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我眼中最悲伤的故事(那场余生都下不停的雨)(1)

新莲,是同事新文的妹妹。

在一个阴雨天来到了我们公司,她从新文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怯怯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溢出了十里春风,满室花香。

她刚从江南的一个小镇出来,和所有外出务工的小姑娘一样,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找寻有没有一丝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

那时福州的拌面才一元一份,鱼丸1元3粒。

那天傍晚,新莲的哥哥就用一碗鱼丸一份拌面,把帮新莲找工作的事转载到了我头上。

如果当时,我能预料到后面的结局,我会还他一百份,一千份甚至一万份都愿意。

酒楼经理是小海哥,四川人,当时二婚,有个5岁的女儿,酷爱健身,人仗义的豪情万丈。

他把酒楼的每一个员工都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总喜欢对他们说“要打架喊我”。

清莲的失意与寂寥,他看在眼里。有时酒楼打打佯早,而我正巧加班,他便会约了我和新莲一起宵夜。

花生酱的香浓,鱼丸的q弹,再加两瓶啤酒的勾兑,新莲所有的委屈浮现,凄然欲泣。小海哥再搞笑的段子,我再无厘头的夸张,都难再逗新莲一笑。

对新莲来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也不是无法相遇的距离,而是相遇了,转瞬间却无处寻觅的距离。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那么对新莲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时间是最好的涂改液,她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识得她的好,让她笑的人。

可世间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猝不及防。

我们永远猜得中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阿贝回归家庭后,一切恢复常态后,他又念起了新莲的好,又想起了新莲的爱,他又回头来找新莲。

而新莲本就在昏天暗地中,还没把自己拔出来。阿贝的回头,让她欣喜万分,以为老天开了眼。

没过多久,新莲也从酒楼辞职了。到白湖亭附近一家超市上班。并在附近租了一个单间,因为过了白虎亭就是阿贝的家,从物理上更能接近阿贝一点。

到了第二年6月,酒楼就要结业了,小海哥特意约了我和新莲一起吃晚饭,其实不过是给大家一个相见的理由。

那天的雨真是大啊,是台风来临前的那种。本来按我这懒趴趴的个性,打死也不想出门的。但想着好久没看见新莲,咬了咬牙,荆轲刺秦王般举着把伞冲进了雨雾。

雨太大太急时,雨伞是没鸟用的,伞外下大雨,伞内下小雨。走到无遮挡的建筑物旁时,那嘶嘶狞笑着的风大爷,毫不客气的上来就掀翻了雨伞。雨水落在脸上,硬生生的疼。眼睛里的隐形眼镜居然也被雨水冲了出来,一巴掌拍住,眯着一只眼,挪到背风的地方,再赶紧把隐形眼镜,强行塞回眼内。眼睛真是疼啊,看来商家真不曾欺我,那隐形药水果真是要比雨水值钱的。

等我好不容易挪到酒楼时,大家都到了。新莲越发清瘦了,神情倒是成熟了不少。努力向我扬起的笑容,眉眼依旧弯弯,梨漩依旧浅浅,可里面装满了沧桑与凄楚,那么多无奈与牵强,让我鼻子发酸。

我不是奥特曼,不是钢铁侠,没有大神通,不能扭转时空也不能偷天换日,唯一能做的就是陪新莲喝啤酒。她酒量一向很好,从未醉过。

酒到微醺,我拉着新莲胡言乱语,

“阿莲,我下辈子娶你好不好?”

“好,可你要变成像小海哥一样的男人,而且要早点找到我。”

新莲柔柔的应着,轻轻用茶水换了我的啤酒。她越过我,走到小海哥身边,

“小海哥,等下我们一起去阿贝家坐一下,好不好?”

