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
我抬头，一只红雀正落在院子里的梨花上，雪花的梨花衬着它红艳的身子更加妩媚。
“草儿，小声点，莫惊了它。”
一身碧装的草儿掩嘴轻笑：“我的傻小姐，你看不出那只是一只风筝吗？”
的确，那真的就是一只风筝，只是实在太过逼真，再加上风儿吹动，它的两扇薄翼不停地扇动，竟与真的红雀无异。
“小姐，我看你不是看花了眼，你是不敢承认你那小心思吧。”
“你这小妮子越发不得了了，什么事都能乱揣摩一番了。”
草儿又是扑哧一笑，即而拿起我刚写下的那幅字，蹦跳着往亭外走，还没走几步，又倚在那圆廊上，对着我轻道：“小姐，李公子也走了许久了吧。”
我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血一下涌向了脑门，身子晃了晃，手就不由自主地撑在了石桌上，正搁在那边角突出的疙瘩，竟是锥心地疼。
（2）
草儿去了许久，我有些担心，放在桌上的那本《诗经》满眼忧伤地看着我。
“小姐，夫人请你去一下。”
是母亲房里的绿珠，她和草儿甚是要好，所以每次见到我都是笑嘻嘻的脸。只是今天，她的小脸板着，脸上似乎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母亲唤我是何事？”
“夫人也没说，只是李夫人来了。”
我的脸莫名地红了，莫非……
我记得，那天，他带我骑马去郊外，在那梨花下，和我一起放飞的那只红雀，我记得他说：“待我功名得成，一定央母亲来提亲。”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随便的衣衫，心头着急起来。这个草儿，也不知道快点回来伺候我换身新衣。
我还在思量着怎么让衣橱里少得可怜的衣服为我增一些颜面，那可是李公子的母亲啊，绿珠已在不停地催着我，这小妮子怎么了，以前来我屋里，都是慢条斯里的，追着我给她讲一个故事才肯不情不愿地被草儿给赶走。
（3）
李夫人端正地坐在那里，她的脸一点岁月的沧桑都没有，此时，那含笑的眼微微地朝我看来，我连忙低下头，心头却是温暖一片，他的目光不也如此吗？
“嫣红，快来见过李夫人。”母亲唤着我，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她朝我伸出那细葱一般的手，我怔了一下，身子却习惯地往后退。母亲却没有丝毫的难堪，竟走到我身旁，终于拉住我，往李夫人身边推。
“嗯，果然是美人胚子，老爷一定会喜欢的。”李夫人说着，眼睛却根本没有看我，我抬起头，想要找到一丝肯定。
那天，他说：“小姐， 母亲会喜欢你的。”
“嫣红，你还不快谢谢李夫人，你就要嫁到李家了，做李家老爷的二夫人。”
我猛地抬起头，母亲在笑，不，母亲不是在笑，母亲变成了一只猛兽张大了嘴巴朝着我狞然，那个依然正襟危坐着的李夫人，那个他说会喜欢我的他的母亲，冷冷地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母亲……”我唤，却不敢落泪。
“这样多好，这样姹紫去了李府就不会孤单了。”
“陈夫人，这你就放心吧，像姹紫那么好的女孩，我们家疼都来不及呢，哪还会给她一点委屈，更何况，她可是冼儿亲自选定的，冼儿自会对她更好。”
李冼，李冼，李冼，你选定的那个人，竟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李冼，李冼，李冼，你忘记了那日和你一起放风筝的那个人是我的吗？
（4）
姹紫来和我泪别，她说，她会想我的。然后她又说：“听母亲说，你过几日也会去李家的，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的，是吧？”
我望着她，扭过头，低看摊在桌上的那本书，淑真姐姐啊， 你写下这《断肠集》是不是也如我一般，早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灵魂所在了。
“嫣儿，那个李公子好吗？”
姹紫突然这样问，脸红得宛如秋日里高挂晴空的暖阳。
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那刚抄写来的一句话，就变了形状。
“ 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姹紫，他会很好的，你那么善良，谁可以对你不好？”
“真的吗？母亲说那时他来寻我，你代我去招待他，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嫣儿。”
原来，原来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李冼啊李冼，你是否知道，你求的那个人，不是我啊！
（5）
姹紫嫁到了李家，草儿说，那晚，李家公子在满庭宾客面前喝得大醉，我握着手中的笔，看着摊在桌上的那只红雀，定了许久，终于深叹了一声，对着草儿说，我们明天去放风筝吧。
（6）
北风吹着，梨花在风里颤抖，草儿开心地笑，将那只红雀举得高高，我一点一点地转动着线轴，看着风儿将红雀带上了蓝天，它张开了翅膀，那么自地地飞着。
“小姐，快收线啊。这风筝是要飞到哪去？”
草儿仰着头，声音里全是焦虑。
我也抬起头，看着那根被我刚刚剪断的银线，泪流满面。
（7）
我站在李府的门前，看门的家仆大声地赶我离开，门哐当一声打开，姹紫，穿着那一身姹紫，正笑盈盈地走出来，她的身旁，是那个在梨花下抬眼看我的男子。只是，他此时的眼波如水，也只映出姹紫一人的娇俏。
这样多好，我转过身，将身上的包裹往上提了提，前面，是我要走的路，他们的笑，就留在这蓝天之下吧。
“看，那梨花上的红雀。”
是姹紫快乐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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