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记得我是怎么到的芦阳。但我最早的记忆却是在芦阳开启的。把这些记忆的碎片组成词语便是奶奶、张燕义、母亲、公路段、山洞、王善堂、地震、四姐、红卫兵、毛主席逝世、父亲。这些词中最常闪现最清晰的便是奶奶了。我奶奶小脚,走路颤巍巍的。奶奶常坐在屋里的炕上,靠近窗户。我记得那窗是木格子的,中间大方格,四周小方格,窗户上有窗纸,最下面一个小方格的窗纸下面却有玻璃,奶奶每日里就从那有玻璃的小方格观察外面院子里的情况,那个院子就是奶奶的世界。奶奶偶尔会说上句“张燕义进来了”或者“张燕义出去了”,有时候还会捅捅我说句“你老子回来了”。

还记得那时母亲在芦阳公路段苗圃里干活,我颠颠跟屁虫似的跟着妈的屁股自个玩,那时我还是个公认的哑巴,五岁了不会说话。王善堂诱我跟他玩,走得离母亲远了,抱起我跑进一个山洞里,里面漆黑,我大叫,他把我丢里面自己往外跑,边跑边喊“毛野人来了,毛野人来了”,我吓成什么样自己不记得了,当我被大人发现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哭声,只知道喊妈了。那是妈第一次听我喊“妈”,妈又急又气又喜,抱着我给我喊魂:“魂儿来,魂儿来,我娃的魂儿快快来,我娃会说话了,魂儿来,魂儿来,王善堂把娃儿魂给吓跑了,魂儿来魂儿来……”

后来我什么都能说了,但结巴。妈说我迟早会说话,但结巴是让王善堂给吓的。芦阳地震那次是在晚上,我睡得跟猪似的,是母亲把我抱到院子里的,我醒来后院子里乱糟糟的人很多,后来的事就忘了,但那几天大人们都在议论地震。我总共四个姐所以四姐就是我最小的姐,四姐常戴个红袖套,那是我记忆中了不得的红袖套,是只有红卫兵才可以拥有的,四姐因为自己有了不得的红袖套就显得自己不得了,动一下不让我动,摸一下也不允许。她还有一个小腰鼓,也不让我动,但我会逞她不注意去敲一下,四姐就生气地骂骂咧咧地赶开我。

毛主席逝世那天我在院子外面一个人玩耍,天下着毛毛雨,广播里说了很多“伟大的”,最后才说是毛主席。我是被匆匆赶回家的父亲拽回屋的,大人们神色严厉聚一起说着什么。第二天父亲带我们去公路段单位大礼堂,一路上父亲都叮嘱我们不能笑,千万不能笑。大礼堂里面人特别多,我站在父亲身边,父亲一只手一直按着我的头。

在地上挖坑是我对条山最早的记忆。每家都挖,一般是挖两个坑,其中一个坑向南方向要挖出楼梯,一阶阶能下到坑里也能上到地面,两坑中间的墙上掏个洞就是门了。有梯的是外间,进了洞门就是里屋了。挖好后就要搭房顶了,先在坑的四周按后高前矮用士块砖砌成不到半米高的墙,然后在上面搭上大梁,再在大梁两边搭上椽子,这样就形成了四周有房沿的斜的屋顶,搭好梁椽在上面铺麦草和树枝,然后用泥压住,在两间房顶中间要各留一个天窗。围着房沿的下面要挖一条沟,这样下雨的时候雨水会顺着小沟里流走,而不会浸入墙里。各家就安下来了,这样的家被统称为“地窝子”。一排经过规划的地窝子成了我对景泰记忆的一个锲子,深深钉入我脑海深处。我家地窝子外面还多挖了一个坑,坑的上面是一张铁丝网,坑里是父亲养的几只兔子,我常给兔子喂芨芨草和菜叶子,扔进去看兔子吃。兔子在坑底打了很多洞,后来又生了更多的兔崽子。有天早起后我们的兔子全死了,是淹死的,树沟里放水的时候水渗透兔子打的洞灌进了兔坑。死了的兔子浮在铁丝网下面,怪可怜的。那次我们吃了好几天的兔肉,还分了邻居很多。

我的童年生活300字作文(我的童年生活)(1)

