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夏日炎炎,夜里八九点暑气还没有消散,小平房里就像蒸笼,要把人烤熟了,头顶的风扇吱呀呀的转,带来的风却还是烫的。
洗了一遍又一遍,汗还是不停地往下掉,我就会怂恿哥哥:“哥,让咱爸把床般到房顶上吧”
父亲多半都会应允,楼梯很窄,父亲母亲艰难的把床抬上房顶,我想帮忙,他们从来不让。我便拿着枕头和床单开心的跟在后头。
我喜欢睡在房顶,当时我以为我是怕热,现在才明白更喜欢的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上了房顶会发现,隔壁的张婶李婶一家也都在房顶。大人们会隔空聊天一番,房顶热气还是很盛,父亲就会端上来一盆盆水往上泼,母亲则会把冰在水井里的西瓜提上来。
西瓜是我的最爱,特别是冰在井里的西瓜,又凉又甜。西瓜是自己家里种的,我跟父亲一起上街卖西瓜的时候才一两毛钱一斤,可惜现在买再贵的西瓜也吃出当时的美味了。
当时没有手机,竟也没有人觉得无聊。母亲是高中毕业,在村里算是文化最高的了,她肚子里有好多千奇百怪的故事,我常常听得入迷。
躺在床上看着星星,脑子一个又一个奇特的想法冒出来,那时候的星星又大又亮,近的好像伸手就能摸到。那时候的星空不是黑色的,是发着光的,云朵千变万化,一会像小狗,一会像奔马,一会又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看着星星睡着的缘故,我常常梦见璀璨的星空,各种宇宙飞船,梦里我常常会飞,天马行空光怪陆离。
有的时候,父母以为我睡着了,会聊一些家庭琐事。母亲会叹息今年的粮食不值钱,还不够哥哥的学费,爸爸会起说平时看起来对我们很好的四爹又占了我们家的地。。。。。
这些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和哥哥,总是尽力满足我和哥哥的需求,从不让我们在学校低人一等。也不会说人长短,只告诉我们谁对我们家的好,让我们常常记着。小时候哥哥掉过池塘里,被隔壁村李爷爷救起来了,从此每年初一,父亲都会带着哥哥先去给李爷拜年。
在那样恶劣的生活环境里,父母从来没有向我和哥哥抱怨过生活的艰辛,也从未向我们透漏过任何负能量,吵架也都是背着我们,他们很少给我们讲大道理,只叮嘱我们好好学习,保持良善。
现在我当了母亲才知道他们真是难得,生活的艰难,常常让我控制不住想冲孩子发脾气,向母亲抱怨,她只教导我:一个母亲不能整天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做文章,应该把心思放在教育孩子上。
现在才明白,我之所以看不到黑暗,是有人把黑暗挡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有一年夏天,上高中的哥哥突然跑回家,说不想上学了。父亲震怒的要打他,母亲也是气的直摸眼泪。
父母还是坐下来和他聊了大半夜,哥哥觉得自己成绩不好,浪费时间,学费又贵,想出去打工挣钱。这是当时农村孩子普遍的一条路,很多孩子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
父母坚决不同意,给了他两条方案:
一,继续读书,参加高考,哪怕读个中专技校都可以,钱不是问题,砸锅卖铁都供他上学。
二、不上学就去当兵。
可是哥哥一条也没有选,他毅然选择南下深圳打工。
父母气的沉默了好几天。最后只能妥协,路是自己走的,将来别埋怨父母。
当时我竟丝毫没有觉察到,那个夏天竟然是我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欢聚的时光。
送哥哥上车的那天,车走了,妈妈还在路边站了好久,牵着我默默的流泪。
小的时候我们望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现在父母只看望着我们的背影流泪。
从此我就很少见哥哥了,他后来并没有像我想象中挣大钱,开好车。慢慢变成一个有些驼背面带疲惫的普通中年人了。
我不知道他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花费了多长时间。
我也没有问过他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后悔又如何,人生没有如果。最怕的是宝剑未佩妥,身已在江湖。
有的时候我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选择,没想到就是一生了。
我也很快长大,外出求学,有了烦恼和小秘密。外面的世界霓虹闪烁,房顶的星星已经不再吸引我了。
现在的我和哥哥都已各自成家,曾经的小平房早已废弃坍塌,日子好像越过越好,但是一家人竟然再也没有躺在房顶上看星星的惬意时光了。
父母不知道何时已经满头白发,我和哥哥也越来越忙,甚至几个月都不能回去看他们一次,偶尔回来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时候我以为幸福是仗剑走天涯,看尽世间繁华,现在才明白幸福不过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长大后很少有空抬头看看星空,即是抬头大概也看不到星星的,灯火通明的城市已经不需要星星的装点了。
小时候真傻,竟然盼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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