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腔 ▻▻▻

连续三个国庆档,“我和我的”这套主打合家欢的系列片,在观众口味上找到了最大公约数。

这个三部曲的成功诀窍,在于四两拨千斤,创作者总以极小的切口入手,轻巧地展现出宏大的主题。

《我和我的父辈》启用了四位演员作为导演,客观而言,不如前作醇厚老辣,但无疑更具热情、也更有藏不住的表达欲望,而且也都拿出了更为类型化的手段。

换言之,比起《祖国》和《家乡》,《父辈》则是悲的更悲,喜的更喜。

而且,最大的不同点在于,《父辈》仍然拍的是中国故事,但最终落脚点却还超越了国族藩篱,指向了更普世的意义。

——枪稿主编 徐元


《我和我的父辈》:亏欠与成全

文/徐元

作者简介:电影记者,影评人,曾任《电影世界》主编,《大众电影》副主编。

我和我的父辈都是悲剧吗(我和我的父辈亏欠与成全)(1)

生而为人,我们注定都会遇到那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连续三年国庆节,“我和我的”电影三部曲其实就是在连续做答:《祖国》篇,说的是英雄及英雄之举奠基了新中国,亦即明确了吾辈“从哪里来”;而《家乡》篇着眼于凡人,强调的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能让家园越来越美好,就是在为我们指明方向,“要到哪里去”。

而作为第三部曲,《我和我的父辈》承担的责任最重,其意在论述“我是谁”——所谓“父辈”者,他们首先承担的是生物学意义,传承染色体以赋予我们生命,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向我们传递了知识和技艺,令我们形成世界观和方法论,“我”才成其为“我”,人类于是才大大有别于世间的其他所有生灵。

本来,乍一听“我和我的父辈”,会让人恍惚判断出这是一部时下常见的歌颂“孝道”的影片,但其实本片的立意显然比这个高明得多,它所表达的并非“父爱如山”“母爱无边”一类的催泪套路,而是在讲人类文明是怎样生生不息,循环迭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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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峥自导自演的《鸭先知》讲述改革开放的创新精神如何发扬在电视广告业

整部影片粗看是两悲、两喜的四段故事,类型更是涵盖且混合了战争、历史、剧情、喜剧、科幻等等,然而其实它们在时序上是接续的,有着高度统一的表达逻辑:

一、亏欠

四个故事,归其根本,都在说父辈亏欠了子辈——《乘风》里,老马(吴京)为了救乡亲们,只能让儿子乘风这一队战士死在日寇的重火力包围圈之中。而《诗》和《少年行》则都是爸爸为了科研献身,在孩子的生活里永远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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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章子怡饰演的母亲向她的孩子道歉。 《诗》中章子怡饰演的母亲向她的孩子道歉

哪怕是最轻松愉快的《鸭先知》,关键情节也是由于这个老爸不靠谱,儿子的脸在学校、街坊那里都丢得精光了,而这一戏剧矛盾的底色,其实是在那个穷困朴素又保守异常的年代,社会公众对于老赵这样追逐物质利益的人有着强烈的警惕和反感(即便在故事所发生之后的年代里,还有所谓的“投机倒把罪”),冬冬实际所感受到的绝非像影片表现的那么轻描淡写,而是那个年代里人人为之惶恐的“父亲犯了错误”。

不过,随着故事的进展,子辈从一开始的不理解、不原谅,最终也都走向了谅解与接受,最悲情的当然是被蒙在鼓里的乘风(吴磊),可当他策马冲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不言中明白了,是英雄就要舍生取义——这不但是自己的命运,也是父亲的命运。

子辈觉得被父辈辜负,实乃人之常情。其原因在于,子辈的视野往往是个体的、局部的、自我的(换言之就是自私的),但随着眼界、年龄和思维的开拓,特别是如老话所讲的“当了爹妈你就懂了”,终有一天,子辈将会理解,世间难有两全法,为了更大、更高的目的,“小我”只能被迫为“大我”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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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先知》里孩子因爸爸的所作所为,反而丢了脸

而当想通了这个道理的时候,孩子也就真的长大了。

二、牺牲

《父辈》的另一条主线是“牺牲”,而且并非是父辈的单向度牺牲,其实是我和我的父辈一起在牺牲:《诗》、《少年行》、《乘风》故事里,为了更重要的目标,老和少都献祭了生命(而《少年行》里的机器人“爸爸”也险些在海中丧命);活下来的,也终将面对“亲不在”的残缺人生。至于《鸭先知》,则是父亲和冬冬共同牺牲了脸面、财富,甚至是家庭(冬冬妈一声声的“离婚”通牒)。