盛开的向日葵

奶奶常坐在地窝子的楼梯口外面,看着远处,很精神的样子,奶奶中午一定要睡一觉,有时会进入梦魇,叫得很吓人,我会趴在屋顶的天窗上大声喊“奶奶,奶奶……”奶奶醒来后夸我的喊及时,还说人魇住后如果喊不醒会魇死,那以后我在奶奶午睡的时候总是很注意听着,希望奶奶魇住让我喊。我对母亲的骂街也是在地窝子的时候才有印象的。母亲拍着大腿,挺着肚子和邻里对骂,不记得婆姨们因为什么才会骂,这不重要。婆姨们的骂仗一般发生在午饭或者晚饭之前,我那时很享受,如果能顺便打上一架的话。让我很失望的是婆姨们的骂仗总是在还没有分出胜负的时候就无声的结束了,不会轻易发展成一场战争。但婆姨们的骂仗从不影响两家孩子们一起玩,她们骂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骂仗结束的时候饭也就熟了,我们便无趣的各自回家吃饭了。

农场后来盖了两排平房,分前后院。我们家也分到了新的房子,在前院的最里首。从此我们告别了地窝子里的生活。很多人家只分到大间套小间,而我家分到的新房子有两个大间,其中一个还是大间套小间。院子是共用的,每户在自家屋前都会盖间小房做厨房和煤房,还有个煤棚。农场的场部向南的一排是办公的地方,前面是个五角星的花池,五角花池里的每个角都种着不同的菜还有大梨花和海娜花,我常摘了吃西红柿,如果被场长胡忠年看到,他会让我摘个红的给他吃。如果不小心被农场的大鼻子马夫张三抓住了,就成了偷吃农场的劳动果实。那时西红柿真好吃,沙沙的味道是香甜的。张三赶马车一绝,哪里放电影,场里就让张三赶着马车带社员们去看,张三套好马车,大人小孩挤着坐齐了,张三往辙上一跳,鞭子扬着“啪啪啪”的脆响伴着张三“驾”的一声吼,那四匹马立即乱蹄扬尘,有点净鞭三声文武两齐的味道。张三是奇人,长相自然夸张,贪便宜水平也是高人一筹。有次半夜抓贼,农场一辆架子车丢了,张三喊得最凶,指着夜幕下远处的一颗树,硬说躲着偷车人,引着社员们翘首极目,议论纷纷。后来发现架子车藏在场部后面的地窖里,属张三所为,指树为人,监守自盗。那以后,有很长时间再没见到张三。

厂部面向西的一排房是农场的仓房和厨房,西房和南房形成一个角,隔着五角花池对角的是个狗窝,用土块搭成的窝棚,先前农场养着一条黑母狗,那母狗成天找屎吃,后来配了种,生下一窝狗仔。那时我们喜欢隔着狗窝打土块仗,没狗仔时母狗会跟我们一起玩,追着我们扔出去的土块撒欢的跑来跑去。有了仔之后母狗不玩了,我们玩它看,盯着我们扔出的土块汪汪叫。母亲讲过狗护仔的事,让我们别靠近。那时我小,还不太会扔土块,于是阴差阳错的就有土块从我的手中飞向狗窝,那土块跟电影鸡毛信中小鬼子的手榴弹一样偏离了目标,却在狗窝门前开了花。我愣了愣,只见那母狗脑袋扬了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我冲了过来,我转身跳过树沟朝前院方向往回跑,快到院门时,我回头看狗,脚下一绊趴叽一跟头栽倒。那吃屎的母狗在我腿上咬了一口,然后慢悠悠蹲在我前面看着我,最气人的是狗日还摇晃着尾巴。我掉了块肉还连着点皮,那块肉扔了,但我小腿上永远留下了块印记,让我一生都记得那母狗的得意神情。