“嗯,好。”小海哥宠溺的应着

阿贝大概很久没见新莲了,新莲终归抵挡不住思念的煎熬,而且有小海哥陪着,她才有胆气跨进那个家门。

小海哥考虑到我第二天要上早班,就把我先送了回家。

经过暴雨的冲刷,再加上啤酒的滋润,一挨着床,我就进了梦乡。

那梦里到处都是雨,我撑着伞一直走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突然阿莲出现在路边,穿着初见那天的裙子,眉眼弯弯的,笑着对我说

“姐,我要走了。”

“你去哪?小海哥呢。”

新莲不应我,只顾转了身子就往前走。

“哎,你没伞勒”,我急的撑着伞追,可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距离,我却怎么也追不上,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

我急得每个毛孔都竖起来,心莫名揪的生疼,一急一疼,水汽就开始在眼内升起,汇聚在眼角,又酸又痒,忍不住用手去揉,反而带出了大片的泪水,沾着泪的每一寸皮肤,都如腐蚀般灼痛,流的明明是泪,怎么一氧化就成了硫酸呢……,我就这样挂着满脸的泪水,举着伞在雨里面不停的追着,跑着……

当泪水流进耳朵太多时,我惊醒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怦怦跳的心半天才回过神来,那痛感是如此的真实,我如当年庄生一样,是入了蝶蝶的梦,还是蝴蝶入了庄生的梦,已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

也许这就是我眼中最悲伤的故事(那场余生都下不停的雨)(2)

三天后接到新文电话,新莲失踪了。

超市已经三天没人去上班,房东也三天没见新莲回租房。

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新莲,就是在那个雨夜。

小海哥懊恼后悔的要死,那天他和新莲在阿贝家玩了一会儿,新莲就让他先走,想单独和阿贝聊聊。

那天晚上,小海哥就把新莲一个人留在阿贝家。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留,把新莲永远留在了那个家里,再也没能走出来;

这一留,阴阳相隔,我们再也没能见到新莲。

公安局只按照失踪人口立了案,小海哥私下用尽一切办法询问阿贝,新莲的下落。阿贝一口咬定,第二天早上就送新莲上公交车了回家了。

小海哥一个人,在阿贝家后面的鱼塘守了整整一个星期,无果。

当我们用人性尽最恶意的揣测,阿贝家的后院正在施工修建洋楼,新莲是不是被砌进了墙里,浇铸到水泥楼层里了,才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是那阿贝,怎么能下得去手,一个用尽力气爱自己的女孩。你可以不爱,可以拒绝。却残忍的仗着她爱你,要了她的命。

人性本善吗?不是的,有些人的恶在骨子里,再多的爱与善意,都冲淡不了他的恶。那些决绝,那些凶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明知道他做了坏事,因为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他半分。

中国的法律是不健全,有漏洞的。

而正义从来在强者那边,这里的强者是指相对的两方而言。

如果新莲是本地人,家里有钱有势,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再说阿贝他也不敢。

只是不知道阿贝在余生的日子里,每晚午夜梦醒时,有没有过一丝后悔跟内疚。

可怜的新莲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那一晚,她是真的来和我告别的。

阿莲,你是佛祖旁的那株青莲吗,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来红尘一遭,不过为历尽情劫,以证情道。

我和小海哥却不肯相信,宁愿相信她是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了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我都会满怀希望的打电话给新文问,

“新莲今年有回家了吗?”

可每次都是失望。

一年、两年、五年,到现在已经整整16年了。

这15年里我常常做着一模一样同样的梦,那一场下不停的雨,每次一样的疼,一样的急,一样的无能为力。每次梦醒我总在想:

如果当初,我不把新莲介绍到酒楼去上班,她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阿贝,而她是不是就能和你我一样,至今都活得好好的,她是不是也会和所有女人一样,被人爱被人呵护,生儿育女……,

而小海哥这些年里,每次也是都红着眼睛,悔不当初喊着:“早知道这样,我那天绑也要把新莲绑走。”

那一夜的雨,在我和小海哥的心里一直下了16年,在以后余生的日子里,还会继续下不停。

上个星期,又见到了小海哥,他己是三婚,又有了一儿子,仍然健身。

16年来,我们每次见面彼此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有新莲的消息吗?”

虽然每次都是失望,但下一次仍然会继续问。

彼此给的希望,都是彼此过往亏疚的救赎,虽然那个希望是那么微小,那么缈茫。

但有总胜于无,即便是一丝丝,也能让心亮堂一点,好抵挡住这世界偶尔的薄凉。

临别时,小海哥习惯性叮嘱,

“依妹,要打架喊哥呀”。

有一个不管你对错,可以随时为你去打架的亦兄亦友的人,又何尝不是上天的一种眷顾。

人的一生,享多少的福,遭多少的罪,遇见什么样的人,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缘,都有着它的必然性。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该错过的也一定会错。

再彪悍的人都扛不过命运的彪悍,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可以改变的,心存希望,总有到彼岸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