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从小偷根针,长大偷条牛”,涟水人的家教也特别注重防微杜渐,即如相嘴、偷嘴之类不良品行,若不“从娃娃抓起”加以警诫矫正,其后则很可能引发难以预想的严重后果。《海岸风雷》是阿尔巴尼亚一部反法西斯题材的电影,剧中的叛徒就是因为在餐馆里相嘴被特务发现,捏准其弱点,从而被稳稳当当引诱收买投靠法西斯的,最后落得被其父兄大义灭亲的可悲下场。我国有部解放战争题材的电影《钢铁战士》,人民军队里有个炊事兵叫齐得贵,被俘后叛变投敌,电影在前面就有其偷嘴的情节,无疑是为其品行不端经不起考验最终背叛革命而打下的一个伏笔。电影里的这两个事例,让我对涟水人强调对相嘴、偷嘴从小就要“抑”这一节家教课佩服不已、感怀至深。

约束嘴的吃,还要约束嘴的说。对于家长、长辈的教育规劝训斥,小孩、晚辈切不可“回嘴”“顶嘴”“犟嘴”,不可“嘴翻舌调”的。要尊重别人,不要“鹤(学的方音)嘴鹤舌”模仿取笑别人讲话。对于紧要的还没有结果的事体,不管自家的还是别家的,不要“快嘴”。“快嘴”就是做预测、做分析。要有礼貌,要自爱,要识相,别人在讲话、在插呱,最好不要轻易“插嘴”,不然小伙伴都可能会呛你一句“人在大路上讲话,你在茅厕缸插嘴”。要庄重,莫油滑,刷“油嘴子”会令人生厌。莫多事,莫“多嘴”,多嘴难免要吃“多嘴包子”。“包子”是别解,“包”是指包揽多嘴引起的后果,承担责任,接受责罚和抱怨。“多嘴吃多嘴包子”与“吃不了兜着走”意思相近,“包”和“兜”同义。

修水方言我爱你(咂一咂涟水方言里的)(1)

要“嘴稳”而不要“嘴敞”,嘴里不能“拉白四淌”的,不能“南夷广东”的,也不能学“小婆嘴”在人们之间“盘话”(即过话、传话)制造纷争,更不能说别人的隐私,那样的话,很可能招致“对嘴子”(对质)而限于狼狈的境地,失信任、得罪人,甚至会招致“打嘴”。

要踏实,莫虚夸,不要“嘴打嘴夯”的,不要“三斤半鸭子二斤半嘴”,不要“空嘴说白话”,不要“嘴含干面——白说”,要真心实意待人,不要“就落嘴”而一点实际行动和表示都没有。

伊索说“上帝也无法拴住人的舌头”,涟水人则说“嘴是捂不住的”。可见对嘴的管制有多么难,所以涟水人用“嘴实在痒痒,搁墙上唱唱”这话劝人少开不当之口(“唱”是“蹭”的方音)。不要“嘴尖毛长的”轻易批评别人,不能“有嘴说人,没嘴说己”,不能整天“嘴扛肩上”各落去说人,因为这样很容易“说嘴秃嘴”。“说嘴秃嘴”就是说别人哪样不行,结果自己恰恰就是哪样不行。不做好自己而批评别人,必然会被别人“堵嘴子”“‘泽’嘴子”(“泽”是堵塞的“塞”的涟水方音)。

兄弟姐妹之间,同学玩伴之间,要友爱互助多担待,不要“搞(搅)嘴”“拌嘴”。“搞嘴”意思是未成年人之间的吵架、打架,“拌嘴”单指吵架。小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互相包涵,不要动辄“吵牢嚼嘴”。“吵牢”的“牢”疑为“闹”的音变。婴儿啼哭、小孩耍脾气、小夫妻闹别扭,都会被称为“弄嘴”。器具出故障、家畜生病也会被称为“弄嘴”。

修水方言我爱你(咂一咂涟水方言里的)(2)

小媳妇(或曰小妇女)要稳重得体守本分,不要和左邻右舍的小青年、大男人“打牙撂嘴”的。“打牙撂嘴”意指语涉男女事,色彩略偏黄,往往还伴随着表情态度的轻佻放浪。等到小孩长有半人高了,小媳妇不再小了,就可以和男子汉“骂笑话”了。

小孩从小就要有志气,不要轻易向别人“张嘴”。“张嘴”就是开口向人求助。要低调,莫张扬,不要动辄“拿嘴子”。“拿嘴子”就是夸口、夸耀。要守诚信、有担当,要自觉履行合同、约定和承诺,不能“打(耍)哇无嘴子”。“打(耍)哇无嘴子”就是“耍赖胚子”,就是耍无赖。“哇无”可能是“呜哇”,“呜哇”又叫“呜嘀哇”,是涟水人对唢呐的俗称。“打(耍)哇无嘴子”很可能就是指吹唢呐,意思是回避债务和责任。

人从小就要心存善念,不跟人后面使坏,别人遇到事情,有力胜就帮一把,不能在背后“挖短柄锹”,不能在背后“噘嘴”。“噘嘴”就是“撅动”,就是“撒送”,就是说人坏话、坏人好事。

“嘴”在涟水话中有个轻蔑戏谑的隐语,叫“两块皮”。如说某人工作、为人不实在,就玩“两块皮”,意思就是尽说假话、大话、巧面话。“两块皮”有时也可以反转成适度的褒义词,赞某人口才好或靠口才取胜,如“某人那两块皮,没人是对手”,再如“某人就靠两块皮,让人们纷纷赊砖赊瓦,愣是在一分钱没有的情况下盖起了一排校舍”等等。

修水方言我爱你(咂一咂涟水方言里的)(3)

涟水话的“嘴子”有好多含义。最基本的含义是指物体的类似嘴的部分,如茶壶嘴子、奶嘴子。还指赌局上的术语,即输赢的单位,相当于“番”,多少“嘴子”就是多少“番”,所以打赌又叫“赌嘴子”。“嘴子”可以代指吹鼓手,请“嘴子”就是雇“吹子”,就是雇请吹鼓手。“水嘴子”有两个意思,一是指水壶嘴子或水枪之类的嘴子,一是指人口水分泌超常态,可视为一种缺陷。

“嘴”也可以是“口”和“吻”的替代词。“卡嘴”就是吻合,“忌嘴”就是忌口,“过嘴”就是“过口”。“过嘴”就是吃了、喝了苦酸辣霉腥等类的东西,再吃点喝点其他东西以正口味。

“嘴”在涟水还被代指话语权。如“他嘴大,你嘴小,说了也白说”,“嘴大”就是拥有强势话语权,“嘴小”则反之。

“嘴”还可以是饭食酒席的代称,如“吃一嘴”就是吃一顿。“大嘴”指馋嘴,人们不愿意与某人分享食品或不愿意宴请某人,往往会语带情绪地向旁人宣示说:“我怕他吃大嘴!”

涟水人审美观也很传统的,以嘴小为美,以嘴大为丑。对嘴的美丑的评判主要针对小女孩、小姑娘和小媳妇。贬损嘴大,称之为“大嘴狼”;夸赞嘴小呢,当然不会说是樱桃小口,而会说是“搞筷头子戳的呢”,想想古代多少美女图,那美女的嘴不就像筷头蘸了彩在画上点了一下吗?涟水话形容小嘴,可说是既接地气又饶有趣味——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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