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楼”是江南著名的私家藏书楼,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过云楼藏书画和古籍善本对于收藏书画和古籍的行内人来讲,不知道过云楼,恐怕就是“连门都没进”。

明代中原四大书院(不为人知的过云楼明清名贤书札)(1)

江南著名私家藏书楼“过云楼”

而在艺术市场,只要提起“过云楼”,它就像一个不灭的神话,不断给人以惊艳。

如2005年,中国嘉德春拍过云楼藏书曾拍出2310万的历史新高;在2012年,北京匡时2012年春拍“过云楼”藏古籍善本专场上,以宋刻《锦绣万花谷》为代表的“过云楼”藏书落槌价为1.88亿元,加上佣金为2.162亿元,创造出中国古籍拍卖的新记录。

但如果将时间线拉回更早,在1998年春至1999年秋,有一批过云楼所藏的明清名贤书札,分四次委托,在中国嘉德连续四季进行了拍卖。

虽然当年拍卖也曾引起过轰动,不过,相较于过云楼书画和古籍善本的广为人知,过云楼所藏明清名贤书札却较少人知,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尘封二十多年的往事,借由当年经手人的回忆,历史一点点的变得清晰起来:

相较于书画的收藏名气,首先令人好奇的是这批顾家明清名人书札的收藏就显得太过低调,如此少为人知是什么原因?直播一开始,拓晓堂分析说,因为过云楼藏书在顾家就一直视为秘藏,以至于外界长时间对过云楼藏书并不很了解,而书札恰恰属于藏书的一部分,因此也是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对于过云楼书札的收藏情况,拓晓堂说,甚至连顾家人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藏名家书札,而从现在已知的过云楼的第一代主人顾文彬所著的《过云楼书画记》和《续记》记载,过云楼主人顾文彬在编撰《过云楼书画记》序言中,就曾讲道:“他们家的收藏到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

但《过云楼书画记》所记载的,究竟是哪些他收藏的?哪些是先人收藏的?这个问题至今还是个谜,拓晓堂说:“当时顾文彬没有说清楚,他的后人就更无法说清楚了。”

依据《过云楼书画记》和《续记》所记载,顾氏旧藏历代名人书札在其中份量很重,其中最珍贵的有《范文正手札卷》《苏文忠致谢民师札卷》《朱晦翁上时宰二手札》,收藏宋人范仲淹、苏轼、朱熹书札者,世无几人。明代书札有《东林五君子书札》《王阳明家书五通》等等。

虽然书札在《过云楼书画记》所载数量不多,但从文物的份量上看,文物、文献价值却极高,在拓晓堂看来:“在清代中期后的收藏家中能有宋人书札收藏的,也是凤毛麟角、不可多见。”

不过,这批明清名人书札的起始,现在无法了解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顾文彬时期就已经有了份量很重的书札收藏,所以拓晓堂指出,过云楼收藏明清名贤书札的下限,时间当在清末光绪初年间,和顾文彬同时期的人:苏州的吴云(吴平斋) 以及他的好友李鸿裔:“这是顾氏收藏信札的下限,没有比它再晚的书信。”

这从中可以看出,除《过云楼书画记》之外的的其它书札,也都属于历代收藏的名品:“过云楼藏明清名贤书札,从收藏印鉴和题跋看,多系清初以来名家收藏之物,流传有序,且多经名家审定。所见收藏印鉴,若清初有休宁朱之赤‘卧庵所藏’‘朱卧庵收藏印’‘卧庵’‘之赤’,以及王鸿绪、钱寿泉等。若清中,有王礼治、陆费墀等;若清末魏锡曾,“稼孙”“魏印锡曾”;赵之谦,‘撝叔壬戌以后所见’‘之谦审定’;吴云,‘平斋审定’‘平斋’‘平斋翰墨’‘平斋小印’;‘章绶衔’等”拓晓堂说。

评价这批顾家的收藏,拓晓堂认为,无论从文物、文献的重量,它的“前生“就是一份清晚期重要、名列前茅的收藏,在其二十多年里经手的不少名家的收藏中,相比之下,过云楼属于第一。

甚至于钱镜塘所藏明清信札所比较,拓晓堂指出,钱镜塘是一人只收一通信,从系统性上完整性上讲,与顾氏的收藏还有一定距离。

过云楼所藏明清名贤书札的“前生”大致如此,那么这批书札又有什么主题呢?

