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尽可能地避免介入人世间的纷争,被卷入是非纷争的漩涡,让我感到恐惧。"——太宰治

我一直惊叹于太宰治的魅力,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人脸上的面具,把敏感的内心写得清楚明白,他告诉我们作者和读者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太宰治是日本文坛上"无赖派"的代表,"无赖派"产生于二战后,这些作家的作品不约而同地呈现了一些相同的特点:反对病态的社会,厌恶普世的价值观,用颓废的文字表达反抗,呈现消极否定的态度。

人间失格还是人间值得(比较沉沦和人间失格)(1)

郁达夫的处女作《沉沦》与《人间失格》的风格十分类似,郁达夫出生于败落的书香世家,父亲早逝,战乱不断,从小便饱受孤独寂寞之苦,《沉沦》中的青年孤身在国外,倍感孤独彷徨,选择自杀来唤醒国人。

《沉沦》是郁达夫踏入文坛的处女作,《人间失格》是太宰治殒身前的绝笔作,两部作品产生于不同的时代,但文章风格和内容具有不少相似之处,本文就两人类似的生活经历、宣泄情绪的手段和作者的心路历程三部分进行分析介绍。

01零余者的自白:带有作者自传性质,寄托了苦闷忧郁的心情

文学作品中的第一个"零余者"形象是普希金笔下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他出身名门,接受贵族教育,谈情说爱,逢场作戏,然而不久奥涅金便对这种奢靡放荡的生活厌倦了,陷入了"忧郁症"。

所有的一切都使奥涅金感到厌烦,他既无法融入上流圈子,他的自尊心又无法让他放下身段,过下层人民的生活,这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人被称为"零余者"。

《沉沦》中的"他"也是一个典型的零余者形象,在日本留学,患有忧郁症,在读到感人的诗歌时,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与人交往的过程中,总是觉得旁人带有恶意;在平常日子里,总是会自嘲并装出一幅忧郁的样子。

在国内,他找不到自己的归宿,在国外,也无自己的容身之处,就像一个游离在灰色地带局外人。

郁达夫把自己的小说称作自叙传,《沉沦》中的这一形象塑造离不开郁达夫的个人经历。

1913年,17岁的郁达夫跟随长兄去日本,开始了自己的留学生涯,被称为"东亚病夫"的弱国子民,郁达夫难免会受到日本人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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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他感到苦闷的,不是身处异乡,而是青春萌动带来的情欲火苗,他爱上了房东的女儿后藤隆子,他不敢表白,只好写下"我意怜君君不识,满襟红泪奈卿何"的诗句抒发苦闷。

郁达夫受到日本唯美主义的影响,推崇佐藤春夫并在写作技巧上模仿他,汲取身边的事物作为题材,发表自己的所思、所想和所感,这就有了《沉沦》。

《沉沦》当之无愧可以称为作者的自传,《人间失格》也是太宰治部分生活的投影。

《人间失格》由三部分组成,在序曲和后记中,宰治用第一人称的口吻交代了资料的来源,中间的三篇手札用大庭叶藏的口吻讲述了自己的一生。

大庭叶藏出生名门,父亲是议院的议员,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在求学的时候,叶藏加入地下运动,期间因为承受不起压力,与一家酒吧的招待常子约定自杀,结果常子死了,自己却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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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宰治的个人生活对照,太宰治出身贵族,父亲是贵族院敕选议员,有六个哥哥、四个姐姐、一个弟弟。在东西大学学习时,短暂地参加过左翼地下运动,并在1930年与银座一个女招待约定殉情。

后面叶藏的种种生活轨迹都能与太宰治的生活一一对应,他与郁达夫一样,也是一个游离在社会边缘的零余者。

这种自传式的写作把作者本人与虚构人物联系起来,把自我融入了文字之中,衍生出了本我的生存空间,并且让读者在阅读的时候,感受到了真实人的存在,与作者同呼吸、共命运。

02宣泄欲望的手段:女性不是代表情欲,而是理想主义的象征

叔本华说过:"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欲望是人生来就存在的,对权力的欲望,对爱情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贯穿了我们的一生。在《沉沦》里,男主人公就在自制与欲望之间沉浮,他追求高雅,翻译华兹华斯的诗,但他的心中又有挥之不去的本能欲望。