那时一年里母亲的身影从入春后的平地到播种,夏时在田里的除草和灌溉,都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滚铁环是我小时候玩得最多的玩具。铁环上有两个小铁圈,滚的时候哗啦啦响。记忆最深的是秋收的季节,天晴的日子大人们在麦场上忙碌,先将麦捆打开铺在场上,然后是驴子套石磙绕麦场转圈碾麦子,碾到麦粒、麦杆和麦桔脱离了再迎风扬场,最后就是黄橙橙的麦粒堆积如山。麦场上热闹非凡,婆姨们笑声不断。我滚着铁环穿行其中自得其乐。麦草要扎成捆堆起来,堆成跟一个个小山一样。那时节在麦场觅食的麻雀特别多,到了晚上麻雀就栖息在麦草堆里面。到晚上我跟两个哥哥还有狗娃哥拿个大布袋,用袋口堵住麻雀窝口,然后捏亮手电筒,那麻雀受了光便扑棱棱飞出窝撞进袋中。一会儿便会捉到好几十只麻雀,回来把捕的雀儿倒进火灶中,听得一阵乱扑腾之后便可嗅到毛的焦味和肉的香味。这样烧熟的雀儿只能吃雀腿、雀翅和雀脖子。秋雀吃粮食的,肉吃起来香。

那时我大哥是农场孩子王,大家都听我大哥的话。大哥头大眼大鬼计大,最主要的是大哥手里有硬家伙。大哥会做链条枪,用粗铁丝和自行车链条,在链条头部用自行车辅条铆固定一个机枪子弹壳,橡皮条带动撞针,用火柴当火引,弹壳里填装上火药和石粒,最后用纸团封住弹壳的口。那枪的威力极大,三米外能把门板掀去一层皮。大哥还有雷管,是工队的人炸山时他在山上捡的。有次晚饭时远处田头一声炸响,有雷管被引爆,虽没有人受伤,却惊动了场部,各家开始严查自家房顶各处,并严厉警告孩子们。那以后雷管便在农场销声匿迹了。

大娃二娃家迁到农场要吃一些,他们兄弟的到来挑战了我大哥和狗娃哥在农场的绝对地位。大娃哥长得很结实敦厚,二娃很听大娃的话。我们都在有意疏远他们,但我同时又会好奇地观察他们兄弟俩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状况我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我大哥或者狗娃哥。我发现大娃哥会经常坐在渠边拿一把剪刀刮腿上的痂,那痂长得一块一块的,被刮成血糊糊往下流,特别吓人。那时我大哥会想出各种坏点子试探他们兄弟,有时候二娃会中计,每次二娃要冲动的时候大娃哥总会喝止二娃。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家迁离条山镇。很久以后大娃哥被诊出白血病,在大娃哥去世前一年,得到消息的我们三兄弟都各自抽空专程去看了大娃。我去的时候大娃哥头发已经掉光了,白白胖胖的,找不出儿时记忆中那个高大的男儿形象,他笑着问这问那。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脑海中掠过儿时的顽劣。我得知在以后的那些年,大娃二娃家很多事都是狗娃哥帮衬着照应着。

我的童年生活300字作文(我的童年生活)(2)

