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剑
《宣城历史文化研究》第943期
我在翻阅、整理古旧资料时，偶然发现一页泛黄的，尘封许久、文字体例等与现在迥异的纸张，上面有用毛笔、繁体字抄写的一份《爱国叹五更》歌词，旧式排版，从右到左、从上到下，标点全部是“圆圈”。这个歌词是什么时间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呢？
经仔细辨认，歌词内容为：
一更一点月正初。抵制东洋货。吓吓得而哙。切勿要糊涂。日本矮奴让弗过。疙瘩多。夺我主权。还要领我土。吓吓得而哙。大家气不过。
二更二点月正高。欧洲和平了。吓吓得而哙。口说还青岛。五月九日要记牢。二十一条我同胞呀。受辱到今朝。吓吓得而哙。大仇总要报。
三更三点白洋洋。学生有胆量。吓吓得而哙。打杀章宗祥。卖国奸贼应该打。莫管他。卖国的贼儿。黑心黑肚肠。吓吓得而哙。情愿投东洋。
四更四点月斜西。大家要心齐。吓吓得而哙。外国人不敢欺。抵制日货顶争气。饿煞伊。我们的青岛。看他可还呢。吓吓得而哙。大家争口气。
五更五点日上东。大家莫做梦。吓吓得而哙。此番勿能松。从前抵制五分钟。不中用。我同胞呀。有始要有终。吓吓得而哙。国耻常在胸。
“叹五更”是流传甚广的民间小调，又名“五更调”，早期内容多为军旅生活和征人相思之情。近代以来，一些有进步思想的文人采用“五更调”编醒世歌谣，宣讲时事，起了较好的启蒙宣传作用。
案头这首《爱国叹五更》共五叠，每叠九至十“句”。第一叠讲明抵制日货原因，是日本要“夺我主权”，表达了广大人民对帝国主义的无比愤恨；第二叠指出巴黎和会实情，揭露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本质；第三叠批判章宗祥等人的卖国罪行，热情赞颂了北京青年的爱国行为；第四叠倡议国人团结行动起来，共同维护国家主权；第五叠呼吁大家牢记国耻，放弃幻想，坚决斗争，表达了中国人民战胜国内外敌人的决心和信心。词意层层递转，借歌叙事咏情，哀婉但不屈，低沉中蕴含着奋发，一种强烈的觉醒抗争、变革图强的意识贯穿始终，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极具感染力和号召力的爱国主义历史材料。
歌词由谁创作，曲谱如何，已不得而知。纸张虽小内容多，研读相关资料后，百年前，那场要民主、求进步，波澜壮阔、振奋人心，影响中国命运的五四青年爱国运动在宣城的场景在我眼前重新浮现出来……
那是在1919年5月初。8日，遥远的北京传来五四爱国运动的消息，长期遭受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压迫的宣城人民，尤其是青年知识分子坐不住了，他们奔走呼号，不甘沉沦。省立第四师范和储才中学的青年学生，一群手无寸铁的“书生”自发走上街头，游行集会，散发传单，控诉帝国主义侵略。5月9日，新文化运动大将、积极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高语罕从芜湖来宣，他详细地介绍了北京、芜湖等地的爱国运动情况，号召宣城青年团结、联合起来，共同与敌人作坚决的斗争。在他的影响和帮助指导下，宣城青年学生们商讨、酝酿着，决心组织起来支援北京爱国行为。
青年学生们行动了。5月20日，宣城四师红楼教室，宣城四师、储才中学等约40名代表讨论决定：组建“宣城学生联合会”，影响和推动社会力量抵制日货。23日，他们召集千余名师生来到东门外校阅场（现宛溪河风景带东侧），正式宣布宣城学生联合会成立，并立即举行了游行示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拒绝合约签字”“抵制日货”“反对旧礼教、实行文化革新”，游行队伍高呼着口号，有的沿街散发传单，张贴标语漫画，有的搭台演说，宣讲时事，进行爱国宣传。活动中，他们不时地传唱着这首《爱国叹五更》。忧伤的调子，激愤的歌词，透着无比的愤怒和誓死的决心，令人动容、催人泪下，人们驻足聆听，引发了心中愤怒……
渐渐的，社会各界响应起来了，城关原有的“店员工会”“运输工会”“农林工会”等行业工会成立了“宣城各界抗日联合会”，积极配合学联的行动。他们主动将日货的招牌商标、包装式样向学生作详细介绍，积极协助学生登记封存日货。当学生检查日货队伍进入商店时，店员工人将日货成包成捆地从商店楼窗抛入街道。船工以及运输工人，将他们查出来的改换了商标和包装的日货，交送学联和抗联会。
令人可恨的是，当时城关有家较大的商店——“庆庆京广货号”（原十字街新华书店处），不仅不接受学生的检查和劝告，而且态度极其恶劣，引起众怒。据学生联合会长王仲新回忆，“当地军事部门派部队在各商店门口把守，名曰维护秩序，实则是保护奸商”。青年们毫不畏惧，果断行动，当场强行查抄了该店日货并将其捣毁……
斗争并没有在当天结束。在5月下旬和6月初，学联和各行业工会一起行动，继续查抄日货，并将抄出来的如草帽、仁丹、洋布、纱等日货，先后两次在东门外校阅场集中烧毁。
此后数年，青年学生们又多次组织开展了抵制日货英货行动。1923年6月4日，县城各中小学及绅商万余人，齐聚府山头广场成立“宣城各界外交后援会”，组派人员连日巡回检查、销毁日货。1925年夏，青年学生又在城关、水阳、油榨等水陆要害地组织检查“仇货”的爱国行动。在这其中，谭梓生、何世琨、胡允恭、祖晨等一批爱国青年们积极组织参与，得到教育和锻炼，其后，他们在苦苦摸索中找到马克思主义，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翻开了中华民族崭新的一页。
当年青年学生行走的宣城古街古巷，和亲历爱国活动唱过“爱国叹五更”的人们，大都已不存在了。“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百年后的今天，代替以往的，是整洁美丽的小区，宽阔繁华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追求美好生活的人群。一“惊”一“叹”，一个是积贫积弱，一个令世人瞩目，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时过境迁，这首民谣早已不再流传，那场运动也鲜有人忆起。这张手抄纸片留了下来，成为历史转折时期一份难得的见证，静静地躺在资料柜里，但它所承载的、流淌于中华民族血液中的五四爱国精神，将永远激励着行走在追求中国梦路上的人们，永不过时，熠熠生辉。
（作者系中共宣州区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副主任）
制作：童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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