其实,“牺牲”是《父辈》以及《祖国》及《家乡》三部曲从始至终一直念兹在兹的主题表达——新中国从革命建国、工农建设再到改革开放而日益富强文明,正是靠着无数英雄楷模和平凡百姓不怕死不怕苦才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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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人员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毅然奔赴研发“长征一号”的前线

而且,《父辈》还做了进一步推论:做出牺牲并不仅仅是父辈,而且也不仅仅发生在那个艰苦的、革命的往昔岁月。通过《少年行》,创作者还指出,即便在富裕而安定的当代及未来,为了真理(科学)而献身,这人性闪光的一面,也仍然会不断燃烧。

三、传承

父与子,从狭义上讲,是指生物学(血缘)上的关系。而《父辈》最令人称道的一点是,四个故事里,除了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家庭喜剧《鸭先知》,其他三段都把“两代”的关系拓展到了非血缘关系上。

最典型的就是《乘风》:大乘风牺牲了,于是换来了小乘风的诞生(成长),段落尾声,做出了赵氏孤儿选择的老马抱着小乘风,脸上的表情极度忧伤又相当欣慰,丧子之痛再度被唤醒,但他又清楚,儿子的生命已经通过另一种形式得到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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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磊饰演角色“马乘风”

《诗》则更隐秘且更伟大:在和平年代里,“哥哥”的两个父亲(杜江、黄轩)——其实影片暗示了还应该包括其未出场也未明确交待生平的生母——都为祖国的航天事业献出了生命,他们的牺牲,如此平静而坚定,这在于他们的信仰,也在于他们相信同志们一定会视若己出,养育好自己的下一代,而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孩子们也必将接过勇攀高峰的接力棒,恰如结尾部分,“妹妹”(海清)如母亲(章子怡)一样坚韧,登上神舟飞船,飞向了太空——这(两)个家庭两代人,都是好样的。

人类之所以伟大,就在于我们能够违背我们的生物性,在必要时做出利他选择,甚至是牺牲自己。

四、成全

《父辈》耐人寻味的地方还在于,父与子的互动不是“父传子”这样的单向度,而是彼此成就、互相激励。比如,《鸭先知》里,要是少了冬冬的帮忙,老赵肯定不可能完成拍电影(广告)的任务。而在《乘风》和《诗》里,看起来完全是强势一方的老马(吴京)及爸爸(黄轩)、妈妈(章子怡),实则也是从孩子的反馈那里才明确了自己的信念、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最动人的是《诗》,恰是孩子问了爸爸“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位航天工作者才凝结思绪,为同侪们又细碎又伟大又隐秘的工作,提炼总结出了“在天上写诗”这个高贵、浪漫、壮丽的比喻,也象征了他们那种平静笃定的视死如归背后,有着壮阔出尘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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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工作者的工作是“在天上写诗”,因孩童视角而更显浪漫。

特别值得一说的还有《少年行》,从表面上看,其实“父亲”即机器人邢一浩,本来就是“儿子”即成年的小小在未来时代所培养训练出来的。所以,这个故事的暗线,是“儿子教育老子”。

这个从《终结者》里借来的创意,其实指向的是其他三段故事没有涉及到的另一面:在如今这个和平的、快速变化的高科技时代,父辈反而可能会在知识技能上掉队,或者说他们其实是长大了子辈们应当去关爱、去帮扶的对象。

换句话说,因为前三段故事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历史故事”,说到底是借着子辈之眼,讴歌新中国历代敢于天下先的模范人物。但唯有《少年行》,把时间安排在了当时当下,“小小”其实也就是观众的同一代人,我们会不由自主地代入情境,也就能马上理解到父母们脆弱、需要帮助的那一面。于是,《少年行》也就补全了“我和我的父辈”的另一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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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对临时而奇特的“父子”

换言之,《乘风》和《诗》说的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少年行》则在论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总之,从“祖国”到“家乡”再到“父辈”,“我和我的”三部曲的故事半径从极大值(国族),逐渐聚焦到了极小值(家庭),然而,内里的表达尺度却是在一再扩大,到了《父辈》,虽然仍然以新中国历史为序,但其寓意已经超越了中国或新中国的范畴,而是指向了更广泛也更深入的领域,探讨的是生命的延续和文明的传承,歌颂的是人性之善与人性之美。

作为国产新式主流电影的代表,“我和我的”系列如此收尾,意味深长,不辱使命。

我和我的父辈都是悲剧吗(我和我的父辈亏欠与成全)(9)

编辑/徐元

排版/手动贩卖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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