小桥流水和老树林

农场有个茅房,也就是现在的厕所。茅房不分男女,上茅房无论里面正在蹲坑的人还是要进去准备蹲坑的人,都要学会听。里面的人听有没有人要进来,听的方法是判断外面的脚步声是不是朝茅房靠近,如果是,就要装着咳嗽一声。外面的人在靠近茅房时要判断里面的咳嗽声是男的还是女的,根据判断选择进还是等。我们小孩大多是不上茅房的,小的到处撒,我一般是两手抬着鸡巴嘴里喊着“冲啊”站在院子里射击。大的就找个墙角解决,解决完了找块土疙瘩一擦完事。不上茅房是因为里面太臭,墙上都有屎,到处是擦过屎的报纸,那些印在报纸上的大人物嘴上脸上都是屎。还有很多婆姨们用过的纸,黑血糊糊,看了恶心。那时只有婆姨们用的纸才叫做卫生纸,后来餐厅用来擦嘴的纸都叫卫生纸了。小时候我好奇,问母亲那纸上怎么会有血,母亲说没血你从哪里来的,你就是妈妈上厕所的时候生出来的。母亲和婆姨们笑弯了腰,捂着肚子。关于我的出生,母亲有很多版本,从我是墙缝里像孙猴子一样蹦出来的,到我是捡来的,我最不愿听的就是说我是一碗麦子换来的,说了我是捡来的我就特别难过。我宁愿相信自己是茅房生出来的也不愿意是一碗麦子换来的。我后来想,我们那个时代的农村娃,受到的最早的性启蒙就是茅房文化。茅房后面有个茅坑,一次母亲和李叔干杖,俩人扭打在一起滚下了茅坑,李阔源是男人,很快占了上风,我们兄弟仨刚开始是看热闹。我见母亲吃了亏,便捡起半块砖向茅坑中李叔头上砸去,没砸中头砸在李阔源背上结束了战斗。挨了砖的李阔源闹到了公路段陈书记家里,最后以孩子年幼无知下了结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上的第一所小学是镇上的职工子弟小学。那时父亲在公路段上班,我和哥哥姐姐一起也就住在公路段。报名那天我记忆最深,父亲带我去的,是个雨过天晴的下午。那个女老师要我从一开始背数,我只背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之后就不会了,父亲忙说娃一直在农场也没学过。那老师和父亲年龄差不多,身上有股香皂的味道,很好闻,她问我几岁,我说八岁了,她又问我喜欢上学吗,我说不知道。父亲呡着嘴,拿眼神射我,我就感觉给父亲丢脸了。报完名出了教室父亲独自在前面走,我随着。走出些距离后父亲突然转过身望着我,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透着愤怒。父亲站住,回头说了句“狗日的”,吓我一跳,接着一句“吃哈屎的!”然后转头就走,我怕怕地跟着。

父亲工作的那间小屋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洗脸盆架子一张小床,和一张两边用砖头搭着木板的大床。那段日子是我在记忆中与父亲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两个月后期中考试,老师把题写在黑板上,我们在本子上边抄边答,答完收上去老师批卷,批完再发下来要我们带回家让家长签字。我考了三十分。回来让父亲签字。父亲拿过去扫了一眼,又回头拿眼射我,突然伸手打了我一个嘴巴。“狗日的吃哈个屎的你上啥上”父亲说着,拳头和巴掌直往我头上脸上招呼。我被父亲打趴在地上,父亲的脚踩我的背。我的头撞在地上,我哭不出声,感觉头晕胃抽蛋疼,疼得要炸开的感觉。救了我的是隔壁屋父亲的同事王槐叔,王叔把我抱着坐起来,我看见的父亲那么陌生那么模糊。但我的蛋更疼,这时我才哭出声,王叔问我,我哭着说下面疼,裤子脱下来,我的蛋像个吹起来的气球,王叔说是打成了气皰子,说父亲下手太重孩子气性太大之类的话就走了。之后我就再没去过学校,在我的蛋不那么扯得疼之后父亲送我回到了农场母亲的身边。父亲告诉母亲我现在上学太小了。我告诉母亲我蛋疼的事,母亲对我说不要把父亲打我的事给别人讲。第一次上学就这样结束了,不用和父亲在一起生活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再也不用担心父亲的眼会透过那薄薄的镜片对我进行照射。

