno 音乐打出了 #Rave Like You Are Five 的标签。
Rave Like You Are Five？
在本人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画面，就是著名的蹦迪小孩表情包……
但如果你仅仅凭这些蛛丝马迹，就判断 Gucci 会举办一场热闹盛大的锐舞狂欢。
那你真的太小瞧 Alessandro Michele 了。
无人舞蹈的锐舞派对
所谓锐舞派对（Rave），其实是一种起源于 50 年代后期的青年文化。也可以说它是一种社会运动。
当然它的形式并不是依靠游行集会，而是年轻人们以跳舞的形式去逃避现实，抒发自由。
但在 90 年代时，因为治安和药物滥用的问题，英国政界人士对这种越发兴盛的狂欢派对表示反对，甚至用罚款和逮捕的方式对锐舞派对禁止。
但这却没有抑住年轻人想要的自由决心，依旧冒险在郊区或是一些更荒废多地方举办派对。
去年上映的电影《Beats》就是以此为背景，描述了锐舞一代的故事。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段历史，如今青年文化回潮，再次盛行派对浪潮也被赋予了躁动之外，更多的反叛精神。
但大秀开始时，你可能会发现自己被 Michele “骗”了。
不见电光火石、不闻强烈节拍，这是一场无人舞蹈的锐舞派对。
在我们想象中，如果说到秀场上的锐舞派对，这季男装周里的 Marni 可能要更货真价实一些。
亦或是像Martine Rose 、Gosha Rubchinskiy这类设计上有着明显风格影响的。
不过就算不闹腾，你也可以看到秀场上那些颓疲的、混搭着的，充满去精英化意味的Styling。
颇有向后苏维埃美学和亚文化看齐的意味，虽然其中的冷静感，依旧和锐舞本身相互冲突。
冲突的不仅是形式感，秀场上那些看似不修边幅、有些“不合时宜”的设计。
比如缩水模样的毛衣与过长的格纹衬衫搭配——
肥大并有着绿色草渍的牛仔裤、像是二手市场里充满 Vintage 做旧感的羊毛衫。
统统都是构成了对大众对 Gucci 极致精致形象的冲击。
五年前 Alessandro Michele 挑战大众认知及刻板印象的能力，如今功力依旧没有减退。
秀场的 BGM 同样也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不宜舞蹈的场合。
并且就算是生日派对上，我们的 Michele 依旧思考着“生与死”的深刻话题。
没错，我们看到了生日主题设定、衣服上表达新生喜悦的破壳小鸡。
但秀场音乐里，却插播着阴郁并充满着异域色彩的—— Coil的《Ostia -The Death of Pasolini》。
这并不是一首派对首选歌曲。歌词里以第一人称，描述了臭名昭著的意大利导演 Pier Paolo Pasolini 在罗马古城 Ostia 被杀的故事。
而另一首反复出现的重金属摇滚歌曲，则来自 Marilyn Manson 翻唱的《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熟悉 Marilyn Manson 的人肯定都知道，死亡崇拜是他作品的重要核心。
傅科摆下的双关隐喻
在庆祝诞生的秀场上高歌死亡，关于矛盾和对立显然成了房间里的大象（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另一个显而易见，且庞大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事物，就悬挂在秀场正中央。
这是一个巨大的傅科摆（Foucault Pendulum）。原型是物理学家 Jean Foucault 在法国国葬院里制作的实验仪器。悬挂着的摆下，是一个巨大的沙盘。
每当摆锤经过沙盘上方的时，摆锤上的指针就会在沙盘上面留下运动的轨迹。也是因为这个实验，人类第一次真正证明了地球的自转。
对于这个有着明显“深意”的傅科摆，有人形容它像是运动中钟摆。
事实上 Alessandro Michele 在秀前接受采访时就说到——
“Fashion is a sort of clock.”