"前面忽然来了两个穿红裙的女学生。在这一区市外的地方,从没有女学生看见的,所以他一见了这两个女子,呼吸就紧缩起来。"

早熟的性子造成了他的性苦闷,不长的小说篇幅中出现了很多女性,有班级的女同学、旅店老板的女儿和酒馆中的侍女,或多或少都带了情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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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忧郁症愈闹愈甚,来到了日本相对开放的文化环境,与从小受到的传统礼教产生了冲突,他感到很痛苦和孤独,他变得疑神疑鬼、敏感自虐,希望拥有一个"伊芙"来排遣自己的苦闷。

这时候的"伊芙"不能视为肉欲的化身,而是理想主义的象征,是为了寄托青年的志向而存在的。

《人间失格》里对这一方面的描写更为露骨,文中写到了很多女性,包括家中的女佣,旅馆老板的女儿,酒吧的招待,药店的老板娘等等。

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与叶藏有关系,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既不是人,也不是女人,就像是白痴或疯子,但她们拥有圣母玛利亚的光环",她们温暖、纯良、纤细,能够让叶藏忘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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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的眼中,叶藏是个颓废至极的享乐主义者,而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叶藏是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因此,女人其实是太宰治理想主义的化身,他透过女人的视角,来展示自己对颓废世界中真善美的追求。

在两部作品中,女性不只是为了满足感官欢愉,而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化身,郁达夫和太宰治,游走在社会的边缘,求而不得,愤愤不平,便把目光投向了温柔乡,以此宣泄对社会的不满。

03相同的心路历程:除了宣泄消极颓废的情绪之外,还在表达自省忏悔的意识

"最大的痛苦就是把这个世界看的太透彻,可自己用不能用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态度活着。"

这句话便是《沉沦》中的青年和《人间失格》中的大庭叶藏心理的真实写照。

《沉沦》中的他从一个江南小镇走出了国门,却因为自己是"支那人",无法收到公正的对待而感伤,每次做了不好的事情后,深陷痛苦,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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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囿于弱国子民的囹圄,把自身的苦闷与祖国的灾难联系起来,空有一腔爱国热忱,却无法为国效力。在《沉沦》的结尾,他感叹道: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这种儒家观念根治在青年的心中,当他做出与儒家观念不一致的事情时,"罪恶感"便象海浪一般席卷了他。

最后,他陷入鲁迅笔下的狂人心境,怀疑一切,不过他选择了自杀,而狂人选择了顺从。在面对昏暗无能的社会时,只能以死明志。

在《人间失格》中,我们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大庭叶藏对自己的厌弃。

在静子家,叶藏得到了庇护,但自尊心和不想拖累别人的心情,"我这个混蛋夹在他们中间,总有一天会毁了她们的幸福",叶藏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因为不想拖累别人,叶藏如野狗般在夹缝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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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的身上都有和加缪《局外人》中的莫尔索相同的气质,他们"远非麻木不仁,怀着一种执着而深沉的激情,对于绝对和真实的激情"。身处边缘,戴上假面,只是徒劳,不愿沉沦,以死明志。

对他们两人来说,陷入黑暗太久,选择自戕,未尝不是解脱,这是对自己的救赎,通过死亡,赎清罪孽。

写在最后:

看到网友是这么评价太宰治的:

太宰治的书在我这只有一个作用,在悲观时拿出来读,告诉我人间还有这样如狗般喘息挣扎的存在,因而不必自卑,不需自苦,我对他毫无同情,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纯属咎由自取,这世界没有天生卑贱,也没有注定失败,只有自甘堕落,自弃者,天弃之。

《沉沦》和《人间失格》都披着一块幕布,我们掀开来,幕布背后不是黑暗,而是光明。《沉沦》里的那个青年,就算苦闷异常,心中爱国的火光不灭。叶藏从来不被认同,但他永远笑的灿烂,不戳破别人的谎言,这是他的善意。

我一直都很相信海子的那句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生而为人,不必抱歉,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勇敢地拥抱这个世界,就算生活不顺遂,但总会过去的。


参考资料:

《沉沦与新生 论太宰治人间失格中的三重视角》顾陶淘

《沉沦与人间失格的比较研究》秦雨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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