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五分钟，为您讲述历史上的今天。
1600年2月17日，梵蒂冈城下的罗马鲜花广场，经历了八年宗教审判的布鲁诺在这一天终因“异端”的罪名被执行火刑。在我们的科普故事里面，布鲁诺被定格为一名因坚持哥白尼的日心说理论而献身的科学殉道者，成为了诸多少年的科学启蒙人和榜样偶像。可当真正走进布鲁诺，走进四百多年前的那场审判，重新翻阅那些科普故事里面没有提及的细节，布鲁诺真的是科学殉道者么？今天就来聊聊这位科普界的名人布鲁诺的故事。
布鲁诺
还是简单复述一下故事里的布鲁诺形象。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布鲁诺是信仰科学，批判宗教，宣扬并发展哥白尼日心说的斗士，但是受到教会势力的迫害在欧洲各地流亡居无定所，最后于1592年被捕，经历了八年的审判最终被判处死刑。在故事的结尾通常还有几句抒情的文字，比如烈火虽然烧死了布鲁诺，却烧不了真理。对于这个故事我们来提出几点问题。
问题一：布鲁诺为什么支持哥白尼？他是相信哥白尼的理论是对的，还是利用哥白尼的理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问题二：流亡时期的布鲁诺为什么会居无定所？是教会迫害还是自己的原因？
问题三：布鲁诺死刑判决书上的罪名究竟是什么？
我们先来解决问题一。问题一换一种说法就是我之所以相信他是对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客观证据证明它是对的所以我相信，还是因为我坚信我是对的，它在某种程度上支持了我是对的，所以它是对的。那布鲁诺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布鲁诺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工作者，他的本职研究是哲学，具体的方向是演讲使用的记忆术。现在很多人在训练自己记忆力的时候会使用到一种方法叫做记忆宫殿。幻想自己走在城市之中，用城市的建筑物与需要记忆的内容一一对应从而达到记忆背诵的目的。布鲁诺研究的就是这种记忆术，只不过他认为我们头脑中幻象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因为它反映出人类心灵最底层的结构。而这个结构在本质上是“数字”与“几何”，这也是宇宙的结构。他甚至一直在努力去构建一种数学系统来说明这种结构。布鲁诺称之为“心灵—宇宙”思维。基于这种思想，布鲁诺认为宇宙是无限的（因为人的思维是无限的）。可在传统的地心说理论中，宇宙是一个有限的存在和布鲁诺的认知相冲突。而当他看到哥白尼的打破传统的日心说理论时看到了自己无限宇宙的可能，他甚至比哥白尼更加激进，认为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宇宙中有许多个太阳，每个太阳也都有自己的行星，这些行星上也会有生命的存在。这种观点也被称为“多个世界”。虽然这个观点和近代天文学的观点类似，可他提出的基础并非是来自科学的观测与推论，而是自身思维的想象，俗称“撞上了”。布鲁诺也不是一个天文学家，在他生活的时代望远镜还没有被发明，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参加过当时的天文团体。相反，倒是有证据表明他由于误读了哥白尼的手稿导致在地月关系上犯了十分低级的错误，而且并没有对自己的错误进行实际验证。所以说布鲁诺是个科学家，或者信仰科学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第二个问题，关于布鲁诺的流放遭遇。在我们的印象里布鲁诺生活的时代教会就是像恶魔一样笼罩着欧洲，布鲁诺天主教作对当然会在全欧洲被通缉迫害，这有什么好说的。嘿嘿，还真不是。布鲁诺生活的时代是公元十六世纪，当时全欧洲正在进行宗教改革。作为一个中国人可能不太了解宗教改革的重要性，我们一般认为文艺复兴在欧洲历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可在欧洲人眼里，宗教改革要比文艺复兴重要的多的多的多。就是在布鲁诺生活的年代，英国新教，加尔文宗，路德宗等新兴宗教势力开始与罗马天主教会分庭抗礼，天主教会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大大减弱。你要是反对罗马教会，在宗教改革下的欧洲非但不会被迫害，反而会被当做斗士。而布鲁诺不断流亡遭遇的原因只能用那句俗语形容“不作死就不会死”。简单介绍一下布鲁诺的精彩流亡生涯。
