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蝉鸣漫天,微风拂动着村口的老桑树的叶子,在地上留下微微颤动的影子。哈儿一个人坐在老桑树下的青石板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跺草堆上顺来的干草,抬着头从老桑树树叶的间隙中望着天空。

哈儿的脑袋不太灵光,样子看着痴痴傻傻的,但这不妨碍哈儿成为全村中大部分妈妈最喜欢的孩子。哈儿生下来不久,他的阿爸和阿妈抱着他赶集,路上被拉石子的车子给撞了,哈儿的阿爸阿妈就这样去了,哈儿也被撞到了脑袋,长大后就成了这副痴傻的模样。

哈儿是吃着村子里百家饭长大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哈儿总是喜欢呆在村口老桑树下,抬头望着天空,然后每次都能准确的说出明天是不是要下雨,后天是不是要刮风,就这样,哈儿在村子里乃至附近的几个村子中都成了神人,一个可疑预知未来会卜卦算命的神人。

哈儿很喜欢被很多人围着的感觉,至少我看到的哈儿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哈儿被众人围在村口老桑树下的青石板上,用着有些含糊不清,但能听懂的话为村子里或者附近慕名而来的邻村村民算命的时候,我总是像一个看马戏的孩童一般,蹲在哈儿身边,一脸不可思议又高度崇拜的样子看着哈儿一个字一个字的将来人的脸色说的变了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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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儿也有错的时候,比如有个妈妈让哈儿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一袋盐,哈儿却拿着一袋味精回来,比如哈儿说第二天会有大雨,结果第二天只是阴沉了片刻,但这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找哈儿算命。

隔壁村子的老张叔前年在外面的工地上打工,腿被钢板夹断了,在医院休养的老张叔还没回来,张婶就来找哈儿了。张婶犹如倒苦水一般讲述着自己家男人的不幸时,哈儿只是一脸的憨笑,望着天空,等到张婶讲完,哈儿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的话,大致意思讲老张叔命里发不了财,发财了也会因为种种意外将财给花出去,等到多少多少岁之后,手里才能存下些家当等等。张婶瞪大了眼睛听着哈儿的话,时不时的就要哦哦几声,然后重重的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最后会和围观熟识的人说怪不得自己家男人这段时间挣了些钱,就基本上花在了治腿上了,怪不得自己家老母亲生病,又要花去一些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张婶叹着气慢悠悠的走了,看着张婶的背景,已经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心悸和慌张,多了一些忍耐和认同,也许在张婶的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就是命吧,只要人没事就好,哈儿不是说了么,过几年就可以存下些钱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次,几乎每一次都是村子里或者附近村子里有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大小小的变故,日子开始变的艰苦起来,于是就有人提起哈儿,而遇到事情的人家便会来村子找到哈儿,经哈儿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一说,那些人便叹着气,决定忍耐着慢慢将这段艰苦的日子度过去,等待哈儿嘴中说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转机。

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基本上刚刚满足了温饱,遇上了灾年,甚至还要体会饿肚子的感觉,而当人们的心中开始彷徨,恐惧和迷茫的时候,哈儿的话总能让这些人的心慢慢沉浸下来,然后咬咬牙安稳忍耐的将那些艰苦的日子走过去,然后在卯足了劲的期待来年。

我不知道哈儿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看到那些伤心恐惧绝望的来人走的时候已经平复了心中杂乱情绪时,我总觉得哈儿的话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而是对的。

我去外地上大学的那几年,哈儿也长成了一个一米七多的小伙子,黝黑的脸庞上每天沾染着泥土和枯草,不管村子里的妈妈们如何教导哈儿要爱干净,可一转头,哈儿又蹲在了墙角用小树枝捅着墙角的蚂蚁窝,完全不顾脸已经蹭在了泥土墙上。

村子里的妈妈们在一起聊天,想给哈儿的以后找一个归宿,毕竟哈儿没有上过学,连字都不会写,如果这些妈妈们以后老了,走了,他们担心那时候没有人再管哈儿,哈儿每天连饭都吃不到了。每每说到这些,有几个妈妈甚至都要偷偷的抹眼泪。

妈妈们给哈儿找了很多活计,比如附近石料厂的搬石料的小工,附近养鸡场照看鸡崽的看护,镇子上砖厂的看门……可没有一件活计哈儿能干的超过三天。哈儿被一次又一次的退回到村子,原因基本上都是哈儿脑袋不灵光,反应太慢,或者有的干脆说哈儿听不懂人话等等。每一次村子里的妈妈们都要和那些退回哈儿的人大吵一架,因为妈妈们听着那些人说哈儿这不好,那不好,心里既伤心难过,又愤怒生气。