他从不执着于时间，过去对他来说不是用来缅怀的，而是加以利用的。
在这一季里，关于昔日风格的回顾一如既往的存在。
著名评论人 Luke Leutch 就在《Vogue》的秀评中列举了这一季里，一系列对摇滚偶像的致敬。
比如 David Bowie 式的金属喇叭裤，是 70 年代的 Disco 精神和 Glam Rock 的还魂。
而脏兮兮的牛仔裤与大号针织衫、充满好莱坞情结的豹纹大衣。
很轻易让人想到昔日乐坛的摇滚伉俪 Courtney Love 和Kurt Cobain。
更不要说那满是法式复古模样的窄身西装、再续文艺气质的画家帽和金丝眼镜，无一不是时代的产物。
但就本人对以往 Michele 的 Gucci 大秀的理解。官方宣言只会是引言，而并非是冰山全貌。
所谓傅科摆，同样还是意大利小说家 Umberto Eco 的一本关于“神殿骑士的阴谋论”的悬疑小说。
小说里，现实中的“傅科摆”是故事的一个重要的契机线索。
大众形容 Umberto Eco 的作品都会用到一个词——“掉书袋”（积极的角度），同样这也是 Michele 的秀收到最多的评价之一。
他会在作品里引用堆叠大量的典故与文献。
从《无限的清单》一书里，你就可以直观感受到 Umberto Eco 知识面的广度，尤其是对哲学、神秘学、宗教的精通。
因此，他习惯在文字夹杂各种隐喻，更是被誉为 20 世纪的符号学大师，善于运用文本的哲学家，更是深耕美学本身的知识分子。
综上所属，基本可以判断 Alessandro Michele 和 Umberto Eco 无论是创作手法还是喜好喜好上，是同本同源的。
在《傅科摆》的书名里，Umberto Eco使用了 Foucault’s Pendulum 而并非Foucault Pendulum。
有人指出，这是为了“双关”好友 Michel Foucault 的哲学观点，以点题小说中对于集中权力的讨论。
很巧的是，就在 Gucci 上一季 2020 春夏系列里， Michele就明文运用了 Michel Foucault 的权力微物理学理论——《Microphysics of Powers》。
Alessandro Michele同样也在这一季里，将双关隐喻遍布在整场秀。其中，最直观的就是出现在单品的标语文本。
比如新款的双 G 印花行李箱上，一面印着的是 Not，另一面则是 Fake，很是玩味。
T恤上的重叠字体，来自摇滚歌手 Richard Hell 和艺术家 Christopher Wool 在 2008 年共同推出的书籍——《Psychopts》。
单词的重叠同样也是充满了双关意味，比如 Think 和 Thank、Impatient 和Impotent——
被视为下一个“爆款”单品，充满童趣的饼干罐子包上，别出心裁的写着“Mad Cookies”。
在俚语中，它往往用来表示“能够达到预期之事”。
碎花印花上印着Liberty，除了表现自由决心外，同样也是这一季里 Gucci 同英国精品店 Liberty London 的合作。
对于这些冲突间那散发的趣味性设定，Michele 解释道——
“Sometimes I use the ordinary and add one element that makes it very strange. Strange is beautiful, the stranger you are the more beautiful you are.”