布鲁诺原本是一个基督教的神父。因为有反对基督教的行为与言论，他在成为神父的第三年就被抓进了宗教审判所。逃出来之后，他开始在意大利北部游荡，以写书，讲授天文学基础课程为生。接着，他迈出了离开国门的第一步，来到了宗教改革的中心的日内瓦，改宗成为“加尔文宗”的信徒，并在日内瓦学院进行教学，同时不断攻击学院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的哲学观点。他的第二站是法国，在法国的图卢兹大学教学，同时讽刺一名同事为“驴”。来到巴黎之后，他得到了法国国王的赏识，并跟随法国大使来到了第三站英国。他在英国牛津大学演讲时被指出有抄袭行为，他因此心怀怨恨并痛骂牛津人为“书呆子”和“驴”。第四站，他又回了法国。和父亲的朋友，一名法国数学家产生激烈争吵。在巴黎时，以挑衅者的姿态发起一场辩论，骂遍巴黎所有高校，最终导致一场骚乱。他也不得不再次搬家。第五站来到了德国，过程依旧是争论，谩骂，搬家。最后又回到了意大利。因为未能教会房东许诺的“魔法”而被举报又抓进了宗教裁判所，并发现他就是当年的那个逃犯。布鲁诺开始了他八年的审判之路。期间他也曾妥协过，认过罪，表达过重新回归教会的希望。可不知是骨子里的高傲还是错估了形势，突然之间布鲁诺竟然全部翻供。愤怒的教会最终把它送到了世俗法庭。按照当时的规定，宗教裁判所没有世俗执法权，只有世俗法庭才能进行死刑的判决。那么布鲁诺究竟因何而死？这就要来解答问题三。
我们先来看对布鲁诺的指控。根据意大利历史学家鲁奇·费波的归纳，加在布鲁诺头上的有八大罪状：一、坚持与天主教信仰相反的意见，并有反对它及其教士的言论；二、坚持有关三位一体、基督神性及道成肉身的错误意见；三、坚持有关基督的错误意见；四、坚持有关圣餐变体论和弥撒的错误意见；五、宣称存在多个世界及其永恒性；六、相信灵魂转世和人的灵魂能转给畜生；七、从事魔术和预言；八、否认圣母玛利亚的童贞。其中和哥白尼日心说有关的只有第五条。看起来坚持日心说并不是他主要的判决理由。可要注意，这只是起诉布鲁诺的理由。在审判过程中，布鲁诺也试图将自己的理论与教会的教条想调和，也放弃了部分观点来妥协，试图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教会的要求是他必须放弃自己全部的观点，而矛盾点就集中在第五条上。并且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有科学依据的，并指出这种观点与圣经并不相悖（在《圣经·传道书》之中，有这样一句：“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匆匆回到升起之地”，当时的教会认为这是关于“地心说”的支持证据。布鲁诺没有认可这种说法，然而他也没有认为这跟“日心说”有什么直接关系，他甚至可能认为这句话表达的就不是“天文学”内容。他认为，这是一种诗意的表达，意在告诉人们“世界总是在变幻之中的”）。而且在当时，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并不是禁书，直到布鲁诺死的十年之后才被禁。1616年伽利略宣布放弃自己的日心说观点之后也没有被判死刑。所以可见布鲁诺确实是有免于一死的机会的。可生性高傲的布鲁诺在这个问题上犯起了轴劲儿，生生和教会死磕到底最终葬身火海。他的起诉他的罪名里面，科学因素并不占主流，可最终却因那些有科学依据的罪名而死。表面上看，称其为了坚持科学观点而死并描述为科学的殉道者这个观点似乎也无不妥。可走进他，站在他的立场上用他的思维来看，他真的相信科学么？他真的理解哥白尼理论背后的科学逻辑么？恐怕怕也未必。那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为科学献身么？
作为一个天文爱好者，我还是会认为他是一个科学的殉道者，但也就仅此而已。对于日心说最终的确立，他的贡献实在有限。关于地心说和日心说之争的故事也是丰富多彩，今后会择时为您讲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