明代中原四大书院(不为人知的过云楼明清名贤书札)(2)

中国嘉德1998年春季拍卖会

时间拉回至1998年春至1999年秋,这批收藏是在中国嘉德分别四次委托,连续四季进行拍卖。

第一次专题为明代名人书札,第二次为明末清初忠烈书札,第三次、第四次为清代学者书札。98春共172叶;98秋133叶;99春有73家,299叶;99秋186叶。所见人物,数逾三百余家,共计709页,洋洋大观。

经过四次分别拍卖方才完成,拓晓堂回忆说:“这给大家很凌乱的感觉。”但事实上也不奇怪,因为在他第一次见到这批书札的时候,同大家的感觉也是如此。

当年,他在上海顾氏后裔家里第一次见到这批书札之时:“一只大木箱装着,里面全是散叶,而且见首不见尾,凌乱一片,别说主题,连首尾都找不到。”

所以,只能依据经验,按照书札册本身的大小来整理,需要一个个去找、去拼,整理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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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主人顾文彬与光绪初年吴门真率会

而通过这些整理,拓晓堂初步梳理出过云楼收藏的五大类主题:

第一类主题书画家的收藏,他指出,顾文彬是书画家,大部分作品已捐赠给上海博物馆,顾家以藏画名天下,顾文彬本身就是是喜欢书画的收藏家,所以对书画家的书札也非常感兴趣,这里面有不少很多知名书画家的作品,就有扩张延伸到明清两代著名书法大家的书札,诸如明代吴宽、李应桢、沈周、王宠、文徵明、祝枝山、张弼、陈淳、蔡羽、徐渭、邢侗、陈洪绶、董其昌、王时敏、王铎,清代书画家恽寿平、王翚,扬州画派金农、汪士慎,书家伊秉绶以及西泠八家之蒋仁、奚冈等,这一主题可视为明清两季艺术史资料。

第二类主题是忠烈,拓晓堂表示,这些忠烈是从清初之后,收藏家特别关注的收藏:“这些忠烈被他们认为是民族的脊梁,对于忠烈的收藏可以说是超过当时所有书札收藏的份量,顾文彬当时在收藏的过程中,‘忠烈’占相当大的一部分。”

第三类主题是东林党和复社人物的书札,江苏苏州府是明末东林当人和复社的发起和活动的中心,影响帝听,左右晚明政局,对后世影响巨大,尤其是对江浙士人。顾氏生长于此地,当受影响,敬慕乡贤,因此关注对于东林复社的成员和骨干人物书札收集,诸如《东林五君子书札》至少是顾文彬时期已经进入过云楼收藏,并着录于书画记中。

其他东林复社巨臂如高攀龙、文震孟、邹元标、张溥、张采、夏允彝、陈子龙、杨廷枢、黄宗羲、顾炎武等,拓晓堂指出:“这些书札在其收藏里非常罕见。”

第四类主题是历代明清文人的书札, 明清两代的苏州是江南乃至中国的文化和学术中心,崇尚文人和士人文章,是当地进士举人辈出的基础。顾文彬也是苏州出来的进士,对历代学者书札热衷。

第五类主题是明代官场名宦,因为后来,顾文彬官居浙江宁绍台道,拓晓堂分析说,别看他这个官别看不大,只是个五品官,但却是一个“肥差”:“当时中国出口丝绸港口的就在宁波,顾文彬毕竟是官僚,所以他对于明代官场名宦也非常关注,如杨一清、李东阳、申时行等也在其收藏之列。”

所以,顾氏藏札大体以书画家、忠烈、东林党和复社、历代明清文人以及名宦这五大类主题,构成了一份完整的收藏清单,不过,这是当年拓晓堂通过零页整理和研究之后分析出来的,并不是顾氏当初收藏时就明确的。

了解到收藏的主题,那么问题来了,这批过云楼书札究竟又有什么价值呢?

拓晓堂回忆说,当年这批书札出现在市场里就得到收藏家的热棒,其中的原因非常多,首先是这批书札体现出来的艺术价值,这里面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书画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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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藏名贤书翰》王宠书札

比如这件过云楼藏札中的《王宠书札》 ,在他看来,这封信不仅纸张漂亮,而如这件作品在故宫研究书画的作品,对王宠其它真正的书法作品,也是不输于它其它任何一件书法作品。

更重要的是,这件作品还有年款:壬辰年,这是1532年,王宠是1533年去世的,所以1533年的王宠已经处于病中,而这件作品是在他还没有生病之时所作,因此这件作品可以视为:王宠在正常情况下,最后、最精彩的作品。

另还有如罕见文征明早年的作品,落款为“壁”(文徵明早年名文壁)……“这些书画家的作品,对于在大家了解完整的一位书画家作品的状况,是很有资料意义的,像这类作品我们都可以从过云楼书札中找到。”拓晓堂说。

另一方面值得关注的是这批书札的文献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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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藏名贤书翰》

