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自黑最可怕。
文 | 清晏
编辑 | 王卓娇
穷则思变。
TVB近两年的创作动向，正应了这个词。
去年的电视剧《香港爱情故事》。表面是说爱情，实则是说在这个几乎容不下底层爱情故事的怪异当下，如何唤醒人们对贫贱夫妻的尊重。
今年的真人秀《寻人记》。表面是要看顾小人物，实则是要在同一主角身处两个时代的对垒中，让我们看到个人变化的同时，也看到社会和时代的变化。
看得出，TVB急切想突破多年经营留下的盲目乐观的窠臼，要在现实主义的冷峻和戳心里，把准能够让人共情的脉搏。
新出的八集精品剧《荒诞剧团》，也承袭了这个脉络。
《荒诞剧团》七主演
表面上它是在说失意落魄的七个电影人追梦的故事，内里却是对影视圈诸多怪象的揶揄和讽刺。
它的主角，是电影圈的7个Loser，分别是数十年没找到钱的监制郑国昌，得罪业界大佬被弃置的导演陈志扬、被压榨的编剧李莎莎、不被认可的女演员楼嘉玲、打散工的美术指导邵贝怡、用完即被弃的武术指导文师傅，和没人用的副导演蔡子乐。
故事开始于一个饭局。
郑国昌为李莎莎编剧的《黄金梦》，找到了有黑社会背景的黄创世来投资。于是他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齐聚豪华酒楼、点好鲍鱼大宴、喜迎金主。
搞笑的是，数十万的鲍鱼宴刚上好，黄老板就被升空的火箭碎片给砸死了。
此时，比电影投资泡汤更让人着急的，是摆在眼前的天价鲍鱼宴没人买单。
危急关头，编剧李莎莎心生一计：众人围绕郑国昌和楼嘉玲假扮的美食点评家，上演一出酒楼失职导致郑国昌食物过敏差点死掉的戏码，从而大吃一顿霸王餐。
尝到甜头的七个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行骗比拍电影简单多了！
于是他们组成“荒诞剧团”，挑选人品不端、钱财不义的富人去行骗，以劫富济贫的名义，为《黄金梦》的拍摄积攒启动资金。
《荒诞剧团》就是要在他们设下的一个又一个搞笑的骗局里，以电影从业者的角度，去自嘲、自黑影视圈的怪异和荒诞，同时还要在这自嘲和自黑里，带出对电影的自行和热爱——这就是TVB《荒诞剧团》的底色：
因圈子荒诞而自黑，因热爱电影而自省。
或者可以说，《荒诞剧团》正是因为热爱电影而自黑，也正是因为圈子荒诞而自省。
比如在第一集里，电影公司的老板请名为方舟大师的风水先生，去公司里看风水。而就这个观众都知道是神棍的方舟大师，却在却在电影公司里跳大神般地乱指点，诸如风扇不能对着北边吹，调换坐在三煞位上影响公司决策的女员工，开除阻碍公司财路的貌丑男员工……
最荒谬的是这家电影公司有一部名为《马王》的电影，仅仅因为方舟大师说了一句“马今年不旺你，不如改成鹿，鹿旺你”，电影公司老板就要求全剧组赶紧返工，找电脑特效公司，把电影里所有关于马的镜头，改制成一头鹿。
当电影人不再相信电影内容，而是盲目崇信于“指马为鹿”的玄学，那电影还有什么搞头？
这种桥段首先是夸张的、天马行空的。但它无疑就是要以这种喜剧的方式，刺破这个问题端庄严肃的外衣，暴露它背后荒诞的本相，让观众在忍俊不禁的默契里，懂得影视行业乱象丛生的根由。
但这还只是开胃菜，更给力的还在后边。
比如编剧李莎莎，她编剧的《六月飞霜》，被反派导演叶立德买走后乱改一通，拿下最佳原创剧本；而她倾注更大心血的剧本《黄金梦》，却死活找不到投资人。虽然从入行以来就被训导说“剧本是’一剧之本’”，但实际上她从未感受到编剧在整个影视行业里的地位有多重要，别说最基本的署名权，连最基本的薪水都得不到保障。
所以她才会感慨，在香港做编剧，最重要的既不是天分也不是努力，而是勇气——“追讨薪水和谈条件的勇气，否则随时都会饿死。”
还有导演陈志扬，他所在的电影公司老板周小姐，以“拍电影不如电视剧不赚钱，新创意的市场试错风险又太高，远不如旧版重拍的圈钱方式来得稳妥”为由，要求导演放弃成名作《黑白彩虹》的版权给台湾电视剧制作公司，把原本是黑白的文艺片，重拍成彩色偶像剧。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观众一再抗拒翻拍，却仍旧在吃剩饭。
这就是《荒诞剧团》直指的影视圈乱象：掌控话语权的影视公司，既不尊重内容创作者，也对新创意毫不关心——他们对新内容不思进取，满脑子想的却都是赚快钱，挣它个钵满盆溢。
但《荒诞剧团》还觉着不过瘾，他们还要树立些典型，把矛头对准手握实权的大佬们。
在主创们看来，香港影视圈之所以落到常常被人说“香港电影已死”的田地，与其挖空心思从大的行业环境找原因，不如反过头来看看这个圈子自身，尤其是那些手握实权的大佬们，到底都为香港电影做了什么。
比如子凭父贵的苏子允，这个无时不刻要把电影的文化艺术和社会意义挂在嘴边的“影二代”，不过是个热衷于在情色电影里打真军的色狼。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投其所好。
七人小组为他量身定做了名为《民初的呻吟》的情色电影。
秉持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精神，他们还让编剧李莎莎，扮演日本女优波多野莎莎。
这段戏的高潮，发生在《民初的呻吟》的拍摄现场，并且不是陈志扬借阿莫多瓦的《对她说》忽悠苏子允打扮成精子的样子大跳海草舞，而是他的父亲，著名的影视界毒瘤监制苏华雄突然到片场制止儿子，却发现等下有一场打真军的戏时，马上掏出300万投资，条件只有一个：
要同儿子一起，跟女演员打真军。
这叫人忍俊不禁的天马行空和荒诞无度，戳穿了影视圈的乌烟瘴气和混乱不堪。
但也就是在这种乌烟瘴气和混乱不堪的环境里，却有着“荒诞剧团”七人小组这样发自内心地热爱电影的人在用爱发电，反而越发显得他们那么可贵、赤诚且悲凉。
跟掌控话语权却乌烟瘴气的大佬们相比，他们一无所有，只剩下对电影的热爱。
但他们并不服输。
对电影的执着和热爱，让他们通过以骗治骗的方式，来对抗越发荒诞不经的现实和生活。
明白这一点就会懂得，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拍摄的《黄金梦》，不过是梦回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一个抽象符号，它最终能否被拍成已经无关紧要。
真正重要的是，它让我们这些电影迷看到，还有人在为了电影而坚持不懈地发光发热。
这就足够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