用蔡依林的一首歌来概括——
怪美的。
打破刻板的男性重塑
当你看到这季上的造型，首先你会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之后又会觉得似曾相识。
没错，它们看起来是不是都很像给成人穿的童装，又像是给男性穿上了女装单品。
在 Gucci 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官方对这一季的中心思想进行了阐述。
对父权社会中男性刻板气质的打破，以及去寻找重塑，更多元，更自由的男性形象。
这场秀，就是曾经也因为“不一样”而受到霸凌的Alessandro Michele，最勇敢的反击。
Alessandro Michele选择将这一切带回自己的童年，用无性别时期作为重塑风格的突破口。
Neil Postman所著的《童年的消逝》一书中讲到欧洲有些地方，儿童往往被当做是中性的。例如意大利，人们甚至不会记录死亡孩子的性别。
这一季，Alessandro Michele就将“孩子气”这件事进行最大化。
Instagram账号也是交由充满童趣的 @thingsihavedrawn 临时管理，这个账号的特色就是将孩童所画的任何事物都变为现实。
当然，表现童年，最重要还是要靠这一季的设计。
比方说那些绣有可爱卡通图案的成衣——
充满清新的田园感的维希格纹（Vichy）单品——
即使在是 2020 秋冬系列，Michele也给男士们准备了大量的短裤Look。
因为在欧洲有一个传统习俗，男孩们在童年时只能穿短裤，穿长裤则被认为是成熟的象征。
无论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或是《德雷尔一家》中，都出现过相应的情节。
不过 Alessandro Michele 也为男士们准备了御寒的大衣。
这件马卡龙色彩的单排扣羊毛大衣，怎么看都像是乔治小王子和他父亲威廉王子，童年时衣橱里的翻版。
除大衣和短裤外，那些玛丽珍鞋同样也是乔治小王子这位儿童 Fashion Icon 的最爱。
这复古灵巧的玛丽珍鞋，一度被视为是洛丽塔风格中的代表单品。
而出现在秀场上的白色长袜、泡泡袖——
或是绑带、花边、碎花等元素，也都可以视为 Michele 对这种女装风格（洛丽塔）的男装化意图 ——
这一风格的起源，源自俄罗斯作家 Vladimir Nabokov 的那本充满争议，被指离经叛道的小说——《Lolita》。小说讲述了一段有着年龄差距的禁忌之恋，里面的角色 Lolita 则是一个叛逆的性早熟少女。
在许多人眼里，洛丽塔这个角色其实是父权社会的产物，对女性物化的影射。
我们前文提到的作家Umberto Eco，就曾写过一篇名为《Granita》的短篇模仿小说，对 Vladimir Nabokov 《Lolita》进行讽刺，并直接炮轰后者的小说是“令人反感的存在”。
虽然，这本小说本身充满争议。但不可否定它的美学造诣，对时尚风格的强大影响。
Michele不单在设计上，用到了洛丽塔风格。同时还为我们留下了隐喻式的符号线索，一束别在胸前的雏菊胸针。
雏菊代表着天真、浪漫和纯洁。
在电影版《Lolita》里，这句充满深意的台词，也是对父权的制问。
用父权里物化女性的产物，来装点男性，从而去打破刻板印象的枷锁，解构历史所建构的阳性规范，打开牢笼，大声歌唱。
在我看来，这是十分了不起的。
就像 Alessandro Michele 在秀场上用了一首来自意大利电影《神话》，名为《Phenomena》的美声圣咏。
导演就是拍摄了铅黄电影经典作《阴风阵阵》的 Dario Argento。
铅黄电影也一度被诟病充满“厌女”意味，物化女性。
而 2018 年 Luca Guadagnino 翻拍的新版《阴风阵阵》却赋予了电影强大女性力量，并对失落的母系社会致敬。
Michele 在这场秀里，用“帕索里尼之死”和 “Impotent”来讽刺强权实则无能；以女性气质那被轻视的天真浪漫，装扮重塑更多元的男性形象。
这看似温柔的反击，背后其实是激进且强大的。
或许，秀场的傅科摆也能化身 Miley Cyrus《WreckingBall》里的大摆锤。
击碎一切刻板、歧视与不公平。
五年的时间里 Gucci by Alessandro Michele 纵然有千种模样，百种宣言。
但就像傅科摆画出再多轨迹也离不开轴心点，Gucci 不曾离开都就是关于打破束缚、自由向前，多元共存的愿景。
在 Alessandro Michele 担任 Gucci 创作总监的第五年里，这个打破偏见的生日派对上，这个别样的锐舞派对中，不单是形式，更重要的还有其锐舞精神的内核“PLUR” —— Peace（和平）、Love（爱）、Unity（团结）和 Respect（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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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文字助理：Milo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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