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存天理去人欲(解读王阳明传习录之十五)(1)

原文:

爱曰:“著述亦有不可缺者,如《春秋》一经,若无《左传》①,恐亦难晓。”先生曰:“《春秋》必待《传》而后明,是歇后谜语矣。圣人何苦为此艰深隐晦之词?《左传》多是《鲁史》旧文,若《春秋》须此而后明,孔子何必削之?”爱曰:“伊川亦云:‘《传》是案,《经》是断。’如书弑某君,伐某国,若不明其事,恐亦难断。” 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说,未得圣人作经之意。如书‘弑君’,即弑君便是罪,何必更问其弑君之详?征伐当自天子出②,书‘伐国’,即伐国便是罪,何必要问其伐国之详?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于存天理、去人欲之事,则尝言之。或因人请问,各随分量而说。亦不肯多道,恐人专求之言语。故曰‘予欲无言’。若是一切纵人欲、灭天理的事,又安肯详以示人,是长乱导奸也。故孟子云:‘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此便是孔门家法。世儒只讲得一个伯者的学问,所以要知得许多阴谋诡计。纯是一片功利的心,与圣人作经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因叹曰:“此非达天德者,未易与言此也!”又曰:“孔子云:‘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③取二三策而已。’孔子删《书》,于唐、虞、夏四五百年间,不过数篇。岂更无一事?而所述止此,圣人之意可知矣。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

词语解释:

①《左传》:原名《左氏春秋》,旧时相传是春秋末年左丘明为解释孔子的《春秋》而作。《左传》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史书。它起自鲁隐公元年(前722年),迄于鲁悼公十四年(前453年),以《春秋》为本,通过记述春秋时期的具体史实来说明《春秋》的纲目,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

②自天子出:出自《论语》,原文“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③《武成》:《尚书.周书》中的篇名,记载的武王伐纣的事件经过。

解读:

此段承袭上一段,徐爱说,如果没有《左传》一书,像《春秋》一书,恐怕也很难理解。简单介绍一下《春秋》和《左传》两书,《春秋》,六经之一,相传由孔子据鲁国史官所编《春秋》加以整理修订而成,记载自公元前722年至前481年共二百四十一年间的史事,是中国最早的编年体史书,三国时的关羽就是该书的忠实拥趸者。《春秋》的一大特点是微言大义,对历史人物和事件往往寓有褒贬而不直言。但是正因为其言太微了,对历史的记叙就难免简略,二百四十一年的事,却只用了大约17000字来记载。用今天的眼光看,一篇稍长点的博客就能轻松超过这个字数。由于这个原因,后人在阅读春秋时常常很难读懂。

《左传》旧时相传是春秋末年左丘明为解释孔子的《春秋》而作。《左传》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史书 ,相比起《春秋》这样更像一个大纲样式的史书,《左传》对历史事件的描写就比较富有文采而更加详尽。

阳明回答说,如果《春秋》必须借助《左传》才能阐明,那不成了歇后语了,孔夫子何苦要搞这些艰深隐晦的文词呢?《左传》多是《鲁史》的旧文,如果《春秋》要靠他才能讲明,孔子为何又要删削《春秋》呢?

徐爱说:“程颐说《左传》是案,《春秋》是断,像《春秋》上写‘弑某君,伐某国’,要是不明了事情的过程,恐怕也难以判断。”

阳明回答道:“程颐这话,恐怕也是沿袭世上普通儒者的言说,没有抓住孔圣人作《春秋》的用意。如《春秋》上写的‘弑君’, 弑君就是罪,何必再问弑君的详细经过?征伐的命令是从天子发出的,写‘伐国’,那么所伐的国家肯定是有罪的,何必要问伐国的详细经过?孔圣人讲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于存天理、去人欲之事,才肯言说。或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疑问,也会根据不同情况来讲述。但是也不肯多说,恐怕人只在言词上讲求,(而不在本心上下功夫)。所以说“ 予欲无言(我想还是沉默是金)‘ 。要是一些纵人欲、灭天理的事,又怎么肯详以示人?如果详以示人,这样岂不是主张乱行,引导奸人了吗?所以孟子说孔子的门下,不谈桓文之事,所以后世没有流传。这是孔门家法,但是世上的儒者只讲一个‘霸者’的学问,所以想要知道许多阴谋诡计。纯是一片功利之心,与圣人作经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 这里解释一下“ 桓文之事 ”,桓文指齐桓公小白和晋文公重耳,春秋时先后称霸,为当时诸侯盟主。

阳明说完这番话后,又感叹着说道:“这番话若不是通达天德的人,是很难和他说这些事情的(夏虫不可语冰之意)!”阳明又接着说:“孔子说:‘ 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孔子删《书》,于唐、虞、夏四五百年间,不过数篇。岂更无一事?而所述止此,圣人之意可知矣。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 解释一下“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这句,这句话出自《论语》,根正苗红的孔子原话,啥意思呢?孔子说他自己尚且见过这样掌管史书的官员,就是在史书中遇到疑问的地方,尚且能悬而缺之的官员。孟子的话大家都熟悉,不多说了。

在对这段的意思了解后,现在探讨这段话的意思,相信大多数当代人,对于阳明在这里阐述的这种思想,都持有“嗤之以鼻”的态度,因为阳明在这里明显的有“愚民主义”的倾向,藏着掖着的都不能跟老百姓讲,就宣讲一些利于教化的和谐言论,当全体人民傻子,就你一个孔(王)圣人是明白人。

但是,阳明这里看似通过论述六经来讲明教化民众的言论,归根结底还是在讲他的“致良知”这三个字。从教化民众的角度讲,文化阵地要用优秀先进的文化来占领,否则,腐朽没落的文化会侵占这片阵地。是不是有点太冠冕堂皇了,但是我们也不要对冠冕堂皇的话带有一种变态的抵触心理。因为这些话中也有好些是在理的,理之所在,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草根之下,我们都一视同仁。从个人的体验来看,人心不可能是真空状态,心不能被“天理”占领,必然被“人欲”占领,这其中没有第二种境界,那么我们选择什么来占据内心,其实正是是否能“致良知”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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