我三姐嫁给我三姐夫那年我九岁,婚礼那天父亲不让母亲去,我和哥哥们都去了,韩天福开着解放车。吃完酒席要回家时已经傍晚了,车启动后父亲不让我上车,撂下句“你跟着你三姐。”就上车走了,三姐听了忙抓住我不放手。我哭着喊着看着远去的车扬起的尘土……。那晚我一直哭,依着我唯一的亲人,我的三姐。新人入洞房的时候三姐婆家人拉开我,我发疯的哭,哭得天昏地暗鬼神无主,他们只好送我到洞房,依着我三姐,我才安静下来抽泣着渐渐入了梦。一个星期后三姐夫将我送到村小学。我慢慢习惯了村里的生活,也渐渐熟悉了村里的每一个弯道和院落。三姐夫的妹妹叫莲儿,我叫她莲儿姐,莲儿姐大我好几岁和我同校,有次下大雨,放学后莲儿姐背我回家,对我好。三姐夫的弟弟叫新田,是莲儿姐的哥哥,我叫他新田哥,新田哥那时已经不上学了。放假的日子里我跟着新田哥到山上挖过头发菜,到西瓜地里吃西瓜,摘苹果,拿弹弓打鸟,新田哥常带我玩,总是护着我,对我好。三姐夫的两个小弟弟和我同龄,大的叫三儿,小的叫四儿。我和三儿四儿同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春天我们爬榆树吃榆饯,夏天我们一起到田里玩,上学的时候打枣吃,秋天搓苞谷棒子,冬天我们一起放羊圈羊。那是些快乐的日子,快乐的让我忘了难过也忘记孤独。至于学习,那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学到些什么,我甚至于没有记住任何一位老师的名字。直到第二年的入夏,我是连课本都不带了,丢哪了我都不知道,那天早上三姐生气,拿扫把抽我,我满院跑,三姐追,我就跑到院外,三姐不追了,叫我回院,我就不回。那天我走了很远很远,我依稀记得通往农场的回家的路,我想妈,想妈的时候我就想哭,但我那天没哭,我就一直走,走过沿途的每个村庄,累了我就坐在路边看从路上走过的人,但是人很少,有马车从身边赶过,把式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我渴极了,路过陈庄我见涝坝有水,就喝了很多。走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找回了家,见了妈我饿得直哭,妈也哭了,妈一边哭一边骂父亲太狠心,妈又骂三姐,说等三姐回来再收拾她。我告诉妈不怪三姐,我说我想妈我就回来了。妈还是骂,越骂气越大,边骂边做了我最爱吃的油泼拨疙瘩,我吃拨疙瘩饭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没份,让我觉得这趟家没白回。我以为会送我回兴泉学校去,但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那以后我再没回到兴泉,但我常会想起在兴泉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我的童年生活300字作文(我的童年生活)(3)

放羊的老人

我和后院的红娃常去掏鸟窝里的鸟蛋,或者到地里看大人们劳动,我俩拧嘧嘧吹着玩。红娃小我一岁,成天价跟着我疯玩,她妈叫她回家吃饭时我们才会分开一会儿。红娃妈很厉害,有一次大清早我见她和一个婆姨扭打在一起,裤子掉下来半截,那圆圆的屁股蛋子在晨光中白晃晃一片。到了立秋后我和红娃都被送到了县城职工子弟小学,已经是我第三次上小学一年级,那时父亲平反去了县城工作,我们在农场的生活好了很多。我和红娃同班。我们的班主任女老师姓李,二十多岁,军属,李老师上课叫我“结巴”,我回答不上问题她就让我站在教室外面,还在沙地上画个圈让我站在圈圈里面不许出圈。有一次李老师罚我和同学站在同一个圈圈,然后进去讲课了。结果我和同学闹出了圈圈,李老师那天大怒,她把我的中午唯一的吃食,一个馒头,全揉碎了从脖子的领口塞进我的衣服,我看着馒头渣从我衣襟的下面一块块掉落在地上,心里充满了对她的仇恨。

不是每个老师都像李老师。我二年级的班主任姓田,田老师在芦阳镇教学的时候就做过我四姐和大哥的班主任。田老师看上去就慈善,她不对学生发脾气,但很严厉。还有一位男老师,他不带我们班的课,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一件事。那时候我们农场在子弟小学上学的娃们因为路远中午都不回家,中午全靠带在书包里的干粮充饥,但口渴。那个男老师住在校舍里,有一次中午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门口吃干粮,他拿了个杯子出门倒杯底的茶叶时看见我,他叫我到他宿舍,并给我倒了一杯开水,还问了我好多话。虽然只是怀水之情,但我却一直都记着,因为那一杯水,我觉得那天的天气也特别晴朗,我那天下午学习特别认真,好像只有那样的天气和那样认真的学习才配得上那杯热腾腾的白开水。

中午不回家的我常和俩哥哥还有狗娃哥四处乱窜,我们爬过水电站的水塔,偷过解放军地里的西瓜和向日葵,县城开交流大会的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有时还会混进变魔术的围栏去看把戏。冬天就惨了,冷。校门前那条大渠水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那条渠在夏天淹死过学生。我们沿渠走到有树林的地方,堆点枯树枝叶点火取暖,一边听电线杆大喇叭里的评书,我对《岳飞传》、《杨家将》、《隋唐演义》里的人物认识最早都来自那时常听的大喇叭评书。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到一九八二年的冬天,我们全家迁到了县城,结束了在条山镇的十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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