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

——再读汪曾祺的《受戒》

关于世界读书日的植物(读书展示活动之二)(1)

作者田文召

再读《受戒》已是几年之后,记得读研究生时,我读古代文学专业,室友有一半都是现当代文学专业,大家聊起来,她们不约而同地都说最喜欢汪曾祺的《受戒》。

对于汪曾祺的小说,我没有深入的研究,对于《受戒》也是浅尝辄止,那时的印象中甚至有些荒诞、令人费解。时过境迁,现在静下心来再读,确实能读出不少妙处,掩卷之余,还能让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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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名字叫《受戒》,却实在和“受戒”没有半毛钱关系。戒者,警戒、戒备森严,庵赵庄恰恰没有一点礼法森严的样子,人们过着世俗的生活,却不受其纷扰。明海十三岁时来到了庵赵庄,想要在“荸荠庵”当个和尚,因为这里的和尚只要做一点基本功和法事,就能吃现成饭,能赚钱,还能还俗、娶亲、置办田地。他们不用终日枯坐念佛、苦行修炼,大师父仁山是“当家的”,管着庵里的账目,他在庵中从不穿袈裟,经常披着件短衣,露着肚皮;二师父是有家眷的,每年还要把老婆接来避暑纳凉;三师父人长得漂亮,还有一手“飞铙”的绝活,法事之后,村里经常会有大姑娘小媳妇跟着他“失踪”;和尚们吃肉也从不避讳,过年的时候就在大殿上杀猪。然而,没有人指责,庵赵庄的人们宽容至此,把和尚只当成一个普通的职业,这里不是佛门净土,却又像是个极乐世界,看似荒诞的一切在这里竟然很和谐。

或许有人会觉得讽刺,但是当你走进庵赵庄,看到小英子一家:不仅脾气好,身体也结实得像一棵榆树的赵大伯;做得一手好菜又会剪花样子的赵大妈;两个宝贝女儿,文静的大英子、活泼的小英子。他们家的房子独村独落,田没有全部拿来种粮食,而是半亩种了小英子爱吃的荸荠。那样尽享天伦的幸福生活,再看荸荠庵吃肉打牌娶老婆的和尚,透过汪曾祺的笔触,我们还是很难生出厌恶来,俗世中人有的他们都有,但他们明明又比俗世中人更自由,更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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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海和小英子是两小无猜,也是真情流露,他们的故事从小英子给小明子半个莲蓬开始,从此小和尚和小女孩的内心都朦胧的泛起了涟漪。“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没有过多的修饰,对爱情那种朦胧的体会,已经通过对脚印的描写跃然纸上了。他们一起做针织,明海画花,小英子刺绣,一起插秧,割稻子……明海当了四年和尚,要去庙堂受戒了,这样就能当“沙弥尾”然后当方丈。小英子划船去送他,回来的路上,小英子让明海不要做“沙弥尾”也不要当方丈,天真的明海都答应了,小英子问他:“我要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海大声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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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禁让我想起《诗经》中纯真浪漫的民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风雨》)你在这如磐的风雨中不顾一切来见我,我放下自己的矜持,大声表达对你的爱,又有何不可呢?孔子认为《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话用来评价《诗经》中的很多篇目也都是中肯的,而个中原因是它们都发自内心、源于真情。正如明海和小英子,他们之间纯真淳朴的感情让人看不到一丝杂质,古往今来能打动人心的,都不过一个“真”字罢了。

汪曾祺师承沈从文,汪曾祺后来在关于《受戒》的感言中写道:“因为我的老师沈从文要编他的小说集,我又一次比较集中、比较系统的读了他的小说。我认为,他的小说,他小说里的人物,特别是他笔下的那些农村少女,三三、夭夭、翠翠。是推动我产生小英子这样一个形象的一种很潜在的因素。这一点,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在写作过程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大概是有关系的。我是沈先生的学生,我曾问过自己:这篇小说像什么?我觉得,有点像《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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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边城》还是《受戒》,展现的都是那种健康的人性美、人情美,不同之处在于沈从文的《边城》是唯美的,没有丑和恶,是脱离现实世界的美的赞歌。而《受戒》中的庵赵庄是世俗的、是不完美的,却是一个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苦涩、甚至能包容一切原始欲望的世外桃源,读之让人身心舒畅,也让习惯于在喧嚣中疲于奔命的人感到隐隐的不安——每天忙忙碌碌的求索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

庵赵庄的人活得自由、灿烂!因为难得,所以值得被歌颂,正如作者在故事中写道:“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这也是汪老的处世哲学,,他最欣赏《论语·公西华侍坐》中率性自然的曾点,汪老也做到了,六十岁发表《受戒》才真正被大众了解,在文革和做右派的几十年中,是这种率性自然的生活境界让他不惧世事的无常,所谓繁华落尽见真淳,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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