有趣的算命小故事(村里有个会算命的傻子名字叫哈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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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妈妈们决定就让哈儿留在村子里,有妈妈们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哈儿饿肚子。哈儿依旧每天傻呵呵的乐呵着,掂着一根小棍,村头村尾的转。村子的妈妈们甚至私下都和自己家男人说,要把自己家的地挪一小块给哈儿种,这样就算妈妈们走了,哈儿也还有块地,能种出粮食,就不会饿死。这件事甚至在村子里开了会,哈儿真的分到了一块地,而且那块地本来就是哈儿家的,哈儿的阿爹阿妈死后,哈儿家的地就分给了几个村民种,现在哈儿拿回了一块。

哈儿有地了,我大学二年级暑假回家的时候才知道的,但是哈儿却从来不种,不管那些妈妈们多少次将哈儿拉到他的那块地边,指着地一遍又一遍的说以后要种这块地,妈妈们的地由妈妈们种,哈儿不用再去帮忙了,但哈儿就是不听,每到农忙,哈儿依旧穿梭在村子里各家各户的地里,却从来不去自己家的地。

哈儿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村子里和哈儿一茬的孩子基本上都结婚了,包括我自己。妈妈们又一次聚在了一起,每个人都开始唉声叹气,哈儿这样的孩子,怎么样才能娶到媳妇儿呢。妈妈们拉着哈儿问想不想娶媳妇儿,哈儿嘿嘿的傻笑,说的是不娶。妈妈们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却了一件没有了却的心事,然后各自深深的叹一口气。

阿妈打电话说哈儿死的那天的那个时候,我还在睡觉,那是去年深秋的某一天凌晨。我被手机给吵醒了,接起电话后,我就听到阿妈的语气有些哽咽,知道哈儿死后,我坐在床上楞了有几分钟。我连夜驱车赶回了村子,路上用微信在发小群中发了哈儿死了的消息,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十几个村子的发小都在群里回应了,而且都说或早或晚的要赶回村子送哈儿一程。

我低头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多,也许那些发小和我一样,被凌晨被各自阿妈的电话吵醒,然后被告知,那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哈儿死了。

村子里基本上没有年轻人了,其实村子里就只剩下哈儿一个年轻人了,我一茬的年轻人,最近的也都在镇子上买房定居了,村子里最多就是我们的阿爸,阿妈,还有几位奶奶爷爷。

我开车进村的时候,总隐隐约约的看着村口的老桑树下站着一个人影,一个我还算熟悉的人影,我总觉得那个站着的就是哈儿,但当车子磨过了村口的弯道,车灯打到老桑树下的时候,那里空空如也,依旧还是那块青石板。

哈儿的尸体停在村委会的一间杂物间里,这里也是哈儿这几年睡觉的地方。车子刚进到村委会的门口,我就听到从村委会的院子里传来阵阵悲切的抽泣。几位妈妈不断抹着眼泪,阿爸们蹲在村委会的廊道下抽烟,小声议论,满脸的悲切,一句一句的回忆那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哈儿说的那些话,一声一声的叹息,悠悠在夜空中。

有趣的算命小故事(村里有个会算命的傻子名字叫哈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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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敢进去看哈儿最后的样子,因为我阿妈告诉我哈儿是晚上在马路边被拉石料的大车给撞死的,阿妈甚至说是哈儿知道自己活不久,才说不想娶媳妇儿的。

没人知道哈儿为什么大半夜跑到村子边的马路上,是夜晚收黄鳝网的村民发现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尸体还带着温热。阿妈说哈儿现在的样子很吓人,浑身是血的,脸也看不清楚了。

几位妈妈在里面给哈儿清洗还算完整的身体,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泛着丝丝的血腥气。妈妈们洗完走出来红着眼睛说哈儿这辈子除了生下来的时候穿过新衣服,这么些年,连件新衣服都没穿过,妈妈们招呼着自家男人去镇子上买一套。我抬手看了看表,刚刚三点,这时候又有哪个服装店开门呢。我回到车子旁边,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工装,西服衬衣,领带,裤子,还有一双妻子昨天给我买的皮鞋。

我拿着衣服和鞋子交给了妈妈们,妈妈们红着眼回到了屋子。

出殡那天,天气异常的好,秋高气爽,白云朵朵,阳光微微温暖,清风徐徐拂人。村子里和我一茬的人几乎都回来了,棺材是由我和几个发小抬的,妈妈们跟在后面低声的抽泣,阿爸们抬着纸钱,纸人,花圈……

这是我见过村子里人最多的葬礼了,甚至附近不少年纪大一些的村民也都过来跟在队伍后面,长长的送葬队伍,在秋风中缓缓移动。

在那个很多人吃不饱饭的时候,哈儿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很多人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和希望,而那些人开始了一声又一声连绵不断的叹息……

村民们将哈儿埋葬在了他父母的身旁,一座稍微低矮的坟茔,在枯黄的干草丛中,随着秋风的荡漾,一排一排从前到后齐齐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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