杨涟书札右图“主少尚在忧危”局部放大

如这通杨涟书札 ,杨涟是东林忠烈的首位,明神宗病危时,杨涟力主太子朱常洛(明光宗)进宫服侍神宗。光宗即位后,他极力反对郑贵妃求封皇太后。光宗病重时,杨涟上疏力陈其过失,得以获光宗召见,受顾命之任。李选侍在光宗逝世后,欲挟太子朱由校(明熹宗)把持朝政。杨涟说服朝臣,挺身而出,闯进乾清宫,拥熹宗即位,并逼李选侍移出乾清宫,安定朝局。

从这封信里就可以看出,明代的人书信并不避讳,拓晓堂分析说,这也是明代文人书信里很有意思的地方:“它并不避讳,包括政治、皇帝……什么问题都可以谈,你也在里面骂人、交流学术,只要能说话沟通的问题,都可以通过书信交流。但到了清代,这种情况就变得很少,清代很多书信都是看完即焚,不愿意留下话柄,显示出明代书信非常强的资料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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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藏名贤书翰》

韩敬书札左图-右图“高景逸闻逮自沉……吴门裂诏毁驿,格杀缇骑”局部放大

还有一通韩敬的书札,这个研究起来就颇有些奇怪,顾文彬是忠烈,重东林、复社的,而韩敬是东林的死敌,他怎么会收藏韩敬此人的书札呢?

原来,虽韩敬此人无名、但这封信所留下的内容却不可小看,这封信涉及到了东林的重大事件:

信札中写道:“党人名籍未见颁行,高景逸闻逮自沉,犹得蒙难之正。吴门裂诏毁驿,格杀缇骑,未知作何究竟?彼中填抚,方在重围中,亦岌岌矣。”

“高景逸闻逮自沉”,指天启六年,阉党崔呈秀假造浙江税监李实奏本,诬告东林领袖高攀龙等人贪污。那年三月,高攀龙不堪屈辱,投水自尽。

“吴门裂诏毁驿,格杀缇骑”,指天启六年二月,阉党魏忠贤派李永贞逮捕东林中坚周顺昌之时,致激苏州市民民变,捣毁驿站,打死两名锦衣卫校尉,巡抚毛一鹭弹压,逮捕诛杀颜佩韦等五人。吴门民变,格杀缇骑和高景逸自沉都是晚明东林历史中的重大事件。

提及如此重要的事情,拓晓堂认为,顾氏过云楼不计派系,收存此书札,是当在有意保存史料。

所以,如果仔细研究这批书札的文献史料价值,都会发现涉及到晚明重大的历史事件:“这些史料又是在历史著作、史料、文集里没有的,可以视为‘补缺’,这对大家完整的看待一段历史非常有价值”拓晓堂说。

而对于这批信札的鉴赏价值又该如何看待?拓晓堂认为,顾氏在收藏时是非常讲求质量的,因此很具有代表性:“除去我们现在看到的故宫出版的和钱敬塘所收藏的明代书札,顾氏过云楼又提供了一个标本。过云楼书札可以作为标准,这个价值是别的书札所无法替代的。”

从这点上,这对收藏界对书画、信札、古书题跋有兴趣的收藏家来说,就是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可以从中影响进行书画鉴定,如早年刘九庵先生的鉴定功底,就来源于书札。

明代中原四大书院(不为人知的过云楼明清名贤书札)(8)

《过云楼藏名贤书翰》《黄淳耀书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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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淳耀 书札 赵之谦题跋

在这封《黄淳耀书札》中,就有赵之谦鉴定的往事,这封书札赵之谦最开始并不看好,但是后来反复琢磨后,才确定为真迹,所以在这封信的后面,他专门作题记称:“黄忠节残牍,初疑伪作,置案头十余日,始见为真。越一年重观益信。敬为稼孙藏者题字。赵之谦”,并钤有“撝叔壬戌以后所见”印记,可见各家审定之慎重、严谨非同一般。

最后,了解这些过云楼书札的前世、主题与收藏价值,它的今生又如何?

话题就得回到这本书上,拓晓堂透露说,此书出版所收录书札数量占到当年整体拍卖的70-80%,不少大的、罕见的信札都在其中,而二十年后,重新将过云楼书札重新编辑出版,无疑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诚然如本书的编者马克所说,信札近些年越来越受到重视,比起书法和绘画来说,信札可能更多的还是要探究历史背景上下款之间的关系和书信内容:“如果拿今天的社会来比喻的话,研究信札,就像偷看别人的朋友圈一样,作者是什么性格,给谁点了赞,和谁关系更好,他最近做了什么事等等。比起历史上转述的这些名人官吏的形象,信札能让历史人物更加饱满充实,甚至可能出现颠覆史料的记载,这是信札的魅力所在。”

“信札还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过云楼应该可以说是一个永恒的经典”马克说。

“云聚云散”二十年,这本书也被拓晓堂笑称为“后过云楼产物”,不过还是那句话:过云楼是一个传奇而神秘的故事,关于它的收藏,依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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